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水浒-第2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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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去催他,自冷着面听众军士大骂。又过大半个时辰,张蒙方才得收拾车仗完毕,传令教军马起行。吴子安也不去见他,就催军马起行,众军士闻得州城陷了,都顾念老小,要赶回去探视,早已归心似箭,此时听的令下,如何不抢着走?正是军行再无纪律,凡是一应行李辎重都抛了,只是拼命奔走?吴子安也不约束,只是随着行。看看张蒙方车仗行李沉重,哪里跟得上大队?就落在后面。
行出数十里,就忽两侧山上喊上大作,众军大惊,却是无人马杀来,细听时,都是喊子唤爷之声,都是自家亲人,那些强征来的军士此时那里管的许多?都抛了刀枪,向两侧山上乱跑,要去和自家亲人见面,一时军马大乱,散去者十有八九。张蒙方在后闻得大怒,带百余名亲信赶上来恐吓,众军那里听他?尽散入山林中去了。张蒙方目瞪口呆,见吴子安领数百亲军过来,急道:“似此如何是好?吴将军可努力保我一家老小,若是挣扎的性命,我到酆都城见得大王面时,当重重保举将军,做个大大的官!” 吴子安道:“大人尽可放心,在下必有报答大人处。” 张蒙方大喜,就马上乘谢不已,便教自家车辆先行,要吴子安领兵在后保护。
看看天明,正行到一处山口处,两侧都是猛恶林子,张蒙方心惊肉跳,就马上许下三千座寺,十万卷经,只求天上神明打救则个,只听得后面喊声大起,一队军马追来,张蒙方大惊,吴子安冷笑道:“大人不必惊慌,待我去挡住追兵。”张蒙方大喜,就如丧家之狗,骑马先逃。却是行不数里时,早听得一棒锣响,就林子中涌出无数悍勇小喽罗来,当先一个黑大汉手执双斧,就如黑旋风滚近来,张蒙方急叫左右时,早不见一个,却是乖觉的先回身逃了,张蒙方急也待下马要走,哪里能够?早被李逵滚近身来,就一斧劈断马腿,张蒙方跌下马来,李逵就待再将斧来劈时,早有一个汉子就树上猿猴般荡下来,就揪住张蒙方,一刀劈下头来,正是鼓上蚤时迁,正是:
莫言恶尽无报应,今日须将头颅偿。
却说吴子安看那追兵,却是“甘”字旗号,知是甘茂追来,心中大喜,原来吴子安与甘茂在酆都城中曾同做值殿将军,因此有一段交情。便下马等候,教手下的都弃了器械,只等甘茂过来。过不久,甘茂一马当先,引一千铁骑风驰而至,见吴子安如此,惊喜交加,便喝下人马,下马自与吴子安相见,吴子安道:“前日阵上,蒙尊兄相邀弃暗投明,为那时愚迷,不曾答应兄长,今日穷途末路,腆颜求降,还忘兄长莫加耻笑。” 甘茂大喜道:“难得兄弟回心转意,愚兄欢喜不尽,却如何说此等话?梁山宋江都头领爱才如命,义气深重,因此愚兄投托于他,誓死向前,既是兄弟有此心共聚大义时,愚兄当在宋都头领前竭力举荐,不负兄弟之才也!”吴子安大喜称谢,甘茂道:“愚受宋江大头领军令,不可使张蒙方那狗官走了,兄弟可与我一起追去,杀了这狗官,将首级去山寨请功,兄弟脸上也有光彩。” 吴子安大喜道:“这狗官就在前面不远,自当随哥哥追去。”甘茂也喜,就一齐上马追去。却是吴子安急着要干功劳,就抢在头里,追出数里,看看离那车仗不远,心中大喜,叫道:“狗官休走!”将马急赶过去时,忽得座下马一声惊嘶,就把吴子安翻下马来,旁边冲出一个黑大汉,举斧就砍,正是:
才生豪杰聚义心,又逢煞星性命危。
却说时迁杀了张蒙方,就割下头来,李逵不忿道:“时家哥哥,你如何来抢我道路,怕不坏了兄弟们义气?”时迁笑道:“这厮手脚活些,我怕他走了,因此赶上杀了,莫怪。” 李逵愤愤的道:“我在宋哥哥前好番说话,才得这番厮杀,却被你拈了头功去,好没面目!“时迁见李逵大急,心里倒有七分惧他,便道:“眼见得还有一个什么赛雄信吴子安,必在后面,那厮武艺出众,李哥哥你可就杀那个,方才身份相称,杀这死样活气的,如何不教人笑你?杀此人时,我自再不与你抢。”李逵骨朵个嘴,听这几句话受用,方不言语了。时迁就叫小喽罗在道上设起绊马索,上面压了浮土,自和李逵依旧在道边长草中伏了,只等吴子安来,——却不知吴子安已降了自家人。过不多时,却见吴子安骤马赶来,正奔到埋伏处,那小喽罗得了头领吩咐,只要干功,不管好歹就拽起绊马索来,吴子安哪里防备,翻身落马。李逵早等的心里燥,只是咬牙,喝一声,跳出来,挥斧就砍。吴子安大惊,将手臂来隔时,早被李逵一斧就将条手臂卸下来,痛晕于地。李逵哪管好歹,举斧朝吴子安面门上就砍落,却早听的一声暴喝,“不可莽撞!”就有人骤骑赶上,将枪来斧中间一格,将李逵斧头荡开。李逵大怒,挥斧待赶上厮杀时,只听身后时迁早叫道:“甘将军,你如何来到这里?“李逵光着眼去看时,赶来的却是甘茂,一脸惊怒之色,方悻悻收了斧头。只听甘茂怒道:“你们如何伤我这兄弟?“时迁道:“甘将军如何这般说?我们自奉了哥哥将令,于此伏着,要拿这张蒙方与姓吴的首级,是以先杀了张蒙方,李大哥见这人骤骑赶来,只当他来与张蒙方报仇厮杀,是以伤了他,却不知此人与甘将军是这般关系,只是山寨里宋哥哥与吴军师的将令,莫怪。”他口中说话,甘茂自早下马去看吴子安,只见双目紧闭,断臂处血如泉涌,唤了几声,哪里来答应?——却未把时迁的话听在耳里。心中那火腾起三千丈无明来,叫手下小卒与吴子安裹伤,自挺身起来,朝李逵道:“黑厮,你这般伤我兄弟?该当何罪?”李逵听的他骂,心里也怒,叫道:“俺自奉两个哥哥将令,来这里杀这两个厮鸟,便砍一千段也是应的!偏你横身在里面打炮发横?便莫说是你什么狗屁兄弟,便是你十八代祖宗老爷也杀翻了,你却来咬老爷鸟!”甘茂大怒,就小校手里夺条枪,奔来戳李逵。李逵也忿,挥板斧来迎,两个就坡前杀作一团,怎见得这番厮杀:
那个气忿忿斧欲劈开华山岳,这个恨怒怒枪欲搅翻东海波。这个是天蓬下凡,裂目要将对头断头斩;那个是华光重生,暴心欲把冤家穿心破。那枪点打挑戳,似万朵梨花散天宇,那斧劈砍捣斩,如千条白芒贯皓月。正是黑虎赶白龙,一对恶煞没闪躲。
这两个仗一腔怒气,尽生平武艺厮杀,就斗到六十余合,不分胜败,看的时迁和众军士都呆了,时迁不住叫,这两个哪里肯听,时迁又知自家本事,不敢近前来与这两个解拆。斗到间深里,恼的李逵口中发喊如雷,将斧横滚竖剁卷进来,甘茂虽是好武艺,也觉难当,当下喝一声,拖着枪便走,李逵哪里肯舍,大喝挥斧赶来。赶不上十数步,甘茂兜胯大转身,就喝一声,早一枪戳回来,力量贯处,那枪红缨都扎起来,李逵猝不及防,却幸得身手快,就把两个斧篡立起,如合门扇似挡他这一枪,却听声音响亮,这两个都退开三步。却是甘茂得了先手,就将那枪只向李逵小腿上乱戳,一连十数枪,如风疾般快,就唤作“拨草寻蛇缠丝枪。”李逵大喝,就挥斧乱架,一连退出一二十步去,却是被甘茂一路枪赶得脚步都乱了,甘茂见李逵斧招错乱,心想:“此时我伤他不难,只是宋公明待我恩义,伤了这黑厮与他脸面上不好看,只是叫他一跌,出这胸中一口恶气罢了。”就喝一声,将枪就掣到背后去,李逵见面前那枪影忽的不见,方一呆间,甘茂那枪早荡回来,就如大竿子相似,枪杆去李逵腰上抽个着,李逵暴喝一声,和身跌倒,挣扎不起,时迁大惊,急跳到李逵身前挡住,就见甘茂并不追击,退后两步,收住了枪,发话道:“这回如何?俺这兄弟已先降了山寨,赶来追杀张蒙方则个,你两个如何反伤了他,弄断了他臂膀,教他成了废人?” 时迁和李逵听他如此说,方知端地,都后悔不迭,时迁因把那上面话又与甘茂说了,甘茂也方才知缘故,却是冤冤相错,也难深怪这两个,只得恨道:“你两个也恣鲁莽了些,我这兄弟好武艺,本投靠山寨,待来与山寨出力,却被你们伤做了废人,既如此,也只得回山禀报与宋江大头领知道,再做计较,”因叫手下将吴子安抱上马去,就领人马回转山寨不提。
时迁和李逵两个都呆住,半晌时迁方道:“李大哥,这回如何是好?”李逵羞恼,脸上早如红布相似,却说不出话来,心里只道:“这厮枪法倒强,又会使什么回马枪,我铁牛倒吃这老大亏!眼见得却是这厮占住了理,必又去哥哥面前去说嘴,教哥哥责罚我,哥哥定是要俺与他磕头陪话,岂不是教俺铁牛再抬不起头来?俺如何能再回山上去?罢!罢!”呆了半晌,就地上爬起来,也不和时迁说话,就自走入林子里去了。时迁叫道:“李大哥!李大哥!”李逵哪里答他,就一时走的不知去向,时迁却知李逵脾气,不敢去赶,只得无精打彩,就领小喽罗回山来。
且说甘茂回山,将诸事项说与宋江与吴用,两个大惊,却也无法可想,只得先叫军中医士与吴子安治伤,又与甘茂好生陪话,说明事出误会,不可伤了山寨大义,又允等李逵和时迁回山,必责罚二人,教二人磕头赔话,甘茂方才意平。却是过不一日,诸路军马回报,就大破五路阴间军马,杀死五千有余,收到投降归顺军士三万有余,战马数千匹,并粮草、车辆、军器衣甲旗帜等不计其数,又打下五座州城,尽得五州仓库钱粮。宋江大喜,便与吴用商议,吴用道:“我军虽然大胜,毕竟力弱,若分军守把诸城时,被他大军来时,必然吃亏,眼下只可就守住潜龙山,教诸路军马兄弟都回山来,然后训练军马,再图大举。另教众兄弟离城时就发仓济贫,留与百姓想念,日后再取五城时势如反掌。”宋江大喜,就发令与诸城兄弟如言施行。过不数日,诸路人马都回山来,搬取诸州钱粮上山,山寨一发丰足强盛,上下无不欣喜。只是时迁回来,禀报李逵走得不知去向,宋江却十分忧急,吴用劝道:“眼见得他必然畏罪,自然寻个去处去安身,铁牛虽然粗莽,却多有福气,每每逢凶化吉,决无差池,或者过数日自行回来也未可知。”宋江方梢稍安心,却是过得数日,李逵并未回山,宋江又复忧急,便叫刘唐、焦挺、时迁、杨雄分四路去寻,务要寻着李逵,劝他回山,四个领命,自带盘缠下山不提。
却说李逵自家心里惶恐烦恼,不回隐龙山来,只是在林子里乱撞乱走,也没个定处。一气走上五六十里路,那天色却早暗下来,那轮红日渐渐的落到山后头,众老鸹都哑哑地拍着翅膀,投林子里去歇。李逵心里便慌,更兼肚里饥饿,只是咕咕的叫,左右看时只看不见有个人家,不禁肚里烦恼道:“往常这时候铁牛早有好酒好肉下肚,喝他七八分烂醉,又有小喽罗来服侍,宋江哥哥也不来管束,任由铁牛快活,怎知这回闪了这一场,教俺再回不得山去?只是要回山时,却伏不得这口气,怎能与那厮伏头做小?便是打死铁牛也不跪他,只是眼下却耐不得这肚饥,又是眼下投那里的好?”正是没主意处,只是信着脚步乱走,看看又过得个山岗,忽得林中奔出只黄麂来,正撞在李逵身上,李逵掣出板斧来,当头砍着,那黄麂倒在地下,李逵喜道:“不是老天爷见俺肚饥,送这畜生来与俺吃的?”正欲拖了这黄麂去寻个山涧洗剥时,林里又窜出只狼来,却是赶着那黄麂来的,这畜生见了李逵,不管好歹,张牙舞爪便来扑,被李逵两斧劈翻在地下。李逵大喜,将板斧插回腰里,一手提了那黄麂,一手提了苍狼,便来寻那山涧。走不出三五里,却听得淙淙水声,李逵大喜,顺水声寻去,早见月华下一条小溪从高处落下来,倒做个小瀑布,飞银溅玉,作出一弯好水,李逵就把这黄麂苍狼都提到河边,胡乱开膛洗剥了,寻些枯枝来生着火,就搭个架子,将解手刀将黄麂苍狼身上一块块的割下肉来,烧了吃。吃个十二分饱,李逵困倦了,哪里管什么好歹,倚在河边山石上便睡,却是忽然一阵风吹来,觉的身上寒冷,便自家寻思道:“须寻个避风去处去睡,不然着了风寒,不是说处。”便起身来去寻睡地,走过几处去处,却见得花开的烂漫,桃红柳绿,李粉杏白,倒似是三月的光景,不禁心里惊异,想道:“白日还见得黄叶飘个没完,如何又是春上了?我这一觉睡得好长!”正没主意处时,却听的笛声悠扬,一个牧童骑个黄牛,吹管竹笛,从山坡后桃花林里转将过来,怎见得那牧童的相貌:
两眼秋水天然清澈,一身蓑衣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