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絮藏金玉 _by_酥油饼-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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户部尚书又勉励了几句,才转身去了。
冯古道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又回头看被吹凉的茶,纳闷地自言自语道:“他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宠信有理(七)
户部尚书的来意冯古道原先还猜了几天,后来随着元旦脚步的临近,便抛诸脑后了。
侯府所有人都为新年忙前忙后,宗无言连走路都不见脚跟落地。
薛灵璧中终日不见人。
冯古道故意在他的书房外游荡过几回,回回灯都是暗的。偌大府邸,仿佛只有他一个人是吃闲饭的。
“宗总管。”冯古道在宗无言如蛇般从身边游过时,忍不住伸手拉住他。
“冯先生。”自从某个谣言在京城越传越烈之后,宗无言对他的态度明显不同以往。
冯古道搓着手道:“你很忙啊。”
尽管态度不同以往,但是对于废话宗无言还是不吝给一个白眼。
“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冯古道微笑着问道。
宗无言细细地打量他半晌,搜肠刮肚地找出一个差事,“冯先生不如写一则对联挂在门外?”
“对联?这个我擅长。”冯古道捋了捋袖子,“挂在谁的门外。”
“冯先生自己的门外即可。”
冯古道:“……”
宗无言温和地问:“冯先生还有其他事情吗?”
“不知道侯爷需不需要挂对联,不如我去问问他?”冯古道试探道。
“冯先生请便。”宗无言说着就想走,去见冯古道依然拉着他的袖子,“冯先生?”
冯古道懒得拐弯抹角,直接问道:“侯爷在哪?”
“练功房啊。”宗无言怪异地看着他,“冯先生不知道吗?”
“……我应该知道吗?”
宗无言收敛目光,“我以为侯爷会告诉冯先生的。”
“那他为何不告诉我?”冯古道刚说完,就觉得手指里的袖子一松,宗无言早已像游魂一般飘然而去。
冯古道留在原地,须臾才低喃道:“就算要走,也要告诉我练功房的位置再走吧?”
幸好侯府什么都不缺。所以他很快就找到一个领路的人,尽管他领路的时候显得十分不愿意。
“冯先生不知道练功房在哪里吗?”那个仆人听到冯古道问题的时候脸上露出和宗无言相似的表情。
冯古道微笑,“我就是不知,那又如何?”谁规定他住在侯府就必须要将侯府的道路摸得一清二楚,当初他住在魔教也只知道几条常用的地道而已。
仆人以为他不悦,不敢再说,将他带到练功房门口,便匆匆离开。
冯古道在练功房外徘徊了会儿,就见薛灵璧的声音在里面响起,“进来。”
冯古道推门而入。
薛灵璧穿着一身简便的白色练功服,闭目盘腿坐在蒲团上。
“参见侯爷。”
薛灵璧睁开眼睛看他。
冯古道道:“是宗总管让我来问侯爷,要不要在房间外挂两条对联?”
薛灵璧冷声道:“如果宗无言会拿这种小事来烦本侯,他就不会是侯府的总管了。”
冯古道碰了个软钉子,只能无奈地摸摸鼻子。
“说吧。找本侯何事?”
冯古道眼珠转了转,道:“户部尚书前几日曾经来找过我。”
薛灵璧淡淡道:“哦?”
“我听他的意思似乎是有意将两位公子送进侯府。”
……
罩在薛灵璧脸上的那层冰霜终于瓦解稍许。
冯古道叹气道:“也难怪尚书大人这么想,毕竟这几日我和侯爷的事情传得满城风雨,刚刚连宗总管都觉得我掌握侯爷的行踪是天经地义之事。”
薛灵璧缓缓开口道:“他是怎么说的?”
“我想想。”冯古道干咳一声,学那日户部尚书的口吻道,“老夫听说侯爷打听的是美人图。老夫家中正有两个不孝子。”那句‘只怕这个忙是帮不上了’被他自动省略了。
薛灵璧的表情变得十分古怪。
冯古道笑道:“这都得益于侯爷的威名,才会令尚书大人都不惜牺牲,哦不,是奉献爱子。”
“冯古道。”薛灵璧徐徐站起来。
冯古道立刻肃容。
薛灵璧语气不善,“你闲着没事,专程来恶心我的?”
冯古道连连摇头道:“不敢不敢。”
薛灵璧道:“还是,来看看本侯这几日去了哪里,是不是又做了什么事情来设计你?”
冯古道眨了眨眼睛,“侯爷有吗?”
薛灵璧不动声色地反问道:“若是有,你觉得本侯会告诉你吗?”
冯古道叹息,“我还以为经过那一夜的剖白,侯爷已经信任我了。”
“不信本侯的人,怕是你吧?”薛灵璧寸步不让。
两人互视着对方,皆笑,笑意却未及眼底。
“过几日便是新年,你若是要回家一趟……”薛灵璧拖长音。
“如何?”
“便趁早打消念头。”
冯古道似是早有所料,“我是家中独子,自从家母去世之后,家中便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所以我已无家可归。”
薛灵璧点了点头,“也好。”
“好?”冯古道微愕。
“可以少连累很多人。”
“……侯爷真是爱说笑。”他说着,自己先笑数声。
“彼此彼此。”薛灵璧走到武器架前,突然拿起一把大刀,丢给冯古道。
冯古道顺手接下。
“既然来了,不如切磋切磋。”薛灵璧则捞起一杆枪。
冯古道摆开架势,道:“切磋可以,不过一定要点到即止啊。”
薛灵璧嘴角一弯,身如闪电般切入他的防范圈,“刀剑无眼,你自己小心!”
冯古道急忙转身躲过枪头,手腕一翻,刀锋直削薛灵璧的肩膀。
但他的刀锋虽快,却快不过薛灵璧的身法。
他只觉眼前一花,银亮的枪头已夹杂雷霆之势,冲着他的面门袭来。
冯古道手心已渗出汗水,右手食指和中指并在一处,仿佛随时准备出击。
枪没有任何停的迹象。
冯古道已经感到那死亡的阴风吹刮在脸上。
电光火石。
枪停住了。
咣当一声,刀落在地上。
冯古道双腿一软,连连退了两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薛灵璧的目光落在他的手指上,“你还有招未出。”
冯古道顺着他的目光,慢慢抬起右手,手指抖了两下,颤声道:“僵了。”
薛灵璧收回枪。
枪杆砸地声让冯古道全身一震。
“侯爷好身手。”冯古道吞了口口水,“只是一开始就出这样的杀招未免……”
“你和袁傲策交过手吗?”
冯古道苦笑道:“魔教那么多高手,就算一个个轮也要轮好几年才能轮到我啊。”
薛灵璧挑眉,“有,还是没有?”
“当然没有。”
薛灵璧看着他的神情十分认真,“那你见过他出手吗?”
冯古道想了想道:“很久以前在比武场见过一次。”
“如何?”
“那时我的武功还不如现在,眼光也不可同日而语,只知道魔教上下无一人是他的对手。”冯古道抬起脸,仿佛是想起了当时的情景,眸光里带着些许崇拜和钦佩,“他一亮剑,对方就屁滚尿流了。”
“……魔教的人这么不济事?”薛灵璧怀疑地看着他。
冯古道干笑道:“由于当时年少,所以记忆比较模糊。又因为经过了这么多年,所以多多少少会加入一点自己的想象……”
薛灵璧皮笑肉不笑地接下去道:“也就是根本不记得袁傲策的武功招式了。”
冯古道道:“侯爷为何问起袁傲策?”
薛灵璧道:“你还记得本侯说过,袁傲策已经进京了。”
“难道侯爷认为他是来行刺侯爷的?”
“若是如此,倒省去本侯的麻烦。”薛灵璧随手将枪丢回武器架,“本侯只是很想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高手。”
冯古道讶异道:“不是纪辉煌吗?”
薛灵璧傲然道:“纪辉煌已死,当今天下,唯剩袁傲策堪与我一战。”
“据我所知,钟宇杀了蓝焰盟盟主,武功也很不弱。”
“但是他却屡败袁傲策之手。”薛灵璧见冯古道惊愕,微笑道,“你不会以为本侯真的对辉煌门视若无睹吧?”
冯古道道:“侯爷准备动辉煌门?”
“本侯答应过一个人,不会动辉煌门。”他顿了顿,“只要辉煌门不主动找上门。”
“那袁傲策……”冯古道的目光紧紧地盯着他,似乎是想将脸上的每个细微表情都收入眼底。
薛灵璧嘴角一扬,道:“他是魔教暗尊。原来本侯还愿意看在辉煌门的份上放他一马,不过既然他自己送上门,本侯没道理不照单全收的。不是么?”
“那这次……”冯古道摇头叹道,“袁傲策真的是自寻死路了。”
“哦?你不是常常赞颂他的武功天下无敌吗?为什么现在又转而夸起本侯来了?”
冯古道道:“京城是侯爷的地盘,袁傲策只身前往,不是自寻死路是什么?”
薛灵璧眉峰一跳。
冯古道小心翼翼地问道:“我说错什么了吗?”
“没有。说得很好。”薛灵璧似笑非笑。
宠信有理(八)
爆竹声中一岁除。
新年的到来总是给人无尽的向往和希望。尽管,过新年其实也不过是同样地过十二个时辰。
雪衣侯府张灯结彩,人人喜气洋洋。认识的不认识的,友好的不友好的,见面都是满面笑容,满口吉利。
冯古道在府里逛了一圈,嘴巴都笑歪了,才在厨房堵到宗无言。
宗无言大老远看见他的轮廓就想绕路走,奈何他的脚步才抬起,冯古道已经在那边扯开嗓子呼唤他的名字。
宗无言想当没听见,却被旁边的人拦住道:“宗总管,冯先生正在找你。”
……
就是因为他在找他,他才想转头就走的。
宗无言狠狠地瞪了那人一眼,用手抹了把脸,微笑着转身道:“冯先生,有事?”
“宗总管龙马精神,老当益壮,城府多多,财源多多。”冯古道边走边笑边说边拱手。
宗无言还礼道:“冯先生客气。其实老当益壮这句话,我还担当不起。”他明明才四十出头。
冯古道笑道:“三十而立,四十而知天命,宗总管差不多了。”
宗无言皮笑肉不笑地纠正道:“是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
“原来是不惑啊,”冯古道恍然道,“怪不得宗总管总是一脸心知肚明的样子,原来已过不惑之龄。”
冯古道嘴巴之贫,宗无言是见识过的,所以他知道自己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准没什么好果子吃,很快转移话题道:“冯先生有什么事吗?”
冯古道含笑道:“其实我是想问……”
宗无言截断他的话道:“侯爷进宫了。今日宫中设宴邀请群臣,侯爷也在列。”
冯古道眨了眨眼睛,“我几时说要问侯爷的行踪了?”
宗无言道:“那么冯先生是想问?”
“我想问的是……”冯古道清了清嗓子,“侯爷什么时候回来?”
宗无言深吸了口气道:“我也不知道,若是冯先生想知道的话,不如去门口等侯爷回来?”
“可是门口都是人。”因为过年,所以京城大小官员都不停地派人四处走动。作为当朝宠臣,雪衣侯府自然是他们走动的重中之重。
宗无言道:“侯爷多半会从后门回来,冯先生可以去后门等。”
冯古道摇头道:“后门人太少,很清冷。”
“不如此,怎么能体现出你对侯爷的一片赤胆忠心呢?”
冯古道挑挑眉毛,给了一个你我才懂的眼神,“宗总管不愧是宗总管,果然城府多多。”
宗无言谦虚道:“与冯先生相比,不足一提。”
冯古道刚想客气,就见他一个旋身,疾步如飞,很快就消失在视线外。
“……每次都这么急。”冯古道叹笑着摇摇头,“所以我现在需要一个人带我去后门。”
后门的位置比练功房更加偏僻。
冯古道跟着那个人左拐右拐,右拐左拐,拐到他怀疑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走出京城后,那个领路的仆人终于说了一句他期盼已久的话,“到了。”
“多谢。”冯古道真心诚意道。
仆人在原地踌躇了下道:“冯先生。”
“嗯?”莫非是要红包?冯古道开始掏袖子。
仆人道:“既然不认得路,还是不要四处乱走的好。”
冯古道掏袖子的手定住。
仆人道:“虽然每次领路并不很麻烦,但是我不怕冯先生回来又会不认得。”
冯古道沉默须臾道:“领我去练功房的也是你?”
仆人抬起头,一脸大受打击的模样。
“你从小到大,无论做了什么坏事都没被人事后报复过吧?”冯古道淡淡问。
仆人惊讶地看着他,“冯先生为何这么说?”
“因为我实在很怀疑,你的这张脸究竟用何种方式才能被人记住。”冯古道无比认真地看着他。他的五官和一般人没什么不同,眼睛嘴巴鼻子都大小适中,也不算难看。但是刚看完一闭上眼就又不记得了。
仆人扁了扁嘴巴,无声地告退。
冯古道在门里站了好一会儿之后,突然很后悔就这样把那个仆人放走了。早知道应该留下他调侃的,一个人的时间真的很难打发。
夕阳已经完全隐没在西方。
月上屋檐,散发的却是阴郁的光。
他望着夜空,突然深深地叹了口气。
跟着薛灵璧出过公差,所以冯古道对他的马车声十分熟悉。当马车进入小巷时,他就已经敞开大门迎接。
马车停下,侍卫们分开两边。
车门打开,薛灵璧慢慢地从车厢里出来,身上披着的依然是那件墨黑色的大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