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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节

19.木锡镇-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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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完条子,我就跟着谷平去了薛宁的房间。
“来了。”她冷冰冰地给我们开了门。我发现她今天没化妆,身上也没擦香水,头发乱蓬蓬的,眼睛四周出现了极其明显的黑眼圈。
“打扰了,有些问题想再跟你核实一下。”谷平有礼貌地说。
她白了谷平一眼,“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我说。你们这里到底谁是警察?怎么一会儿来个人,一会儿又来个人,把我这里当什么地方了!”她气冲冲走到沙发边一屁股坐了下去,顺手拿起一支放在烟缸边上抽了一半的香烟。
谷平则泰然自若地走到她身边坐了下来。
“问你问题,还不是想帮你找到丈夫吗?”谷平弯着身子,半仰起头,像看一个犯罪嫌疑人那样看着她。她马上注意到了,狠狠瞪了他一眼,别过身去,用后背对着他。
“有什么问题?”她问我。
我笑笑。刚刚在进门之前,谷平交代我问几个问题。我不知道,我问跟他问有什么区别,不过既然有说话的机会,总比傻站着好,
“你是什么时候来到本镇的?”我问道。
我分明看到薛宁眼睛里蹦出一个字:嘁!
“这问题我好像已经回答过好多次了,我跟我丈夫是在四月十四日上午住到这里来的,一起搬进来的还有楼下的一个女人。”
她说的应该是林小姐。
“你跟你丈夫是什么时候认识并结婚的?”这是谷平让我问的第二个问题。
“我们是十一年前认识,十年前结的婚,怎么了?”
“这次怎么会来木锡镇?”
“跟你们说过一百遍了,是为了庆祝我们结婚十周年!你们可以去查我们的结婚记录啊。”薛宁不耐烦地说。
“你们结婚后养过宠物吗?”
“没有!”
“你喜欢宠物吗?”
“不喜欢!毛茸茸的东西最恶心了!”薛宁皱起眉头,露出厌恶的神情。
这是我预料到的回答。
“可是,你在结婚第二年,曾开过一家宠物店。”我平静地说。
谷平告诉我,县警察局已经在x市的工商部门查到了薛宁夫妇开办公司的记录。正如薛宁所说,他们的确是一九七九年十月结的婚。结婚时,两人均在一家教育软件公司工作。但婚后没多久,薛宁就首先辞职,开了一家宠物店,然而这家店仅开了半年就倒闭了。在那之后又过了半年,她才开办了后来的健英国际培训学校。
薛宁一听到我的话,就像被点了穴道,一动不动地看着我。过了好久,才缓过气来。
“那是……那只是一项投资而已。我从来就不喜欢宠物。”
“那么,你最近有没有接触过猫或狗?”我又问。
见我没有反驳她显而易见的谎话,薛宁又恢复了最初的神气。
“当然没有!”她朝我的方向吐了口烟,说道,“要是你们是为了那个女人的猫来问我这些废话的,我再重申一遍!这一个星期里,我没接触过猫,没碰到过猫,就连看都没看到过猫!我说的是活的猫!”她答得斩钉截铁,掷地有声,但谷平接下来的一句话立刻就把她变成了一只被戳破的气球。
“那为什么,在虎斑猫的皮毛里会有你的衣服纤维?”
她猛地转过身,瞪着谷平,好像不认识他似的。
“你说什么?”
“上次检查你房间的时候,我曾经从你的衣服上各取了一些纤维。今天我把你衣服上的那些纤维,跟在猫尸上取下的纤维作了对比,真巧,它们极为接近,显然是同一种纤维!”谷平静静地注视着她,“这是怎么回事,王太太?你不是很讨厌宠物吗?
房间里安静了几秒钟。我很高兴地看见薛宁的脸上显出了精神崩溃的先兆。她的黑眼圈加深了,呼吸越来越急促,夹着香烟的手还在微微发抖。
“王太太,你抱过那只死猫。”谷平说道。
薛宁再度把脸别过去,这次她看的是空无一物的墙壁。不知过了多久,她的鼻子里终于发出一声不屑的“哼”。
“王太太。想要否认自己接触过它,是没用的。除非你是想说。你丈夫穿了你的衣服,抱过那只猫?”
薛宁的脸倏的一下转过来。
“我抱过那只猫又怎么样?犯法了吗?”她喝道,接着狠狠把那支快吸完的烟掐灭在烟缸里,又立刻点燃了另一支。她深吸了一口烟后,情绪渐渐平静了下来,注视着前方,轻叹了一声道:“好吧,我承认,有些地方我没说实话。”
根据薛宁的叙述,事情发生在四月二十日中午。
那天早晨,王海南吃完早饭后就觉得肠胃很不舒服,不仅上腹疼痛,还有恶心和呕吐的症状。凑巧两人身边的药都吃完了,镇上又没有医院,药店也没开门,于是,他们决定驱车前往县医院看病。可是到了医院后,王海南的不适症状竞离奇地消失了,于是,他挂完号后,既没验血也没挂水,只让医生开了点抗菌素就离开了医院。在那之后,他们先去了县里的一家民间收藏馆,后来又到县里的公园逛了逛。快到中午时,两人都已经饥肠辘辘,于是就在公园附近的饭店吃了午饭。
大约下午两点左右,他们驱车返回木锡镇。车开到半路时,王海南又觉得上腹不适,头晕眼花。这时候,一只猫正好从他们前面蹿过,王海南慌忙踩刹车,就这样,猫很幸运地躲过了一次车祸,可王海南的头却被撞出了一个大包。谁也没想到,这件小事让王海南怒不可遏,他当下就停了车。薛宁在车里等了几分钟,就见王海南提了一只猫上来。他把猫扔在她身上后就破口大骂。这时薛宁才知道,王海南是准备杀了这只猫。
那天。他们车上正好有一小瓶杀虫剂,和一些从兰芝米团店购买的肉米团。于是,王海南就把车停在路边,用加了杀虫剂的肉米团喂那只猫。那只猫很快就死了。薛宁说,她亲眼看到丈夫把那只死猫扔到了野地里。
“我不知道这只猫后来怎么又会跑到后备箱里的。真的,我不知道……”薛宁茫然地望着前方。
薛宁的看法是,丈夫的失踪和后备箱里的死猫,都跟那位神秘的“陆小姐”有关。她怀疑,在他们“行凶”时,“陆小姐”可能是看到了他们的车牌。随后这位疯狂的宠物主人就跟踪他们来到小吴旅社,目的就是为那只猫报仇。
“我真没想到他会真的不见了,我以为大家只是一起出来玩,真没想到他会失踪,真没想到……”说完这些,薛宁就扑到床上,扭动着身体失声痛哭起来,她的眼泪和鼻涕混在一起,看上去悲惨极了。
我有一点同情她,也有点内疚,但我没表现出来。
每当白天,我总是把什么都看在眼里,看得很清晰,到了晚上,这些景象就一一浮现在我跟前,就像我在黑夜里自己给自己放的电影。
我们刚回到家,林小姐就亲自赶了过来,她是来告诉我关于我父亲的最新消息的。我把她请到店堂里,那是我家最明亮的房间,可是她仍有些不自在。我知道那是因为谷平在旁边。她的睫毛低垂,谷平从她身边走过时,它们不安地上下颤动起来,像风里的小树叶。我发现她总在尽量回避他,而谷平则恰恰相反,无时无刻不在看她。每次她出现,他的目光就像糖纸一样紧紧粘在她身上。可是他越是这么恬不知耻,她就越不想理他。
“小亮,我收到你的条子了。”她故意背对着他跟我说话,跟薛宁刚才的姿势有点相像,我本想笑的,但想到林小姐即将向我透露的消息,又失去了笑的兴致。
“林小姐,有我父亲的消息了吗?”我问道。
她点了点头,神情充满忧虑。
“我今天早上打通陈教授的电话了,他说你父亲曾经给他打过电话,他们约好二十二日晚上六点在陈教授的门诊办公室见面。可是二十二日那天,陈教授等了两个多小时,你父亲都没出现。”
房间里的氧气像被抽掉了一部分,刹那间,三个人的呼吸同时变得沉重起来。
“他没去?”谷平问道。
林小姐没理会他。我从她那有些勉强的微笑里看出,她是想安慰我。她是个好心人,看不得别人受苦。
“狄亮,你别急,我们先打听清楚再说。也许你父亲去了他某个朋友的家里,你不知道呢。”
“他没有朋友。”我茫然地说。
谷平把从超级市场买来的大堆物品放在桌上,然后一一分类。我看到他的嘴皮在翻动,声音则慢了一拍。
“从县城乘火车去F市,大概只要六个小时就到了。”他道。
谁都听得懂他话里的暗示。
“那他会去哪儿?”我问谷平,义像在问自己。
“还是报案吧,你父亲其实已经失踪好几天了,我们都以为他会同来,但他至今没回来。这种情况不正常。”谷平道。
“报案……”
我的心颤抖了一下,心想这两个字是不是意味着我父亲真的出事了?
“狄亮,你别急,也许他是从县城乘长途汽车了呢,我知道这样花的时间要比乘火车长得多。”林小姐仍然企图安慰我。
谷平低头检查着辣酱瓶上的保质期,慢悠悠地说:
“他是二十一号离开家的,今天已经二十六号了,他已经整整离开一百四十四个小时,就算是去美国也该到了。”
林小姐朝谷平狠狠白了一眼。我知道,她是在责怪他,不该在这种时候说这种会让人急疯的话。可我不怪他,我知道他说的是事实。
“你怎么知道?也许他父亲真的去见什么朋友了呢,”林小姐质问谷平,
谷平却把一包饼干递到她面前,心平气和地问道:
“要不要来点全麦饼干?”
林小姐盯着他,神情严肃地说:
“谷平,狄亮的父亲是警察,而且是个快退休的警察,你有没有想过,随便报案有可能会给他的职业生涯带来影响?他跟你可不同,人家是要靠这份收入生活的。”
林小姐的话有道理,谷平似乎也意识到了这点。他收回了全麦饼干,把目光转向我。
“那就先去火车站和长途汽车站打听一下吧。”他道。
我重新抓起了我的背包。谷平又道:“我陪你去,有个当警察的在旁边,办事可能会容易一些。”
“谢谢你。”我忙说。
我们先去了本镇的汽车站,那里每天有两班长途汽车经过,其中一班开往县城,另一班的终点站则是相反方向的另一个县城。F市跟另一个县城同属一个方向,所以我判断,父亲假如是要去F市,乘的应该是那条B号线。可我们看了班次表后,发现今天最后一班B号线已经在半小时前来过了,如果想乘那班车,最早也得等到明天上午十点。对我来说,那实在是太漫长了。
“乘我的摩托车去吧。”谷平在我身后说。
“那太好了。”
“不过有句话我得提醒你。”
我知道他说的不会是什么我想听的话,但我仍耐心地等着他开口。
“别报太大的希望。”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其实我明白。
他朝远处望去。
“以我的经验,失踪六天的人,不会什么事都没有。正常人就算到朋友家也会通知家人。所以我的看法是……”他停顿了一下才说下去,“如果今天我们的调查没有结果,就得立刻去报警,并且在报纸上登寻人启事。不能再耽搁了!”
我想反驳他,想告诉他,事情没这么糟,我父亲不会有事的,他应该就在什么地方正乐不思蜀。他可能遇到了什么新认识的朋友,或者可能是在赌气,但是,我说不出口,因为我知道谷平是对的。
“好吧。”我道。
说完这句,我觉得自己的心一下子就从高处落了下来。
这天,当我们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时,已经过了六点,我再次习惯性地陷入茫茫黑暗。我熟练地用钥匙打开门后,就撇下谷平,独自来到工场的角落里坐下。我觉得现在需要一个人待一会儿。
我知道我对光明的渴望再一次落空了,我父亲并没有去找什么眼科专家,所以也不可能会再有什么人来关心我的眼疾。其实,我本不该抱有任何希望的,如果不抱希望,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失望,或者说是绝望了。想到这里,我甚至有点怪林小姐了,如果她不告诉我父亲那个眼科专家的电话,如果她不告诉我有这个专家的存在,我就不会有那么多不切实际的幻想。黑暗中的人,其实只需要安静而已。
“吱呀”一声,门开了。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外面飘进来。大概是店里和工场里都没有开灯,所以,她直接去了后面的厨房。
“谷平,有结果吗?”那是林小姐的声音。
她又来了。她很关心我,我知道,但我仍坐在工场的角落单一动不动。我现在没心情接待任何人。我脑子里只有一个清醒的意识:我父亲失踪了。
我想会不会是因为我焚烧的尸体太多了,所以上天在惩罚我,让我父亲突然患了失忆症,忘记了回家的路?因果报应,这是我妈以前常说的一句话。
“没找到,他父亲没去过车站,”我听到谷平在回答她,“火车站和长途汽车站的人看了他父亲的照片后,都说不记得有这样的人来买过火车票或乘过车。我们还看了二十一日和二十二日火车站的监控录像,确实没找到他父亲。”
“那难道说他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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