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糖果-我要杀人-第2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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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得遗传。
江希凡怀着沉重而愉快的心情按了门铃,姜红袖刚好把饭菜张罗好,一看来
人,咽了咽口水,如果他是个女孩子,不知道要多讨人喜欢。
李云儿从楼上下来,看见江希凡一下就扑在他怀里,“哎呀,怎么这么久不
来见我了。”
原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三日不见,诸如前世相逢。爱中的人,总嫌爱的时
候时间太快,等待有如熬煎,孰不知,分开后的回忆,也是熬煎,日日夜夜,分
分秒秒,白天的空隙,夜晚的整晚,繁华中想你,落寞亦如是。不在一地也罢,
就怕在一地,我说的,你听不到,你听的,不是我说的。江希凡忽然有种悲哀,
怀中的女子,只能尽力去保护。
吃饭很愉快。李爱书的表现,也让李云儿觉得提前打招呼是有必要的。几乎
没有任何刁难的问题,比如什么时候结婚,你将来打算做什么之类。还开玩笑对
江希凡说:“你把云儿领走,我解脱了。”
江希凡就笑。普通的生活,是他最向往的。姜红袖破例话不那么多,只是在
回想,“我年轻的时候为什么就没有遇见这么帅的男孩子,如果遇见了,生的小
孩是不是也是这样的。”然后被李云儿打断思绪,“吃饱了,我走了。”
走,我们走,回家睡觉去,才不管明天发生什么。
李云儿一走,这个家非常的清静。
刘思远的家却热闹异常,阿冬和费青龙现在俨然如父子,费青龙小心地拿肉
逗他,翻跟头,打滚,还有说话,学着电视里的人唱歌,怪异凄凉的声音,很像
猫叫春或者肠子被人踩出来的刹那叫声。
刘思远在查银行户头的账。快了,快了,再杀最后一个就可以不干了,杀了
那么多人,杀人实在是没有乐趣。刘思远去过中国以外的两个国家,一个意大利,
一个法国,都是去杀人,风景也没看够,杀了人就回来了,感觉像坐了一趟长途
汽车,旁边的男人总是冷漠无趣的,不说太多的话。
第一次剖开那女孩的胸膛时,心脏还在手中跳动,“怦怦怦怦”非常有力,
血沿着手指流到胳膊,有种奇异的痒感。另一个女孩跳楼的时候,刘思远用了致
幻剂,眼前看到的就是自己最害怕的东西,那女孩喜欢看恐怖片,害怕的东西很
多,刘思远慢慢地往前走,她看到的是成千上万的毒蛇吐着分叉的芯子扭动前行,
无路可退,翻身跳下,脸部着地,一朝天使,一朝魔鬼。
阿冬一下扑到刘思远身上,仰头看着刘思远的下巴。他的下巴很尖,眼睛里
灰绿色的光,总是冷冷的,但这次,他把阿冬抱在怀里,微微地笑了。
费青龙在家是不戴口罩的,他习惯了沉默,在痛苦中,沉默是个没出息的孩
子,但沉默可以战胜一切伤口。
费青龙看着渐渐落下的夕阳心想,方芬芬这会应该已经有小孩了吧。微笑地
想,然后后悔,不是说不想了,为何揣测人家的幸福,而总是以为这种揣测是对
的呢?
方芬芬泉下有知,额头那个大血洞也该凝固了。
江家发生变故,李云儿却是半点不知,知道了也没有什么帮助。江希凡决定
不告诉她,她整个就是傻乐,这样也好。和李云儿在一起很有意思,有意思比长
得漂亮重要,何况李云儿弄黑了头发本来就漂亮,漂亮加上有意思,实在是非常
有意思:走在路上一片奇怪的树叶,一个走外八字的胖子都能让她乐很久,天知
道她脑子里想什么,能发现那么多有趣的东西。有一次,在学校的石头路上捡到
一颗蓝色的扣子,她会说“哎呀,这是蓝天生的蛋”;又有一次,在学校电影院
看《金刚》,忽然发现有人脚臭,她会率先脱下鞋子闻闻自己的脚,然后对江希
凡笑道:“应该不是我的,我今天早上换的新鲜袜子。”
“你想要什么?”江希凡在停车前问李云儿,今天是她的生日,但她好像什
么都不缺。“下课完了以后我带你去买。”
李云儿嘴巴撅成一个封闭的“O ”形,“我不想要什么。”
“你一定要说。”江希凡道。
“那你就当全班的面说我是你女朋友算了。”李云儿眨眨眼睛认真地说道。
江希凡愣了。
于是上课,画画给别人看,然后让别人跟着自己画,江希凡曾经说如果不是
天才,最好先模仿比自己好的东西。
李云儿坐最后一排,最近她有点尿频,一节课要上七次厕所,据她说是性生
活过于频繁,江希凡希望她表达得不那么直接,李云儿说是《家庭医生》上写的,
因为插的次数多了,尿尿地方的肌肉会变得松弛。其实是放狗屁,她最近吃东西
太咸猛喝饮料罢了。
下课铃响的前三分钟,李云儿从厕所回来,和江希凡的目光相遇。
“同学们,我要宣布一件事情。”江希凡看了看角落里的家伙,那家伙一脸
得意的坏笑。
所有的女同学一脸紧张,是不是江帅哥从此以后不教美术系了。这些紧张的
女同学,还包括数学系和中文系以及隔壁学校来旁听的女同学,她们对绘画一窍
不通,她们是来YY的。
“我,现在爱上了一个人,她就是李云儿。我期待她也一直爱我。希望得到
大家的祝福。”江希凡的声音很小,但还是让所有人听见了。
稀稀拉拉的掌声过后,教室炸开了锅,“啊啊啊”的声音响成一片,所有的
目光都朝李云儿身上望去。李云儿忍住笑,但忍不住了就笑了起来,发自内心的
狂笑。原来,我们一直想,一直想,白天也想,晚上也想的事情,只要去想,就
终究有实现的一天。
下课铃响,这是江希凡最勇敢的一节课,也是李云儿得到的最珍贵的生日礼
物。
回屋,李云儿还在回味,呆呆地转过脸来对在厨房炒菜的江希凡说:“可以
把当时说的那句话再说一次吗?”
江希凡摇摇头,嘴巴伸过去吻了她一下,“等你明年过生日吧。”
“那万一明年我死了呢。”李云儿舔了舔嘴巴。
江希凡“咚”的一声把菜板往地上一扔,“哐当哐当”,碗里的鸡蛋掉在地
上,稀里糊涂的一摊,那些尖锐的瓷片,犹如我们美丽而脆弱的爱情。
“不准!以后不准你说这么不吉利的话,不许死,要死,我也要死在你前面。”
江希凡激动极了,说到“不准”的“不”字的时候唾沫星子都溅了出来。
李云儿的眼泪都快掉下来,“我……就是开个玩笑……你别凶我。”
江希凡倒是先流泪了,抱着她,那一头黑色柔软的头发覆盖着他的脸,“你
知道吗?你不能死的,我会保护你的。”
李云儿点点头,趴在江希凡肩膀上想,真是病从口入祸从口出啊,于是赶紧
道:“我们去外面吃饭吧。”
江希文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读方芬芬的日记,有几个错别字,错得很可爱。
很多人要死去了,我们才加倍记得她的好处,原先丰润鲜活的一个肉体,现在是
一阵风就可以吹散的骨灰,烧的时候,她疼吗?她会喊吗?可谁又能听见,一个
小小的青瓷罐子就能容纳她的一生,而窗外的桃树已经没有了桃花,只有些绿色
的细长的叶子,明年桃花开的时候,方芬芬再也不可能在树下出现,明年开的桃
花,已经不是今年的那一朵。泪光中,方芬芬仿佛向他走来,等清晰的时候,她
却不见。不知是牺牲品还是祭祀品,我们无奈,我们自以为是地来改变命运,结
果如何,空尘里,暗黑的无形手指将肉体连着的肉体撕裂开来,从此永不相见,
谁能装作无所谓,除非他是那个看着深渊的神仙。
日记里有一段,大概是刚进江家不久写的:
我觉得这家人都好有钱,阿姨的名牌衣服穿一次就不穿了,希文对我很好,
我是上辈子积福才认识他,虽然我很想青龙,但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不像希文
对我那么好,现在我不用担心吃穿,也没有人会赶我出去,真像在做梦。我很笨,
什么也不懂,不懂看阿姨的脸色。她对我好像很好,但如果是我一个人的时候,
她就会对我说我抢走了她的儿子,迟早要杀了我。我不好说什么,默默忍受吧,
我本来就是一无所有的,以后就把这里当作是我的家吧,谁知道有了小孩以后会
不会好一点呢?
江希文读着,那种心底涌出来的内疚淹没了整个身体,失去方芬芬,比失去
嘉碧琼更难过,也许因为她太命苦。当初如果自己不那么自私,她和她的费青龙
应该早已经结婚了,他们也不会死,自己也不会活得那么痛苦。应该爱的没有爱,
应该恨的恨不起来,这样的人生,犹如盲人在无尽的黑夜前行,怎么走,都没有
光明。
爱一个人,真是这么困难的事情?非要山崩地裂你死我活?简单的东西,其
实是最奢侈的。
天气倒好,夏天露了小脸,太阳让天空变得温暖,不忘照射大地,普及众生,
总有些阴暗的角落是照不到的,比如我的心。
江希文一夜没睡,眼睛通红。花园里的铁冬青,冬天挂的红果已经凋落,米
白色小花散发淡淡香气,要等到来年冬天才有漂亮的红果,等得到那时候吗,庸
人自扰,命却不由人。
独自在树下的石板凳上坐下,园丁和司机老胡在不远处下象棋,争论不休。
老胡说:“不能悔棋,输了就输了。”
园丁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头,声音大得惊人,“你这人,这么认真干什么,又
不是在赌命。”
有的人输得起,有的人却是输不起。
江希文叹了口气,白洁正在煮咖啡,香气飘荡,忘记什么时候喜欢喝她煮的
咖啡,但记得很小的时候白洁的手臂环抱着自己,不寒冷不寂寞,说故事给自己
听。那不是爱却又是爱的一种,她说要我爱她一辈子,我却只想爱她一次。于是
想到一个电影叫《妈妈再爱我一次》。
打了电话给江希凡,叛逆的弟弟不知道是否能保住他的女人,天知道吧,以
后也不再关心。哀莫大于心死,那些曾经的希望已经被现实的绝望碾碎成粉末。
江希凡的电话是李云儿接的,说正在洗手间冲凉呢,有什么事可以转告?
江希文木讷地说了句“没什么,想和他说句话”。
李云儿睡衣身上一裹,直接冲进洗手间,在莲蓬头下洗澡的江希凡转身面对
李云儿,也不忘本能地遮住几乎遮不住的一团黑毛毛,看清楚是李云儿,又放开,
径直走过来,浑身上下都是水滴。
“你哥哥找你说话呢,我估计是急事。”李云儿咽了咽口水,无论什么时候,
她都喜欢看江希凡洗澡,他的皮肤很好,一个疙瘩都没有。
江希凡把右手放在李云儿睡衣上擦了擦泡沫,接过电话,“什么事,哥。”
江希文的声音有些小,“没什么,希望你们好好的。”
江希凡停顿了三秒,“你也别太当回事,等我回家和爸妈说让你搬出来住吧,
过去的事情,让它们过去。”
李云儿又在那使劲挠头发,因为听不明白。即使把头发弄得很垂很柔顺,这
乱抓头发的毛病一点没有改,江希凡一边打电话,一边用另一只手阻止了她这一
不良习惯。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江希凡重复着这句话,抬头看天空,没有一只飞鸟,
没有一片白云,只有空洞的,无边际的遥远,天有多大,大到什么地步,天空以
外的是什么。
“别想太多了,啊!”江希凡一声叫。
李云儿抓头发动作被阻止后心有不甘,趁江希凡打电话之机,用手去抓他敏
感处,她的右手捏住江希凡的左边耳朵。
“怎么了?”江希文问。
“那家伙在闹我呢,不和你聊了,保重。”江希凡放下电话,剥开李云儿的
睡衣,一阵肆虐伴随着讪笑,这个澡反正是白洗了,又得洗一次,真是浪费生活
用水。
江希文挂了电话,咖啡的香气越来越浓。像是一个信号,吸引人往屋子里走
去。
江鼎盛不在,不知道是真不在还是有意不在,他喜欢工作,工作用的精力太
多,床上的精力就太少,自知有愧,知难而退。
白洁在上楼前给了江希文一个眼神,那是怎样的企盼和留恋。
江希文看着那壶咖啡,只要一小杯,就能让人忘记烦恼,到达情欲的巅峰。
多么珍贵又繁琐的配方,竟然让化验师目瞪口呆。我们迷恋的究竟是肉体带来的
安全感,还是寂寞带来的犯罪感。上天给了我生命,我却甘心毁灭。
喝咖啡,喝咖啡,喝咖啡,味浓情更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