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纽扣杀人案-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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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了?”江璇悄悄拉拉他的手。
“没什么,毕竟朋友一场,”他心里很难过,不由叹了口气,抬头看到雅真的妈妈正瞧着自己,连忙说,“伯母,我们都是雅真的朋友,请节哀。”
“嗯,好。”李妈妈点了点头,没多说,也没流泪,这让简东平松了口气,他不太善于安慰人,也怕自己会动感情,他总觉得轻易动感情是件很幼稚的事,所以他马上找了个问题来分散这种情绪。
“伯母,我刚刚上来的时候,发现这里的三栋楼是连在一起的,请问它们彼此之间相通吗?”他问道。
“通的,地下车库是连在一起的,以前我来看真真的时候,就经常从地下车库进来。”李妈妈抚摸着女儿的照片,幽幽地说。
“地下车库的门在另一边吗?”
“是啊,地下车库算是后门,从小区的边门进来,直接可以进地下车库,到楼里去。”
“那前门的门卫不是形同虚设吗?”林浩昆在旁边说。
“从地下车库到一楼,要经过一道门,那道门一般是上锁的,有钥匙才能进来。但是,那个门经常有人忘了锁,有些人就是不自觉,你没办法的。”李妈妈叹了口气。
看来,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这栋楼,还是非常容易的,简东平决定等会儿自己去走一遍。
“伯母,雅真的素描本在哪里?”林浩昆问李妈妈。
“都在那里,你们去看吧。”李妈妈指了指书桌,简东平看见那里堆了七八本素描本。
“就这些吗?”
“对,全在那里。雅真爱整洁,不会乱放的。”李妈妈定定地望着女儿的照片说。
简东平知道李雅真是独生女儿,她的父亲在好多年前就去世了,所以可以想象她的离去对她母亲来说该是多么大的打击。他望着眼前这位悲伤的老人,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妈妈,那个曾经把他搂在怀里教他唱英文歌的妈妈,她去世后,他有很长一段时间,觉得自己生活在真空里,能看见外面的世界,却听不到声音,听到的只是妈妈的呼唤,东平,东平……大概所有失去至亲之人的感觉都差不多的吧,空虚和悲伤再度袭上他的心头,他觉得眼睛刺痛,心里发酸,他很想说几句宽慰老人的话,但又觉得喉咙好像堵了棉花,所以他只好掉转头,不再看她。
他发现江璇正在看墙上一张用圆珠笔写的字条,凑过去一看,原来是李雅真亲笔写的每日计划,那上面的日期是11月28日,也就是她出事的前三天。内容如下:
6:40 起床 洗漱 做运动10分钟
7:30 出门 步行至学校
上午有两节课,第一、第三节。
上完课,打几个电话:
1、给J打个电话,约定见面时间。
2、给L打电话,说明自己的想法。
跟妈妈打个电话,周末可能要出去。
中午:跟志同道合的老同亊一起吃午饭。星星茶餐厅,我请客。
下午两节课。三点以后结束一天工作。
15:30—17:30 家教,程敏
晚餐:七点半左右,在小雨茶室。边吃饭边等J。
晚上回家后:上网1小时。
(在每日计划的下面,还贴了几行用正楷毛笔写的字,看上去像是李雅真的生活格言)
雅真,记住!
1、别人怎么对你,你也要怎么对别人。
2、控制脾气,不要随便发火。
3、要矜持,有的话不要先说出来。
4、贪婪,是最可怕的魔鬼。
5、每周要给妈妈打电话,至少两个。
6、不该问的不要问。不该买的不要买。
“不该买的不要买,”简东平想,这是不是意味着,李雅真经常买些不该买的东西?是的,这很像她。喜欢收集小玩意儿的她,一定经常买些没多大用处,但又非常漂亮可爱的小东西。简东平真想弄清楚,李雅真最后是不是就死在她最喜欢的小玩意儿上,她是不是因为那颗小小的不起眼的纽扣送的命?
“你在看什么?”林浩昆也凑了过来。
“瞧,雅真的每日计划,可以给我吗?”他问道。
林浩昆看了他一眼,回头问李妈妈:“伯母,这可以给他吗?他……要研究研究,他会还回来的,只是拿去看看。”
“不还回来也行。”李妈妈说。
“还有这些,”简东平指指那叠素描本,“可以让我一起带走吗?我看完了一定马上还回来。”
李妈妈笑笑说:“警察来过两次了,他们应该已经拿走了有用的东西。所以剩下的,我觉得没关系,你想看就拿去看吧,”她轻轻叹了口气,“雅真已经再也回不来了,你们这些朋友能记住她,愿意保留她的遗物,我应该说声谢谢才对。”
“别难过,James,别难过,她妈妈看上去是个很坚强的人。”在回去的路上,江璇看出他心情不好,便柔声安慰道。
“璇,死亡好可怕……”他双手握着方向盘,叹息道。
“你怕死吗?”江璇说。
“我怕。你呢?”他瞥了她一眼。
“我还好。”
他笑笑,腾出一只手来拉拉她的衣服。
“你爸去世的时候,你几岁?”他问她。
“我13岁。”她往嘴里塞了根口香糖,吧嗒吧嗒嚼起来。
“你爸是怎么死的?当时你什么感觉?”见她表情漠然,他忽然对她的家事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他是得肺癌死的。他抽烟抽得太凶了。”她望着前方,让整个身子舒舒服服地靠在车座上,“也难怪,他心烦的事太多。以前他在铅笔厂当副厂长,很风光的,后来他跟厂里的一个女工乱搞,让我妈抓住了,我妈去厂里闹,他这厂长就让人撤掉了,从那以后他就变了样,一天到晚抽烟骂人,骂我妈,我姐,我,还骂隔壁邻居和居委会的人。我爸又是个破锣嗓门,骂起人来像用棍子在敲锣,当当当,当当当,吵死人了。他死了,我也没什么感觉,就是觉得耳根清净了好多。”
车厢里静默了几分钟。他还想再问,但她自己说了下去。“我妈那时候大概是为了报复我爸,整天在外面跳舞。我爸的事没被揭穿前,我觉得我们家跟别人家没什么不同,挺好的,他们也是挺正经的一对,说起大道理来有模有样的,我爸还是个特别会说话的人,以前当领导的嘛,他老吹嘘自己,可是后来就变了,他们好像电影演员一样,以前总是演正人君子,后来忽然两人都变成了大反派,我还真不习惯呢。我说不好,反正就觉得我们家乱了,散了。”说到这儿,她忽然笑起来,“因为我妈闹罢工不肯做饭,后来我爸就让我们上他喜欢的那个女人家去吃,老实说,我挺喜欢那个阿姨的。”
“她比你妈脾气好,是吗?”他猜测道。
“好多了,这还不止,她还很会做饭,有时候还替我补衣服。有一次我毛衣的袖子坏了,她还帮我拆了重新织了,我觉得她人挺好的。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想嫁给我爸,反正她对我和姐姐都很好,我们经常去她家吃饭,我爸死的时候,她哭得很伤心。我跟她儿子后来还成了朋友。”
“她儿子?”
“别紧张,她儿子就是我上次跟你提过的海东,他比我大两岁,我们一直是好朋友。海东对我很够意思。”江璇回头看看他,发现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马上笑着解释,“你别瞎想,我们只是好朋友,再说海东自己也有女朋友,他们是同班同学,他女朋友现在在一家大酒店里做接待,两人可好了。”
“我几时要见见你那个海东。”他严肃地说。
“那好,过两天是他女朋友生日,他要开个party,你陪我一起去吧,到时候你就能看见他和他的女朋友了。对了,海东现在工作的酒吧,就在你上次说的四河路忘生桥附近,海东一直就住在那一块,如果你有什么要打听的,可以问他,他是那片的万事通。”
“那太好了。”简东平点点头,心想不知道这个海东是否会注意附近的流浪者或是乞丐。
“这就是王木?”他问道。
“就是他。”简律师撇撇嘴,欲言又止。
简东平看着照片,心想,王木看上去就是那种即使你说了不该说的话,做了不该做的事,背信弃义,甚至把屎盆扣在他脑袋上,他也不能把你怎么样的人。至少当你跟他面对面的时候,他不会怎么样,也不能怎么样,因为他看上去实在太软弱了。可是,也许他这类男人,正好能吸引像元元那种性格刚强又情感炽烈的女孩。从某种程度上讲,他激发了她的母性,使她产生了想保护他的欲望,因为他软弱,所以她可能什么都愿意做,甚至做到了他前面,先拉他的手,先亲他,甚至先抚摸他,他被动且心甘情愿地接受了这个陌生女孩的温情,结果觉得滋味还不坏。
简东平仔细端详这张脸,单看外表,王木似乎是个害羞胆怯的男生,他有着永远长不大的脸,永远胖不起来的身材,和永远开心不起来的心情——总之一句话,他属于受伤倒霉型。
“他有点楚楚可怜,你不觉得吗?爸。”他道。
简律师眯起眼睛瞅了一眼那张照片,说:“是啊,像个受气包,不过长得还不错。”
“是很漂亮,但不是英俊。”
“觉得他缺乏男子气?”简律师问。
“也不尽然,想听听我的看法吗?”他问老爸。
“好吧,今天我有空,就听听我儿子的高论吧。”简律师笑着摸摸下巴。
简东平连忙拖了张椅子让老爸坐:“我是想给他看看面相。”
“你说吧。”简律师道。
“先看他的嘴,嘴部周围肌肉紧绷,尤其是上唇,这说明他性格内向,容易紧张,很怕说错话,他时时刻刻都在担心自己会上当。”
“是,他的嘴的确抿得很紧。”
“再看他的眼睛,忧郁无辜,又有些冷漠。似乎在告诉人们,他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他只是个旁观者,至少在拍这张身份证照片的时候,他对外界是充满防备、毫无热情的。至于他的鼻子,有人说,鼻子的大小跟性能力成正比,但我觉得这没多少科学根据,他的鼻子秀美坚挺,我认为这说明了他性格中的另一个特征,固执。他非常固执,容易钻牛角尖。”
“听说这样的人,小时候都爱盯着一个物体发呆,所以他们多半都曾有过对眼。”简律师插嘴道,同时他把目光对准了儿子的鼻子。
“老爸,你别老盯着我的鼻子看好不好?我不是那种钻牛角尖的人。”
“跟鼻子有关的传说可太多了……”简律师盯着他的鼻子哈哈大笑。
简东平不理老爸,继续说下去:“再看他的下巴。他的下巴有些向前突出,相对整个脸来说,他的下巴显得有些大。”
“那又如何?”
“激素水平是会影响骨骼生长的。通常,如果睾丸酮达到并超过相应的水平,男人的下巴就会相对来说长得比较大且突出,这在性格中常常会表现为争强好胜,跟他五官所反映出来的性格似乎有些冲突,是吧?”简东平笑着说,“所以,单从照片上看,我认为,王木是个不善于表达,容易紧张,对外界缺乏安全感,但却具有潜在攻击性的人。他虽然外表软弱,其实内心却充满愤怒,这样的人一旦爆发,将会是个非常危险的人。”
“不错,分析得头头是道,”简律师笑着说,“可惜,此人已经失踪多日。我认为他可能已经死了。”
“我可不这么认为,老爸。”
“何以见得?”
“直觉,我觉得他不会那么轻易死掉,他当时离开父亲的家,其实只是想离开那个环境,离开那堆人,如果他后来发现失踪也可以达到相同的目的,那他又何必去死呢?何况,自杀也是需要勇气的,我总觉得他没勇气杀死自己。而且杀死别人和杀死自己是不同的。我觉得他的愤怒是向外发散的,不是向内。”简东平看着那张照片说。
“按照你刚刚的说法,因为他性格懦弱,无力在自己所处的环境中获得认同,所以他内心充满了愤怒,这种愤怒通过经年累月的积累,一旦达到某个水平,就迫切需要发泄,所以他是个对社会和他人具有潜在威胁的人……听上去像个变态杀人犯的心理侧写。你是不是认为如果王木没死的话,他很可能就是人血纽扣的始作俑者?”
“有这可能。”简东平想,如果他有元元做助手的话,他们没准是一对非常出色的雌雄杀人犯。两人都具备成为凶手的潜力。
“好吧,那你说这个王木会在哪儿?”简律师问。
“我刚刚忘了说了,像王木这种时时刻刻处于紧张焦虑中的人,最容易得肠胃病、哮喘、偏头痛和口臭,而且这毛病应该由来已久,所以我想去医院查查,也许会有线索。”
简律师打了个哈欠说:“好吧,那你就去干吧,有什么要我帮忙的,跟我说,谁让你是我儿子呢!”他站起身,拍拍简东平的肩笑道:“我今天可看见你了。”
“你看见我了?在哪儿?”简东平连忙问。
“就在中山公园门口,”简律师笑着朝他挤挤眼,“没想到,你小子还挺热情。”
简东平的脸一下子红了,今天中午,他就是在中山公园门口当众热吻江璇的,怎么偏偏会让老爸看见呢?太不走运了。他一时间呆在那里,真想找个地洞钻下去。
“小丫头挺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