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归-第56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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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比前些日子多了不少,喊着号子在拼命的拉着大木上山。
在山脚还增设了一处骑寨,以为岭上雁门关堡寨依托。要是敌人来攻,主力指向骑寨。则雁门关步军出击,以弓龘弩支援骑寨。若王力指向岭上雁门关,则骑寨屯驻的骑兵出击,抄击敌人侧背。
一个关隘的防御体系,还不止如此而已。从骑寨直到雁门关石堡。沿途还要依着山势节节设立小寨,互相之间能以弓龘弩相接,可为援应。岭上主堡屯粮屯械,还有重兵,作为最后的依靠。
这整个防御体系建立起来,雁门关才能称之为关。在规划中总计要屯步骑加起来接近二千之数。作为整个三关防御体系的最重要的锁钥。只要卡住这里,敌人再怎么强,也不能从这个方向深入河东路。
现在单单是作为修治重点的雁门关,整个工程也不过才完成了一半左右。更不必说完成度更低的宁武关和偏关了。
此刻在寨墙之上,岳飞站得笔直,看着山下山道之中逶迤而来的大批云内诸州难民。大雪纷纷而落,难民长龙却没有发出多少声响,只是在慢慢的朝前挪动。在山下一个开阔一些的地方,原来正是施工民夫的住所。一排排全是开挖出来的地窝子。现在更开出了不少新的地窝子,正在那里赶工的民夫扶着锄拙,都愣愣的看着新来的这大批难民。
原来为这些民夫提供食物的一排棚子,现在灶上都升起了火。白烟腾空,水开了哗啦啦作响的声音连成一片。在士卒的监护下,难民机械的走到食棚前面,领点热水热汤,再加一点冰冷的干粮,一个个就地坐下狼吞虎咽的就朝肚子里面塞。
前几日难民到来,还有军中司马挑选强壮作为参与施工的民夫。这几天也免了。来的基本上都是老弱妇孺,只是能白吃饭的。按照计划,应该是供一顿饭之后,就安排他们到地窝子里面挤一宿。第二天继续沿着已经冻上的薄沱河河道朝代州大营方向走。
不过这个计划也很快就做改变,岳飞下令,从北而来的难民大队,在这里将养两天。好歹吃两顿饱饭,稍稍有些气力,再驱之向南,直到震动整个河东。
这群难民到来,不知道哪个在这里已经干了几个月的民夫发现自家亲眷,喊一声就冲过去抱住。哭喊声顿时响起来,周遭难民不过看了一眼,就麻木的绕开,继续朝提供饭食的棚子走去。
生逢乱世,又在兵火交加之地。什么辽人女真人说不出是外么部族的人来来去去。这个皇帝那个贵戚甚么公主旗号穿梭。妻离子散是常事,就算运道好重逢了,谁又能保将来?
一名军中司马匆匆而来,走到呆呆站着的岳飞身后,低声禀报:“将主,今日比起预料,要多发出三十石粮米,现在军中所储,已经不足六百石…… 请将主示下,代州大营何时有粮米输送过来?属下也好早点安排计点入库收纳……”
说到这里还好好的,最后这军中司马却忍不住多加了一句:“现在俺们什么都不缺,就是缺粮米!将主,多留每日到来的难民一日,就多支用接近百石啊!难道让俺们自己勒裤带不成?”
岳飞回头扫了他一眼,淡淡道:“代州大营,能运上来的米粮,都运上来了。韩将主那里难以指望,筹粮之事,某自有决断。南下难民支用不减,要不然再驱之向南,墟沱河上,你就等着看尸首相望罢!”
那军中司马犹自还想争辩,岳飞挥挥手:“要勒裤带,也是勒我的!每日给某支用,减一半就是!”
岳飞这般说了,军中司马还有什么说的?只得行礼告退而下。
在岳飞身后侍立的几名军将与貂帽都亲卫忍不住都上前解劝:“将主,在这荒僻地方,本来就供应菲薄。将主和底下军卒一样,都是每日一升米,半合酱。再减下去,饿也饿倒了……直娘贼,俺们到了此间守边。每日里所吃米粮,都是自家拿钱买。到现在河东安抚使署也未曾运一升一斗上来!直当俺们不是大宋官军了!既然他们能这般做,俺们就能驱南下流民好生吓吓他们!”
此次与在燕地时侯卷起乱事不同,神武常胜军中军将,多半都知道从萧言到韩世忠岳飞他们的布置。在云内诸州生乱,驱流民南下。以震河东,以震汴梁。且用以稳固神武常胜军地位。
此种原因,正因为时势易移。神武常胜军有灭国之功的胜军,却给从汴梁赶出来。要什么没有什么,只等自己坐困削弱。神武常胜军上下,焉能没有怨气?要是这样还甘之如饴,只能说萧言带出了一万多圣人。都不用上阵打仗了,直接就能感彳傲真鞑龘子。
现在是萧言独立支撑这支神武常胜军,困苦磨砺之下。全军比起在燕地时,已经是一个向心力比以前更甚十倍的紧密团体了。将来神武常胜军要是能发展壮大,军中将士互相联姻,就又是一个新的西军。而且独立性只怕比西军更强。
在边地如此行事,神武常胜军上下都觉得心安理得。至于是不是会泄密,萧言韩世忠和岳飞乃至麾下军将都没什么好担心的。一则宫场上的事情,瞒上不瞒下。有些事情,就算知道也不能说破。二则就是这个时代的稳定性远超后世,人在一个团体当中,就是一辈子再加上未来多少代的事情。跳槽之类的事情,少之又少。而且武臣团体的稳定性比起文臣士大夫团体更甚十倍。文臣有升迁调转,在一支军中为士卒,为军将,除非做到了横班级别,要不然做好自己连同儿子孙子重孙子都在这支军中吃饭的准备罢。
大家在这荒僻之地,外无援应,朝中冷遇,安抚使署只等神武常胜军自家坐困。正是要紧密团结在一起努力求活的时侯。谁要是脑袋被门夹了想去出首,半夜里就被拖出来扎上七八刀,能不能落下个囫囵尸首就看命罢。
岳飞没有顺着那些军将的话头说下去,只是摇头。心里面却还是忍不住在琢磨:“缺粮啊…………却不知道代州大营那里,能不能从太原府解决一些。马上就要开印了,总该支应俺们一些罢?要是安抚使署能供应一些,这乱子也不至于闹得太犬…………再这般对俺们不闻不问 真不知道最后如何收场!这神武常胜军,须得也是大宋的神武常胜军啊!若不是朝廷如此薄待,何至于此?”
这番话,却是不必说出来的。身后这些军将,一个个都是生怕闹得不够大!
几个军将互相挤眉弄眼一阵,一个胆子大些的上前一步,朝岳飞崭L道:“将主,醋便恁得酸,盐便恁得咸。说一千道一万,现在俺们就六百石粮。不够几天嚼裹的。是不是该弄起来了?俺们陪将主勒腰带不直什么士卒们俺们也敢保是能忍苦的。可是军中那么多好马,都是辛苦攒下,花时间调教出来上过几次阵的宝贝。饿到了这些坐骑俺们以后上阵还逞什么威风?请将主下令,让俺们出去筹粮!”
岳飞默然。这难民涌入,遣军筹粮的行事方略。
是他和韩世忠早就议定好的。单单是这些流民涌入,哪怕饿死了几万,河东路直到汴梁的诸公都能装作看不见。只能挟流民涌入,辽人余孽及女真兵马犯关的名义,几万难民,几千悍军,乏粮便要生乱的名义。在周遭大户处筹粮。
但凡在大宋可称大户,可为士伸。和官场的联系自然是千丝万缕。直到他们都觉得痛了。才能真正震动官场,震动当道诸公!
岳飞沉吟半晌,最后也只能在心底一叹。身子都掉进井里面了,还指望耳朵能挂着?自己所作所为,也是为了全这一军。自己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几千军马,还有这几万甚而更多的于途难民,生生饿垮罢?
他摆摆手,低声下令:“按照之前议定,去左近诸州县大户处借粮。记住,是借粮!朝廷该给俺们支放的粮米到了,连本带利,都要还给他们的!这只是一时从权!某这些时日,就要领兵四下巡查,你们要是稍有掳掠奸淫事,不管是哪一都里面生出的事情。这一都从十将到都头,甚而到营指挥使,军前立斩!这句话你们必须让麾下儿郎都记分明了,无谓俺岳鹏举言之不预!”
说着这番话,岳飞脸色已经铁青到了极处。喉咙里面只觉得一股咸腥朝外冒。冰冷生硬的山顶寒风一吹,再按捺不住。哇的一口血就喷在了寨墙之上。
周遭军将都是大惊,忙不迭的伸手要来扶。岳飞无敌之名闻名全军,万军当中节节血战,身负数创仍然意气自若。什么时侯见他会吐血出来?
岳飞猛的一挥手,自己站定。唇边血迹殷然:“但朝廷能待俺神武常胜军如别军一般,则飞敢立誓,所领之军,冻死不敢拆屋,饿死不敢掳掠。今日行借粮之举,飞实深愧于心。若有触犯军律情事,领军军将立斩之外,飞当自缚于阙前,只等正于国法!昭昭此心,天日共鉴!”
语气沉郁之处,诸将全都深深动容,拜倒在地:“末将等敢不从命!但有触犯军律事,末将等也自缚于辕门之前,将主斧钱加之,末将等不敢有丝毫怨言!”
岳飞站得笔直,迎着山风,胸膛之中只有一个声音在呼嘴:“显谟啊显谟,但愿俺从命行事,没有错,没有错!今日所作所为,将来只有在鞑虏万军之前,才能还俺清白此心!”
在繁峙县北一处庄园之外,庄园管事正站在护院围墙之上,脸色苍白的看着不断涌过来的人潮。
这些人都是破衣烂衫的南下流民所有能找到的东西都裹在了身上。一到冬日,河东路边地就是时常下雪今日还算好 空中飘着的只是细碎雪花。以此处的标准,还不算冷到了极处。这些南下流民只怕有一两千人,在河东路这个人烟不算繁威,空旷开阔地面又比平原少的地方,猬集在一处,已经相当有视觉上的冲击力了。
人群默默向前涌动,少有发出声音。站在寨墙上,似乎都能听见上千人踏雪而行发出的沙沙声音。
远处薄沱河一川白亮,反射着刺眼的光芒,让站在寨墙上的这位管事眼皮直跳。
作为位置在乡里的庄园管事而言 最还怕的场景就是看到青黄不接的岁月当中大群流民聚集求食。更不必说,这些看起来就知道是从北面被兵火驱赶而来的流民。在大宋没有家当,只有烂命一条,大宋的统治体系对他们而言也没有太大的威慑力,为了活下去,真能爆发出巨大的破坏力!
单单只是这些流民聚集,倒也罢了。河东路边地是临近胡地的边塞所在。最然过去几十年宋辽承平,然则云内诸州活动的部族并不在少数,民风强悍,南下做小规模的掳掠之事时有发生。就是在宋辽之间往来贩马贩盐贩茶的客商,商人和土匪也不是分得太明白,弱肉强食之事所在多有 大家都看得惯了。
只不过相对于开国初两国几十万大军沿边对峙,时常厮杀得尸山血海,对这种小小的争斗厮杀掳掠,河东路缘边之地的官民都表示压力不大。辽人境内缘边之地民风强悍,河东路缘边之地民风也不见得弱了!
缘边之地,这地方上的庄园和大宋腹心之地那些经营成园林也似,戒备也不森严的乡间别院不大一样。更接近于北地墙高且厚,有弓有马有些能做小规模厮杀械斗精壮汉子的坞壁堡寨。
大宋不禁兼并是国策,百余年来土地已经极大集中。哪怕是在边地,这庄园规模都不在小处,足够支撑起一个规模合适的堡寨。倒是和在陕西诸路密设军寨,百姓多为军寨将主依附佃户,依托着军寨进行屯垦有些相像。
不过区别之处就在于陕西进行了几十年大龘规模的战事,大地主基本都是各军将主,各寨寨主。而河东路承平几十年,大地主就是最常见的大宋官僚士大夫阶层。
此间庄园也是一般,庄园主人是河东陈家,陈家原来是京兆人,唐末避乱迁峨眉,大宋中叶一支转迁河东。世代算是耕读传家,多有为官做宦之人,仁宗朝天圣年间出过曾经官至刑部尚书的陈希亮。几十年经营下来,这一支籍贯已经从峨眉改成了河东。
此时此刻,陈家这一支在服官的有做到了地方通判,中枢部院员外之类的,官运不算特别亨通,但是也足够撑持起家业。家主陈追尹进士出身,科甲甚早。可因是旧党一路,虽然未曾载于元佑党人碑中,也心灰意冷,早早就返乡悠游了。
这等有家声传下,历代都有进士及第,都有登仕为大宋中层官吏的世家,正是大宋官僚士大夫阶层中的骨干。因为科中同年联姻有着在大宋我根错节的关系。又不树大招风横招莫测的政争后果。在大宋地方地位稳固得近乎难以动摇。
在繁峙县这里,大量土地都集中在陈家手中。河东路边地地方虽然广大,但是坡田山田旱田都不甚值钱,沿着薄沱河那些腐殖土质足够厚,取水又方便的好田。有一亩算一亩,基本全部都在陈家手中。繁峙县苦寒荒僻,陈家当代退职乡居的家主陈追尹就常年都在太原府,在乡里只是设下管事管着这些家业。每年不过派内宅管事来一趟对对帐,运钱钞特产去太原供使用罢了。到了天气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