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映晴空(正文+番外)by_酥油饼-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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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樊霁景还是旧日的樊霁景,那宋柏林听到此消息自然欣喜若狂,但此事他一心一意想的都是前面有个什么样的坑在等着他往下跳,自然不能按照樊霁景的意愿走。“我年事已高,这种事还是年轻人做的好。”
“既然如此,我只好请大师兄暂代了。”
樊霁景对他的拒绝不但丝毫不意外,反而一副早知如此的模样,宋柏林这才知道自己诸般小心反而陷入他的算计,不禁扼腕。
一个弟子突然匆匆赶来,在门外叫道:“掌门,不好了,朱师兄走火入魔了。”
宋柏林心头一惊,忙问道:“在哪里?”
“正在房间。”
宋柏林抬脚要走,转头却见樊霁景面色自若地站在原地,全身顿时犹如被冷水浇过一般,对门外弟子道:“你先走,我与掌门一会儿便来。”等外门弟子脚步声走远,他才低声道,“掌门似乎并不惊异?”
樊霁景泰然道:“绣花扎手,练武入魔,本该预料到才是。”
宋柏林沉声道:“朱辽大与掌门青梅竹马一同长大,难道掌门真的半点也不担忧?”
樊霁景道:“步楼廉与师叔也是青梅竹马一同长大,不知道闻他死讯,师叔脑海中的第一念头是惊还是喜?”
“自然是惊!”
“那便是不担忧。”樊霁景叹息道,“师叔尚且做不到,又何必为难我?”
宋柏林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
“到底师兄弟一场,我们便去瞧瞧吧。”樊霁景抬手,示意他先行。
宋柏林拂袖而去。
至朱辽大房中,却见他面如金纸,躺在床上气息时有时无。
关醒刚帮他推功过穴,此时正在一旁打坐。
上官叮咛抓着朱辽大的手,眼睛红肿如核桃,抽噎得断断续续,几乎要哭昏过去。
其他弟子都整整齐齐地站了几排,不知所措地看着,直到宋柏林和樊霁景进来,才松了口气。
宋柏林道:“如何?”
站在关醒旁边的施继忠道:“二师兄走火入魔,真气乱走,不能导正。大师兄只能暂时封住二师兄的任督二脉,只是日后……”他想到朱辽大走火入魔的真相,心中不免愧疚。若是当初他坦言相告,朱辽大也不会落到如斯田地。
宋柏林自是知道他的言下之意。
任督二脉不解开,朱辽大的武功就只剩下最粗浅的手脚功夫。在九华山,这等于废人。以朱辽大的野心和骄傲,只怕难以承受。
樊霁景叹气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能留得性命已是不幸中的大幸。”
宋柏林侧头看他,却是一副难掩忧愁的伤怀之态,与来时简直判若两人,心里顿时像吃了五百只蚂蚁一样挠得难受。
樊霁景走到上官叮咛旁边,俯身安慰道:“师妹,二师兄以后便交给你了。”
上官叮咛哽咽着点了点头。
樊霁景直起身,朝房中其他弟子挥了挥手。
那些弟子知趣地退出房间。
樊霁景问道:“请大夫了么?”
施继忠道:“请了,不过大约要半柱香时间才能到。”
樊霁景点了点头,对关醒道:“我要下山一个月,和宋师叔商量之后,决定由你暂代掌门之位。”
关醒眼中露出一丝错愕。樊霁景让他暂代掌门他不意外,只是宋柏林竟然也会这么想,那就让人玩味了。
宋柏林脸上顿时有些不自在,“哼,难道还要我一把年纪来操心门中琐事不成?”
关醒站起身,抱拳道:“谨遵掌门令谕。”
“我明天动身,二师兄之事就劳烦你费心了。”樊霁景说的时候,脸上满是心痛和惋惜之色。
看多了他的表演,宋柏林只有鄙视和心惊。
樊霁景言罢,便一直坐在房中等大夫到来。
直到大夫检视过朱辽大的脉象,确定他身体无大碍,只是一身不能再动武之后,才起身告辞。
夜间清冷。
风如冷水般穿梭在院里院外。
樊霁景行李收拾到一半,就听到门外有动静,出门却见关醒拎着一壶酒两个杯子,坐在院落的石桌边。
“我来践行。”关醒将杯子放在石桌两头,斟满酒。
樊霁景在对面坐下,举起酒杯,与他的轻轻一碰,“多谢。”
关醒一口将酒饮尽,“九华派正值百废待兴,你真放心离开?”
“你明天可以来送我,看我是不是真心离开。”樊霁景道。
关醒轻放酒杯,“为情?”
樊霁景目光微闪,“大师兄何出此言?”
关醒轻笑,转话题道:“你如何说服宋师叔的?”
“我并没有说服。”他的确没有,是宋柏林自己乖乖往下跳的。
关醒抬头看他,须臾方道:“你总有办法的。”
樊霁景道:“我不在山上,诸事还请师兄多多费心。”他提壶斟酒,先干为敬。
关醒跟着饮了一杯,“你不担心宋师叔?”
“不担心。”樊霁景缓缓道,“江湖本是弱肉强食的江湖。”对他来说,宋柏林也好,朱辽大也好,都不会强大到对他产生威胁的地步。既是如此,他们趁机在九华派掀起惊天骇浪又如何?等他回来,照样可以轻松收复失地。何况,宋柏林并不是毫无头脑之人,绝不会如此不计后果陷自己于死地。
关醒沉默。
“若有事,自会有人相助。”樊霁景道。
关醒没有问是谁,他也没有继续说。
凉风擦肩,水酒正酣。
真情未明(一)
回家头一天是新鲜的,第二天是感慨,但第三第四第五天就……
纪无敌无聊地坐在池塘前,手里抓着一大把草,一根一根地丢进池塘里。
袁傲策和钟宇比完武,心情舒爽地走过来,摸了摸他的脑袋道:“在做什么?”
“喂鱼。”纪无敌说得很认真。
袁傲策看看他手里的草,又看看平静得连半天鱼都看不到的池塘,淡淡地问:“吃死几条了?”
“一条都没有。”纪无敌郁闷地将手里所有的草都丢进池塘。
袁傲策道:“嗯,这样才能在辉煌门生存下去。”
纪无敌双手托腮,“你说刺客门怎么刺了半天都刺不出个规模呢?”
“任何一个新兴门派想要成大器,必须要天时地利人和。血屠堂虽然冰消瓦解,但是刺客门想要取而代之,尚需时日。”袁傲策挑了块他身边大石头坐下。
纪无敌摇头道:“其实我很担心,他们等不到那一天了。”
袁傲策挑眉。
“无论他们是抢在樊霁景之前把花淮秀干掉,还是没抢到,结局都是□掉。”纪无敌失望地垂眸道,“唉,魔教从良了,血屠堂赴死了,剩下一个刺客门,还没成气候就要夭折……你说江湖要掀点波澜怎么这么难呢?”
“从良?”袁傲策只认准这么一个词。
纪无敌突发奇想道:“阿策,你说要是我让辉煌门打出一统江湖的旗号,江湖得有多大反应?”
“你先熬过左斯文的反应再说。”袁傲策对他规划的前景一点都不担心。
纪无敌泄气道:“唉。早知道我就不写信给樊霁景了,起码要让刺客门再壮大一点才行啊。”
袁傲策斜眼,“你舍得?”
纪无敌眨巴着眼睛,一脸茫然。
袁傲策眯起眼睛,“当初听到花淮秀被追杀,第一跳出来说要灭掉刺客门的是谁?”
“啊,是谁呢?”纪无敌很烦恼地回想着。
袁傲策冷眼瞪着他。
纪无敌突然解起腰带,“这种时候,阿策该去床上好好拷问我了。”
袁傲策:“……”
亭子里。
尚鹊与左斯文并立一处,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池塘边的两个人。
尚鹊道:“不知花三公子如今是否安然无恙?”
左斯文道:“算不太安然的无恙。”
尚鹊侧头道:“何解?”
“门主下令,要辉煌门上下让他毫发无伤。”
尚鹊颔首道:“嗯,花三公子的确貌美过人。”
“但袁先生说留一条命即可。”左斯文道。
尚鹊想了想,又重复道:“嗯,花三公子的确貌美过人。”
左斯文双手负在身后,慢慢地叹了口气道:“希望樊掌门的动作能再快点。”救人又不能彻底地救人,实在是件很痛苦的事情。这里面的分寸把握让他每次听报告都听到头疼。
尚鹊道:“比起樊掌门,我倒是更好奇薛侯爷和明尊如今如何了。”
左斯文突然皱眉道:“其实花家也好,九华派也好,与辉煌门有何干系?”若说雪衣侯府还牵扯着点魔教和朝廷,那么纪无敌关心樊霁景和花淮秀就不免让人费解了。毕竟,纵然九华派崛起,也绝不可能对辉煌门造成威胁。
尚鹊这次回答得不假思索,“因为貌美过人。”
左斯文艰涩地开口道:“其实门主并非一个好色之徒。”
池塘边突然传来大动静。
纪无敌跳起来,冲着袁傲策扑了过去。
袁傲策无奈地托着他,一起倒向了池塘里。
落水声巨大,水花飞溅。
“……”
尚鹊转头看向左斯文。
左斯文一脸肃穆地望着远处的天空。
天色渐晚,西边只剩那仿佛随时会被抹去的余光。
一望无垠的树荫犹如遮天蔽日的乌云,让暗沉的天空更加阴冷。
花淮秀坐在一棵枝叶茂密的参天大树上,手里拿着一块五六天前买的烙饼。自从半个月前遇到第一批杀手,他就一路啃着这样的干粮向西逃离。九华派和花家都在东边,而此刻他最不想去最不想依靠的就是这两个地方。
夜幕降临,四周越来越暗,近在咫尺的景物也模糊起来。
他低头,咬着烙饼用力地拉扯了会儿,才咬下一小口。又干又硬的烙饼入口,他的眉头便皱了起来。即便吃了半个月,他还是不习惯这比石头更硬的口感。
卜。
是脚踩树枝的声音。
花淮秀身体僵住,手捂着鼻息,尽量让自己不发出一点声音。
杀手的来历他毫无头绪。
按理说,以花家在江湖上的独特地位,应该没有一个门派敢轻触其锋才是。毕竟花家“财神”的称号绝非浪得虚名。若是得罪花家,等于得罪天下爱财之人。试问天下又有几人能是钱财如粪土?
可杀手却又是实实在在地存在着的。
花淮秀隐约看到有人影出现在视野之内。
以他的眼光评断,这些杀手的武功不算高,至多与他在伯仲之间,但是他们每次都是七个人一起出动,自己能屡屡逃脱还多亏他们每次在关键时刻的配合失误,或是七个人互砍,或是一个人冲过来替他挡刀。若非如此,他恐怕早已命断黄泉。如今想来,或许冥冥之中有神灵在保佑自己命不该绝?
人影一步一步靠近。脚步极轻,若非之前那身清脆的踩枝声,他恐怕还未发觉。
一个、两个、三个……七个。
果然又是七个人。
花淮秀听到自己的心在胸腔里不由自主地跳着,全身的肌肉紧绷成岩石,一动都不敢动。
人影慢慢走到树下,其中一人打了个手势。
由于光线太暗,花淮秀只能隐约看出他挥了下手。
另一个人突然跳上与他相邻的一棵树上。
花淮秀的心几乎蹦出胸腔。若非此时四周晦暗,那人定然能将他从这些枝枝叶叶中分辨出来。
随即,又一个人跳到另棵树上。
花淮秀的心几乎停跳。因为他突然想到,之前打手势的那个人若是也往树上跳的话,那么一定会跳到他这棵树上。他的手一寸一寸地移动,摸到剑柄。
这是他用的第三把武器,剑身上已经被砍卷了好几处。但此时此刻,他能够依靠的也只有这柄剑了。
站在树下的人终于动了。他刚刚跃起,就感到一阵杀意从头顶涌来,几乎避无可避。
花淮秀不得不出手。
若是等那人发现他藏在树上,自己将更加被动。
杀手毕竟久经训练,在感应到杀气的刹那,身体已经不由自主地做出了反应,提在手中的刀几乎在同时朝上看去。
叮得一声。
刀剑相交,溅起点点火星。
其他杀手当下一声不吭地冲了过来。
不管他们曾经失手过多少次,配合失误过多少次,至少在此时此刻——
他们天衣无缝。
花淮秀在一瞬间堕入那张剑气组成的渔网之中。
他的武功虽然不济,但这半个月来训练出来的反应却非同寻常,当下双脚在树干上一蹬,整个人如鲤鱼一般跃出网外。
但杀手又岂会让这条到嘴的鱼再飞出去。
剑网顿时一缩,成为七条锁链,如影随形地冲着他的脚踝攻去。
花淮秀此刻脑海清晰无比,若是被缠上,自己定然十死无生。他就地一滚,反身拼命将手中的剑舞出一道坚强盾牌!
月上枝头。
淡淡的光从空中照耀下来,点亮交战双方。
花淮秀暗暗叫苦。
有黑暗掩护,他还可鱼目混珠,而如今他等于孤立无援,只能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他的武功本就未到以一敌七的地步。借着月光,杀手轻易窥出破绽,三把剑如阎王索命的令牌,齐齐朝他袭来。
生死一线。
花淮秀的剑慢了下来,他甚至懒得再抬手去躲,反正躲无不躲都是一个结果。
他心中唯一遗憾不甘的是,他竟然是这样默默无闻的死去。不管花家,还是樊霁景,恐怕都不会猜到他的结局是如此吧。
……
又或者,他这样一个离经叛道的儿子,自作多情的表哥,根本死不足惜。
不知天底下,可有人会为他的死而唏嘘?
花淮秀缓缓地闭上眼睛……
可惜……
他不会知晓了。
在他等待着生命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