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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节

落蕊重芳 by 姒姜-第3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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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大人,可否请赐画一观?〃骆垂绮浅垂着眉眼一问。然而等了许久,却仍不见回应,不由再问一遍,仍不得回应。
耳边传来端王与端王妃的轻笑,骆垂绮抬眼一瞥,神情不由带上三分恼意,这等直愣愣地注目,让她感觉非常不舒服。她吸了口气,抿唇站到一边,不再吭声。
直到端王咳了一声,孟物华才恍然回过神来,见端王淡淡的眼神,心中一凛,连忙干笑几声,将画卷送出,再不敢看骆垂绮一眼。〃孙夫人请看,请看!〃
骆垂绮将画卷于石桌上一展,几人,尤是端王,立刻便起身就近相看。伏海万里,有鲲露一鳍;朗朗青天,有大鹏展翅。这气象便是开阔极致,夺目地抓住人的眼,攫住呼吸。使人似乎猛然间便被吸到画中去一般。
骆垂绮眉峰微收,将几处笔峰一一触抚而过,又细看了题跋:千尺渊海,鲲之藏焉;万里云山,鹏之志也。
约莫看了近一炷香的时间,她才抬起头来,眸光一掠众人,似是炫过一片星辉,让众人微怔。〃回王爷、孟大人,此画是极真之作!除去题跋落款闲章,也算难得一见的佳作,然若是冒先父遗作,恐怕笔力未臻。〃

孟物华眸光一紧,却闭紧了嘴。端王听说,便沉不住气地马上问道:〃哦?那何处看出破绽?〃
〃此画若论功力,也是当世罕见。但说到真伪,便有五处。其一是笔力,先父画浪,有一特性,破墨之法多变,一幅画作间,力避重复,且勾形传质,其波线,力而流畅,重于骨力,这与其书法间重于求神则有别。此画勾波描浪之笔法与其题跋完全一致。〃骆垂绮于此一顿,笑了笑,才道,〃这题跋写得倒与先父极为形似,只是立意不畅,用笔微涩。显然是临时有些心怯,思索良多所至。。。。。。有云:'笔以立其形质,墨以分其阴阳',此画之波虽属上成,然此处浪尖却微有重墨轻笔。。。。。。〃她纤指一点画偏左一处。
端王点头沉吟,孟物华也是喟叹地点了点头。
只听骆垂绮继续道:〃其三,是纸质。先父唯有这一幅《鲲鹏万里云》是取饶乡磁青纸所绘,是以,臣妇记得特别清楚。而这幅画作却是取用花绫。其四是用笔。先父画作题跋多用秃笔,而此幅却用新笔,笔锋较尖,与秃笔这圆略有差异,首看就觉眼生了。其五是印章。先父这方'执笏总忆掩月松'闲章,用的乃是木章,而此画卷中所落之章却是冻石之质。〃
〃不错!的确是冻石之章啊!〃
骆垂绮欠身一礼,〃臣妇班门弄斧,还望王爷与孟大人见谅!〃

端王朗笑几声,才叹道:〃天都第一才女,果然不凡!呵呵呵,孟大人,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孟物华深敛一笑,也是赞道:〃此画得骆门遗女一鉴,正是下官天大之幸了!多谢孙夫人赏鉴真伪!〃他轻轻收起卷轴,忽然又道,〃孙夫人,下官还有一问。此画中题跋,夫人方才所说是秃笔新笔之差,那若除去这一差,与骆相笔法相较,可能乱真?〃
骆垂绮微愣,随即在孟物华深密的眼神里浅浅笑了,〃回孟大人,此画中题跋,若书于画作之外,不细看,当可乱真!〃
〃不细看?〃
〃哈哈,孟大人于书画一行也是执拗得很哪!〃端王显然非常开心,连连拍着他的肩膀,道,〃你看看这诗作如何?〃端王递过骆垂绮方才诗作。
孟物华细细一看,〃这是。。。。。。〃
〃呵呵,这是孙夫人作的《禅房新雪后咏杏花》。〃
采六言之体为律,用典雅致,寄意遥深,这骆相之女,果不简单哪!孟物华再度审视了骆垂绮一眼,这于方才貌的惊艳之中又多添一份才情的惊艳。而这手字,已颇得骆相真意,只是略欠火候,〃到底是骆相门庭,孙夫人之才,下官拜服!〃他又朝骆垂绮欠身一礼,同时眼角又划过那几句诗作,在〃彩凤难得旨归〃一句上微微顿了下,目光便深了起来。彩凤衔书,那用的是天廷正旨的典,不得正旨,则名不正。这位夫人如此用意,难道他们孙家也弃信王而就端王?可又为何前番迎娶相氏千金呢?这相渊可是信王之属啊!
心下思量,孟物华与骆垂绮眸光一对,便即转开。
骆垂绮也被瞧得一惊,心下立时对这孟物华重新考量起来。这孟物华,一个小小的秘书监,不过掌经籍图书之事,为何与皇亲往来?不甘汲汲无名之志?那又为何不投现下正当权的信王?为何会如此示好端王?难道,他也有这识人知势的眼光,往端王看好?
如此,则这孟物华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了!说不定,不久之后即能成为端王的智囊!

回到府中,骆垂绮取出橱格中的画轴,于灯下细细触抚,人似是痴了一般只怔怔地望着烛火。
溶月将小菁儿哄着睡下,便端了盏茶过来。一入房门,却见着骆垂绮正不舍地瞅着那卷先老爷留下来的遗画,溶月微叹一气,〃小姐,夜里寒气重,早些就寝吧!〃
这一唤,倒使骆垂绮回了神,她抬脸合上了眼,久久才吐出一口气,〃溶月,历名去歇了吗?〃
〃还没呢!〃
〃那请他来一趟吧!〃骆垂绮朝溶月安抚地一笑,眸光深浓,几能把一片神伤盖住。
溶月微微一怔,有些摸不透她的心思,只好起身将历名唤了进来。
〃少夫人。〃历名进屋,瞅了瞅溶月略有些担心的神色,眉下微皱。
〃啊,溶月啊,你捎封信给成刚,请他给菁儿做柄木剑。这孩子镇日吵着要玩呢!〃她笑眼盈盈,似是全副心神都摆在了菁儿身上,让溶月心头略宽,以为自己多疑了。
溶月〃哎〃了声,便去书房写信。厅里夜风微过,仍带些儿冷凉。垂绮朝神色有些黯淡的历名看了几眼,将案前的那卷画轴往前一推。〃历名,将这副画送至踞虎街秘书监孟物华孟大人的府上,就说。。。。。。就说请孟大人代为保管此画半年,半年后即当取回。〃
嗯?代为保管半年?这是。。。。。。历名愣了下,有些不明所以。何以少夫人的语气这般狂狷?
垂绮见他愣了,只淡淡一笑,〃你只管这么说便是。〃她拈起茶盏呷了口茶,才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朝他道,〃啊,对了,溶月与成刚的婚事也不宜再拖。历名,你着着心,给挑个好日子,布置布置。银子么。。。。。。我会想办法。〃语毕,一双剪水双瞳便紧紧地瞅住了历名的神色。
果见历名神情一涩,那一抹郁悒便深埋眉间,隐隐还带过一片自责。〃是。〃
骆垂绮叹在心底,便是真正地放了心。〃嗯,麻烦你了!〃看着历名落落寡欢的背影,她抬脸望向屋外中庭的月色,眸色愈深愈沉,暗暗拢住的是放心。溶月这一生,便是再无差池了。。。。。。有成刚的坚定不移,也有历名的自责暗慕。
想来,历名对溶月亦是有心,对于溶月的被掳,他亦是深深苛责自己,只可惜。。。。。。垂绮闭目浅浅一叹,她只认溶月一个亲人,只为溶月一个人打算!历名的自责,对于溶月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当孟物华展开这一卷画轴时,几乎整个人都傻愣住了。〃呃。。。。。。孙夫人,居然,居然叫我它半年?为什么?〃他几乎小心翼翼地捧着这卷画轴,语气中满满的都是不敢置信。《鲲鹏万里云》啊!居然会送到他手上?这是真的么?怎么可能!
历名并不多说什么,只行了一礼,〃孟大人,我家少夫人没说其他的话,就只劳烦孟大人代为保管半年,还请大人不吝相助。〃
〃啊。。。。。。啊,好说!好说!〃孟物华喜出望外,那回望住历名的神色简直就是失态的受宠若惊,〃啊,呵呵,小哥,请偏厅稍坐!来人!看茶!小哥,请回禀少夫人,下官。。。。。。下官愿效犬马之劳!〃孟物华一时想不出什么话,也摸不准骆垂绮的意思,只能往这面上想,定是有什么差遣吧!
〃大人您太客气了!小人只是奉命行事,啊,夜已深,小人打扰大人安歇了!〃历名一拱手,便是辞意。
孟物华全副心神都在那画上了,见历名急着走,正中心意,连道〃招呼不周,不送〃之类的话。待送走了历名,孟物华立时就扑到了这幅他几近仰慕半生的画作上。 
他满怀崇敬又小心翼翼地展开,细细周览,足足看了有半个月时辰,边看边赞。许久,当那一腔激动终于平复下去之后,他蓦然惊觉过来。
那孙夫人送他此画何意?啊,不,可不是送,只是代为保管。。。。。。半年!孟物华敛起了眉,越深思,越觉得此举背后的不简单。
她有画,为何不直接送给端王?给他是什么意思?
眉微微一跳,孟物华骤惊,难道,她已猜到今日那幅伪作是自己所作?如果这么说。。。。。。孟物华闭目叹笑,天都才女,果然非凡!到底是杜迁的关门弟子呵!想当初,他亦是在杜府门前跪了三天三夜都无法得入的师门啊!

孙府里,回影苑里那座落影阁,仍只是斜阳长长,冷清而寂寞的。六房的妻子宣氏盈璧一直与骆垂绮交好,那段怀孕到临产的日子,她也多有探视。
整个回影苑,现下会出入的也就只她一个了。骆垂绮极为心寒,然心中仍是牢牢记着对她好的人。
这一日已是三月初八,春阳暖暖,菁儿已能摇摇晃晃地在院子里小跑,溶月在边上看着,陪着他玩儿。
宣盈璧与骆垂绮于廊下绣花,绣了一会儿,微觉眼酸,便抬头笑着望望孙菁,〃垂绮啊,环儿已有好些人家来提亲了!就等这几日决定呢!〃
〃哦,喜事啊!〃垂绮应得随意,浅淡的笑意在春日里饶是清冷,亦望之嫣然,只是形神仍有些清瘦。她绣了几针,忽似想起什么似的,〃是对哪家有些意思?〃
宣盈璧望着笑得开心的菁儿,眼中是一派温和的欣羡,怔了会儿,才答:〃三嫂是中意刑部的司田主郎中元驿,可环儿似乎看中了秘书监的孟物华哦!〃她想着孙永环羞怯的神情,不禁呵呵一笑,〃想环儿也真是长大了,心中都能存人了!唉,只是三嫂似乎偏于那元驿,听说还打算举荐他担任监察御使呢!〃
骆垂绮黛眉轻挑,笑意都不曾变过,〃咦?那秘书监一职不是高过司田郎中几品几级吗?〃孟物华,他最好还是不要与孙府有任何牵连才是。。。。。。
〃哎!只可惜秘书监官虽不小,却只是个编修文书的,仕途上只怕难有佳绩!三嫂子担心的只怕还是这个!〃说起这话,宣盈璧的语中便忍不住透出些不满来。她看了骆垂绮一眼,心中更是对太过势利的三房有些冷淡。好好一个温柔婉约又贤惠的媳妇,唉。。。。。。
骆垂绮抬头对上她的目光一笑,不语,仍低头刺绣,绣过几针,才淡淡开口道:〃环儿要出阁了,这便是成人。她的背后是孙家,这等家世在那默默无闻的秘书监眼中,只怕也有些重吧!若是个贪图功名之辈,对环儿必不真心!若是个酸腐的书生,只怕环儿也多受委屈。唉,良人么,总还得门当户对,品性相当,才不至受委屈。。。。。。〃她轻轻一叹,仍低头刺绣。
宣盈璧听了此话,心想着骆垂绮的际遇,也是一阵感慨,一双水眸瞅着身形单薄的骆垂绮,心头便漫过一层酸意!唉,这么一个府中,她们都受着委屈,所为只是一个〃孙〃字!她忍受丈夫另娶,公婆冷待;而自己,深锁空闺,忍受着丈夫戍守边关的冷清寂寞。都只为一个〃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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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永航坐在书房里整理着一叠叠爷爷生前的折子及书信,翻着看着,他也渐渐摸出些门路。爷爷的行事,爷爷的人脉,爷爷的担忧,以及,爷爷的野心,所有,都慢慢呈现到他脑海里。
他微抬脸,盯着眼前的这方〃孩儿面〃。匀细剔透的质料盛着漆黑溢香的浓墨,与那双因沉思而显得深不可测的眸子相映,只一片深黑。想了会儿,他猛挑了挑眉,因病而深陷的眼竟射出两道晶锐的亮来,〃来了,把历名叫过来!〃 
片刻后,历名入内,〃航少爷!〃
〃嗯。娘最后终于顺了环儿的意,定了孟物华?〃孙永航一眼望过去便仔细地看到了历名肩头那朵已凋的桃瓣,心头一时浮过些非常柔软的暖意,让他神情也跟着一柔,随即又敛住。
〃是。〃历名略一抬头,却忽然有些怔住。眼前的航少爷还是航少爷,可是,却又有些不一样了。历名不自觉地有些皱眉。
〃她。。。。。。对这事儿说过什么话没有?〃孙永航在初启口时有太多的隐忍,然而一顿之后,便又复平静。
〃少夫人什么也没说。〃是了!历名眉宇锁得有些紧,就是航少爷的这种神情,隐忍!把所有的心绪都藏到了最底处,让他连一丝丝都感觉不到了,摸不着心绪的好坏,更不摸不着意图。
孙永航闻言,手敲着书桌沉吟了会儿,忽然抬头望住历名,〃历名,去安排几个人,去秘书监放火。。。。。。就抽孟物华当值的几夜。〃
〃呃?〃历名吃了一惊。
〃明白了吗?〃孙永航微微一笑,眼眸便有些细,像夹住了一切外泄的情绪。
〃呃,明白了。〃这笑让历名忽然起了些心惊胆战的感觉,航少爷在恨谁?在报复谁?为什么明明针对的是那个孟物华,却让他觉得航少爷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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