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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

说英雄谁是英雄之04伤心小箭-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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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鹤发也许算是做错了一件事:他当日确有染指于朱小腰。所以朱小腰一旦得到擢升,排在颜老的前头,她也算是出了一口气,对颜鹤发针锋相对,不遑多让。不过,实则她仍十分感激颜鹤发曾予之提携,在重大、重要关头上她都与颜鹤发同一阵线,共同进退。

直至关七神智渐失,听信五、六圣主挑拨,时常找藉口拔掉颜、朱二名圣主。最常用的方式,便是要颜鹤发和朱小腰去对付“六分半堂”和“金风细雨楼”,甚至下令他们负责狙杀苏梦枕和雷损。

以朱小腰和颜鹤发的功力,要行刺“六分半堂”总堂主雷损和“金风细雨楼”总楼主苏梦枕这等人物,自然是力有来逮的。若他们无功而退,回到盟里,也必受严惩。

如果没有苏梦枕的暗中相助,颜鹤发和朱小腰可以说是死定了。

有一次,他们根本已失手为苏梦枕所擒,可是苏梦枕保住了他们的性命,以礼相待,更施恩惠,让他们带功而返,并暗中助他们对付“六分半堂”,有一回还把颜、朱二人自“六分半堂”的大包围中救了出来,屡次使五、六、七圣失去严惩两人的理由。

所以颜鹤发和朱小腰十分感激苏梦枕。苏梦枕不仅保住了他们的性命,也保住了他俩的面子。

对江湖人而言,有时候,面子甚至还重于性命。

因而颜鹤发誓要报答苏梦枕。

那次长街血战,关七惨败,从此销声匿迹,颜鹤发和朱小腰即行鼓动余众,大家投“金风细雨楼”,便因此故。两人本早就有心为苏梦枕效命。

由于白愁飞是苏梦枕的亲信,对此事亦稍有所闻,虽不知原因,但知颜、未二人是友非敌,是以,白愁飞亦会以苏梦枕名义暗中下令:要颜鹤发故意带王小石在大理狱营救张炭,井私下以话相激冷血,把张炭说成歹徒恶匪,而王小石藉金风细雨楼与刑部的良好关系硬要衙里交人,冷血当然不忿,就算放人,也要教训王小石一番。因而引起二人一番龙争虎斗。致使王小石痛恨四大名捕,同意行弑罪魁祸首诸葛先生。又以苏楼主名义授意朱小腰,特地带王小石等到“瓦子巷”去,目睹“六合青龙”冒充“四大名捕”,强征暴敛、欺诈良民的种种劣行,好让王小石对狙刺诸葛先生一事,再无置疑,决不心软。

颜鹤发早已想报答苏梦枕。白愁飞忽视了这段感情,以为颜鹤发只是趁凤转舵之辈,眼见“迷天七圣盟”朝不保夕,故向“金风细雨楼”投效——照道理,一个对故主不忠的人,也不会对新主人忠心到底的。

故此,白愁飞在此次行动中,是有点小觑颜鹤发和朱小腰二人。

殊不知对颜鹤发而言,苏梦枕就是个识“货”的人,而且礼待他,予他“机会”,给他“面子”,而今“时机”来了,他自然不惜粉身以报苏公子的恩典。

二十八、上机

白愁飞的船才抵岸,梁何又来报第二个“发现”。

那是刚才杀颜鹤发灭口的“风雨楼”弟子余少名的生平资料,还有他友好关系的分析。

这些资料当然都很有用。

白愁飞正是要靠它来找出还有些什么人是效忠于苏梦枕的,他要一一除去这些楼子里的敌人。

他觉得十分满意。

当然他并不把这种“满意”表达出来。

——一旦“满意”了,别人日后就会知道用什么方法来讨好他,同时,也会骄傲起来,觉得自己做得够好了,只要开始有了这样的想法,就很可能跟着就想“取而代之”

了。

所以他沉住气、板着脸、瞪着眼、皱着眉只问:“你应该先去查一个人。”

“班搬办?”梁何即答:“我已着人调查了。”

——虽然苏梦枕这一次逃命的机关包括了“蜀中唐门”、“老字号温家”“江南霹雳堂”的绝活儿.但机关隧道,主要还是成于班氏门下之手。

——要是可以把班搬办找出来,自然就会知道通道的出口、苏梦枕的下落了。

“班搬办离开‘金风细雨楼’后,确会回到‘妙手班家’,替班门老大班超新建造墓陵,后似跟班家最掌买权的班仁马不和,据说已给山东大口堂‘神枪孙家’的人网罗了过去,近年销声匿迹,不知所踪。”梁何报告到这里,顿了一顿,接道,“我还派人追查:是谁招揽班搬办入神枪神孙大口那一脉的,也会查个究竟:班搬办到底人在哪里?

是死是活?跟苏梦枕还有没有往来?”

白愁飞一面负手往“黄楼”行去,一面沉吟着问了一句:“班搬办有没有亲人?”

梁何答:“有。”

白愁飞问:“什么亲人?”

梁何道:“他父亲早殁,还有老母和一个哥哥、一个妹妹。”

白愁飞道:“他没娶妻么?”

梁何道:“他一向都跟人说:入得江湖,就像出家一样,越少荤挂越好。他那一系,在班门中最是单薄。”

白愁飞道:“再怎么单薄,他还是有家人的,有家人就好办了。”

梁何肃然道:“是。”

他一直佩服这个一向来栽培他的人,因为从这人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谈,都可以学得许多他还未能把握烂熟的事物。

白愁飞眼见“黄楼”在里,他忽止了步,仰首负手,望向楼上飞檐悠然问:“班搬办在江湖上的外号是什么?”

梁何马上就回答了:“早年武林中人称之为:‘五鬼搬运,神出鬼没,遇上他没办法’,近年江湖上只简称之为‘班师’而不名之。”

白愁飞点点头。

听到梁何的报告,他内心里也受到冲击。

冲击力是来自他手上有梁何这样的人物。

——这等新秀,只要假以时机/时日/时势,很容易便会超越过自己,甚至万一不慎,要取代自己,也在所不难。

但就是要有这样的部属,自己的势力才能壮大,组织才有前途;他还没有想到的事,部下替他想到了;他仍没做到的事,手下替他做到了。这才是真正有用的属下。

只惜有用的人才往往也是危险的人才。

白愁飞见梁何如此心细精明,对要追查的人之身世履历和相关事物,调查得如此巨细无遗,他心里高兴,庆得人手,但也暗里警惕,戒心大起。饶是在此际遽变万端,需要他集中精神一一应付之际,这意念依然如电光火石,白驹过隙,一闪而过,而又一再隐现,迂回不去:

——内奸比外敌更可怕!

——家贼比强盗更难防!

——“六分半堂”的总堂主雷损是怎么给干掉的?那是因为他误信了郭东神,以为那是他一早派出去的“卧底”,予以重任,不再提防,没想到却着了苏梦枕的“反卧底”,使雷损一败涂地、惨死当堂;而今飞惊和雷纯虽在力撑大局,但“六分半堂”盛名气势,可谓已远不如四年前了。

——前宰相傅宗书是怎么死的?那是因为他相信王小石会为他狙杀诸葛先生,以致反而俊惨在王小石的“倒戈一击”之下!如此说来,他也算是死在一个“卧底”的手里;如果他不信任王小石会为他行刺诸葛,便断不会对王小石不加设防。

——“迷天七圣盟”何以衰败?关七神智渐失是一个主因,但重大的原因可能是:

关七后来太信任他的五、六圣主。这五、六圣主到底是什么人?究竟是什么来历?谁也不清楚。但自从他们当政坐大之后,“迷天盟”得鸡犬不宁,内乱频主,也是因为“自己人”而累了大局/大势/大好前程!

——至于眼前的苏梦枕,为何遭致惨败,生死未卜?最重要的一个原因,便是他信任了自己!

卧底!

——这是最可怕的两个字。

不怕外面侵袭,至怕自内腐蚀,这才是无可救药的。物必先腐而后虫生。“卧底”

是表面上跟你认同、看齐、同一阵线,直至他完全跟你融合成一团体里和一分子,然后,在适当的时机,他才来分化、异化、改革、革命,最后还要了你的命,毫不着力地取代了原来的权力。

敌人要对付你,不管胜败,都可以招架、反击,他在攻击你之际同时也有破绽让你有机可趁。卧底则不是。他在暗处你在明,只有你信任他,他在安全的位置,在你对他推心置腹的时候来暗算你,让你死不瞑目,措手不及。所以最可怕的敌人是卧底。当你发现他是“卧底”的时候,他多已有足够的能力“起清”了你的“底”。只要有一日“卧底”腾身“上”了“机会”,或把握住绝妙的“时机”,那就像雷损、傅宗书、苏梦枕崩败逃溃之时,也可能是自己也要面临的危机。

白愁飞微微咬牙。

他深呼吸。

气入丹田,化成一粒球,溜圈起伏,凝聚分合,这时候,他的头脑就觉得特别清晰。

他也在这万绪千头之际,暗自下了一个决定:

要提防自己的手下,必要时,杀掉几个有用的手下,也好过有一天养虎为患使自己英雄无用武之地。

——他决不让“卧底”“卧”上了他所辛辛苦苦创造出来的时势与时机。

他可不是苏梦枕。

苏梦枕爱材,求材若渴。

他爱的是权。

如果任何人材威胁到他的权力,他就当是一堆废柴。

——柴是拿来烧的。

他自己才是山上惟一的大树。

不惜树大招风。

他手上只要草,不要千乔万木齐表碧深。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山高于仞,无欲则刚——白愁飞有极大野心,当然有欲,而且欲求奇强;可是他如要成大局、办大事、创大业,若无胸襟似世上豪杰精英,不能有容又如何有大气局/器局/格局呢?

白愁飞或不管这个。

他认为世上有两种人材:

一种是听话的。

一种是不听话的。

他只是第一种。

他要清除掉第二种。

问题是:一味唯唯诺诺,俯从奉迎的,到底算不算人材?这种人在遇难遇事遇考验的时候,究竟会不会尽赴难、义无返顾呢?

白愁飞不知道。

他也不管这些了。

他做事的方法跟苏梦枕不同。

方式也不一样。

——所以天底下事,交得知心好友,真是可遇不可求,而用人,尤其是任用能材能人,却最是困难。

二十九、旧机

“绰号是一个人的总结,不管那是对的还是错的总结,但那毕竟是个总结。”白愁飞心里想了许多,但也不过是瞬间的事,谁也不知他想了什么,而且已下了什么决定。

“你应该根据他的外号追查下去。”

梁何一时未能全然理解:“外号……?”

“如果一个人叫‘金刚不坏’,那么,就一定经过苦练,武功走刚猛那一条路线,不近女色,而且要找到他的罩门,才好对付。假如一个人叫“独臂神尼’,你先要弄清楚她断的是哪一只臂?是怎么断的?如果是给人斫的,究竟谁是她的仇家?她在哪一庙里挂单?为何出家?找到这些,往往就能找到对付的方法,甚至也能找出她的行踪。”

白愁飞道,“班搬办既然叫做‘五鬼搬运、神出鬼没、遇上他没办法’,他的轻功、匠艺和阵法自然差不到哪里去,这点在对付他的时候自要当心留神,人称他为‘班师’,可以想见他从早年的好大喜功转为近年的以简就繁,而且顾名思义,自然便有不少服膺于他的弟子,找出他离开班家的原因,找他的对头班仁马联手,找他的弟子下手,班搬办就搬不了哪里去,办不了什么大事。”

“是。”梁何领悟了。他跟在白愁飞身边,获得权力的喜悦还在其次。他这样的人材,他颇自信到哪里去都受人重视。但更可贵的还是从白愁飞身上,不管一言一谈、一举一动间,学得了不少事理,这才是他最重视珍惜的。“我晓得了。”

“还有一个线索,”白愁飞冷然道:“你遗漏了。”

梁何神色不变地道:“你指的是余少名?”

白愁飞心中一禀:啊,他居然也留意到了。

但只冷笑一下,问:“他受谁的指令?跟谁同伙?这是毒根病灶,务要查清楚。”

梁何恭声应道:“这事情我也请人查了。”

白愁飞道:“谁查?”

梁何恭声即道:“孙鱼。”

白愁飞即道:“传。”

孙鱼马上来了。

孙鱼比梁何更年轻,神志更毕恭毕敬,眉粗、眼小、脸上常带着笑意,脸上也常长着痘子。他腰间配着一把短刀,刀鞘上的装饰十分精致温柔。

他的报告比梁何更简洁,语气也更谦恭。

“禀告楼主:余少名原隶属于刀南神的‘泼皮风’部队,我们已找人盯梢他较有往来的三个朋友,也拔出人手去监视他的家人了。请示楼主,我们该怎么做?”

白愁飞道:“余少名那三个密友,若能提供线索的,立即逼他们说出来。不肯说的、不辨忠奸的、不立场分明的,一概杀了灭口,杀错了不是罪过,留着可能使自己受罪的才是愚蠢!”

孙鱼稽首答:“是。”

白愁飞问:“你会怎么处理这件事?”

孙鱼即答:“我先向梁何大哥请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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