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归-第7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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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下来,将城防诸事再梳理一遍。
几个时辰的忙碌下来。守具战具再一次清点整理。还又拆了城中不少房舍,石头用来做礌石。木料用来预备烧滚水熬金汁。城头守军进一步调配,争取将每一分人力都用上。城塞主城和外间拱卫小堡,觉得还有些单薄的地方又用大石泥土堆砌补强。就连城外密布的鹿砦,都又多做了一批,栽埋下去。
而郭蓉就巡视各处,到了夜里诸事差不多停当了,再将这些心腹将领召集起来商议城防,看还有什么要完善的地方,商议即将到来的战事中的诸般战守之策。
诸将也不客气,大敌逼迫在外,并不算如何精强的军马死守孤城,也不是客气的时候。
人人都手比脚画,大声争论。
“…………干脆将通往主城的唯一通路也挑挖断了,掘出深濠,再密密栽埋鹿砦。要通过此处,几面强弓硬弩夹着打,看女真鞑子有多少人能用来送死?”
“…………你这是学乌龟不出头,济得甚鸟用?应州之要,就在于威胁女真南下道路!摆出这么个架势,女真鞑子就知道你没可能出城而击了。可以放心大胆越过应州南下,那么俺们还守着应州有什么意思?不如赶紧南撤倒干净一些,反正对女真鞑子都没威胁…………现在就不足两千女真鞑子正军,围不死俺们,要走你准定能走掉…………只是困守,就没有不破之城!”
“如何守?能坚持多久?说实在的,俺没有底气。南面必须有神武常胜军主力为支撑,才可大举北上。大军一动,准备的军资就是惊人的数字。反应再快,没有半月也难以出发。打到应州城下更不知道有多久…………这么长时间,俺们坚持得住么?”
“如此坚城,有什么坚持不住的?就凭女真鞑子那点攻具,真不够看的。拿人去填,两千女真鞑子,能填多少?要是北面再有大军下来,哪怕来个一万正军,几万辅军支持。冰天雪地,吃也吃穷了女真鞑子。如此坚城,最适合用来耗围城大军。女真鞑子来得越多。守住应州把握越大!”
“俺如何不知道坚城可凭?应州城塞之固,那是没话说的。可是守城靠的还是人!这千余守军,全是神武常胜军的话,俺守个几年也不直什么。女真鞑子来个几万,或者凭城而战。或者拣选精锐击其粮道。外再有援军策应——来迟点也不怕。俺倒要看看女真鞑子有多好牙口。能将这坚城啃下来!可是现在,城中守军是神武常胜军不是?”
“…………这话说得是。就是复辽军精锐,也给甄六臣带走了————谁能想到女真鞑子冰天雪地的就敢孤军深入?现在城中还有孟暖那几百鸟军,这些人开得一次城投降。自然也开得第二次!俺巡城时候,看着他们交头接耳,在说些什么。俺一过去,就没人说话。谁知道他们再打什么主意?还有那个孟暖,也瞧不出深浅出来…………这几百人马。也带得全城军心浮动,凭着这些守军,谁敢说能死守应州,以待援军北来?”
“依着俺的意思,杀孟暖,并其军!这个时候,为了大局,谁还顾得了恁多?”
“杀孟暖不难,则这几百军马。又如何肯出死力?就是其余七八百军,多是云内诸州新募,自然也是人心浮动。外有强敌,内却诛杀己方军将,自己生乱。还要应州不要?”
“不要了就是,就算俺们退保龙首寨,险绝之地,也撑得了一两个月。女真鞑子还轻易攻得上来?”
“龙首寨之为险要。就是因为龙首寨在,应州城塞就更稳固!单凭一个龙首寨。济得什么事情?女真鞑子就算是攻不下龙首寨,也可放心大胆催大军南下。北面援军更上不来!龙首寨塞满了,一两百军马顶天,女真鞑子轻轻松松便围死了,难道在寨中等死不成?退保龙首寨,只是万不得已,哪能自己就逃过去,束手待毙?”
“俺就不信,杀个孟暖城中就能翻了天了?以他人头,震慑军心,说不定更能让俺们安心死保应州。就算不要他那几百军,没了内顾之忧,俺可立军令状,仍能将应州守得如泰山之安!”
“只情说嘴,又有鸟用?万一激起更大变乱,丢了应州,你承得了这责任?”
“难道就这样一边对着女真鞑子,一边还要拿出五分精神,来关顾城中不成?这还打什么鸟仗?”
诸将议论纷纷,先还是说着城防事宜,最后就转向了城中内顾之忧。七嘴八舌,全都围着诸将中唯一外人异类孟暖打转。
凭城死守,外凭坚城,内恃人心。缺一不可。多少坚城要塞,就是因为内乱而轻易告破。只要有内顾之忧,这一场仗无论如何也打不好!
杀孟暖,并其军,自然了却了不少麻烦。可担忧的就是在孟暖什么事情都没做的情况下动手,反而加倍瓦解这本来就拼凑而成的守军军心。那时候就更谈不上能坚守下去了。
其间轻重,决断为难。所有人的目光,自然而然的就转向了郭蓉。虽然郭蓉是女子,更多时候也只是作为一个招牌幌子存在。可她不折不扣就是城中诸将之首,这等要紧决策,还是需要她做出最终决断!
郭蓉紧紧绷着一张俏脸,火光闪动,照得她的面容阴晴不定,久久不发一言。
杀人,她是不怕的。更何况这孟暖虽然向来恭谨,可总让郭蓉觉得心中不舒服。他目光中隐藏的东西,总让郭蓉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可是杀了孟暖,万一激出更大的变故又怎么办?不杀的话,不仅诸将,就是她也不放心!
这个时候,郭蓉才感觉到身为方面统帅的责任。
那个坏人,也不见得比她大多少。怎么就能白手起家,扯起这么个局面,经营这么大基业,背负这么多责任?
这坏人杀掉自己爹爹的时候,有没有左右为难,如自己今日这般一样?
想到郭药师,郭蓉心中就是一痛。这恩怨情仇,她今生已然注定和萧言纠缠不清,再也难以分出什么明白对错出来了。有什么仇,但有来世,再寻萧言去报吧…………此时此刻,她只盼着那坏人早早北来,将她身上担子接过来。而她就什么也不想了。安心在他羽翼之下避风遮寒。
这坏人,在汴梁还好么?他的大事,已然进行完毕,在那汴梁站稳脚跟了么?
想到萧言,郭蓉一时有些痴了。诸将呆呆的看着郭蓉。就看到这腰细腿长的清丽女孩子。眼波竟然开始有些流离起来。
最后还是一直默然的汤怀,重重咳嗽了一声。郭蓉才恍然惊动。她脸颊上飞起一点潮红,咬着嘴唇问:“孟暖何在?”
一名军将答话:“没让他上城巡守,就是在城中他麾下兵马。也分成数部。城上百余值守之军,都在密密监视之下。在城内营中还有一都他的军马,外间也有二百军,枕戈待旦,配用硬弩强弓。一旦有变,马上就能将其剿杀干净!”
郭蓉沉着脸又默然一阵,最后一咬白牙:“说不得了,早下手早干净些!动作快些,生变可能就少些。这决断,我来下。杀孟暖,并其军!然后宣示全军,孟暖意欲作乱,才被诛杀!”
诸将相顾。有人扬眉,有人忧心忡忡,还有人一下站起,就准备领命去行此事。有的军将实在忧心难解,发问道:“如若不能善了。军心背离,应州不保,该当如何?”
郭蓉语音清冷,神色决绝:“那就溃围而出。退往龙首寨也是等死!”
“应州不保,则云内诸州也难保。显谟布置的大局…………”
郭蓉扬起了脸:“这罪过,我自去寻那坏人领!”
郭蓉都管萧显谟叫坏人了,诸将还有什么说得。而且此刻必须要有人做出决断,大敌当前,不管什么样的决断都比犹豫踌躇要好。郭蓉果决如此,诸将也就轰然领命,摩拳擦掌准备拣选精锐密密行事。
郭蓉俏脸有些发白,却倔犟的咬着嘴唇,不肯表露她做出这决断之后的隐藏着的犹豫动摇。
坏人,你快些来吧,这担子好重。我替你背着,万一做错了,又怎么是好?如此乱世,兵火之间,谁都是身不由己。我和你的仇,这辈子我不报了,下辈子寻着你,再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再不会有半点心软——就算欠你什么,这一世也都还干净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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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簇火把为亲卫所执,将孟暖身形映亮。
这个很有些枭雄潜质的前马贼头子,披甲按剑。大步在营中走动。在他身边,紧紧跟着几名神武常胜军出身的军将。还有两人远远的在营外,看着这里动静。
孟暖所部占据的营盘,地方并不甚大。其实就是往日一个城中小庙。此刻围墙连同正殿都给拆得精光,材料或者用来加固城防,或者就用作守具。他麾下心腹军马,就挤在两侧厢房当中。
地方虽然不大,可现在在营中兵马也不算多,足够住得下。各种供应,包括冬日取暖的烧柴,也没有短了他们的。可是比起往日孟暖手握应州大权,为一方土皇帝。他这些心腹人马,已经觉得待遇是天上地下了。
郭蓉连同她麾下军将,自然不会刻意薄待这些投效归降的军马,但说要将他们捧在手中曲意抚慰接纳,也没人有那份闲心。反正等云内诸州基业稳固,萧言在此处布局诸事底定之后,这几百军马都要分化打散,孟暖再不得直领的。
可是却没想到,这几百军马权宜仍为孟暖所领,暂时维持应州局面。女真鞑子,却直迫应州!而这几百军马,顿时就成了应州城中最为不稳定的因素!
大敌迫城之际,夜中主将巡营,那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就是遣在孟暖身边监视的那些神武常胜军军将,也不能去阻止。
巡视之际,无非就是看轮番值守后下来休息的军士们能不能得热食,取暖如何。有没有人夜间往还联络,有鼓噪生变乱营迹象。军心士气是高是低,是不是各部之间苦乐不匀。将一切可能引发变故的事情扼杀在才有苗头之时。
为将者统兵,就如炼丹孵卵,需要极大的精力和耐心,需要脚勤眼期嘴勤,处处都要关顾得到。单凭以为号令森严,就可以将军队带领好了,谈笑间全军归心,胡床尘尾铁如意就能指挥若定,那只能说没有实际领兵的经验。
这个军营实在不大,转眼间就巡视大半,一切如常。军汉在营中安睡。四下有巡哨之人,值守军将也没什么懈怠的表现。
孟暖装似满意的站定脚步,回顾左右:“一切尚算如常,今夜就如此罢。俺的帐中火正烧得旺,这贼冷的鸟天,临战也不能吃酒,烤着鸟火舒舒服服睡他娘,谁知道打起来是死是活?”
身边诸人都无话。孟暖军帐,还刻意设在不在他所部营中。现在孟暖要回转回去,那是再好不过。
正准备离开之际,就看见一处厢房门口突然人影憧憧。这小庙充作的军营建筑早就颓玘不少,厢房也没有大门,敞着黑洞洞的入口。突然之间,就有十几条人影涌出。这些人也未曾举火,营中四下的火把也照出了他们的身形。全是孟暖麾下军将士卒,人人披甲,手持利刃,鬼影一般闪了出来!
诸人色变,四下一看。营中每处可以驻兵的所在,都涌出了人影!此间军营,夜中存兵不过百余人,现在至少就冒出了一大半!
当先一人,正是孟暖心腹,厉声对着孟暖呼喊:“孟将主,俺们奉你开城迎女真大军入内!擒了这鸟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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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汴梁误第二百一十九章 定乱(二)
呛啷数声响亮,孟暖身边两名神武常胜军军将已然拔出腰间佩剑。
一人怒声大喝:“贼子敢尔!”
而另一人转头向外大呼:“孟暖作乱,速去请援平乱!”
在这小庙充作的军营之外,两名在外巡守军将,同样目眦欲裂。这个时候他们也明白轻重。想救袍泽,就是将自家也搭进去。最要紧的是将近在咫尺的军马搬来,平此变乱,将孟暖碎尸万段!
两名军将掉头就走,再不回顾。为了跑得快点,甚或将头顶兜鍪,身上裹着的披风都扯下扔掉。
而此刻在军营当中,作乱军马有备在先。十几支长矛已然直逼过来。那两名军将向扑向孟暖,先将他拿下。长矛却已然带着风声直刺过来。两名军将只能扭身奋力,将逼来长矛拨开。可刺来长矛如许之多,哪里能尽数拨档开来?一支长矛寻隙而入,深深刺入其中一名军将甲胄臂铠与胸当连接处,鲜血顿时从甲叶缝隙当中喷涌而出,转眼就为寒风冻上。那军将长声惨呼,又是一矛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