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英雄谁是英雄之06群龙之首-第3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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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少商依然坚持:你是着了诈。不是输了招。
孙青霞却舒然道,要你光是以一剑指着我,那还勉强说得过去一一可是,你现刻,以一剑制住了我,我的命已在你剑尖之下,随时可取,连偷窥的言无密一……现在他大概已换了姓名,号称为“黑光上人”了?也一样让借招使力、藉势飞剑震慑住他倦乏的一笑,反问:
这还不算赢了,当真岂有此理!
4.量才适性·随缘即兴
他们在高檐、明月下,对话不算响亮,总是平平淡淡的说,冷冷静静的道侍卫们若非保驾走,以他们过人的功力与听觉,总是可以听得见他们的对白。
原因是:
这两人经一场惊心动魄的决战后,胜者一直要表明他没有取胜,要少也只在说明他胜之不武:败者一直强调他是战败者,绝对是败得很服气。好像是,一个觉得取胜是一种屈辱,一个认为失败是很光荣的事似的。
——可谓:决战惊心,结果好玩。
更好玩的是戚少商还今仍不认为自己已取得胜利——至少,赢得并不光明正大。
“我是从师师的棋艺中,知道你出阵对招,必定犀利,但一旦遇上劲敌,就会先潜而后蛰,再应机一翔直入九天之上!我见你在战斗中,忽止攻势,改作甩手澡,知道你是必伏乃翔的能退为进之法,更可怕的功击力必接踵而来,是以,我才养精蓄锐,似残肢挡你一击,趁机操进,乘隙偷袭。你的战略先要露了才致落下风,我不算凭实力赢你。”
孙青霞的头立时摇得拔浪鼓似的,哈哈笑道:“谁说阵法韬略,不可取?谁言取敌夺城,不能攻心?要这样也不算赢得漂亮,那么孙子孙膑诸葛孔明的种种威武事迹,却成了笑话了。
然后他也正色道:我的几手动作,俗称“甩手操”实误,因这动作不仅包含初学者为了甩操之形式而已。同时还是心、肝、脾、肺、胃,连同脚、头、颈、肩、腰一齐并甩,精、气、不偷外远要附近周围的空气之神精柳一齐发出。说来还是应称之为华佗所创造的五禽戏中的入门动作、皮毛招式较为妥当。但你对应我这几下舒身宁神定气化精的粗疏动作以佛家今念力气功。已到了凡属有指,皆是虚妄。大家无形。大道至简。随意呼息,皆成大法,已臻佛道两家要修精华,境地,不必意守丹田,不用修大小周天,这非人人均可修得,我这种意马心猿的人,更修不得,所以只有佩服二字说得。
虽然守护皇帝的高手已退走,但仍有一人在听。
偷听的人绝对是高手。
他早已听得汗涔涔下。
冷汗。
——他竟连汗水也是黑色的。
他一流汗,谁都可以看得出他曾淌过汗来。
因为汗水必在他身上创出黑洞。
不止流汗,泪也一样。
——却不知道血又如何?难道他流的也是“黑血”么?
不过流汗总比流泪好,流泪也远比流血好。
可不是吗?
只听孙青霞傲然道:“我不是因为要你不杀我才说这种话。我绝少跟人说‘佩服’两个字。——对上一次,是跟八无先生说的。”
戚少商眼中已隐有笑意:“温八无?”
孙青霞说起听到这名字,眼里也升起了暖意,“不是他还有谁!”
戚少商倏然收了剑。
一收剑,剑已回到鞘中。
——不是像没出过剑,而是他收了剑之后,剑仿佛仍在月下、檐上、孙青霞的眉心前,青澄澄、绿惨惨、亮莹莹的横在那儿,从不可一世一直到不可七世似的,要存在的,要亘古的。要不朽了的。
剑收了,剑意还在。
好一把剑。
——好一名剑手!
孙青霞哭了。
一哭,他就不傲了。
而且,也许在这样诡异的月色下和古老的高檐上之故了,他跟戚少商相似之处,像似是愈来愈多,也愈来愈像了。
尤其是当孙青霞冷酷的脸容开始有了些微笑意的时候。
同样,在戚少商寂寞的眼色里升起了一股小火般的暖意之际,这感觉就更强烈了、浓郁了。
“你认识他?”
“八无先生?”戚少商眼里的暖意可更甚了,“我当然认得他,他是个好人。”
“他也是个好人。”
孙青霞脸上的笑意也更盛了。
“他更是个好的好人;”戚少商补充道,“一个在险恶江湖上厮混,要是只人好而不够好,那是件坏事。”
“至少,对自己而言,不是件好事。”孙青霞常也同意,“当不了一个好的好人,最少也得做一个忠的坏人。”
“都一样,”戚少商说,”我觉得你就是一个忠的坏人。”
孙青霞道:“而你就是一个好的好人。”
戚少商道:“你要是不够忠,就不会因为我一只手拈着花便相信了那是一只真的手。”
孙青霞道:“你如果够好,就不会收回你这一剑——你本就没意思要杀我吧?”
戚少商道:“我为什么要杀你?所有有关你奸杀女子的案件,我研究过,只怕不见得是你所为!但你所有刺杀贪官污吏、土豪劣绅的案子,他们的确都恶贯满盈。——我为什么要杀你?”
孙青霞啧啧地道:“那你还是太忠了,不够好,难怪在你最孤绝的时候:就是要出剑杀人之际,也好像拈着花就要微笑的样子。”
戚少商高声笑道:“我拈花微笑?孙先生可是惹草也微笑哪——好杀案等与阁下不一定有关,但阁下风流快活事倒也不少,当真是无论拈花惹草都微笑!以阁下武艺超群,傲骨英风,又何必与俗世纠纷厮混度日,消磨壮志!?”
孙青霞笑道:“好说好说。一我亦英雄。我可不想牺牲小我,我是大我,天大地大我最大:因为若是没有了我,什么天和地全都没了,所以有我无他,舍我其谁也!二我不想当英雄。当英雄太辛苦,我这人孤傲、好色、不容多友,更懒得成群结伙,又不得人缘,故不想也不能当英雄,三我不相信英雄。说英雄、谁是英雄?诸葛亮太文,张翼德太武,曹阿瞒太奸,楚霸主太莽,韩信太嚣,刘邦太流氓气,李世民求好心切,赵匡胤太好运气——我算个啥?谁都不是英雄,我也不是,况且,要出英雄的地方,就是乱世,我只要适世而独立,独好女色。趁自己精力过剩之际,跟世间美丽漂亮的女子玩玩多好,乐乐多有意思!既不伤人,又能娱己,何乐而不为之哉!”
戚少商冷笑道,“孙兄风流,早有闻名。所谓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也。只是风流归风流,孙兄大好身手,大好前程,大好抱负,就如此为沉迷世间女子而尽付流水,岂不憾哉!”
孙青霞赫赫笑道:“你不杀我,大概是要劝我这些话吧?你的好意,我是心领了。我生平抱负,就是好好抱一抱我心爱的女子,多亲近亲近认为美丽的女人。吾愿足矣,你别笑我没志气,我跟你不一样。戚兄,但白说,我认为你老是家事国事天下事,全背上肩;风声雨声读书声,全肩上身,那也只是苦了自己。人生在世,百年荏苒,弹指即过,瞬息便逝,又何必这般营营役役、凄凄惶惶?东风吹醒英雄梦,不是咸阳是洛阳,何必自苦若此!不如收拾心情,好享受人生,快活过一生,自在一辈子!”
戚少商笑道:“你这是:成败起落不关心,悲欢离合好心情!我羡慕你。但我认为人出来走这一遭,总得有些责任要负,有些事要作出交待,有些贡献要留下来。我是敢为天下先,不怕徘名后!”
孙青霞也笑了:“好,你辛苦你的,我自在我的。我也佩服你。这是我今晚第二次说佩服的话儿。我的管叫做:随缘即兴:你呢?也望尊驾能量才适性的好了!”
戚少商呵呵笑道:“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
孙青霞也大笑道:“剑试天下,何惧成败起伏!”
两人击掌而笑,笑声里,就像那笑意和眼色一样,同样透露着一个愈来愈明显、浓烈的讯息:
——那是什么?
5.自求快活·不寻烦恼
两人相视而笑,戚少商忽把笑容一敛,庄重地道:“我不杀你,是因为我觉得你今晚也无意要杀我。”
孙青霞道:“若我不想杀你,又何必动用那么重的武器?”
戚少商道:“我有一个看法,你若不便,可以不必回答。”
孙青霞只闲笑道:“你说,我听。”
戚少商道:“你给神枪会大口孙家逐出山东,甚至遭受追杀,便是因为你不肯跟孙家主流派系的人物利用秘密武器,搞独霸天下、统管武林的把式。然而,你原在‘神枪会’里是极重要也相当杰出的人物,所以,你一定也掌握了相当重大的机密,他们才会派人追杀你于江湖,并且到处传达流言,毁坏你的名誉。”
孙青霞有点笑不出了。
戚少商道:“以你为人、也不能做任何出卖‘神枪会’的机密,但叉不忍见武林同道,在毫无防范之下给大口孙家的人打得抬不起头、回不了气、还不了手,所以,你今晚就利用我这一决战,趁此公布这种秘密武器,让我传出去,让世人知晓,以作防患。”
孙青霞简直笑不出了。
戚少商用手指了指在炸毁掉的半截衫抽近肩臂处,那是一道斜斜的剑口子,割开了布絮,道:“你在动手第三招时,已用‘飞纵剑气’悄悄割破了我的袖子,从你那儿,一定已发现我这手是假的,但你仍使出重武器作攻击,显然是故意的:明知伤不了我,还要发动,必有所图——所以,你今晚旨不在杀我,而是要我以金风细雨楼楼主之便,把这‘神枪会’的机密迅速传达开去。”
孙青霞完全笑不出了。
戚少商道,“不过,你也不可太忧虑。据我所知,‘自在门’的诸葛先生已研创出一种兵器,尽管人力没那么猛烈,但施用则更快捷方便,一旦能够广为推动、妥为使用,说不定早已能克制住孙家这要命武器、杀伤力奇巨的绝活儿!”
孙青霞不笑了。
戚少商衷诚地道:“无论如何,我都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让我知道这事,和使我亲历了这武器的威力。你不是来杀我的,所以我才不会要你的命。”
孙青霞道:“我现在也明白了。”
戚少商道:“明白什么?”
孙青霞道:“你也不是要来教训我和捉拿我的,你是来劝我莫要为女色误了一世。”
戚少商道:“不过,现在我才较了解你:原来你并非像传说中那般好色,而是太重视儿女之情,精力又太充沛了,而自负又过高,所以才会受俗世群小围剿,成了自绝于江湖是非的奇侠。”
孙青霞倒是诧异,“你怎会了解我这些?说到头来,我确好女色,我的确是个色魔!”
戚少商道:“仅仅是好女色的人绝使不出如此出尘的剑法。”
孙青霞默然。
好半晌,他才说,”我现在也渐渐明白你了。”
戚少商道:“哦?”
孙青霞道:“我初以为你好权重虚荣,现在才晓得,你只重名誉、有责任感,所以才会每自灰烬中重建华厦,在挫折中建立大信。”
戚少商笑道,“你从何而知?我们交往何太浅也!”
孙青霞也以戚少商刚才的声调,道:“因为重权欲的人绝对使不出如此孤高的剑法。”
戚少商也沉默了下来,
孙青霞眯着眼问:“你很有名,也是红人,明知很多人都关心你,为什么你不让人分享你的孤独和寂寞?”
戚少商慧黠的反问:“你呢?”
孙青霞豁然的笑了笑:“因为真正孤独和寂寞的人,怕给人当作一种热闹,热闹一番之后,又把他们给遗忘了。”
“对,”戚少商说,“到底,留下来的只是孤独和寂寞——而热闹过后的孤独与寂寞,更加寂寞孤独。”
孙青霞哈哈大笑:“所以我好色。人生玩玩就算了吧,一时快活便神仙。”
戚少商也呵呵笑道:“因此我重权。大权在握,大有可为,若无可为,要放便放又如何!”
孙青霞嘻嘻笑道:“要放便放?那岂不是跟放屁一样?”
戚少商道:“权是虚,名是幻,我是实,跟放屁本就没两样!”
孙青霞拊掌大笑:“只不过,就算是屁,说放就放,也不易办到!”
戚少商道:“自寻快活,不寻烦恼:好聚好散,自由自在。”
孙青霞呼应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知错不改,善就是恶!”
戚少商拊掌道:“宁作不通,勿作庸庸;宁可不屑,不作愚忠。”
这句话甚对孙青霞心脾,于是他也长吟道:
“宁试刀锋,不屑跟风;宁可装疯,不为不公。”
他们在明月下这样对答。
他们于飞檐上如此吟哦。
——还在剑影刀光、舍死忘生中决战。
而今?
平常是道,手挥目送;
平安是福,请放轻松。
可是,有一人来得决不轻松。
但他还是上来?
走在古老的飞檐之上,他们显得衷衷诚诚,也战战兢兢。
月亮当头照,却照不出他的影子。
——因为他比他的影子更黑。
仿佛,他就是一个“与影子搏斗”,“比夜色淡脸”的妖魅,而不是一个完整的人。
他一步一步的走上来,既不蹒跚,也不吃力,但也非健步如飞、身轻似燕。
他完全不施展轻功,但走在这古旧残破的瓦檐上,亦如履平地。
他走得步步为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