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音流韶-第1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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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王孙笑道:“敖老板不愧是海龙王,大小鱼虾都要通吃。”
敖广大喜道:“这么说,公子是答应了?”
卓王孙微微一笑。
兰葩低声道:“既然人员已定,今晚我就先吩咐头等舱厨房准备九位客人的饮食?”
卓王孙微微一笑,道:“十位。”
众人怔了一怔,卓王孙走到谢杉面前,抬手敲了敲谢杉身旁的那个红木箱子:“日之西矣,牛羊下来,兄乃何辜,仍栖于埘?”
谢杉和唐岫儿都是一怔,片刻之后,才惊问出声:“你……你是说这里边有人?”
卓王孙笑道:“有人,但不是个普通人。”
谢杉和唐岫儿对视了一眼,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神色——以他们二人的武功,居然能被人偷偷潜入自己的随身行李而丝毫不为所知!
唐岫儿上前了两步,仔细看了看木箱上的锁,摇了摇头,疑惑望了卓王孙一眼:“那你说里边是个什么人?”
卓王孙笑道:“躲在别人的行李里,还能是什么人?”
唐岫儿沉下脸,挥手一掌向木箱劈去,木箱应声而碎。
一条黑影倏然从碎木中窜起,诸人惊退一步。那条黑影折了一折,电般射到旁边的一张椅子边,却也不急着坐,从紧身衣袖口掏出一条手绢,仔细擦了几下,半坐半倚的靠了上去。
旁边方天随眼睛一亮——那个黑影居然是个女人。
江湖中侠女虽多,身材这等秾衔得衷的却甚为少见。只是这具躯体却从头到尾都裹在一袭漆黑的夜行衣中,不免令方天随大呼可惜。
那人眼中露出一阵厌恶的神色,举手在身上使劲拍打着,似乎沾上了什么不洁的东西。
唐岫儿没想到这个人被自己从行李中提了出来,居然还大摇大摆的坐着拍灰。她上前一步,抬手指着那人的鼻子道:“你是什么人?”
黑衣人头也不抬,道:“贼。”声音嘶哑沉闷,与她曼妙的身材大相径庭,众人听的都是一呆。
唐岫儿听她就这么坦然承认了,反倒是一怔,问:“贼?那你在我的行李里做什么?”
黑衣人有些不耐烦:“贼当然是偷东西。”
唐岫儿指着碎成好几片的木箱,道:“我带回去的礼物都被你偷走了?”
黑衣人冷冷道:“被我扔了。我做贼的可也有些身份,怎么会去偷那些俗不可耐的东西?”
唐岫儿气的打颤:“扔了?你为什么扔了?”
黑衣人似乎都懒得答话,淡淡道:“你这箱子也不选大一些,有它没我,有我没它,你说该不该扔?”
唐岫儿指着大门道:“你难道没有腿,不会自己走上来?”
黑衣人道:“做贼的都要自己走,还不成了笨贼了么?”
唐岫儿气的咬牙道:“好!那你上船来偷什么?”
黑衣人道:“你的东西我虽然不屑偷,别人的可不一样。”
唐岫儿咬牙道:“好大的贼架子。你知道我通常是怎么对待贼的么?”她顿了顿,重重的道:“那就是在他身上种个十几颗铁做的蒺藜,再乱棍打出去。”说着伸手往腰间的鹿皮袋探去。
卓王孙叹道:“唐大小姐还是慢些动手的好。”
唐岫儿瞥了他一眼,道:“人言孟尝鸡鸣狗盗,莫非郁公子也是一样?”
卓王孙笑道:“这却说不上。只是唐家暗器虽然厉害,却不一定能对付得了这个贼。”
唐岫儿疑惑的望了卓王孙一眼:“什么贼这么厉害?”
卓王孙淡淡笑道:“世间风月原无主,暂借归去未留痕。”
唐岫儿有些疑然,又仔细打量了一下椅子上的黑衣人,突道:“难道她是空蟾?”
卓王孙笑而不答。敖广打量了一下黑衣人,若有所思的道:“空蟾?不错,这位应该就是号称天下第一妙手空空的神偷空蟾。”
众人又是一惊。
这间大厅里站着的每一个人都是名人,然而没有人敢保证自己的名气就一定比空蟾要大。空蟾的武功并不高。她之所以出名完全是因为技艺妙绝,据说她九岁那年就曾经独身潜入大内,于祭天典礼的前夜,盗走嘉靖卧榻旁的礼剑。
不过她虽然是个神偷,但却绝不贪财。不贪财的小偷全天下也许只她一个。她只贪一种东西,就是奇怪的东西,而且越怪越好。所以她偷过的东西不仅是别人偷不着的,也是别人根本想不到要偷的。
空蟾行走江湖的年月没有人说得清,有人说是十几年,有人说是几十年。唯一肯定的是这些年中就只失手过一次。就是十年前,她试图潜入华音阁青鸟岛,盗走人鱼星涟。虽然没有成功,却从武林禁地华音阁全身而退,那年她才二十岁。从此她就成了武林中最有名的人之一。
不过空蟾生性孤僻,无亲无友,见过她的人可谓少之又少,更少有人想到她居然是个女人,还很可能是个非常好看的女人,更可能是个非常有钱的女人。
于是方天随和敖广的脸上都浮现出了笑容,只有唐岫儿笑不出来。她冷哼一声:“她是空蟾又怎样?难道我唐岫儿就怕了她不成?”
卓王孙道:“唐大小姐当然不怕,不过空蟾虽然是贼,总是个雅贼,唐小姐何不给她个面子,看她究竟盗的是什么,也是苍茫海程中一乐事,唐小姐以为如何?”
方天随突然想起了什么,道:“这个……世侄,这里只怕不太方便让空蟾小姐一试身手。”
卓王孙笑道:“方大人放心,这位姑娘既然是空蟾,就决不会动你那些‘土产’。”
唐岫儿道:“那我送人的礼物怎么算?”
卓王孙道:“不知道唐大小姐那些礼物是不是抵得过两位的船钱?”
唐岫儿愣了片刻,提高了声音道:“你敢威胁我?你以为你是船主就可以威胁我们?”
卓王孙笑道:“不敢,唐小姐若还想坐我的船,这点面子,总还是要给郁某的。”
还不等唐岫儿说话,兰葩已截口道:“空蟾姑娘请到方大人隔壁的黄三房间休息如何?”
空蟾瞥了一眼众人,道:“给我一间干净的房间,我不想和任何男人住隔壁。”
兰葩道:“那只有玄二了,右边是我的房间,不过左边则是唐大小姐……”
空蟾道:“那也无所谓。”言罢也不待兰葩领路,自己上楼去了。
唐岫儿回头冷冷的望着卓王孙道:“郁青阳,等我收拾了那帮海盗,再来找你算帐。”
这时,甲板上传来一阵长笛——大威天朝号在经过百年沉睡后,终于再次扬帆启航了。
第六章雪肤红画耀幽烛
第二层的十四间头等舱房围成一圈,中空,透过栏杆往下看去就是第一层的大厅了。西北面的四分之一个圆是天字房,卓王孙,相思,步小鸾分住一、二、三号,杨逸之则在东北面的地字一号。天地字房与东南面的玄字、西南面黄字房相对,南北两个半圆右边竖着一道屏风,左边则是一道下梯隔开,天与地,玄与黄字房中间还分别由一道通往甲板的上梯。(详见附图一)
兰葩将卓王孙一行领到天字房,然后躬身退了出去。
这是有客厅、卧室以及梳洗室的套间。门口各有两支落地柱灯,灯罩状如卧莲,是一块淡蓝的云英整块雕成,在烛光下显得流光宛转,精巧绝伦。其他的陈设,亦是极尽奢华,几乎可让人忘了是在旅程之中。
虽然房间已整齐得一丝不苟,但相思还是习惯性的上前替卓王孙整理床幔。他们此行虽然扮作夫妻,却并不同住。
相思叠好被褥,好似发现了什么,从床柜上拿起一个更漏来:“好别致的更漏。”
卓王孙伸手接过来看了看,道:“这种样式来自高丽,传入中原不到十年,漏杯状如水滴,支架是银质的,整个晶莹剔透,每滴到六个时辰,漏杯会因自身重量的变化自动翻转。边陲小国,用具能精致到此,也算是难能可贵了。”
这时,身后有人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衣角,步小鸾笑盈盈的道:“哥哥。”
卓王孙道:“天色晚了,你还不回房睡觉?”
步小鸾摇摇头:“我想去看看海——”她似乎找不到更好的理由,于是微微笑了一下:“我想晚上的海会很好看。”
卓王孙轻轻拍拍她的头:“以后有你看的时候。好吧,我们走。”
走廊上的房间几乎一摸一样,门内也有两支落地莲灯,只是水晶灯罩的颜色分红蓝两种,每个房间并不相同。房客们都在摆弄自己的行李,门口堆了不少垃圾。前面灰灰暗暗,隐约矗立着一扇一人高的屏风,两人才知道已经走到了尽头。
卓王孙只瞥了一眼,便觉得这座屏风有些古怪。
屏风共七面,上画竹林七贤,看去漆色尚新,笔法说不上恶俗,但色彩却极为浓艳,在傍晚灰暗的光线中,却仍让人觉得刺眼。
更怪异的是那些天竺古檀雕成的屏风座架。
座架雕琢精致,纹理细密,看上去已是百年古物,却依旧光彩可鉴,沉香扑鼻。与那屏画比较,只觉甚是不相搭配。
卓王孙似乎对屏风提起了点兴趣,仔细看了一会,正想找兰葩询问屏风的来历,回头时步小鸾已经不见了。
走廊上还残留着一线金色的晚霞,似乎一触到屏风,就整个消散了,周围只觉阴寒之气逼人而来。步小鸾已了无声息,似乎也和那道残阳一起消逝。
卓王孙皱了皱眉,正要去找,只听屏风一侧一声尖叫,似乎是步小鸾的声音。
屏风前面那间客房,门是虚掩的,隐约透出一点微光。卓王孙推门而入。客房里一片漆黑,只有东面墙上,映着一晕烛光。步小鸾一身白裙,面墙而站,一双手撑在墙边的桌子上,不住颤抖,似乎不堪重负。桌上的红光明暗不定,映出她半张神情恍惚的脸。
她茫然凝视着墙上的一幅画,目光也因恐惧而显得呆滞。
墙上是一幅血红色的丝织曼荼罗图。
图中花纹无穷无尽的纠缠在一起,不知从何而起,也不知在哪里终结。让人只觉得一团艳丽得诡异的色彩扑面而来。再多看一会,似乎那些线条又遵循着某种规律,朦朦胧胧的,汇聚成一块巨大的图案,从自己眼睛深处缓缓凸现而出。
烛光摇摆不定,将四周器物的影子变成一个个血红的巨影,仿佛洪荒怪兽逃离了图画的约束,正蠢蠢欲动,随时搏人而噬。
步小鸾已经看得呆了。桌上红烛的烛蜡,正一点一点滴到她苍白的手上,像血一般耀眼,她却毫无知觉。
卓王孙猛地将她的手挪开,道:“小鸾,怎么了?”
步小鸾愣了一会,哇一声哭出来,扑到他怀中,道:“有妖怪,那里有好多妖怪,在叫我的名字,还有好多蚂蚁一样的东西,在咬我的手,都咬出血了,我却动不了……”
卓王孙怜惜的拾起她的手,将上边的蜡轻轻拂去:“是蜡烛。墙上的图是曼荼罗。这应该是兰葩的房间,她是曼荼罗教派的人,必须随身带着这种图案。”他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道:“这船上的东西很不简单,你以后千万不可以乱闯别人的房间,如果再见什么古怪的东西,要马上走开。”
小鸾抬起泪眼:“我真的是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才进来的,你相信我啊。”
卓王孙点头道:“好了,月亮出来了,我们上甲板去吧。兰葩去了那么久,也应该快回来了。”
小鸾被他拉着往外走,还不停的回头看:“哥哥,真想不到,兰葩姐姐会住在这样的房间里。”
卓王孙随口回答:“的确有些奇怪,她把所有的帘子都放了下来,入门处两座莲花灯都坏了却没有换,屋子里只点着一只蜡烛,似乎是昼伏夜出,怕见强光,这倒不像是兰葩的习惯。”
步小鸾道:“兰葩姐姐看上去很开心的样子,不过我觉得她一定有心事,她每次看到杨大哥,眼神都很不自然。”
卓王孙笑道:“你哪里知道什么是心事?”他又看了一眼桌上陈设的七面铜镜,一笑道:“看样子她还是个孤芳自赏的女人。”
步小鸾道:“什么是孤芳自赏啊?”
卓王孙一面说一面带着她往上走,道:“这孤芳自赏的意思么,你却还是永远不要知道的好。”
两人刚刚来到舷梯口,冰凉的夜色就像一堆浓厚的黑云,扑面压来,步小鸾禁不住打了个寒战。突然,甲板上有人一声惊呼,而后一声巨响,有东西轰然倒塌下来。
两人快步来到甲板,只见兰葩全身赤裸站在船头,满脸惊骇的神情,她似乎急着想挣脱出来,但她的手却被一条黑影死死抓住了。此刻月色稍盛,才让人看清那条黑影原来是一个陌生的少女。
陌生少女跪在船栏边,粉色的胸襟上浸着好大一块殷红的血迹,她用力握住兰葩的手,挣扎道:“主人叫我来通知你们,快叫水手掉头,前边,前边……”突然身体一软,昏倒过去。
兰葩见有人上来,更是满面惊羞,无奈却脱不出手,只得背面着来人跪了下去。
她身边放着一个盛满水的木桶,一个木头架子带着几块帆布倒在栏杆上,栏杆的另一头还挂着半幅被扯碎的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