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常-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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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觉得那个脑袋一点点爬上来,而且他听到后面的脚步也越来越近——他担心这个痴呆的手里握着一块砖。
死在一个痴呆的手下最冤了,还不如自杀。
他猛地回过头去。
痴呆的脸几乎贴在了他的脸上。他的手背在后面。
张来想起了黄二奎,他把锛子藏在背后……他本能地后退一步,厉声问:“你要干什么?”
“打老鼠。”痴呆慢慢地说。
“你把手伸出来!”
他听话地把手伸出来了,果然抓着一块砖。他把张来当老鼠了!
张来正呆愣着,突然,他猛地举起那块砖,一下拍过来!张来的血“呼”地涌上了天灵盖!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痴呆的砖已经砸下来,准确地砸在了一条老鼠上。看来,它是想从这片草丛跳进那片草丛。它不肥硕,很瘦小,它的速度像闪电一样射过甬道,却被痴呆砸死了。
失 常(9)
即使那块砖砸向张来,他都不会如此恐怖——无非是死于非命而已,若抢救得及时,也许仅仅落下个脑震荡。最令他恐怖的是,痴呆怎么会知道那条老鼠跳出来?
他经常在单位上网,经常天黑之后从这条甬道经过,没有看见过一次老鼠。
而且,他砸老鼠的速度是那样迅猛,比闪电还快,比猫还快,又稳又准又狠。
张来还自以为警惕性很高,及时转过了头。假如,他要用那块砖砸张来的话,就像一个人用砖头砸死一个慢腾腾的甲虫,他根本逃不出他的魔掌。
那条老鼠似乎都没有抽搐,当即毙命。它一下大了许多,因为它被砸成了肉饼。它躺在一滩血的中间。在月光下,那血黑糊糊的。
张来之所以看得这么完整,是因为那个砖头碎了,碎成了无数块。
“你死了。”痴呆“嘿嘿嘿”地笑起来。
张来死了。
如果死在这个痴呆的手里,那后果和死了一条老鼠差不多。他智障,他痴呆,他不用负任何刑事责任……
张来跳过那条死老鼠,飞快地朝外走。他经过收发室的时候,里面的灯白白地亮着,不见老赵头……
刚才,他在朗诵什么?
贰拾肆:惊人的消息
天转眼就冷下来。
第一场雪下来了,很大,飘飘洒洒下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整个小城都被雪覆盖了。房舍,街道,树木,电线……都是一片银白。
对于家乡的雪,张来一直都没有找到一种更恰当的形容,直到有一天,一个孩子对他说:雪是蓝的。
这个孩子正是赵团长的外孙子,两个脸蛋红扑扑,像雪地里的萝卜。他十三岁。接着,他对张来说:“隽阿姨跟雷叔叔要结婚了!”
张来吃了一惊。他没想到这么快。
他立即给隽小家打电话,她已经几天没上班了。
通了。
“隽小,你要结婚了?”他看着窗外,问她。早晨的阳光照在雪地上,很亮。
一个大脑袋孩子坐在雪地上,看着他傻笑。
赵团长的外孙子走过去,踹了那个大脑袋孩子一脚,大脑袋孩子就碎成了一堆雪。
“谁说的?胡说八道!”
“看来是虚假新闻。”
停了停,隽小突然说:“我结婚你高兴吗?”
张来听出了这句话意味深长,他马上慌乱起来:“你高兴……我就高兴。”
“真的?”隽小举着手机,从那个已经破碎的雪人旁走过。
她穿着一身红色的皮衣皮裤,很鲜艳。所有的雪都在为她做陪衬,整个冬天都在为她做陪衬。
“当然是真的。”张来说。
赵团长的外孙子和隽小打招呼:“隽阿姨好!”
“你好!”隽小朝他摆摆手。
接着,她对张来说:“我不高兴呢?”
张来想了想,反问道:“你怎么会不高兴呢?”
她钻进了楼门,张来看不见她了。
“几句话说不清楚,哪天咱们再聊吧。”
“好吧。”
很快,隽小就进了门。
张三一下就抱住了她:“宝贝,你这身衣服真漂亮呵!”
隽小一边推张三一边说:“去去去,让陶炎看见了,他会杀了我。”
张来这才知道陶炎跟张三谈上了。
张三说:“隽小,你到底哪天结婚呵?”
“周六。”
“酒席订在那个饭店了?”
“我们旅游结婚……”
“不想请我们喝酒呵?”
“等我们回来,一定请你们。”
“去哪儿旅游呵?”
“哈尔滨。我喜欢冰灯。”
张来呆呆地看隽小。
美丽的女人秘密多。她怎么说变就变了呢?
她从包里掏出一个本子,转过头,对张来说:“这是编剧新写的本子,昨天导演让咱俩看一看。”
张来接过那个本子,低头看,其实是在掩饰不自然。
不一会儿,隽小走了出去。他放下本子,追出去。在楼道里,他问她:“隽小,你到底结不结婚?”
“还早哪。”
“你刚才不是说……”
“我说什么了?”
“你说周六啊。”
“我说哪个周六了吗?”
他不解地看她。
“一百年后的第一个月的第一个周六是什么日子?你找万年历,查一查。”
贰拾伍:距离
屠中山得了精神病,在全县引起了很大轰动,但是,隽小很少和张来再提起他。
这一天,张来吃完晚饭,来到了她新租的房子。
这个房子再不见富豪花园的华丽了:
一个大床垫,摆在地中央,铺着一个很大的紫色床罩。有一套很高级的音响设备,几个立体音箱,悬挂在房间各个角落。一个很矮很矮的沙发,想坐上去,要付出体力,但是坐在那上面很舒服。
房子里很乱,到处都是衣服、化妆品、时尚杂志、布娃娃、健身的小哑铃之类。
隽小慵懒地坐在大床垫上,摆弄一个布缝的灰老鼠。
她穿的还是那身粉色的睡衣,露出温柔的脖子、胳膊。
张来坐在沙发上。
失 常(10)
他的腿不哆嗦,他不挖耳屎,他吃饭不吧嗒嘴。
两个人闲闲地说了些单位里的话题,终于又回到了最近发生的一系列恐怖事件上来。
“张来,我感觉到赵景川又跟我来到了这个房子。他站在窗外,朝我看……”
“你没挂窗帘?”
“怎么能不挂窗帘?我看见了他的影子!我想,我这辈子都摆脱不了他的阴影了……”
“……我想是幻觉。”
“那天演《白蛇传》,你不是面对面见过他吗?”
“那个人不是他。那个人是屠中山的打手。”
“你为什么这样说?”
“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对你说……”
“什么事?”隽小盯着他。
“那天演出结束,我回家,走在胡同里的时候,他追了上来,差点把我杀掉。”
“你不说他是个半身不遂吗?”
“他像鬼一样,突然就变了样。”
“你怎么能断定他是屠中山的打手呢?”
“因为,没有人会杀我,我没钱,没色,没仇人。只有屠中山……唉,不说了,都过去了,屠中山也疯了。你去看过他吗?”
隽小突然表现出很反感的样子:“他跟我有什么关系吗?”
“他不是你的朋友吗?”
“狐朋狗友!”隽小不屑一顾地说。
在张来看来,作为男人,屠中山要比雷鸣优秀,尽管他曾经派人追杀他。
他说:“隽小,我认为这些事跟赵景川没有关系,我怀疑暗中还有一个人……”
听了这句话,隽小似乎一下就没有了主张,眼神弱弱地等他说下文,好像他说的就是真理。其实,他也整不明白,一切都是他的猜想。
“我不讳言,这三个人,都对你不错。”他说。
隽小此时收敛了所有的芒刺,驯从地看着他。
“有一个人,他躲在一个黑暗的潮湿的地方,躲在大家看不到的地方。这个人跟那三个人一样,很喜欢你……”
他的话由浅入深,由肉入骨,隽小仍然没有怪罪。她眼巴巴地看着他,专注于他的分析。
“他忌妒所有对你好的男人,他用他独特的方法,一个个害疯他们……”
“我一直觉得是鬼魂在作怪,我一直没想到是人……一个人怎么能把另一个人害疯呢?”隽小迷茫地问他。
“我到医院咨询过,目前还没有什么药物可以导致人精神错乱……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可是,这个人为什么要采取这种方式?他对我好为什么不表白?”
“也许是因为他离你……太遥远了。”
“遥远?”
“不是地理距离,而是指长相、年龄、地位……”
“你说是谁?”隽小抖抖地问。
张来想,实际上她已经想到了是谁。
贰拾陆:失踪
这一天下班之后,陶炎在回家的路上遇见了雷鸣。
他的脸色很不好,步伐急促。
陶炎远远地跟他打招呼:“嗨!雷鸣!”
雷鸣像惊弓之鸟一样,猛地刹住脚。
“你和隽小到底哪天结婚啊?”
“我,我遇到一点急事,要离开这里……”
他说每句话都像害怕被人听见一样。
“隽小不跟你去?”
“不不不,我一个人去……”说到这里,他认真地看了看陶炎,说:“陶炎,再见了……”
分手时说“再见”很正常,但是,“再见”的后面坠一个“了”字,就有点不对味,好像永别一样,至少长时间不可能再见了。
陶炎感到有些不对头,急忙问:“到底怎么了?”
雷鸣似乎有些恐慌,他压低声音,悲凉地说:“我走错路了……”
“什么意思?”
“那是一条通往深渊的路……”
他说完,就急匆匆地走开了。他穿着一双棉布鞋,脚步很轻,踩在马路上的积雪上,竟然没有声音。
陶炎愣愣地望着他的背影,怎么都想不明白。
第二天,隽小一上班,赵团长就找她谈话了。
“雷鸣为什么要辞职?”
“他辞职了?我怎么不知道?”
“他离开红铜县你知道吧?”
“什么时候?”
“昨晚。”
隽小若有所思:“我说呢,昨晚我给他打了几次电话,他都关机……”
赵团长说:“昨天,他匆匆忙忙给我打了一个电话,说他辞职了,而且告诉我,他三年五载不会回来……”
“为什么?”
“他说,有人要害他,他必须离开红铜县。”
“谁害他?”
“他没说。”
“这些他怎么都不跟我说呵!”
雷鸣出走的第二天,有的父母来到了评剧团,他们满面愁容,询问雷鸣的去向。
他们也不知道内情。
赵团长安慰他们:“再等等吧,他一定会打电话回来的。”
自从雷鸣失踪后,隽小就像变了一个人。
尽管她见了大家强颜为笑,但是,谁都看出她眼眸深处的那丝丝哀怨。每天她上班来,跟大家打过招呼,就躲进练功房,再也不出来了。
她和雷鸣已经张罗要结婚了,雷鸣却突然不见了,这算怎么回事呢?
失 常(11)
张三试图接近她,说一些宽慰的话。她走进练功房,叫了她一声:“隽小。”
她看了看张三,平静地说:“你有事?”
“没事,只想和你聊聊。”
“你是不是想说雷鸣的事?谢谢你。我只想静静呆一会儿。”
她回避任何人。
日子一天天过去。
雷鸣没有任何音信,他没有跟隽小联系,没有跟父母联系,也没有单位联系。
大家开始胡乱猜疑起来。
有人说,雷鸣被一个俄罗斯女人勾搭走了,出国了;有人说,雷鸣不爱隽小了,他出走是为了摆脱隽小;有人说,雷鸣是犯了事,感觉到了风吹草动,跑了;还有人怀疑,雷鸣死了……
贰拾柒:张来站在了秘密的背后
一连串的恐惧,使张来得了焦虑症,头晕,心跳过速,浑身瘫软,失眠,莫名其妙地惊悸,焦躁,悲伤。
他买了一大堆药物,百忧解、赛乐特、多虑平、氯丙咪嗪、Zoloft……晚上,还要吃两片安定。
医生让他经常到户外进行有氧运动,说可以使大脑产生快乐元素。
他一直没有快乐起来。
现在,他好像不太害怕梦游到南甸子了,他的恐惧已经转移。
到了夜里,两片安定虽然强制他入睡了,却总是做一些乱七八糟的梦。
他上了台,好像还有电视台摄像。他很紧张,对自己说:这一场千万要演好,千万要演好……
他开口唱道:“大姐你莫要急匆匆朝前走,前面是一条阴水沟。停住你三寸金莲回头瞅一瞅,小生我痴痴呆呆跟在你背后……”
“大姐你莫要急匆匆朝前走,前面是一条阴水沟。停住你三寸金莲回头瞅一瞅,小生我痴痴呆呆跟在你背后……”
有人在他身后唱。
他一回头,就看见了屠中山,他也穿着一身戏装,正阴惨惨地盯着他。
张来大惊。
接着,观众突然就没了,台下一片空荡荡。乐师也不见了,弦乐器管乐器横七竖八丢了满地。
帷幕慢慢拉上,拉上。
台上的灯也突然都熄灭了……
没事的时候,张来经常翻翻杂志。
有一次,他看到一篇关于直觉的文章,竟然很相信。
那篇文章说,有时候,不妨抛开逻辑思维定势,抛开理性思维局限,靠直觉洞察力做出判断。无意识发出的信号往往更准确。所谓直觉,其实是在大脑收集了无数细微迹象的基础上的一种感知……
那篇文章还教了他几个步骤:
1、重温一下大脑中积累的事实。
2、进入无意识状态,把不同的猜测想像成几条岔道,向不同的方向延伸。
3、选一条似乎很吸引你的路走下去,看看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