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指弦-第3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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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仓颉大师,请你告诉我,韩茜的下落。”那兰想到过去这些天来兜兜转转,找那些陈年尸骨,为的就是一个模糊而渺茫的希望,能阻止血巾断指案再次发生。韩茜的断指出现后,她的耐心已将燃尽。
米治文说:“这就是我新的担心,怕你来不及了。”
那兰知道巴渝生或者金硕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也知道自己远非“专业”的审问员,但还是问:“你已经杀了她,对不对?就等着我来发现她的尸体,对不对,这一切都是你一个变态的游戏,你想满足你炫耀的欲望,同时摧毁我的精神,让我变成和你一样错乱。”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谁让你那么有潜质。”
“其实你没有精神分裂,你是个高明的骗子和戏子。”
“别忘了,还有色情狂。”米治文面露微笑,一定觉得自己很幽默。
“告诉我,韩茜的下落!”
米治文缓缓转过身:“我以为你已经看到了。”
“看到什么?又是你造的所谓的字?”
“你既然勇于亵渎我的发明,叫它鬼画符我也没意见。那字、和解字的线索,我以为你都已经看到了。”
“在哪儿?哪张纸上?”
米治文叹口气:“你也不想想,我从昨晚到现在,一直疲于奔命,根本没有拿笔的时间。知道了吗?还不快去!再晚,就真的来不及了。”
那兰知道,这是米治文给自己的仅有线索。可是,快去,去哪儿?
从昨晚到现在,他一直“奔波”在外,没有“奋笔疾书”的机会。
为什么警方在医院里没能找到他?或者他早已逃出医院,或者他一直混迹在病人中,比如嘈杂的急诊室。他认为我能找到新“字”,一定是我知道的地方。
可是,我只知道他狸猫换太子,装死人,被带出重症病房。
难道是……
如果真是那样,再晚,就真的来不及了!
她转身飞奔向住院部大门,同时拿出手机联系巴渝生。
“……对,让他们立刻停下!不管是不是开始了,要立刻停下!”那兰仿佛也看见了身后米治文诡秘的微笑。
31。惨淡西江月
米治文很戏剧化,但并没有夸张。
真的来不及了。
从四年前开始,普仁医院就把病床床单、枕套、毛巾等用品外包给一个专业的洗涤消毒公司去清洗。洗涤公司每天晚上十一点用卡车将一天换下来的床具从医院接走,第二天同一时间送回,再取走另一批需要洗涤的床具。
洗涤公司承包了江京数家医院的床具洗涤消毒活计,每天一大早6:30就开动了洗涤机。那兰叫停的就是这日复一日的洗涤工程。
文园区分局的五名干警最先匆匆赶到洗涤公司,将普仁医院的床单和衣物搬到了公司的会议室,开始逐个搜查。那兰等在住院部门口等警察来带走了米治文,立刻搭了出租车,几乎和分局干警同时来到了洗涤公司。将近半个小时后,参与搜查的一名干警终于找到了那个至关重要的“字”。
那条早先盖在米治文身上的白色床单上,一个触目惊心的“红字”,笔墨黏黏油油的,那兰觉得像是用口红写的,显然是米治文爬出太平间后的作品。
米治文也的确没有谦虚,这个字叫鬼画符更贴切。如果说最初的两个字还有点真正汉字的成分,第三个字是精心安排过的符号,眼前这个,根本就是涂鸦。
米治文,希望这是你游戏的最后一关。
床单半铺在洗涤公司会议室的长桌上,那兰、巴渝生和市局的一位技术人员盯着那个“字”,许久都没有说话,三个人的思路千回百转,都纠缠着没有明确的方向。吸取了上回的教训,这次巴渝生没有再去打搅专家们,桌上的电话接通着,另一端是楚怀山,那兰已将图像通过微信传给了他。
沉默很久后,楚怀山说:“这个字,会很难,但米治文,还是会希望,我们尽快解开。”
那兰心里同意,否则,这游戏就失去了乐趣。
如果真有这样的紧迫感,是否意味着韩茜还没有失去生命?
但是,紧迫感只是让众人在焦虑中继续找不到头绪。
几个小时转眼过去,那兰说:“也许该休息一下,换换脑筋。”她想休息一下,主要是因为头痛得厉害。数日来的精神紧张和缺乏睡眠,无疑是头痛的温床。
楚怀山在电话那头说:“讨论一下,好像越来越奇怪,米治文,在这个案子里,什么角色?”
“他越来越像个传声筒,真正凶手在外面作案。”她摇摇头,“偏巧他的嫌疑也不能排除,他消失的那段时间,符合韩茜被绑架、断指出现的时间。关键的问题是,他究竟有没有能力走出那么远,并且行使暴力行为。”她下意识地低头看自己的手腕,昨晚被米治文抓过的皮肤上是否辣痛隐隐?还有数日前被他卡过的脖颈处,是否呼吸仍有些局促?
巴渝生说:“我们已经在米治文的鞋底取了样,化验室正在抓紧分析,看他是否去过医院外什么可疑的地方。”
会议室被推开,金硕没顾上敲门就走了进来,巴渝生说:“正好,金处长,麻烦你谈谈最近的调查结果,米治文的社会关系、一起服刑的狱友,诸如此类的。”
金硕没好气地说:“还用我谈吗?那兰女士已经去访问过他的狱友了,我开的证明哦。”
那兰说:“我只采访了一个人……”
金硕笑笑说:“别介意,开个玩笑而已。不过呢,的确没查出太多有价值的东西,和米治文在江城坊监狱里接触过又出狱回到社会上的人屈指可数,我们逐一进行了访查,看上去都很干净,昨晚的归属也都很清楚,没有任何迹象表示他们和韩茜失踪有关。濤你知道的,米治文这个人说起来其实也很简单,除了监狱和精神病院,就是进出监狱和精神病院之间的那几年租过的几处公寓,没有亲友。过去几次入狱和入院肯定也接触过不少人,如果一一查下去,那网就撒得太大了,暂时很难有突破。”
那兰想到四姨,再琢磨金硕的话,心想,“没有亲友”的说法也不准确,只不过你们查不到而已。想到四姨护士的身份,她同时心头一动,米治文十有八九是在医院里和四姨结识,她问:“米治文是个老病号,除了精神病院外,还去过各大医院住过院,我最初看到的病历并不完整,只有近十几年普仁医院的,要是能够看到他所有的病历就好。”
金硕皱眉道:“你现在还有心情看他所有的病历?”
巴渝生说:“那兰只是想了解他到底病得有多重,有没有对韩茜下手的可能,如果能找到最好。”那兰知道,她要看的,还有和他打过交道的护士妹妹们。
金硕叹气道:“现在人手都忙着韩茜的案子……”
“米治文的案子就是韩茜的案子,”那兰说,“他甚至就是凶手!”
金硕摇着头出去了。
那兰又低头去看那个新“字”,目光从那些杂乱的圈圈,到那三个椭圆的小圈,再到那个古怪的八角形符号。
脑中一片空白。
会议室里是持续的沉默。
打破沉默的是巴渝生的手机。
巴渝生一直把手机设在无声震动,有好几次手机响起来,他看了看后都没有去接——韩茜失踪后,时间在一滴滴地流走,警方头脑中有一条基本的数学原理,大多数绑架案的受害者在三个小时内被杀,被绑架的时间越久,生还的可能性越低。解开这个字,可能是找到韩茜的唯一希望。
这次,巴渝生看了一下手机,接听了。他应了几声,点头,关上手机后,对那兰说:“米治文又昏迷了。”
那兰说:“我想去看看,正好换换脑筋。”
如果不是楚怀山打来电话,那兰会一直在重症监护病房看匆匆赶来的主治医师唐医生和稍后赶到的周长路对米治文进行抢救。周长路告诉那兰,上一次米治文昏迷前也是癫痫发作,寻常的癫痫发作本身不会导致昏迷,但米治文的身上有诸多并发症,尤其有严重的糖尿病和心脑血管疾病,他估计是癫痫发作间接引发了脑血管的猛烈收缩,导致昏迷,脑部的核磁共振结果部分支持他的这个判断。
楚怀山打电话来,并不是因为解开了字谜。“相反,”他说,“我还是一点,门道都没有。找你,只是想说……”
他大喘气的工夫,那兰已经猜出了他要说什么:“只有我能解开这个字谜,仓颉大师语录,可惜大师他刚才突然癫痫发作,看上去似乎又进入昏迷。你这么信奉大师的话,我看你可以拜他为师,正好你们都是文艺青年。”
楚怀山没好气地笑笑:“好,赶明儿,我找,四姨,走走关系。”
那兰说:“其实你提醒得还很及时,我正一筹莫展呢,想想的确没有往我自己身上联系。”
“找你,除了没有,结果外,还是有点,别的想法。”楚怀山问,“你有那个字的图片吗?”
那兰从包里掏出打印下来的照片:“巴队长给了我一张照片。”
楚怀山说:“我看到,一个规律。你先看那个,奇怪的星形符号,好几个角的,有没有,看着眼熟?”
那兰呆呆看了半分钟,摇头,随即想起楚怀山看不见自己摇头,说:“看不出来呀。”
“像不像以色列,国旗上的,六角星?”
“唯一不同的是这个星是八角。六角星是两个三角形组成,八角星是两个四边形组成。”那兰凑近了,“更确切说,这是……比八角少一点。”
八角形中的一角,少了一边,比八角少一边,比七角多一边。
楚怀山说:“比七多,比八少。”
“七上八下?”那兰暗自苦笑,在江京的某个角落,韩茜的心如果还在跳动,用七上八下来形容已经太过平淡。
楚怀山说:“你再看那儿,三个小圈,有没有感觉,三个小圈,和七上八下的、星形符号,有异曲同工,之处?”
三个小圈,其中两个是完整的椭圆,另一个则只有椭圆一半的弧线。那兰点头:“真的!这不是三个小圈,但比两个小圈多出一半,两个半小圈?”
“说不定这,就是米治文,谜语的关键,又和数字有关。”
那兰沉吟:“不会吧,米治文不会连续两个字都跟数字挂钩。或许是文字游戏呢,成语,不七不八,不二不三。”
楚怀山说:“或者,又是七又是八,又是二又是三。”
思路中断。两个人又默默地想了一阵,终于那兰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不用提醒了,我知道只有我可以想出来,但我已经使劲在自己身上动脑筋了,我这个人除了有点不三不四外,还找不出七七八八、二二三三的东西。”
楚怀山说:“那只好,再想想,米大师,还有什么,提示。”
那兰这次想起米治文说的话,“我以为你已经看见了解字的密匙。”她说:“他好像认为我已经看到了什么提示,我的确翻了他的‘遗物’,但他床边不过是一些废纸和笔记本。”还有那本《宋词选》。
也许,我真的已经看到了线索,只是视而不见。
宋词,不七不八,不二不三。
星形,椭圆形。
宋词。
那兰念出了声:“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
楚怀山声音微颤:“是,难道真是……”
“‘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这就是星形符号和小椭圆的含义!星形符号的角的数量介于七和八之间,小椭圆就是代表雨点,两个和三个之间!”那兰的心跳又开始加快,离水落石出越来越近的兴奋感,虽然这两句辛弃疾的《西江月》词究竟代表了什么,她还毫无头绪。
楚怀山轻声念着:“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七八个,两三点,莫非他在告诉你,重要的数字?”
那兰忽然觉得彻底开窍:七八……外的是九,两三……前的是一!九一。她喃喃念出:“是九一,还是九十一?不会又是门牌号吧?”
她的心陡然一沉。
只有我能解得出,只有我能承受这样的事实。
楚怀山问:“怎么了?”
那兰又沉默了片刻,忍住倏然升上的悲愤,沉声说:“九月一日,他说的是九月一日!”
“九月一日怎么了?”
“我父亲的忌日,我父亲被害的那一天。”那兰的双眼开始发胀、开始湿润。
“请你,不要难过。”楚怀山轻叹,“但,令尊忌日,和被绑架的少女,什么联系?”
愁绪之外,那兰不停在想,是啊,有什么联系?
那兰回放着那晚的一切:“我父亲被害的当晚,好像是我们矿山有诗里描写的类似天气,办公区和家属区下着点小雨,但工区那里还算干燥。”
然后工区的材料库在星期天下午发生了大爆炸。“九一爆炸案”,也是一桩陈旧的无头案,那兰的父亲是当晚工区的值班矿长,正好在材料库,因此殉难。对爆炸案的发生有多种理论,都有一些依据,有纵火论,有单纯事故论,甚至有自杀式袭击论,但那兰知道,最贴近事实的,恐怕是谋杀论。
父亲的尸体上,有一处刀伤,在大腿上,切断了动脉。
凶手至今还在阴影中。
于是那兰说:“那天晚上在没下雨的工区材料库,发生了大爆炸。材料库里本来就储藏了用来开山的炸药,防护得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