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天 - 凌云志异-第9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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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娘也是皓腕微抬,神情自若地用锋利的指甲划破了手腕。冥绝心中一颤,此等血盟之举,江湖中只有极正式的场合才会施行,难道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竟想让主子也仿效此举?他正想开口阻止,却看到风无痕回了一个眼神,只能悻悻地站到一旁。
不等郎哥和翠娘开口,风无痕便笑道:“本王早就闻听江湖中有血盟这个习惯,两位既是如此有心,那本王又岂会(炫)畏(书)惧(网)区区几滴鲜血。”他伸手从郎哥手里接过那柄匕首,却不敢学那两人在手腕中侍卫,只是轻轻在手指上一搪,几滴鲜血便掉入碗中。小方子早就吓傻了,他哪想到那两位老大会这么狠,见风无痕的手指上已是通红一片,急急从怀中找出一方白帕,手忙脚乱地帮主子包扎起来,一双眼睛还狠狠朝郎哥和翠娘瞪去。
风无痕面色不变地任由小方子包裹着那小小伤口,一手将匕首扔了过去,然后端起了一个碗。郎哥和翠娘不约而同地拿起了另一个碗,“这碗酒喝完,殿下便与我们两个声名狼藉的人栓在一起了,希望您将来不会反悔?”郎哥仿佛没看见冥绝可以杀人的目光,“先干为敬!”言毕仰头灌下了那满满一碗酒。
翠娘轻皱蛾眉,“哪个像你们男儿家那么粗鲁。”她用袍袖遮住脸面,也是一口灌了下去,须臾便把一个空碗呈现在其他人跟前,那酒量让其他人都是心中一惊。尽管是第一次这样喝酒,但风无痕知道,这碗酒是无论如何都必须喝完的。尽管有这样的觉悟,但事到临头,他才发现彼此间的差别有多大。
那酒也不知是存了多久的上佳货色,一入口中初时还不觉什么,可是几口过后,风无痕便觉得喉咙完全充满了火辣辣的感觉,若不是怕出丑,他几乎是想一口吐出来。无奈早在人前夸下了海口,也只得硬撑着,从未海饮过的他一气灌下这么多烈酒,不禁面红耳赤,酒色上涌中,便连脚步也不太稳当了。正摇摇晃晃之际,一股清气自丹田而上,徐徐冲遍了五脏六腑,原本醇厚的酒意瞬间就被冲得极淡,风无痕甚至隐约之间感到一种出尘的意境,心中不由一惊。
在一旁的郎哥和翠娘惊异地交换了一个眼色,以他们的眼力自然看得出来风无痕正在运转一种奇特的功法,而且是完全无意识的那种。只闻他身上发出的淡淡酒香,就可知那碗烈酒都被排得干干净净。两人又偷眼瞧了瞧一脸不可思议模样的冥绝,心中已是有了答案,敢情这位冷面侍卫也不知道主子身怀“绝艺”,事情还真是有趣得紧。
风无痕茫然地睁开了眼睛,一把手中的碗放下,喉咙中那种火烧火燎的感觉立时冲了上来,刚才的清气只不过是消除了他的醉意而已,至于被烈酒灼伤的咽部则没有那么好运了,剧烈的咳嗽让他不禁痛苦地蹲下了身子。幸好小方子搀扶得及时,这才没有大出洋相,不过这种感觉已经让他羞愧万分,哪有大好男儿不会喝酒的理?
“殿下好本事,这百日醉可是我多年的珍藏,想不到性不嗜酒的殿下真能喝下一碗。”郎哥笑着赞道,“还要恭喜殿下刚才显露出的那份功力,如若能够大成,恐怕将来不用侍卫也可安全无忧。”他不动声色地用话语刺了冥绝一记,顺带点出了自己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那份功力?风无痕愣了半晌方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心中尴尬万分。听那个老牛鼻子的话练了几年的九炼阴阳罡,别的倒没感觉到什么,只是身体康健,动不动睡觉时就有一股清气护住全身,别的是半点效用都没有,刚才只能算是异常。这些怎么能和别人讲,他连忙打哈哈应付过去,显然不欲在这个问题上多加纠缠。
· 第四卷 乱局 ·
~第十七章 涉险~
“殿下,将来得掌大权后,我只想请您答应一件事,一件在您能力范围之内的事作为我俩为您效力的酬劳,不知您是否能够答应?”
回到自己府中,风无痕还在思索着郎哥提出的这个条件,尽管自己答应得很爽快,但心中仍是有一点疑虑。如若没有猜错,他可以肯定两人是想报复当年的追杀,可是,难道他们就有这么大的信心?短短几年时间,他的心境苍老得连自己都无法相信,每一步的落下都意味着万千血迹,宫廷的残酷是外人永远无法领会的,为什么那些跟着自己的人总有一种必胜的感觉?他自失地一笑,既然想不通,就不用劳神了,眼看书房就在眼前,他正要举步踏入,却见总管范庆丞急匆匆地奔了过来。
风无痕起先也纳闷回府怎么不见范庆丞的踪影,横竖四下无人,当下笑骂道:“你躲到哪里去了,幸好子煦他们预备得及时,否则若是让别个看到了,岂不是要穿帮?”
范庆丞脸上却无半点笑意,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珠,方才跪下低声禀道:“殿下,宫中的石公公来了,说是皇上有旨意,奴才好容易才寻了个借口拖了他一会,还好您回来得及时,否则他非要生出疑虑不可。”
风无痕心中一凛,石六顺乃是父皇身边最得用的心腹,年前又升了六宫都太监的职衔,轻易不离圣驾,今天巴巴地跑到自己这来,绝对不同寻常。若是普通旨意,差个小太监来也就是了,用得着这么大费周章。“本王这就去见他,庆丞,你先说说用什么借口搪塞了他,到时问起来,本王也不致出洋相。”
“幸好石公公没来多久,奴才就是说您在书房处理文书,这才匆匆赶来撞上了您。”范庆丞现在才是一脸轻松,“要是您一时半会回不来,奴才就得另外想法子了。”
“算你机灵!”风无痕赞道,“好了,快领本王过去吧。”
石六顺立在厅中,略有些焦急地等待着,皇帝的气性他是知道的,前一段日子始终没有召见这位七殿下,一来是避嫌,二则是故意冷落一下他,现在看起来气已经消了,自然不会闲置他。七殿下又要大用了,自己这个六宫都太监好歹也得表示一下敬意不是,因此皇帝一下口谕,他就自告奋勇地领了这个差事。
“叫石公公久等了。”风无痕笑容可掬地出现在正厅中,“本王适才在书房中整理些东西,他们没有怠慢你吧?”
石六顺哪敢在这等天潢贵胄面前摆架子,恭谨地行下礼去,“奴才见过七殿下。”见风无痕伸手欲扶,他慌忙站了起来,“殿下是玩笑了,奴才是什么位分的人,候着原本就是应当的。殿下治理王府何等严谨,这些下人们哪敢偷懒,倒是上了好几回的茶,奴才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风无痕倒是很满意石六顺的态度,须知皇帝近侍能如此识相的,天底下恐怕也就这么少数几个,怪不得这个老太监能荣宠不衰,确实有一套处事之道。“好了,石公公就不要再寻本王的开心了,父皇有什么旨意?”
“奉皇上口谕,”石六顺面南而立,清了清嗓子,风无痕立即退后三步,撩袍跪倒在地,“着勤郡王风无痕立刻入宫面君,钦此!”
“儿臣谨遵圣谕。”风无痕轻轻碰头三下,这才站起身来。“石公公,父皇既是有如此口谕,你好歹也得给本王一个准备才是。”
“嘿嘿,七殿下见谅,奴才一时心急了些,您赶紧准备一下,皇上可还在勤政殿等着您呢。”石六顺陪笑道。
风无痕也不和他多罗嗦,匆匆忙忙换了一套郡王服色,就乘上早已备好的官轿往宫里赶去。尽管早就算准了这一天,不过他的心里还是忐忑不安,待会的每一句话都不能有半点错误,还得把倭国的情况上报一下,毕竟这些东西都不是奏折能够说清楚的。最重要的还有郭卢二人的事情,希望父皇真的如起烟所说能从宽处置吧。
一路胡思乱想,转眼就来到了勤政殿,石六顺示意风无痕独自进殿,自个却老老实实地守在了门外。皇帝特地吩咐过,今次是密探,无关人等一律不许擅入,他早去约束了一众小太监,为了以防哪个娘娘有事求见,他也只得守起宫门来。
“儿臣叩见父皇。”风无痕俯伏行礼道。
皇帝却没有立刻叫起,“无痕,你知道朕为何一直没有召见你这个儿子么?”
风无痕心中一紧,父皇一上来就问起这个问题,显然是在试探自己的反应,一个应对失策,恐怕就再难挽回。“儿臣虽是父皇之子,然君臣之分乃三纲之首,父皇既然不召见儿臣,绝非不惜天伦,而是碍于君臣之名。福建巡抚姚慕同新近被刺,朝中大臣无不议论纷纷,父皇岂能因父子之情而废了军国大事。儿臣如今乃待罪之身,自当于府中反省罪责,不敢因此有怨尤之心。”
“好!”皇帝沉声喝道,“若不是你的言行一致,朕也不会把那些弹劾你的折子压下。不过,朕倒是想听听,你有何罪?”
风无痕立刻知道皇帝有心考校自己,连忙朗声答道:“儿臣曾回复父皇福建已安,结果却累得姚大人惨死,欺君之罪,其罪一也;郭卢二人屡屡犯下失察之罪,儿臣却横加庇护,其罪二也;私自前去大理寺天牢探视犯官,其罪三也。”与其让皇帝认为自己欺瞒,还不如一次全部撂出来,风无痕已是横下一条心,陈令诚和师京奇都认为这么做才能挽回局面,那就赌上一次好了。
皇帝的眸子中精光四射,显然并没有料到儿子会说实话,“你知道这三个罪名合在一起该当何罪么?无痕,你的胆子真是愈来愈大了!”
风无痕一声不吭地伏跪于地,尽管竭力控制自己那种恐惧的情绪,他仍是感到背心全湿透了,甚至连腿也在轻轻颤抖。在皇帝的天威下,他头一次生出了悔意,难道父皇真的动了杀机?他咬咬牙,等待着最终的答案。
“你听旨吧,”整个大殿里充斥着皇帝冷冷的声音,“勤郡王风无痕,恣意妄为,不遵律例,着……”
皇帝突然顿了一顿,风无痕顿时一阵紧张,那八个字的罪名实在是含糊得可以,只要父皇愿意,转眼就可翻转过来,可是,结果到底如何?他的指甲已经深深陷在了肉里,那种发自肺腑的不安和(炫)畏(书)惧(网)几乎要将他逼疯了。
“着其往宗人府宗正珉亲王处听候教训。”皇帝接着说道,脸上已是笑意吟吟,“要不是你够诚实,朕可没有这么好说话,外间的大臣里头叫嚣着要夺你爵位的也不在少数。”
“儿臣叩谢父皇隆恩。”风无痕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深深叩下头去。
“好了,跪了这么久,平身吧。”
风无痕谢恩后欲起身时,方才发现浑身都软了,连头都是一阵阵晕眩,不禁苦笑刚才皇帝忽左忽右的态度实在是吓着了他,挣扎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立起身来,腿已是酸麻得连知觉都没有了。
皇帝看到风无痕那幅惶恐的样子,愈发觉得自己所料不差,若是做戏,看儿子连外袍的背心处都有些水迹,可见刚才确实已经(炫)畏(书)惧(网)到了极点。皇帝心中分外满意,自古天家父子,从来都是威权第一,亲情第二,只有恩威并济,方可服众,否则他这个皇帝也就不用当了。
“无痕,朕发作你的一番苦心,你要好生记住,以后行事不要再那么鲁莽,朕听说你连那些个商人也不避忌,传扬出去像什么话?”对于这个花费了自己不少功夫的儿子,皇帝还是寄予了厚望。毕竟储君之位至今未定,其余诸皇子没一个敢到自己跟前表示退出的,可以放心栽培的也就眼前这一个了。
“儿臣记下了。”风无痕连忙躬身答应,随即辩解道,“儿臣结交商贾,只不过是为了一件天大的要紧事。”
皇帝的眉头不由皱了起来,风无痕向来不是喜打诳语的人,究竟是什么大事需要那些商贾?风无痕见父皇似乎有些疑虑,连忙将倭国之事一一道来。由于此事事先曾对这位至尊报过备,因此皇帝倒是没什么讶异,只是听到铜矿一事时面色陡地一变。
“无痕,看来朕说你胆大妄为还真是有些道理。”皇帝似笑非笑地看着儿子,“云南铜矿的铜工们动不动就叫歇闹事,确实是心腹大患,要真让他们一直闹腾下去,甚至会动摇社稷。若是倭铜能弥补这个缺口,此事倒是大有裨益。不过,我堂堂天朝大国,用着倭铜却不是什么有面子的事,传扬出去岂不是招人耻笑?”
“父皇说得是,因此才用得上那些商贾。”风无痕低声道,把自己的打算一一说出,然后才接着道,“魏文龙和刑部尚书何大人有亲,如此一来,父皇不必担忧其到处胡言乱语,他虑着将来的生意,决计会尽心竭力,况且这对他将来在京城的生意大有好处。再者,倭铜比着云南的铜矿要容易开采得多,那里的人力又不费银子,竟是能为朝廷能省下大笔开销。”
皇帝瞥了风无痕一眼,饱含深意地道:“无痕,今次你可是带了不少新奇的东西回京,好了,不用装了,还有什么要说的一并说出来,朕都听着呢。”
· 第四卷 乱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