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媚·恋香衾-第6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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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是舍了命地为那男人与他为敌……
便为欠了信王的情,便能负了他的情?
或许,看她这么久,也便够了。
他站起身,却如每日清晨先行起床离开那般,习惯性地再打量她一眼,替她将锦被往上牵了牵,掖紧。
她似感觉到什么,身体又在微微地颤动,眉眼不安地耸动着。
唐天霄俯身望着她,便犹豫着一时没有走。
她白天活跃,素来晚间贪睡,却常睡不踏实;如今伤病在身,显然睡得更不好了。
这才多大一会儿工夫,又在做噩梦了?
她甩着头,脸色越来越苦楚惊恐,了无血色的嘴唇半张着喘气,像要喊什么,却给堵住了般喊不出来。
唐天霄忍不住,推了推她唤道:“浅媚,醒醒。是不是又做梦了?”
可浅媚睁开眼,漆黑而迷离的眼珠惊恐地乱转着,然后渐渐汇集于一处,紧紧地盯着唐天霄,忽然回过神来般惊叫出声,猛地便坐起身,使劲全身力气般把他狠狠一推,哑着嗓子喊道:“天霄,快跑!快跑!”
唐天霄不防,给推得一个趔趄,向后退了几步。
而可浅媚力道用得猛了,自身失了平衡,半个身子倾下床榻,堪堪便要摔下,发出一声痛楚的呻吟。
“浅……浅媚!”
唐天霄唤着,急忙上前把她扶起时,她却是满头满脸的汗水,发了疯般继续狠推着,嘶声哭叫道:“快跑,快跑啊……炸……炸药!”
唐天霄呼吸顿住。
炸药?
荆山,破庙,密室,惊天的爆炸,腾起的烈焰,奔涌的气浪……
她不要命地救他,他也不迟疑地把自己的命交给她……
死生一瞬。
彼时不惜同死,如今活着共处一室,竟各存异心。
当真各存异心?
还是……仅仅求全不得?
唐天霄仿佛洞彻了什么,急切间却抓握不住,只是抱紧了可浅媚,不让她乱挣着碰到伤处,连连说道:“没事,没事!浅媚,我没事!”
可浅媚安静了些,却还依在他的怀里,纤小的身体不住颤着,额上的汗水和面颊的泪水蹭湿了他的前襟。
她喃喃地只是不住唤道:“天霄,天霄……”
唐天霄垂头望着她,柔声道:“别怕,你只是在做梦。”
“做……做梦……”
她抬起眼,眸心异常的炙烈明亮,分不清到底是已经清醒还是更深地陷入了梦境。
但她的确松了口气,并且双手攀上了唐天霄的脖颈,呜咽着吻上他。
她还在发烧,柔软的唇很烫;而他的唇却有些凉。
但他几乎没有犹疑,立刻将她纤瘦的身躯束紧在腕间,深深地回吻。
他想,大概他也发着烧,交融缠绕的刹那,他感觉自己热烈如火般在熨烫着她。
她的泪水却在两人拥吻时更快地滑落下来,连他的面庞也打湿了一大片,无声无息地让他几番坚硬起来的心肠又柔软了下去。
气喘吁吁地分开时,她呜呜地哭道:“天霄,我不想这样的……我不想离开你……”
唐天霄看着她半梦半醒地自腕间滑落,无力地说道:“可浅媚,我早晚给你气死!”
那厢药已煎好,唐天霄等着看侍女喂了,可浅媚昏昏沉沉又睡过去,方才起身离去。
出门之际,他叫了香儿吩咐道:“明日淑妃醒来,若她不问起,你们不必说朕曾来过。”
香儿应了。
步出宫外时,已经接近四更天了。天高云淡,月色如水,红枫瑟瑟,落叶萧萧,阵阵冷意直侵肌肤。
唐天霄扣紧披风,深深地吸了口气,问靳七道:“你说,刚才可浅媚到底是不是在做梦,或者,根本就是在做给朕看?”
靳七一呆,含糊答道:“淑妃瞧着神智不是很清醒。”
唐天霄哼了一声,道:“或许朕根本不该来看她。她最是诡计多端,晓得逃不出去了,便是心里想着别人,也会故意地对朕表白表白,想着哄朕欢喜了,能如先前那般待她好。”
靳七陪笑道:“没错,淑妃到底年少,什么心思能逃得过皇上的眼睛去?”
唐天霄道:“你也别哄朕欢喜。真能猜透她心思,还会让她逃出宫去,差点逃得连影子都不见?”
早已觉出唐天霄近日言不由衷的话特别多,靳七再不敢争辩,由着他自说自话去了。
唐天霄自己眺着前方夜色溟蒙处出了会儿神,叹了口气道:“若这次纵了她,下次更不知会怎样。除非她自己上了表来向朕谢罪,立誓绝不再犯,朕绝不恕她。”
“啊!”
靳七惊讶。
闯这么大祸,做出那么些事,别说唐天霄是一国之君,就是一个寻常的男子,一个寻常的丈夫,他也算被可浅媚把尊严踩到了脚底,居然上道表谢罪就完了?居然会是这么简单的处置?
唐天霄皱眉问:“怎么?有什么不妥?”
靳七忙道:“没什么,没什么,皇上说得甚有道理。想可淑妃也不是不懂事,早就知道自己错了,才会乖乖地领受太后的责罚吧?”
唐天霄满意了,点头道:“没错,她极不像话,但母后这次也算是狠狠罚了她,就算了吧!”
他下了决心,也便松了口气,连踏向乾元殿的脚步也轻快许多。
靳七却已不晓得该说什么。
望一眼远处仍透着灯光的怡清宫,他摇了摇头。
翌日,靳七得着机会,便去找卓锐。
唐天霄既然和他说了那样的话,自然是希望尽快与可浅媚和好了。
只是他身份尊贵无比,又明摆着是可浅媚辜负了他,已经和她撂出了那些决绝的话语,无论如何也得先找个台阶下。
但可浅媚是异族公主,看样子平时也不像喜欢插手政事的,又病得晕晕乎乎,就是心里想和唐天霄认错,只怕怎么也想不出上表谢罪这么官方的法子。
靳七想为皇上解忧,便不得不找人去提点一二了。
虽然寻常侍卫无事不许踏入宫内,但卓锐是唐天霄信用的心腹护卫,奉旨带人监守着怡清宫,又曾亲去北赫迎过可浅媚,和可浅媚私交不错,因此有机会还是可以进去探望探望她,可浅媚也愿意和他说说话,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卓锐自然也是个心思灵敏的,靳七稍露口风,也便晓得了是怎么回事儿。
他叹笑道:“皇上这回也算是用尽了心思了!我瞧着淑妃待皇上也算是真心,偏又闹出这样的事来!”
靳七无奈道:“可不是这话!你说这淑妃吧,也忒不近人情。便是那北赫的太后或是前楚的信王对她再好,现在都是咱大周的淑妃娘娘了!以皇上对她的情意,若能生出位皇子来,更不知会宠成什么样。算算这宫里除了太后娘娘,谁还能越得过她去?居然听了几句话就和人私逃了!这也亏得皇上素来好性儿,换了历朝哪代帝王,她会逃得过一个死字?”
卓锐皱眉思量,说道:“若论淑妃娘娘这性情……我也想不出她怎会这般糊涂。她已有了决断,按理不会再听那些人摆布才对。”
靳七还是摇头,显然为自家至尊无上的大周天子不值,却又问他:“淑妃的病情怎样了?若皇上听说咱家曾来过这边,一定又会问起。”
卓锐笑道:“这个就请皇上放心吧!晨间我便问过,说已经退了烧,伤处也换了药。刚听说喝了一碗菜羹,还吃了两块糕点,并没有再吐,精神看来不错。太医说,只要卧床休息一两日便无大碍了。就是腿上的伤,并未伤筋动骨,有个十天半个月,也便能养得差不多了。”
靳七闻言道:“她倒是能吃能喝呢,皇上那里却睡都睡不安稳。夜间不过睡了一两个时辰,早上喝了半碗清粥就扔下了。咱家还是先回去侍奉罢!等回明了淑妃这里状况,皇上午后应该就能补个好觉了。”
卓锐便笑着送他出门。
正要告辞之际,卓锐忽然想到一事,忙又将他叫住。
“七公公,还有一事相询。”
靳七站住,疑惑回头,“什么事?”
“那年我们跟着皇上平定康侯之乱时,瞧着皇上亲自领兵,行军进退有序,功过赏罚分明,有王者气度,亦有大将之风。莫非之前攻打前朝南楚时也曾亲自领兵打过仗?”
靳七笑道:“拿下南楚之前,朝政军政大事都是摄政王父子做主,皇上哪里有机会亲自领兵?不过皇上自幼颖慧过人,熟读兵书,又见过大阵仗,所以后来亲自率军也不怯阵,连康侯那样强敌不是一样灭了?”
“见过大阵仗?”
“是呀!”
靳七眼睛中难得闪过惊悸,“当年摄政王渡江攻往瑞都的同时,皇上、太后也从北都赶往江南,预备亲自看着大周军队进入瑞都。当时江北基本已被大周肃清,只有晋州城还在负隅顽抗。”
“晋州城?”
卓锐听说过,“便是那个张友崇守的城池吗?传说此人骁勇善战,十分了得,是南楚数得上的名将之一。可惜他忠心的那位南楚皇帝是个昏君,就怕他和朝中几个武将联合起来造他的反,生生地把好好一个统帅之才贬到远远的江北去做了个晋州守备。听说后来江北只剩了晋州一个孤城,还坚持了好些时日。”
“没错,就是这个张友崇,厉害得很。皇上在南行的路上几次问到晋州动向,听说还没有拿下,就亲自带了五千精骑抄近路前去驰援。”
卓锐怔了怔,“便是一时拿不下,就剩了一座孤城,还用得着皇上亲自去吗?”
“这个你就有所不知了!”
靳七离他近些,放低声音道,“先帝英年早逝,说是伤病而亡,其实就是被这张友崇一箭射死的。当时张友崇还是楚军统帅之一,刚打了几个胜仗,正率着楚军与周军对峙。大周诸将要出战迎敌,可摄政王另有居心,想先行争夺皇权。为安定军心,拖延对外用兵,才故意隐瞒了先帝驾崩真相。”
卓锐顿时明白,“杀父之仇,不共戴天。皇上想手刃仇人!”
“何止手刃仇人!卓护卫你也晓得,皇上因为幼年丧父吃了多少苦头,受了多少委屈!”
靳七鼻子里笑了一声,“皇上以五千精骑协助攻下晋州城后,直接令人砍了张友崇的人头,悬于城门,又把他一家无论老小一律枭首,并暗示辛苦攻城数月的周军可在晋州劫掠三日以作奖赏。围困晋州的周军死伤也多,据说是晋州守军的数倍,因此对这张友崇恨之入骨,得了皇上的旨意,当即血洗晋州城。”
“血洗晋州城?”
“这个也是咱家后来才听说的。据说男的差不多砍光了,女的充作营妓,完了要么弄死,要么弃于郊野。等周军撤走时,晋州直接成了座死城。”
“这……这不就是屠城吗?”
“不算屠城吧……”
靳七迟疑了下,“皇上也没料到周军下手这么狠,估计是憋了好几个月,怨气都撒到城中那些拥戴张守备的百姓身上了。后来听说死的很多是手无寸铁的百姓,也有些懊恼。”
记起那日可浅媚和他打听屠城之事一脸紧张的模样,卓锐再想不出这到底是巧合还是另有玄机,只觉手心发凉,满心忐忑,许久才道:“跟了皇上这么多年,倒是第一次听说此事。”
靳七道:“皇上本是悄悄儿去的,为不让摄政王疑忌他是刻意在军中树立威名,后来也只说是前去观战,功劳都记在了攻城的将领头上了,所以知道此战的人并不多。”
卓锐点头道:“不多就好,不多就好……皇上以仁治国,这事过去了,再不要提得好。”
靳七笑道:“谁会提这事呢,若不是给你问起来,咱家都快把这事给忘了!”
卓锐应着,一路送他远去,才抬起手,擦一擦额上的汗。
也许,一切是他多虑。
这事……果然是再不要提得好。
可浅媚的身体一向好,这日在床上卧了一天,没人再来折磨她,又有医药调理,精神便恢复了不少,到晚间时再也呆不住,凭着香儿等人怎么劝,也要披了衣下床来在屋里慢慢走动着,又走到窗口,坐在椅子下扶着窗棂眺望宫中夜景。
冰簟银床梦不成,碧天如水夜云轻。
又是个花好月圆的夜晚。
静静看了片刻,她曜亮的眸子便渐渐地黯然暗了下去,很是伤怀地叹了口气。
卓锐远远见了,也便走过去,立在院中,隔窗见过礼,便问些她病况。
除了身畔侍女,可浅媚难道有个可以说话的人,倒也不厌倦,一一地答了,又以手抵唇,轻笑着问:“卓无用,这次是我连累你了吧?”
卓锐奇道:“淑妃怎么连累我了?”
可浅媚道:“皇上派你来看守怡清宫,你不是也得陪着我窝在宫里很多日子?”
她的漆黑的眼转动着,忽然笑了,“如果我一辈子给关着,皇上不会让你看守我一辈子吧?”
卓锐正想着怎么提起这事,闻言忙道:“淑妃多虑了!皇上怎么会当真关你一辈子?上午七公公还过来问起你呢!”
“靳七?”可浅媚支颐浅笑,“必定说是皇上念着我了?”
卓锐笑道:“淑妃不信?”
可浅媚眸光流转,明亮中倒映着夜色的苍茫。她喟然而叹:“我信。皇上必定会念着我,也必定会想着尽快忘怀我。他晓得我吃了苦头,不放心,所以问起我;可如果发现我没什么事了,一定又会丢开,克制着不见我。时日久了,便能把我给淡忘了。”
卓锐怔了怔,道:“淑妃为什么会这么想?”
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