第七感-第2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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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院长提出了质疑。明亮在电话里曾经对他说,是那个人一直在跟着她。
当时另一个明亮说,她没给副院长打过电话……
明天见到副院长,明亮必须补上这个漏洞,她要说,她确实给副院长打过电话,由于太紧张,给忘了。
她要让副院长感觉到,他从始至终见到的明亮都是同一个人。至于那个跟明亮一模一样的人,从今往后再也没有出现,事情就了结了。
接着,明亮坐在电脑前,打开另一个明亮的大脑监控器,重温了一下她跟副院长在办公室里的对话。
另一个明亮至死都戴着那顶黑色头巾帽。
明亮突然想,应该看看她死的时候大脑里是什么景象……
她紧紧盯住了画面。
另一个明亮跟她面对面说话的时候,始终保持着十分戒备和恐惧的状态。聊着聊着,她似乎对明亮有了些信任,感觉她并不邪恶,她也想到了,会不会有人在更深邃的地方制造了这一切……
让明亮感到愧疚的是,另一个明亮始终没有打算抓起脚下的棒球棒袭击她。
当明亮提出要离开的时候,她的心里还酸了一下,那是一种自怜。
明亮突然亮出剪刀刺向她的时候,她的大脑一片空白,画面上只有明亮狰狞的脸。接着,她对自己说:完了,完了,我完了……
随着剧烈的疼痛,画面中出现了她想象中的伤处,一把硬邦邦的凶器穿透了娇嫩的内脏,鲜血四溅……她没看清那是一把剪刀。
这个画面一闪而过,又出现了明亮呆愣的脸。她摇晃了一下,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住手,千万不要再扎我了……让我坐下来……
她摔倒之后,又想,让我躺下来,快叫救护车,求你了……
她也听到了流血的声音,“呼噜,呼噜,呼噜……”她惊恐而绝望,心里说:完了,来人啊!我完了……
她躺在地上看到的是诊室的窗帘,还有黑色踢脚线,那些东西迅速模糊了。
画面上出现了空白,不是黑屏,是空白,有点儿类似电视上的雪花。
明亮死死盯着电脑屏幕——人死了就这样吗?
雪花开始消失,电脑屏幕上渐渐呈现出了紫色,鲜艳得吓人。一般说来,只有佩戴电极的患者出现对死亡的恐惧时,监控器上才会出现类似的颜色。
紫色越来越浓,形成了一个类似旋涡的图案,非常深。另一个明亮旋转着,朝旋涡深处坠落,背后传来一个亲切而遥远的声音:“妈!妈!妈!”
明亮听得出来,那是女儿的声音!她的眼泪“哗哗”流下来,似乎正在经历死亡的是自己。
另一个明亮撕心裂肺,女儿的声音就像一根看不见的绳子,拽住了她,她坠落的速度减缓了许多,她在心里对着那个遥远的声音说:别喊了,妈挺好的,真的……
那个声音越来越遥远,那根看不见的绳子终于崩断了,她再次迅速掉进死亡深渊。
她多想制止自己的坠落啊,可是,不论她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终于,她放弃了,直接冲进了旋涡中。
那个旋涡越来越小,从四面八方挤压着她的生命,她要穿过它,非常非常艰难,但是她必须要穿过它。这个感觉是那么的熟悉,她一下想起来了,最初她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也经历了这个痛苦的过程,四周黑暗无边,那个通道越来越窄,她使劲儿朝前钻,充满绝望,也夹杂着一丝伟大的希望……
终于,她穿过了那个旋涡,就在那一刹那,她陡然变得舒坦而欢愉,好似生命之外系着一万条绳子,这些绳子都被割断了,她像一只气球,彻底解脱,轻松地升上了天堂。
在无边的紫色中,她又听到了一个声音:“亮亮来了?”
明亮的心怦然一动——那是她死去多年的父亲的声音!
死去的明亮也听到了父亲的声音,她满心欢喜地说:“来了,来了!爸,你在哪儿?”
紫色渐渐散去,画面中隐隐约约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门,雪白雪白,散发着某种神圣的光……
明亮突然不敢看下去了,手忙脚乱地关掉了画面。发了一会儿呆之后,她回身打开了衣柜。死去的明亮坐在衣柜一角,脑袋歪着。明亮拽掉了她头上的那个黑色头巾帽,快步扔进了垃圾桶里。
接着,她在床上躺下来,又坐起来。
难道,人死之后真的有灵魂?真的有另一个世界?死去的明亮为什么看到了那个大门?那是老子所说的“众妙之门”吗?
她不希望看到死后的情形,否则,活着就没滋味了。
也许,人死之后,短时间之内大脑依然运转,那些画面只是大脑没有停止工作前的一些幻象。
现在做什么?
睡觉?
有一具尸体在诊室里藏着,她不可能睡得着。
出去吧,把另一个明亮的车毁掉,不然,明天要是有人发现医院里出现了两辆一模一样的车,很麻烦。眼下,明亮不希望再出现任何事故。另一个明亮死了,她不会再提起她,也不希望任何人再提起她。
她拿好车钥匙,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看了看衣柜,还好,它静静地关着,不见异常。
这时候天已经快亮了。尽管是夏天,地下车库里依然冷飕飕的。
明亮不知道另一个明亮把车放在哪儿了,借着苍白的灯光,她四下寻找,在角落里发现了那辆红色吉普,它旁边停着副院长那辆奥拓。
她走过去,趴在一侧车窗上朝里看了看。她担心另一个明亮在里面坐着,就像在衣柜中的那个姿势,脑袋歪着……车膜很黑,什么都看不到。她绕到车前,从前风挡玻璃朝里看了看,至少驾驶座上没有人。
她打开车门,钻进去,在车内扫视了一圈,空的。
她把车开动了。
保安睡了。
她不想惊动他们,担心留下什么把柄,自己下车拉开了大门,把车开出去,又下车把大门轻轻关上,这才离开。
她朝着城区相反的方向驶去。
毁车地点不能离弗林医院太近,不然会引来怀疑。也不能太远,她还要一个人走回来。
除了明亮的吉普,公路上不见一辆车。她朝弗林医院看了看,都熄灯了,黑乎乎一片,只有一扇窗户亮着灯,那是她的诊室。
出门之前不是关灯了吗?想到这儿,明亮一惊,车差点儿冲进壕沟。
关了吗?
关了。
她先回头看了一眼衣柜,然后伸手关了灯,这才走出来。
可是灯怎么亮了?别人没有诊室的钥匙啊!
衣柜里,坐着另一个明亮……
明亮要疯了。
到底关没关灯?
她开始犹豫了,越是使劲儿想越是不确定。按理说,她不该关灯的,一会儿她就回来,如果里面黑着,那太吓人了……
最后,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骗自己,她否认了关灯这个举动。
这时候,她已经离开弗林医院几公里了。前面似乎有个村子。
她把车停下,从车上跳出来,准备动手了。
偏巧后头开来了一辆大卡车,车灯远远地射过来。她赶紧躲到了车的另一侧。
这辆大卡车开近之后,减速了,司机从车窗里望出来。明亮赶紧蹲下了。她不希望对方看到自己,不然就多了一个人证。再说,她是个女人,万一这个司机起了歹念那就完蛋了。
那个司机好奇地看了一会儿,终于加速开走了。
明亮一直等到看不见它的尾灯了才站起来。
首先,她拿出工具,把车牌卸了下来。
接下来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怎么烧?
工具箱里有打火机。
可是,从哪儿点火?点油箱?一定会爆炸吧?点座套?能点着吗?
明亮第一次知道,想烧掉一辆车并不那么容易。
最后,她找到一块干抹布,在油箱里浸满汽油,放在车座上,打着打火机,凑上去,那块干抹布“腾”一下就着了,差点儿烧到明亮的手。她赶紧关上车门,拎起那个车牌快步离开。
她没有沿着公路走,而是跨过壕沟,走在了树林边缘。万一有人赶来救火,她立马可以藏进树林中。
走出大约一百米之后,她停下来回头观望。
车里亮起了火光,看来烧起来了。
她耐心地等待着。
和她想的不一样,她以为很快就会燃起熊熊大火,接着就是惊天动地的爆炸声。火一直不怎么旺,只能看到车内亮堂堂的,就像忘了关灯。
过了一会儿,火光突然大了,整个车就像一个大灯笼。明亮听到了玻璃被烧炸的声音,接着,大火从车窗里喷出来。又过了一会儿,那辆车整个被大火团团围住了,传来“噼噼啪啪”的声响。幸好这其间没有一辆车经过。
明亮放心了,快步返回。
她在荒草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弗林医院越来越近了,终于听到远处传来一声巨响,回头一看,火光冲天,那辆车爆炸了。
明亮突然停了下来。
她意识到了一个严重问题——她烧掉的是自己的车!
昨天夜里,她把车停在了门诊楼后面,而另一个明亮把车开进了地下车库。这没错儿。可是,在那之前,明亮开走了对方的车,而对方又找到了她的车!
虽然两辆车一模一样,但是明亮知道自己犯了大错!
如果说,另一个明亮是虚假的,那么她的车也是虚假的,可是,从今往后,真实的明亮只能开着一辆虚假的车来来去去了。就算另一个明亮是真实的,她的车也是真实的,那也是她的遗物啊!
第九章 诊室变得诡异起来
回到诊室,天已经微微亮了。
明亮看了看衣柜,依然静静地关着。明亮关了灯,拿起饭盒走了出去。
她吃不下,但是她得装出很正常的样子。
今天晚上,她必须把尸体处理了,不然,她不但吃不下,而且睡不着。
食堂还没有开门,不过能听见厨师在工作,锅碗瓢盆叮当响。
明亮把饭盒放在窗台上,在食堂门口活动起腿脚来。
过了半个多钟头,她看见副院长也来吃早餐了。
副院长:“明亮,这么早就起来了?昨晚没睡好吧?”
明亮:“睡得很好啊。”
副院长:“今天感觉怎么样?”
明亮:“神清气爽。”
副院长一边审视着她的表情一边说:“那就好,那就好。”
明亮:“估计是我太多心了,她不过是个跟我很像的人。我猜,她一定也感觉很好奇,所以才跟着我。”
副院长:“昨天你给我打过电话,想起来了吧?”
明亮:“打过。当时我的脑子太乱了。”
副院长:“昨天你那个样子,真的让我很担心。院长不在,我就怕医院出什么乱子。哎,食堂的伙食怎么样?”
明亮:“你太脱离群众了,第一次来吃吧?”
副院长:“嗯,这个批评得好!以后我要多来,跟职工们打成一片。”
明亮:“厨师是四川的,手艺不错。”
副院长:“你们职工们满意,那就好。”
食堂门开了之后,陆续来了一些人。明亮躲开副院长,买了饭,离开了。
快到门诊楼的时候,明亮把饭倒进了垃圾桶。
现在,所有的恐怖都不存在了,只剩下了衣柜里的尸体。所有的恐怖都不存在了吗?那瓶可乐是怎么回事?那根棒球棒是怎么回事?那些被替换的生活用品是怎么回事?
也许,都是另一个明亮干的,现在她死了。
明亮没有心力再去琢磨什么了,她把很多疑问都推进了一个土坑,然后草草埋上,至少这个世界看起来太平了。那些疑问会不会再从土里长出来,走一步看一步吧。
她再高明,也不可能治好自己的精神病,她必须保证自己不要疯掉。
回到门诊室,她用iPad看了看新闻,没有人报道那辆被烧毁的车。
她放下iPad,开始思索怎么处理衣柜里的尸体。
到了上班时间,门诊楼里变得嘈杂起来。有人敲门,她赶紧端正了一下姿势,说:“进来。”
一个六十多岁的女人走了进来,她戴着高度近视镜,看上去像个退休教师。她牵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该男子脸色苍白,眼神呆滞,一看精神就不正常。他进门之后,并不看明亮,而是不安地东张西望。
明亮说:“你们是……”
这个女人说:“大夫,我带我儿子来瞧瞧病……”
说完,她恭恭敬敬地把医疗本和挂号条放在了明亮面前。
明亮说:“你们坐吧。”
那个母亲就在长条沙发上坐下了。她牵了牵儿子的手,要他坐下,儿子不理她,就那么硬撅撅地站着,继续四处乱看。
明亮说:“他叫什么?”
母亲说:“张小川。”
明亮说:“多大?”
母亲说:“31。”
明亮说:“他怎么了?”
母亲推了推眼镜说:“他结婚6年了,有个儿子。两年前他们离婚了,法院把儿子判给了他老婆。他在啤酒厂干销售,工作很努力,领导每年都给他发奖金……一直好好儿的,可是两天前,他的脑袋突然就不清楚了。”
明亮一边听一边打量那个男子。在他眼里,明亮好像不存在,他在观察四面墙,接着又开始观察棚顶。
母亲继续说:“也许不是两天前,可能更早,他一个人生活,我不在他身边,我发现这个情况是在两天前。那天,我去他的住处看他,觉得他的眼神就像换了一个人,我问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他神神道道地对我说,他遇到了一个人,跟他长得一模一样,问我当年是不是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