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归-第59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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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那妇人搓揉一阵,这县令终于狠狠的一跺脚,拱手道:“只求你们,不要祸害这繁峙百姓!”
甄六臣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要保住治下百姓,须得你大宋自家兵强马壮。你们大宋的兵马在哪里?真是弄不明白你们这些人想的是什么?快去罢,省得俺改了主意!”
那县令满脸愧色,将身边妇人扶起。一声不吭的踉跄而出。自然有人给他出城的凭证号令。几名跟在甄六臣身后的甲士,都是檀州出身。往日里将大宋想到了天上去,这个时侯也忍不住摇头:“这就是大宋?有万骑在手,从北到南就打穿了…………再将西军调出来?一年之内,来来往往几千里奔波,还能济得上什么用场?有支神武常胜军还自家了断了,这些大宋官儿,真没见过俺们大辽所经历的兵火!”
话语入耳,这县令更是涨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时间倒转回去一些,不管河东安抚使那里是什么号令,自家先竭尽所能接济神武常胜军粮草,他们在地方借粮,自家在旁边摇旗呐喊去!
在繁峙县城外间山上,韩世忠一直勒马于此,定定的看着月色下,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上千人马涌入城中,不曾听闻厮杀之声,这繁峙县城治所就轻轻陷落了。好在城中也未曾听见太多哭喊之声,也没有火光升腾,扰乱纷起。可见甄六臣稳稳控制住局势,果然如他严令一般,未曾有什么杀戮情事发生。
一切都进行得异常顺利。
整个大宋,就要遭受空前震动。
可是韩世忠心里总觉得不是个滋味。不知道看了多久,才摇摇头咕哝一声:“就千余人,真正能厮杀的就二三百檀州兵…………若是没有俺们神武常胜军,真能就凭这些人马,就将河东路北面整个扫荡了!要是来的是几万女真铁骑,再加上数不清的仆从军马。俺们这大宋,真有抗手的余地么?显谟啊显谟…………来得及么,来得及么?”
他猛的一扯缰绳,就要从另一个方向下山。周遭冻得够呛的亲卫反应过来跟上,动问道:“将主,去哪里?”
韩世忠哼了一声:“甄六臣这里控制得住局面,鹏举也自不会让他胡来的。俺放心得过,可以赶回代州大营去了。马上边地急报,都要涌到俺们这里来。倒要好好和吴敏那厮,和朝廷中枢诸公打上一场官司!”
第一百五十一章 惊雷潜生(四)
所谓现代人穿越回去,没事就上酒楼,一锭银子扔出去,就让小二将好酒好菜尽管将上来。而且动不动就在茶楼酒肆碰见大富贵人家女扮男装的美女,再碰上几个装b犯狠狠的踩一下。雅间进进出出之间,就能撞上若干大有来头的人物。从此风云际会,天下骚动。
总体而言,在大宋不算很现实。虽然在汴梁有所谓七十二家正店,坊巷之间更是小吃食店无数。这种经营餐饮产业,毫无疑问是这个世界的顶峰。
可是对于真正有些身份的人而言,正常宴饮,还是在家中陈设。市面中的酒楼正店,多是面向小官吏,往来商贾,市民阶层,甚而贩夫走卒之辈。还有一大宗客源就是那些负剑游学之辈,如整天在这花花都市当中闲得蛋疼的太学生们。呼朋唤友酒酣耳热之后,一篇篇诗文将出来,樊楼等有名正店,简直就给夸得如天上宫阙一般。
在真正高官,或者世家看来,就未免有些村气了。
正店酒楼,空间既不开阔,往来的人又乱纷纷的,服侍的待诏,切脍的女娘,也不如家中多少年调教出来的可意。更不必说多少珍稀食材,这些正店是难得备齐的。就是想瓦子里面的女伎佐酒,直接将入府中就是。何苦到市井当中,与人挤挤挨挨?
方腾酒楼会高衙内,萧言酒楼会常嗣昭。那也都是为了遮盖耳目,将别人引入自家宅院内,动静太大。别人也未尝不是心怀顾忌,难得应召。倒不是萧言方腾不知道这个时代的规矩。
此刻在侍卫亲军步军司副都虞侯使管勾侍卫亲军步军司事何灌的府邸当中,就是一派富贵家宴气象。
宴席开设所在,却在后花园当中。天气虽寒,可是四下里都张开了厚厚的帷幕。花园中不好设地龙,却升起了无数炭炉。每个炭炉旁边,都有青衣小厮在细心照料。炭既不能压住火,又不能生出太多烟气来熏着席间诸位贵官世家子。这也是一门需要长期实践才能锻炼出来的技术活儿。
帷幕一面开口,却是对着这后花园中的一处水塘。汴梁城中寸土寸金,哪怕以何灌快达到武臣顶峰的身份,宅邸也不甚大。花园中水塘规模未免就受了限制。可是巧手匠人,却极用心的装点过。四下一榭一亭,都是巧思独具。此刻天寒,水面冰封,雪掩霜遮,却是另有一番清奇景致。设席于此,足以让人胸怀一畅。
帷幕既然开口,就难免有风。此间宴席设的是独座。每座之后,都有两名垂髫清秀使女,张着羽盖为贵客遮风。风向稍稍有点变化,这些使女就乖巧的将手中羽盖转一个角度,都不必人说话提醒的。羽盖甚是沉重,两个娇怯怯的女孩子一直持着,还得脸上随时带着娇俏温婉的笑意,不必说,这等使女,也是世家大族费了心思好好调教出来的。
单单是这些使女,让暴发户侧身其间,只会觉得意气全消。世家气象,真是不知道多少代才能堆得出来的!
更不必说还有多少人,脚步轻盈的在席间传菜,在为贵客温酒,不断送上盥洗漱口的温水。帷幕一角更有一个器乐班子。贵客举杯之时,奏乐相陪。贵客说话之际,音乐声就渐渐低下来,隐隐回旋,若有若无,其间并无半点突兀。
加上席间那些难得的精致食材,那些钧瓷餐具。这一场家宴,真不知道要花多少钱才能整治出来!
家中如此气象,又何必与那些措大村夫去城中正店酒楼凑热闹?没得丢了自家身份!
何灌就坐在主位之上,他身子壮健,不减当年。又是经历过北地刀子一般寒风的。只裹了一身轻裘,含笑举杯:“今次倒是占了别人的光,颇为惶恐。不过某是个穷官,戍边之时,也未曾积攒下来什么家当。比起那些跨黑虎而来,短短时日就富可敌国之辈,心里面也理直气壮得很…………道希叔通二兄,且满饮此杯!”
席间人都脸上堆笑,一起举杯。耿南仲和宇文虚中就紧挨着何灌下首。两人书生,有些耐不得寒,身上裹得鼓鼓囊囊的。当下都含笑举杯。在更下首,就是一班都门禁军将门世家的头面人物,石崇义石老胖子也在其中,位分还颇不低,隐隐就是诸人之首。一个个脸上都笑得跟开了花也似,纷纷举杯相陪。
一声饮胜之后,量浅的也喝了一大口才放下杯子。自然有使女无声过来,将残酒取走倾了,新的酒爵奉上。再倾上一杯热好的温酒。若是席间诸位说话时间稍稍长了,冷酒就不断的撤下去,始终保持贵客举杯之际,手中犹温。
石崇义天生就会凑趣,一张圆胖可喜脸笑得见牙不见眼,对着何灌搭手道:“太尉清正,正是朝中风流砥柱。这般风骨,俺们是学也学不来的。天幸祖辈给俺们留下了些家当,家里有几个村钱,今日耿詹事与宇文学士两文曲星齐至,俺们孝敬张罗一场家宴,又直得什么?能让俺们侧身其间,沾点太尉的贵气与詹事和学士的文气,就是俺们的福分了…………当不得太尉这般客气,实在是当不得!”
何灌说他是个穷官,这句话的确不错。他也颇以他清介而自傲。除了俸禄恩赏之外,基本上是一介不取。当年在边军当中,因为是外来户,摆明了是中枢派来掺沙子的。公事上头西军诸将可以配合,但是在私事上却怎么也不会让他在西军自留地当中经营出一份家当出来。回返汴梁之后,何灌一心又想着的是掌三衙,甚而直入枢密为枢密副使。钱财上头没怎么用心。这场家宴他当真是摆不出来。他也懒得搞出这么大场面来。
然则今日不比平常,河东突然生变之后。萧言宠信动摇,地位不稳已经是明摆着的事情。前段时间在他手里吃了亏的都门禁军团体,顿时就有扬眉吐气之慨。现在名义上都门禁军团体奉何灌为首,当得要好生庆祝一下。
而且河东之事,是吴敏主持起来的。吴敏是旧党士大夫中的要角。整编神武常胜军,吴敏也要调多少都门禁军没有实职的军将去帮助行事。
原来在都门禁军军将看来,谁是白痴才调出去实领军马。好处不见得多多少,辛苦却是十倍。哪有在汴梁悠游度日舒服?然则时势已然不同,眼看得朝廷在武事上要有所整顿,这是大事,躲也躲不掉的。都门禁军因为在伐燕战事上表现太过丢人,才引得圣人恼怒,在坐粜事上痛下杀手,狠狠挖了三百万贯出来。这才让这些名义上是军将的人物们觉得,手里多少有支能打的人马,在将来就要变化的朝堂格局当中,大家的地位才能更稳固一些,手中的利益好处才能牢牢的保住,一代代的传下去。
吴敏要用他们将神武常胜军抓在手中,都门禁军将门世家难得的振作起来。清理夹袋,连自己家中子弟都选了不少准备派往河东,吞了神武常胜军。双方算是一拍即合。都门禁军将门世家与旧党清流士大夫,已经算是同盟军了。
耿南仲和宇文虚中是旧党当中紧要人物,今日联袂而来。与何灌还有些事情要商议。既然要庆祝阶段性的胜利再加上酒宴当中说话更方便一些。何灌干脆就召石崇义等一干人,说是要设家宴以为今日之会。
他一声话说出来,底下人自然识趣。各家的好厨子,好使女,好食材,好家伎,各般富贵陈设,流水一般送上来。各位禁军将门世家主事之人,亲在现场要将一切布置的完美无缺。
往日里他们头疼的就是何灌在钱财上面不怎么和大家打成一片,现在要是能以富贵动之,何灌对钱财也更看重一些,闭着眼睛任大家发财同时也少不了他的好处。这般才是上下和洽气象嘛…………今日有了这个机会,如何能轻轻错过?
石崇义这番话说出来,在座禁军将门世家主事之人虽然微微觉得有点肉麻,这石老胖子也未免将自家姿态放得太低。可都马上随声附和。一时间将何灌夸到了天上去。简直是当日开国名将,后来的大宋武神狄武襄都比不上。
何灌双目微闭,似笑非笑的摸着自己颌下长髯。最后淡笑一声:“诸君,这些话未免太过。何某人所长,唯忠勤耿直四字而已,其他的全然谈不上…………将来若是圣人畀以整练禁军的职事,到时候在公事上面,也难得有什么情面好讲。此番话说在头里,还请诸君勿怪了。”
这番话中,何灌已经理直气壮的将自家地位取代了还未曾病死的高俅。人人也都觉得理所当然。要领三衙,就得表现出镇得住这些禁军将门世家的本事。何灌在坐粜事上拿了高分,高俅一死,这三衙大权,还当真是非他莫属了。
如果河东事能顺利解决,神武常胜军为都门禁军将门系统所掌握。将来就算何灌不能掌主持都门禁军整练事的大权,可他仍然拥有极大的话语权。而与都门禁军将门世家团体联手的旧党清流士大夫这一党。在大宋未来的政治格局当中,份量也就极其之重,已经真正可以自立,直到在未来几十年将朝局真正掌握在手中。这个联盟,实力之强之厚,只怕不在当日蔡京权倾天下之时!
何灌和自家属下这一番对答,耿南仲和宇文虚中都听得明白。两人对视,脸上也各自露出笑意。这个时侯,还得哄着这些武臣才是。何灌要这般自矜,随他就是。
两人今日而来,的确是有要事商议。结果为一般凑趣的将门世家主事之辈弄成了欢宴格局,俨然庆功。耿南仲和宇文虚中都是聪明人,自不会嘲笑武臣之辈浅薄。反倒是随和之极,说了许多善颂善祷的话,一时间宾主尽欢。
不过再这样互相吹捧下去,看来就没个完了。耿南仲深沉一些,还是宇文虚中先开口。他略略沉吟一下,就抱拳向上首何灌一礼,朗声道:“太尉,因河东之事,而牵动都门之内。前些时日那新起幸臣气焰不再,朝中即将充斥正人,往日之失,自可一一收拾。此自是足可庆贺之喜事…………然则毕竟河东之事尚未底定,吴安抚仍然在尽力撑持局面,那南来幸臣也仍在位上。我辈既然以匡扶朝纲为己任,还当再加把气力,直到诸事皆定。到时候,学生与耿詹事,少不得还要到太尉这里讨一杯酒吃,只望太尉到时候不要以某等为恶客,闭门不纳。”
比起耿南仲,宇文虚中的身段果然要灵活许多。对着武臣都能满口善颂善祷的话。何灌顿时就听得大为入耳。一班将门世家主事之人看到清贵翰林学士居然这般曲意交接他们武臣,也大有扬眉吐气之感。互相交换着眼色,脸上笑意越发的灿烂。
何灌一笑,身子坐得更为端正了一些,朗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