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跟着我-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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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仔发现一双苍白的光脚从身边无声地走过。
一个穿着黄色雨衣的瘦小身影很快地走进楼梯间。
小胖还在苦苦思索着此皮球是否彼皮球，他想得入了神，根本没注意到那双苍白的光脚已经站到了他的身后。黄色雨衣湿漉漉地滴着水珠，水珠掉在地上破碎出阴凉。从雨衣袖口伸出来一双苍白的小手，慢慢地伸向小胖……
“把皮球还给我！”
一个声音的哭诉划破灰蓝的苍穹。
房门被敲得咚咚响。游悠拿下耳麦，不满地走到客厅，打开门。
“敲什么敲！想把我们家的门敲破呀！”
游悠充满怨气地瞪着站在门口的人。住在楼上的张太太此时正拉着她的儿子小胖站在走廊上。张太太叉起腰，怒目圆睁，随时要发动第三次世界大战的模样。而她的儿子正捂着眼睛哇哇大哭。游悠发现小胖鼻青脸肿，嘴角有血，门牙也掉了一颗，哭起来缺牙的样子特别搞笑。
“干什么呢？”
游悠预感到事情不妙，小胖的伤和躲在旁边低头抱着皮球的乐仔恐怕大有关系，所以她决定先声夺人，也叉起了腰，面对着张太太怒视的目光毫不退缩。对峙的目光，在空气中交战出铿锵声。
“干什么？哼！你们家乐仔把我的儿子从楼梯推了下来！操××，真没教养！”张太太毫不客气，破口就大骂。那张油腻的肥脸贴近游悠的鼻子，唾沫星四溅到游悠的脸上。她只想捂住嘴巴，挡住中年妇女那些混合着菜渣和廉价口红的臭味。
“谁没教养啦！你嘴巴放干净点！”游悠气得指节咯咯作响，直想把张太太那张蜡黄的肥肉横生的脸皮给生生撕下来。她最终制止了自己这种血腥残忍的冲动。
“乐仔把我的宝贝推下楼梯了，他就是没教养！”张太太不依不饶，显然不把游悠这个黄毛丫头放在心上。想跟她姓张的当街对骂？还早着呢！
果然，看到隔壁的邻居纷纷打开房门探出脑袋看热闹，游悠不禁有点脸红，语气也略显不知所措了。但她依然保持着理直气壮的表情。她知道，这种表情一旦松散，接下来将会溃不成军。
“谁……谁看到了？谁看到乐仔把小胖推下去了？你倒是找个证人出来呀！”
这一问真把张太太给难住了。她转过身去问围观的小朋友们，可是没有一个人说看见乐仔把小胖推下楼梯。大家都说小胖追着乐仔跑到了楼上，然后就看见小胖从楼梯上滚下来了。
正在号啕大哭的小胖也指着乐仔嚷道：“就是他！是他把我推下楼的！”
受害者和旁观者的证词足以判定乐仔伤害罪名成立。张太太一下子又变得理直气壮起来，酒桶般的身体因为兴奋而上下抖动着赘肉，眼神里放出类似野兽般凶横的目光。
“看到了吧！就是乐仔干的！”
在旁边像做错了事而沉默不语的乐仔让游悠气不打一处来，她一把把他拉到身前，厉声问道：“告诉姐姐，是不是你把小胖推下去的？”
乐仔抱着皮球轻轻抽噎起来，冤屈像一只手揉疼了他的心，温热的液体在眼眶打转，然后顺着纹路流过整张小脸蛋。他哭起来，“不是我干的！呜呜！不是我！”
“就是你！不是你还能是谁！”
张太太指着乐仔的鼻子嚣张地半吼道。这种兴师问罪的阵势把乐仔吓得睁大惊恐的眼睛，哭声断断续续。他幼小的心灵从未受过如此的折磨。所有的人都在怀疑他是个坏小孩，甚至自己的姐姐。
不要跟着我 第三章（4）
要让受到惊吓的小孩说出真相，应该用温柔的语气。游悠想到这一点，语气软了下来，她把弟弟抱进怀里，抹去他眼角的泪水，亲切地问：“乐仔，告诉姐姐，是谁把小胖推下去的？”
“是……是……”乐仔不想出卖小伙伴似的，欲言又止。但他觉得应该向姐姐说出真相，不然姐姐会被张太太骂得很惨。于是，他咬紧嘴唇，好不容易才吐出两个字：“阿莲。”
“阿莲？”
又是那个小孩！游悠真想会一会这来去无踪的小孩，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
不过，现在她更关心眼前的战争。游悠猛地抬起头，几乎是冲张太太咆哮道：“听到了吧？是阿莲把你家小胖推下去的！”
张太太没料到事情出现峰回路转的局面，她被游悠咬牙切齿的气势吓得张了张嘴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但毕竟有十几年泼妇的经验，张太太脑袋一转，想到了什么，马上冷冷地哼着鼻子说道：“我住在这里十几年了，从没听说过这栋楼里住着一个叫阿莲的小孩！”
对哦。这栋楼连一个叫阿莲的人也没有。
张太太一下子又把凌人的气势扳了回来，“不用说，肯定是乐仔在说谎。明明就是他把我家宝贝推下去的，还敢推到一个叫阿莲的小孩身上！看看，这就是他干坏事的证据。”张太太越说越来气，语气简直比窦娥还冤，她把小胖的后背转过来，让凑过来的街坊们看清楚小胖背心上的一双湿漉漉的小手印。
“这手印就是乐仔留下的，你还敢狡辩？要不服，咱们来对比一下手印就一清二楚了！”
街坊们等着看好戏似的，也跟着起哄。众目睽睽之下，事态已经是骑虎难下了。游悠捺着性子，让乐仔伸出双手，放在那双湿手印上面。她的心忐忑不安，生怕乐仔又会让自己难堪。
然而，许多双眼睛都清楚地看到，乐仔的手和那双手印并不吻合。是的，那双手印更小，更瘦，像年纪更小的小女孩的手，而且是只剩下骨头的那种。
“满意了吧？闹够了吧？”游悠挑起充满鄙视和轻蔑的眼角，一刀刀地割着张太太哑口无言的表情，“敢来我家闹？也不想想你家的小胖，欺负了乐仔多少次！你问问这些小孩，小胖平时是不是像个小恶霸！”
围观的小朋友们童言无忌，立刻七嘴八舌地揭小胖的老底：
“小胖昨天抢我的糖吃！”
“小胖还把李伯伯家的门铃按坏了！”
“小胖经常在阳台上对着楼下的人拉尿……”
街坊们显然没料到平日里旧楼的坏事都是小胖所为，纷纷指责张太太教导无方。引火烧身的张太太眼看群情激愤，如坐针毡，脸色越来越难看，脸憋得像一块泡软了的猪肺。游悠真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只见张太太灰溜溜地拉着小胖落荒而逃。游悠看见小胖背心上的那双湿手印不停地晃呀晃，像飘荡在最黑暗最静谧的阴影里一丝幽冥的笑容。
那是阿莲留下的吧？
“告诉姐姐，阿莲到底是谁？”
“阿莲就是阿莲呀。”
“阿莲的家在哪里？你见过阿莲的爸爸妈妈吗？”
“我不知道。阿莲总是一个人来，一个人回去。”
“阿莲和你玩什么游戏？”
“我们玩飞行棋，家家酒，还会玩猜呈沉。阿莲玩什么都好厉害，就是玩猜呈沉太烂了。我总是赢阿莲呢！姐姐，我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哦。”
“是什么？”
“阿莲玩猜呈沉，只会出剪刀。你说阿莲是不是比我还要笨呀？”
“是吗？”
“可是阿莲很喜欢玩猜呈沉，总是输给我好多东西。”
不要跟着我 第三章（5）
“阿莲都输了什么给你？”
“巧克力糖呀，粽子呀，都是一些好吃的……阿莲有时还把最心爱的皮球输给我玩一个晚上呢。”
“这样子哦。乐仔，如果阿莲再来，你要跟姐姐说哦。”
“好呀。阿莲说，也喜欢跟姐姐做好朋友。”
夜晚的气温总是降得很快。星光与黑夜抱着身子躲在这个版图深南端的城市里。
从远处吹来海洋咸涩的气息，腐蚀着城市的岁月和外壳。冷漠的人群带着麻木的表情继续徘徊在夜街中。阴沟里默默注视的肮脏眼角欣赏着那些走失在夏日里的颓靡欲望。
很多东西，将在这场寒意渐深的深夜里苏醒，舒展开畸形的肢体，从黑暗的巢穴里爬出来。楼下叫卖粽子的声音像是呼唤它们苏醒的甜言蜜语。
房间里以一种胎盘的姿态保护着轻微的呼吸。
时间的流逝被赋予滴答滴答声。
一个瘦小的身影推开房门，悄悄地摇着床上睡得很沉的游悠。
“姐姐。姐姐。”
幽幽的叫唤持续不断地钻进她的耳朵里，把所有的睡意慢慢扫空。游悠感觉到一阵凛冽的寒意强行拼尽全力地挤压着身体，她浑身一颤，从床上弹起来。
“谁？谁？”她惊叫着拉亮台灯。
墙上映出她和乐仔的影子。
“乐仔，是你哦。”游悠松了一口气，额头的冷汗让她有些哭笑不得。她竟被自己的弟弟吓到。她没好气地瞪了一眼乐仔，“这么晚了，你跑来姐姐的房间干吗？”
乐仔说：“阿莲来了。”
阿莲来了！
游悠的神经一下子绷紧起来，冰冷的寒气从脚底传遍全身，竟有轻微的眩晕感。她不是要见阿莲吗？当阿莲真的出现了，她却又显得后悔不迭。游悠坐在床上，她听见寂寞又荒凉的黑夜中突然传来嘭――嘭――的声音，一点点地填充着黑夜空虚的罅隙。
谁在走廊上拍皮球？
乐仔似乎了解到姐姐心中的困惑，说道：“是阿莲。”然后，乐仔拉起游悠的手，“姐姐，阿莲就在外面。”乐仔拉着她向门外走去。客厅没有开灯，黑暗的潮水涌动，她的睡衣被阴风吹拂。
这样的初次见面实在诡异。深沉的黑夜气氛让游悠一点也无法兴奋起来，反而全身的肌肉骨骼血管都在拼命地收缩，就像动物遇袭后自我保护的本能反应。
客厅的门打开着。走廊上漆黑一片。
游悠不禁屏住呼吸，那越来越清晰的拍皮球声在她的头脑中嗡嗡直响，热血冲得她的思维混乱不堪。她在想，为什么这种声音跟她在住院期间听到的一模一样？
嘭――嘭――
似乎把她那段毛骨悚然的记忆又挖了出来。
她终于被乐仔拉到了走廊上。游悠睁大眼睛望过去，走廊幽暗的尽头夭折在微弱的月光下。有一抹黄色的身影，如同黑夜里点亮的一豆烛光，在夜风微微摇曳不定。那个幼小的身影正在嘭――嘭――地拍打着皮球。皮球落下又反弹，循环着不变的旋律。那跳动的红色在黑暗中显得触目惊心。
游悠注视着那抹身影，呼吸不知不觉地急促起来，眼皮不安地抖动几下，一种冰冷恐怖的感觉霎时笼罩了她。
这个身影，她其实见过的吧。就在出院前的那个晚上，当时还有泰国光头男以及穿旗袍的方艳美……
她本以为那只是个梦。
或者，此时此刻才是梦境。梦叠着梦，分不清楚。
空气里弥漫着充足的阴气和迷眼的烟。无法遏制的恐惧几近从她的喉咙跳出来。而这时，走廊尽头的瘦小身影竟然把皮球抱住了，嘭――嘭――的声音蓦然停止，走廊静得让人心里发毛。
不要跟着我 第三章（6）
游悠下意识地把乐仔推进客厅里，小声叮嘱道：“快去睡觉。不然，姐姐会生气的哦。”
乐仔没说什么，立刻乖乖地走回了卧室。听到他把门关上的声音，游悠才放下心来。
这种时候，不应该有无辜的人在场。因为，阿莲是跟着她回来的。
是她带回来的鬼魂。
出现阿莲的那天，就是她从医院回来的日子。
不错，阿莲一定是曾经缠着方艳美的那个东西。游悠几乎可以确定了，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并不是梦，而是真真实实的遭遇。她在心里推测道，那个叫做乍仑蓬的泰国人大概就是方艳美经纪人专程从泰国请回来的降头师，本来是要帮方艳美解难的，却还是晚了一步。所以泰国人唯有把那个作祟的东西收服，准备带回泰国去。
偏偏，她无意中打破了他的仪式，使他走火入魔而死。而那个东西也彻底地不受束缚了，把她当成了恩人，又或者下一个寄主，就跟方艳美一样。
想到这里，游悠已经吓得背部冷汗涔涔了。想想方艳美死之前所受到的折磨，可见这个东西是多么残忍无情。
不！游悠忽然念头一转，也许是她多心了呢？如果阿莲真是一个恶鬼，那么为什么她家还没有厄运降临？而且，阿莲还对乐仔那么友好……
对之前推测的否定，使游悠一时间也理不出头绪，当她抬起头望向走廊尽头时，她吓了一跳。只见阿莲这时举起了小手，幽幽地召唤着她。
是叫我过去吗？不会吧？
游悠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她推测着阿莲的用意，走廊幽冥的风粘在脸上，像鬼魅黏湿的唾液。周围耸动的空气，也散发着腐尸一样令人作呕的味道。她良久的思考只得出一个结论：如果不顺从阿莲的意思，将不会有好下场。
那个瘦小的身影仍在月光下晃动着召唤的小手。
过来吧……过来吧……
游悠好像听到了这样的呼唤声，她无法抗拒这个声音，自己好像被催眠了，被控制了，无法改变任何事，开始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然而，眼看她就要靠近时，阿莲却朝楼梯间走了下去。
阿莲刚才驻留的地方有一摊水迹。
阿莲又在前面停下来，继续向她招手。
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