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说魃道(全) by水心沙-第9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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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这种时候,他看起来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宽宽的T恤,肥肥的裤衩。我想起以前姥姥逢到漏水也是这样的,多少年没见了,可见今次的风雨,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明天可能会积水。”
“可能。”说着忽然咧嘴一笑,他回头朝我看看:“要不要把你装进木桶里放出去漂流下。”
我一愣。
小时候这条马路排水很不好,一遇到大雨天,隔天马路上的积水高得足够让木盆类的东西在上头浮。爸爸恶作剧,常常把我放在脚盆里,然后一边说开船喽,一边把我往水里抛……可是,狐狸他是怎么…… 于是抬头看向他,就看到他目光闪了闪,很快又将头转开,继续用抹布吸着窗上的水:“帮我把点心放冰箱去,小白。”
“哦。”应了声,我慢吞吞跳下桌子,慢吞吞把桌子上那些碗碟一个个叠到手上。“……狐狸,你以前是在饭店里做的么?”突然间问了句,这让狐狸再次朝我瞥了一眼。他看上去有点惊讶:“……你怎么突然想到问这个。”
“狐仙阁,是哪里的饭店?”其实并不是突然想到,打从那老者提到之后,我就想问他这个问题。狐仙阁,一个我和狐狸认识了那么久之后,第一次听到的同他过去有关的地方,怎不叫人好奇……
可不知为啥,一听我这么问,他就笑了,特开心那种。
“你笑什么?”我忍不住再问。
“没什么。”
“做就做了,有什么好神神秘秘的。”
“……没错,我是在狐仙阁里做过。”
果然……
“那它在哪里,下次带我去吃吃看?”
“店太老,早拆了。”
“……是么,可惜。”
“是有些可惜。”
“狐仙阁头一块招牌狐狸师傅,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的……”我想象,又否定。
想象力有限,我实在想不出戴着厨师帽的狐狸大厨究竟会是副什么样子。
“哦呀,你想象不出来的样子……”说着他又笑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笑得这么开心。不就是一个大厨么……随便说说,又有什么能叫他这样好笑。奇怪的狐狸……
郁闷着,我一声不吭回了房间,本以为他会叫住我继续帮他收拾,但显然窗缝里渗入的越来越多的脏水引走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今秋这场暴风雨似乎从一开头就没打算低调,走到客厅时朝窗外瞄了一眼,外面那条狭窄的马路果然如我所料,已经有一半没在了水里面。这样的天气杰杰能跑到哪里去呢,又到底感觉出了些什么东西,能让这只猫妖害怕得卷铺盖离开……琢磨着,我躺到了床上,可是风雨声大得让人合不上眼,甚至连思考都变得困难,我只能睁大了眼睛看着天花板,数着外头一波波从房檐上挂下来的水声。
啪啦拉……啪啦拉……倒豆子似的,密集嘈杂得令人心烦意乱,不知道谁家的不锈钢脸盆放在外头没收回去,于是除了那些跳豆般的声音,间或夹杂的那一连串叮叮当当的协奏,真是叫人蒙着枕头也无法逃避。
翻了几个身,床柜上的灯电压有些不稳了起来,忽明忽暗的,索性关掉,整个房间因此一沉,随即陷入了更嘈杂的雨声里。一辆摩托从窗外驶过,似乎也感染了这份寂静里的嘈杂,不耐烦地摁了好几下喇叭,明晃晃的车灯透过窗玻璃直射到我的脸上,我想起上床前忘了把窗帘拉上。
这是每晚入睡前的习惯,虽然自从秦奶奶去世后对门再也没人住进来过,每晚总习惯要把那扇正对着秦奶奶家的窗遮严实,无论天冷天热,一丝缝隙也不留,不然总感觉有什么在看着我似的,就好象那阵子以为秦奶奶还活着时的每个夜晚,总能看到一个小小的佝偻着的背影,透过她家的窗洞,在一片黑暗里静静地看着我。
“啪嗒……啪嗒……”
手伸到窗帘上的时候,忽然听见外头一阵断断续续的脚步声传了进来。
起先我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因为下意识朝外头看的时候,路灯下除了密集得网似的雨,我什么也没看到。可是把窗帘打到一半的时候,那阵脚步声又传了进来,依旧断断续续的,但近了很多,因此也清晰了许多。
“砰砰!”这时窗突然间又被风撞得猛响了几下,很大的力道,我几乎以为它要被风撞开了。忙用手挡住,这时,伴着那阵脚步声,我瞥见一个人影从弄堂转角处走了过来。
顶着风,所以走得异常缓慢,那人全身罩在件深色的雨披里,雨披早废了,被风扯得一个劲乱飘,这令他动作变得更加艰难。每走一步不得不用手按一下被风吹起来的雨披,一边走一边按,直到经过我窗台,我正要把另一边窗帘拉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动作的关系,他突然抬起头,朝我看了一眼。
这举动不由得叫我一阵惊愕。
迅速拉上窗帘,而窗外的脚步声亦已经越来越远,我用力抓着窗帘布,心脏紧张得砰砰直跳,老半天都平静不下来,因为恐惧。
就在刚刚短短一刹那,我看到了样让我感到恐惧的东西,那东西是一张脸。早在很多年前,那张脸应该就被一场大火化成灰烬了,可刚才它突然间很近地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那张好像剥了皮的鹦鹉一样的人脸……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想到这里鼓起勇气将窗帘一把拉开,想证实下自己到底有没有看错,可是窗外早已没了那人的踪影,忽明忽暗的路灯沉默着照着面前这条狭窄的弄堂,从头到尾一目了然,空空荡荡的,听起来很嘈杂,看起来很安静。
“叮……铛……”
忽然一阵细细的声音从头顶飘了下来,冷不丁钻进我的耳朵,令本就惶恐的我一阵战栗。
那声音听起来好像是琴声,古琴的声音。似有若无地从头顶那片天花板荡了下来,音色单调而混乱,断断续续的,好像是被人用一根指头弹奏出来的声音。
可是天花板上怎么会传来这种琴声?那上面是阁楼,阁楼里住的人是铘。但铘怎么可能会 有那种雅兴在这种风雨交加的大晚上弹琴?
想到这里迅速站起来,我推门朝外跑了出去,一口气跑上阁楼,正要敲门,却意外地发现阁楼的房间门开着。
门口站着铘,背对着我,半个身体微微朝前倾着。
一张深色长琴横躺在离他不远的地板上,虽然离得不远,还是可以很清楚地看出那是被我锁在箱子底下的那把凤凰弦。锁着它的箱子依旧在窗台边的桌子下面,锁很完好,那种老式的横插的锁。可是琴却跑到了外面,我不知道是不是铘取出来的,关于这点我没想太多,因为有更奇怪的事情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那把古琴边上没有别人,最近的人是铘,但他站着,离琴至少有两三步之远。可是琴身却在自说自话地响着,同我在楼下听到的一模一样,断断续续,凌乱而单调。甚至可以隐隐看到上面的弦一根根随着声音而又节奏地律动,仿佛有只看不见的手在拨弄着它……
“怎么回事……”站定脚步,我问。
铘没有吭声。双手抱肩低头朝那把琴看着,抿着唇,像是在想着什么。这时楼下突然卡啷啷一阵响,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在厨房里被打翻了,我忙朝楼下叫了声狐狸,却并没有人应我。
“狐狸!”转身再叫,依旧没人应我。我低头朝下看,发现楼下的灯都关着,包括厨房的方向,整个楼下一团漆黑。
狐狸一个人在没开灯的厨房里做什么……
狐疑着,朝铘看了一眼,他依旧在打量着那把自己弹奏的琴,于是我一个人朝下奔了过去,穿过客厅跑进厨房,厨房的灯的确没有开,光线暗得令我不得不放慢了脚步,可是一不留神,还是被一样东西给绊了一下。
但没被绊倒,因为那东西软软的,而这叫我心脏再次抽搐起来,七手八脚在墙壁上一通乱按,总算拍亮了电灯开关,低头一看,我大吃一惊。
就看到狐狸在地上横躺着,四下凌乱堆放着刚刚被打翻的碗碟,他两只眼半睁着,可是对于周围这突然而来的光线似乎一点反应也没有。
“狐狸……”我吓坏了,蹲下身推了推他,他头随着我的动作微微动了动,可是一点反应都没有。意识到这点,我只觉得胸口好像有什么东西给卡住了,想再大点声叫他,一时没能叫得出来,只能更用力地推了他一把,可是他依旧半点反应也没有。
这是怎么了……就在不到半小时前他还是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脑子里登时一团乱麻。从遇到他至今,我从来没碰到过这样的状况,好像做梦一样,突然间昏迷不醒的狐狸……而我连他之前发生了些什么都不知道。一时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仓惶间,我伸直手狠狠朝他身上推了过去:“狐狸!!”
可手还没碰到他肩膀,被什么给一把扯住了,然后整个人朝后直跌了过去,我几乎被那股力道掀翻:“不要碰。”
我一惊,脑子也在瞬间醒过了神。
站稳脚步四下寻找那个刚刚制止了我的人,可是连个影子也没见到,厨房里只有我和狐狸两个人,一个蜷缩在灶台边上,一个横躺在门口的地上;一个紧张到呼吸错乱,一个安静得无声无息。
'凤凰弦未完?'
慈母手中线 (又名鬼绣)
慈母手中线(很短的短故事) 又名鬼绣…
慈母手中线,闺女身上牵,临行密密缝,意恐不复归。…
××× ×××在我经历过的很多说得清和说不清的事情里,有一件是我始终都很难淡忘的,夜深人静当我一个人的时候,常会清晰地想起它,而每次想到它,心里总会堵得慌,想找个人说说,可是说给谁听好呢,我不知道。那今晚,就在这里说说好了,说个关于某个女孩子的故事,女孩子叫田恬,很恬静的名字,正如她病没有发作时候的样子。…
田恬是我从小到大都认识的一个女孩,只是认识,因为她住的地方离我家很近。…
隔一个路口三四幢房子,那里有几处一直没有划分出去的旧房子,二十多年了,我出生时那些房子就在,我工作了,它们还在,在一半拆迁了并且新盖了的房子,以及另一半重新装修过的老房子中间不尴不尬地存在着。…
田恬就在其中一幢房子里住着,和她的爸爸一起,读书时经常能见到她,毕业后很少碰见,因为她几乎总是在我们不出门的时候出门,在我们出门的时候回家。…
有人说田恬的智商不超过五十,我不知道他们是以什么为标准说的数字,但又一点是知道的,田恬确实不太聪明,从她读小学的时候起。你很难形容这样一个女孩,她总是微笑着,在一身臭气从垃圾堆里爬出来的时候,在被周围的同学恶作剧地拴在攀登架上的时候。你会以为她只会笑,但她确实又是会哭的,每次被同学无缘无故拉扯住头发推来推去,就因为她身上有比别人格外重的味道,她会哭,可是她哭起来也像笑,一边哼哼,一边微笑。…
邻居阿婆说,这孩子作孽啊,小时候还是好好的,又聪明,又漂亮,自从妈妈没有了之后,唉………
田恬没有妈妈,这是我们这一带街坊都知道,也都不愿意提起的一件事。听说田恬的妈妈是被她爸爸杀掉的,在一个很热闹的春节的晚上,那个男人多喝了两杯,又多输了几把牌,于是回到家把气全都出在了出门迎接他的孩子身上,先是推,然后打,然后拿起了桌子上插蜡烛用的长烛台。…
第二天邻居在他们家门口看到了田恬妈和田恬的身影,冰天雪地,她们两个搂抱在一起躺在门口的台阶上。妈妈已经动不了了,身上的血一直挂到台阶上,通红通红的。田恬在她妈妈的怀里哭,那是她最后一次用正常的表情哭,哭得歇斯底里,一边对着妈妈叫:“妈妈起来呀!妈妈起来呀……”…
那天之后,田恬就傻了。天天嘻嘻地笑,无论遇到什么事,无论处在什么样的环境。…
开始人们还都同情她,有时候看她过来,会拿出些吃的玩的交给她。后来渐渐的,那些行为越来越少了,也许是因为她总是嬉笑着的表情,也许是因为她身上那股终年累月积累下的味道。…
有妈的孩子是个宝,没妈的孩子像颗草,没了妈妈的田恬比草还贱,终日攀爬在垃圾堆里,为找到一些对她来说特别有趣的东西而眉开眼笑,终日在外面游来荡去,没人管她。爸爸被捉进了监狱,街道和老师管着管着,也就渐渐地成了种形式主义,同龄的孩子以欺负她为乐趣和骄傲……而她就是笑,微笑,嬉笑,永远那张恬静的笑。然后用那张笑脸远远地看着我,有时候站着,有时候搬着张破凳子坐在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