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媚·恋香衾-第5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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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世上有一把刀,能将相爱相溶的两个人灵魂一分为二,他们也必然会失去自己已经融到对方灵魂中的那部分魂魄,同时对方长入自己灵魂深处的魂魄,也会在生命深处不断涌动,然后生根发芽,拔之不去。
一旦相爱,不能离开。
纵能挥剑断情,也断不了灵魂深处根深蒂固的柔情激涌。
“浅媚,我……离不开你这疯丫头……”
唐天霄有些怨忿,有些懊恼,偏偏又有些软弱般,低低地在她耳边说。
可浅媚不答话,只宛转于簟席间,哽咽着承受他,回应他,泪水一串一串地滚落下来。
却并不像是因为承受不住。
唐天霄以钧雷之势将她带往那完全不受控制的虚无般的极乐空间时,她终于哭叫出声。
她哭着道:“唐天霄,我喜欢你。他们都在骗我,我一个字不想听!”
那样烈性的女子,这一刻,忽然就如天塌了般倒在他怀里,哭得气哽声塞。
唐天霄再不知是得意还是难受,只是将她紧紧拥着,一遍又一遍,吻去她眼角的泪水。
直到她哭得累了,困了,然后在他的腕间酣然入睡。
他宽慰地笑了笑。
尽管许多事情依然不明朗,但他清楚明白地听到了她的诀择。
一切的别离和悲伤都已结束了吧?
从此她会是他的。
她再不会离开,他也不会容忍任何人将他们分开。
第二日,唐天霄睡到天色大亮才醒,看可浅媚还在沉睡,气色已比昨天好转许多,也不叫醒她,替她掖好被,蹑手蹑脚地下了床,走到门外才传人预备洗漱。
草草用罢早膳,唐天祺、卓锐等闻得他起床,已经过来相见。
唐天霄沉着脸,问道:“那些刺客查得怎么样了?”
唐天祺答道:“说来也奇了,这些刺客中也有受了伤的,按理没那么快逃出山去。可我们把三万禁卫军重新开过来,搜查了整整一夜,竟然连个鬼影子都没抓到!”
唐天霄皱眉道:“也不能说奇。我们之前也搜过几遍山了,不是一样没发现他们?这荆山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深山绝壁间难免有禁卫军发现不了的死角。如果他们藏在什么秘室或秘洞里不露面,只要储备了足够的食物,别说三两天,就是三两个月也没问题。”
唐天祺抓头,叹气:“那怎么办?让我们三万禁卫军一直耗在这里?”
唐天霄冷笑道:“让朕三万禁卫军陪着他们三两只刺客死瞌?那也忒瞧得起他们!撤兵吧!”
“撤?真撤?”
“都撤了,但多布置暗卫,明松暗紧,争取引蛇出洞,明白吗?”
“明……明白。”
唐天祺应着,却还是有点迟疑,“他们刚刚失败了一次极周密的计划,应该没那么大胆这么快又有第二次行动吧?”
“对付朕么,大约一时是不敢了。”
唐天霄沉吟,“但他们总得找机会离开吧?也许,他们还会……呵,浅媚好容易出来玩一次,给生生地闹成了这样,也许朕该在这里多逗留几天?”
他转头问卓锐:“破庙那里,有没有清理?”
卓锐回禀道:“有。我们有三名侍卫未及逃出,在爆炸中遇害,尸体已经找出,只是……面目难辨,连全尸都没保住。”
“厚葬,从重抚恤家属。”
“是。”
卓锐继续道,“到凌晨时,秘室部分也基本清扫出来,发现了铁链碎片和一些烧焦的人骨,都已无法辨明身份。”
炸药自密室引爆,其威力之大,连外面的庙宇都一并夷平,密室内的人自然早已化为齑粉,能有一根两根骨头剩下,已算是幸运。
如今想来,密室中的人,连同那个村妇在内,竟没有一个是善良之辈。
——但是,对于另一方来说,他们又是绝对的忠诚之士。
为了去他疑心,将他顺利引入密室,那个村妇先割了自己的舌头让他相信她的确是相助可浅媚的受害人,又不惜让同伴取了自己的性命来坚定他的救人决心;
而杀村妇的黑衣人,以及装成浅媚捆在岩石上的女子,显然也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留在秘室,打算和他在爆炸中来个玉石俱焚、同归于尽了。
他竟从不知道,北赫居然也豢养着这样的死士。
而被称为化外之民的北赫,又有什么样的领袖会有这样的魅力,让部下舍命报效,视死如归?
何况,大周虽一时奈何不了北赫,有宇文启镇守北疆,北赫也无力大举进犯大周。不论大周皇帝是死是活,大周会不会内乱,对于北赫来说,能把握的机遇并不多,有必要为谋刺他不惜一切设尽心机吗?
他这么想着,又追问道:“没有留下其它关于他们身份的蛛丝马迹吗?比如残留的刀剑之类,看不看得出来历?”
卓锐答道:“他们所用的刀,明显是北赫风格,倒也没细查哪里打造的。不过我们在清扫密室时,倒是意外发现,那密室里似乎另有通道通往别处。”
“通往哪里?”
“那密道看来很是古老,只怕是比地面的庙宇还久远些。炸药已经把靠近密室的部分堵住大半,暂时看不出是通向哪里。我让人挖了一段,发现下方又堆着些旧土,猜着前方密道很可能因为年久失修坍塌了一部分,所以只叫人守着,暂时没有继续挖下去。”
唐天霄想起那异常坚固的庙基和墙上的蟠龙,道:“继续往前疏通。这座庙宇……绝对不简单!”
唐天祺笑道:“应该不会坍塌吧?看看,这密室不是还给有心人在利用着?”
唐天霄点头道:“说不准这密道所通的地方,也已被那些人利用上了。多加人手,尽快把密道疏通,朕可等着瞧,他们还能耍出什么花招来!”
唐天祺犹豫了下,笑道:“听说三妹昨天来得很是巧。想要知道得更多,应该不是太困难。”
唐天霄不应,又问了几句京中局势,细细嘱咐了,便打发了唐天祺和他的禁卫军先行回京,却让卓锐继续增加荆山的暗卫,不可错过任何将对手一网打尽的机会。
待他安排停当,回到卧房看时,可浅媚已经起了床,丢开前日的布衣,换了一身靛蓝的衫子,松垮垮地绾着个偏髻,正趴在窗边对着窗外的荆山出神,连唐天霄走了进来都没发现。
唐天霄悄悄叫过侍女,听说她如常用了早膳,才略略放了心。
他走过去,拿手中半红不红的一片枫叶去撩拨她的面颊,笑道:“一大早的,就在这里发呆,莫不是在想我了?”
可浅媚回过神,缩缩脖子避开他的撩拨,舒展了蹙着的眉,微笑道:“想你做什么呢?我晓得你总会过来陪着我的。”
唐天霄的唇扬起,窗口投入的阳光洒在他面庞,那笑容便格外地明亮温煦。
“瞧瞧你,一出宫更是懒得不像话。连头发也乱蓬蓬,不肯好好打理。”
他伸手取下她发际的银簪,让那头乌发软软地顺着自己掌心滑下,柔声道:“我给你重新梳罢!”
可浅媚应了,由着他牵到妆台前,扶正了菱花镜,从袖中取出梳子,一下一下给她梳拢着头发。
那梳子依然是那把雕着简洁花纹的普通桃木梳,被握得久了,边缘已微微地发亮。
她不觉低头,看向腰际的荷包。
绷着心弦辗转了两三天,原来那荷包已经破了,却鬼使神差般依然被她小心地保管下来,此时已经用新的替换下来,虽然在外不便,只挑着了一枚鹅黄底子的,却依然有一双飞燕在碧树翠叶间嬉戏。
里面的同心发结,当然也还是原来的模样。
她望着镜子里唐天霄专注于手上动作的凤眸,忽轻轻道:“其实我并没有和人怎样。”
唐天霄眼皮都没抬,将手中那缕乌发拢到顶部,散淡地应了声:“哦!”
不晓得是信,还是不信,或者心里早有了主见,只是爱惜她,才这般敷衍地听着她的狡辩。
她便有些着急了,涨红了脸说道:“他……他是想欺负我,可我不愿意,后来,七……又有人过来喝阻,他便气忿忿走了,再也没回来过。”
唐天霄慢慢地将手中的长发缠作一个髻,对着镜子里的那张局促的面庞看了又看,小心地用那根嵌了明珠的长长银簪簪住,才闲聊般不经意地问道:“哦?那人是谁?过来喝阻他的人又是谁呢?”
可浅媚抿紧唇,向镜子里张望着,忽道:“你梳得并不比我好看。”
唐天霄走到她正面,仔细地端详着,笑道:“可不是呢,我的手并不比你灵巧。不过我的确不想让你一脸灰溜溜的模样,希望你看起来漂漂亮亮,开开心心。”
他折下青花瓶里插着的一枝浅紫色木槿花,簪到半歪的髻上,满意地端过镜子放到她面庞前,说道:“瞧,这白白的小脸儿配上这又大又香的花儿,倒是精神了许多。”
可浅媚自己看时,没看到发际的花朵,却发现了自己青黑的眼圈,伸手摸了一摸,发愁道:“等我到二十五岁时,只怕长得要比你那公鸡皇后还丑了!”
唐天霄问:“哦,你这么怕自己变丑?”
可浅媚道:“若是我老了丑了,你大约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百般对我好了吧?”
唐天霄拿手指描绘着她如画的眉眼,笑道:“那时,你从小丫头变成了老丫头,我大概也从小伙子变成小老头子了。不过那时候我们的孩子都快和我们一样高了吧?到时我得分一半心对他们好,只怕真没法百般对你好了。”
可浅媚给他贫嘴滑舌地一逗,止不住笑了笑,却又忙立起身,依然站在窗口看风景了。
唐天霄皱眉,对着镜子照了照,没觉得窗外风景抵得过他这般风标秀举,清晖夺目。
这时,可浅媚幽幽道:“天霄,我真想生个孩子了。嗯,一个或者两个都行。然后我们俩把他一点占养大,看着他成家立业,生出一堆的孙子孙女来,便是老了,我们一定也快活得很。”
唐天霄听得柔情涌动,走过去将她拥到怀中,让她贴在自己胸。膛,微笑道:“要一两个孩子有什么难的?就是要十个八个都没问题!你小呢,自己身量还未长足,所以没怀上吧?我们努力些,明年一定可以有个孩子……如果是男孩,我便册为太子。将来我会把大周江山经营得四海晏靖,仓廪盈足,他便可以当个万事无忧的太平天子,你说怎样?”
可浅媚低着眉眼,却犟嘴道:“不怎样。小心你的公鸡皇后急了眼,一口吃了你!”
唐天霄笑道:“你都不怕她,何况我?放心,这中宫的主人么,早晚会姓可!”
他托起她下颔,让她抬起一直埋着的头,深深地望入她的眼睛,低沉而有力地说道:“信我吗?我是你这世间最亲近的人,愿意给予你我所拥有的一切。”
可浅媚无可回避,定定地与他对视,曜石般的黑眸渐渐晶莹迷离。她那微微翕动的鼻翼有些发红,呼吸间听得到不顺畅的凝噎之声。
而唐天霄只是安然地向她微笑,清浅而温煦,却比院外日渐灿然的红枫还要浓烈。
如入口绵甜但后劲如火的烈酒,饮之不觉,觉时已沉酣不知归路。
许久,他松开托她下颔的手,依然那样疼惜而包容地浅笑着,轻轻地拭去她湿了大半面庞的泪水,把她拥到怀里,由她伏在自己胸前,很低很低地抽泣着,簌簌的泪水湿透了他的前襟,漉漉地粘在他的胸口。
他不逼她,不问她,甚至也不去刻意安慰她,只是如常般温柔地拥着她,抚着她柔软的发,倾听她无声低泣里的丝丝委屈和为难。
她已将她的委屈向他敞开,他等着听她的为难。
果然,等他的前襟湿到无可再湿的时候,她的情绪渐渐平缓下来,便沙哑着嗓子开始交待。
“那天行在山道上……我看到天上一只鹰,正预备去射时,有人从山坡下偷袭,我一时不察,被他们从马背上拉到坡下,又拿迷药迷晕了我……”
唐天霄望着在自己怀里闷着头的女子,不置可否地顺着她的话头应道:“哦?”
“我醒过来时,发现给关在一处农家小院里,头疼得很,也没什么力气,院里活动的是些蒙面的黑衣人,也不晓得是什么人。”
“哦?”
“后来,有个年轻的男子过来想欺负我,我……我着急得很,但没力气,打不过他,便一直叫喊着求救。然后……有个好像是头领的人过来制止了他,又令人拿了饭菜给我。那饭菜里应该也做了手脚,我吃了后便又睡了过去。”
“哦?”
“等我再醒来时,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换掉了,手脚还是没什么力气。我怕他们继续给我下药,便装着没醒继续睡着,等下半夜恢复得差不多才悄悄起床,正听到门口守着的人在谈要利用那个破庙害你的事,我便打昏他们,逃出来找你了……”
“哦?”唐天霄似笑非笑地望着她,“结束了?”
“结……结……结束……”
她明显底气不足,快把心虚两个字写在脸上。
唐天霄叹口气,松开环着她的臂膀,快步走到桌前,抓过茶盏,拎起茶壶,连倒两盏凉茶,一气喝了,才似把腾腾欲起的怒火按捺下去。
他问:“喂,浅媚,你说的话……你自己信吗?”
可浅媚抱头坐到榻上,很是苦闷地回答道:“不信……可我编不出来……”
唐天霄的怒火再不用去冷水去浇,如当头遇着了润物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