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偏东 之东大营午后 作者:张晓宣-第4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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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啥呀有啥呀！看你那死样吧！噢，赶情就得咱们拿辛辛苦苦存的那点棺材本给人送礼溜须拍马，别人给咱们送就一概不收，那咱图地啥呀？光奉献不索取，你要当雷锋你自个当，别拐带我们娘俩跟着你受苦！”李红也不甘示弱的立眉瞪眼冲赵军喊，“嫁给你我都够倒霉了，天天伺候完老的伺候小的，把你弄得跟个人儿似的，把孩子拉扯这么大，你还有没有良心啊你！”每次吵架老婆都会拿孩子作为武器，而赵军平时忙工作赚钱也不多的确对家庭贡献有限，每每提起不免于心有愧，让老婆占些心理优势。
　　“算我求你啦我的小姑奶奶，行不？你咋这么沉不住气呢？”赵军的气焰明显降了许多，“咱们这才开始，你急个啥！等这案子审完张局长答应好好安排我，以后咱们还用愁啥荣华富贵吗？现在是非常时期，真不能乱来，你以为给咱们送礼的就都安了好心了吗，万一出了差错咱们不就前功尽弃了！你个傻老娘们，也不仔细想想，忍过这段等咱们打好基础你还用愁啊？现在我就是个小白人人家都这样上赶子，等你老公我真混出点名堂来，那会是啥结果？”
　　李红是个直性子，听赵军这么一说也觉得很有道理，就立刻变回了原来那张好脸，还从手袋里拿出一个本子摊开了放到赵军面前，“那好吧，我听你的，这些是我记的，一笔一笔都写着呢，连那些人说啥也都记了，你看看。”赵军看了看，发现老婆记得还是很详细，送了多少东西多少钱，谁是谁，透露过啥意思之类的，心下略宽，赞许的说道：
　　“恩，不错，这才是我的好老婆呢。”
　　“还有两笔上面没记，我单记的，昨天早上我上班还没走出去就来个人，也没说自己是哪的就说姓张，啥也没说就给我扔个纸包，打开差点没把我吓死，是三万块钱……”
　　“啊！这么多？”赵军刚有些放下的心立刻又悬了起来，他在脑子想了一下，也不认识什么张姓的有这么大过码的人啊，之前看老婆本子上记的也不过都是些名烟名酒名贵礼物啥的，即使送钱的最多也只有两三千，看名字多是本系统内认识的人，明显只是投石问路或提前巴结，而能送这么大一笔钱肯定是有大事儿想求他办了；赵军锁起眉头陷入了沉思。
　　“这还不算呢，昨晚你们分局有个啥法制科的王科长，也送个大蛋糕来，打开一看更吓人，竟然有五万块钱！把我给吓麻爪了，今儿一早班都不敢上直接就过来了，那个王科长临走就说了一句，让我告诉你，说只要不剥皮咋地就行，肯定不带差事儿的……”
　　赵军听了一下有点傻了眼，想不到他最恨的仇人竟然也找上门来，还送了这么大一笔钱，五万啊！脑子里开始嗡嗡作响涨得难受，毕竟这些都是他未曾面对过不知如何处理的事情，做为疯宝案件最直接最有权的办案人，他很清楚自己手中所拥有的权利和这件案子的牵涉，那些只是希望留个好印象送个见面礼的倒还好办，无非是看准赵军即将飞黄腾达提前巴结也好以后有个照应，收下也问题不大，而那些为疯宝的事来的就不好处理了，他心里很清楚，不是所有人都可以一概而论统一拒绝的，尤其这段时间疯宝撂了之后，他明显感觉到专案组里的气氛和以往大不相同，每个人的访客和电话都多了，同事间互相询问进度调看笔录的次数也多了。
　　他早就认识到这件事的复杂程度，知道自己一旦拿捏不好，又会回到原来的老路上去，目前既是巨大的机遇同时也是巨大的挑战，关键问题是自己对这些事如何处理毫无经验，没有头绪，看来等下只能去找段队长商量了，自从送过礼后表过忠心后，他感觉段队长对他还是相当照顾，很多事也愿意和他说说心里话时不时的教教他，拿定主意后他立刻冷静下来，用和蔼却不容置疑的语气对老婆说道：“这事儿你听我的，现在就回去，把收的钱先存起来一分都别动，以前花过的就算啦，然后带着孩子去你妈家住两天，在那等我电话，平时也尽量低调些，以后咱们即使有了钱也不能都整到脸上，你以为这钱就那么好花啊？弄不好我要坐牢的，明白没？”
　　“那好吧，我带儿子在妈家等你消息，你不用惦记我们娘俩，以后想我了我再打个出租车过来陪你。”老婆见赵军基本默认了收礼这个事实，就心满意足的满口答应下来。
　　送走了老婆，赵军回到办公室里眼望着卷宗却一个字都看不下去，脑子里一直在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一个声音说，要坚持原则不要越过底线；另外一个声音却劝自己要识时务，机不可失，拼死拼活的付出这么多还不是为了让家里人过上好日子，适当的收些也没啥问题，只要处理得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两种声音似乎都有无法辩驳的理由，却又水火不相容，根本想不出一个万全之策来，就这么头昏脑涨惶惶惑惑的过了一下午。到了晚上吃饭时，赵军趁别人不注意找到段队长小声的说了句，大哥，晚上想请你喝酒好好聊聊，就咱们俩人，行不？
　　段队长爽快的答应了，还笑嘻嘻的和他打哈哈，听说今天白天有个美女来找你，该不会是你小子在外边彩旗那啥了吧？弄得赵军脸腾的一下就红了，想不到这么隐蔽的事儿传得这么快，当下赶紧说是自己老婆，家里有点事就跑过来和他商量商量；段队长一副心照不宣的模样，说原来是弟妹呀，也不给引见引见，不过可以理解，春宵一刻嘛，然后毫无心机的笑起来。
　　段队长今年41岁，看起来比实际年纪还要老成些，修长文弱的身材、小眼睛还长了张白静的冬瓜脸，不过谢顶得厉害，永远都是一副笑呵呵的样子，对谁说话都和蔼亲切爱开玩笑，如果带副眼镜的话，活脱脱一个标准的知识分子形象，至少也该是厂矿里的工程师技术员之类的，怎么看也不象个搞刑侦的。不过赵军对他这位大哥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他知道段队长这人城府极深是个绝不能小视的笑面虎，处世圆滑，玲珑八面，如果自己以后真的混个一官半职，眼前这位就是自己最好的老师和最适合的榜样。
　　晚上八点多，赵军拎着从院内小卖部买的啤酒、道口烧鸡、花生米敲了段队长房间的门，作为专案组内负责预审和内部协调的副组长，住的是独立的单间，而赵军他们都是两人住一间。时值五月，春夏交替，外面的天气已经开始暖和，疗养院内更是百花齐放，在段队长的提议下，两个人干脆拎了东西去了后花园的凉亭，晚风拂面，花香怡人，而且只有一盏昏黄的路灯，即使坐对面的两个人都无法看清楚对方，让赵军倍感放松。
　　“老大，不瞒你说，今天我老婆来弄得我很闹心，你得帮帮我。”
　　“自家兄弟整那么客气干啥，有啥事儿你就直说，只要能帮的哥哥我肯定帮。”
　　“事情是这样的……”赵军没有遮遮掩掩，除了具体人名没说之外干脆开诚布公的合盘托出，毕竟面对段队长这样一个阅历丰富的人中龙凤，有意识的遮掩反而会引起对方的警觉防备导致交流失败。
　　赵军说完见段队长好半天都没有任何反应，似乎也在迟疑犹豫，于是赶紧举瓶劝酒，吹完了一瓶啤酒点上一支烟后，段队长开始说话了，
　　“小军，你说这人在社会上混，无论是哪行，工农学商兵啥都好，你说最重要的是啥？”
　　“我……我不知道，没想过这问题。”赵军生生把自己原来那套坚持原则问心无愧之类的理论压了下去，经历这么多后他早就对自己最初的想法产生了怀疑。
　　“告诉你吧，是定位！这人要连自个在社会上处于啥位置都弄不明白，咋可能处理好呢？道理很简单，就比如你吧，你在家里处于什么位置？要是一把手的话就凡事都可以做主，要是二把手就只能在部分情况下做主，大事留给你老婆做主，就这么简单。家里单位都一样，只要你定位准确，有的事就知道该咋做了。”
　　“那具体到这事儿上怎么算呢？”赵军有些似懂非懂，并不完全明白段队的意思。
　　“你呀，有时候就是死脑筋，象我们这样的，还能咋定位？明摆着我们都是喽罗，是棋子，再给你说白点吧，大事儿和大人物上，我们不能自己处理，要看上头的意思，但力所能及的小事上，你要啥都请示汇报，领导会咋想？会觉得你无能，屁大点事儿都烦我。”
　　“你这么一说我就豁然开朗了，以前我的确没想过这么多。可啥样的才算自己能处理的呢？”赵军这回完全明白了段队长的意思，脑海里想起个词：见风使舵。
　　“多沟通多交流，觉得不把握的就直接提出来，这个没有一定之规全凭自个感觉，来，喝……”转眼间，两个人已经各吹了三瓶啤酒，段队长似乎也越来越放松，开始滔滔不绝的说起来。
　　“咱们的活儿，说白了就是整人的活儿，得罪人容易，但你要是光得罪人不懂得交人，四处都是敌人那你就悬了就危险了，这个也得你自己把握，啥人可以整，啥人不可以整还要结交，原则就一条——打狗还得看主人呢是不是？看这人是哪条道上的，道不同而不相为谋。而且人在社会上混，老好人是永远别想混起来，你总得靠一头，靠上了就啥也不想一心为主，咱们的靠山倒了那咱们倒霉，只要咱们的靠山在就啥也不愁，没事你该多看看历史，学学人家古人，里面学问深着呢！”
　　“大哥你说得真太好了！我以前就是不懂事儿，象你说的那样定位不准总拿自己太当回事儿，结果把人全得罪了。”
　　“呵呵，塞翁失马啊，要不这样咱们兄弟哪有机会坐在一起喝酒你说是不？啥时觉悟都不晚，就怕你不觉悟！作为人来讲，你一个人能耐再大，和这个社会比起来也是非常渺小微不足道地，所以人还要学会适应环境，不能让环境适应你，环境需要啥样的你，你就得往啥样了做，否则就是死路一条就得被淘汰。咱们自家兄弟，我干脆就把话挑明了吧，就象收礼这件事，按咱们的进度，以后找我们办事的人会更多，大家都明白咱们现在的位置有多肥，就是你清廉奉公，可别人肯定不这么想，以为你不定捞了多少呢，这一般人还不怕，怕的是领导也这么想，凭啥提拔你啊，噢，赶情给你机会你一毛不拔，那也太差事儿了你说是不是？”
　　“谢谢大哥提醒，要不我还傻了巴几的想不到呢！你看我这猪脑子！”段队长最后的话把赵军吓得一激灵，自己想来想去怎么把这位段队长和大恩人张局长给忘了呢？对眼前的大哥更是佩服得无以复加了。
　　“人要想混起来得靠机会，机会可不是随时都有的，象咱们眼前这个机会绝对是千载难逢，你还指望以后有大把的机会等着你啊？机会来了你不抓住？过这村儿肯定没这店儿了……”
　　“那大哥，要是有个人不是咱这支的，以前还和老弟有仇的，送钱过来你说该咋办呢？”
　　“那还不容易，要整就往死里整，直接把钱往单位那么一交，举报他行贿！”
　　“哈哈哈，大哥你太聪明啦！我咋就没想到呢！”赵军为这个主意高兴得笑了起来，之前所有的阴郁也就此一扫而光，连段队长也很受用的跟着开怀大笑起来。
　　结束谈话前，段队长轻描淡写的说了句，对了，有个忙你得帮我，在疯宝的卷里有个市检（察院）姓张的，那是我铁哥们，你看着给处理一下吧，要一般人我就不管了。
　　赵军听了脑袋里一片通明！瞬间就和老婆收的那三万块钱对上了号，疯宝很多案子都和这个姓张的副检察长有关，看来高手就是高手，办事儿的路子都这么滴水不漏！
　　“行，明天我就去弄，有整不明白的地方大哥你再教我。”
　　“自家兄弟就得彼此有个照应，你那边有需要我的也直说。”
　　第二天，赵军找了个机会偷着打电话到岳母家找到自己老婆：
　　“媳妇儿，你今天晚上就带孩子回家住吧，啥事儿还都象以前那样，该记的都记下来。”
　　“好咧！我这就回去，老公，忍着点呀，过几天我还去陪你。”电话那端老婆的声音显得兴高采烈。
　　“还有啊，那个王科长送来的五万你再来时原封不动的给我拿来，”
　　“干啥啊？”李红的语气满是不情愿。
　　“你就甭管了，听我的没错！”
　　“那另外那笔三万呢？”
　　“那个你就找个好地方搁起来吧……”说这话时，赵军的心还是有些紧张的律动几下，但很快没了感觉恢复了正常。
　　“谢谢老公！”
　　几乎是在一夜间，赵军就彻底的改头换面，完成了自己人生的又一次褪变！

第四十三章


　　“一六三二年，我生在约克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