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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5节

宋时归-第53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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牵扯此事的人太多,自然不能每个人都上何太尉府邸处去,禁军将门世家公推了十几名代表,或者家世深厚,或者精明强干,石崇义也忝在其中。就在萧言前往高俅府邸拜访说出了查坐粜事几个字后的第四天,来到了何灌的府邸当中。
此次到何灌府邸之人众多,待客自然就不能在内书房了。何灌将会客之所设在了内院花厅当中,此时天气已经渐渐有些凉了。所来之人,都是在汴梁养尊处优惯了的。虽然号称都是武将,可不用说在边地极寒之时骑马冲锋冒雪,就算是这汴梁城中接近秋深之季,都有些挨不住。
花厅当中,早有何灌府邸的下人生起了地龙。何灌虽然是不怎么讲求享受之人,但是到了汴梁也得入乡随俗,他身为三衙高官,该得的一份也少不了他的。这个时侯在花厅下面地龙里面升起的无烟钢炭,汴梁左近早就是林木稀疏,可以用来烧这种炭质细密的多年大木寻也寻不着,都是从西川运来的,价格极昂。但烧起来火力足,无烟气,极品的还有一种淡淡的香气。
一众将门世家公推出来的代表之人,这个时侯就在花厅当中等候何灌到来。就是烧着地龙,有的人还将轻裘披在身上。大家都是有心事的,虽然都是极熟,这个时侯却少有互相之间的寒暄,都是大眼看着小眼,等候何灌的到来。
放在往日,何灌这般拿架子,大家早就日娘撮鸟的不伺候了。今日也都一个个按捺住性子,等何灌将架子摆足。反正是他要揽这个差使的,和萧言谈得好便好。将来要是生出事情来,大家顺理成章的就一股脑推在他头上。到时候让这何灌自己挣扎去。
不知道等了多久,随着承宣一声通报,就看见何灌只穿着半新不旧的家常单衫,带着一个交角璞头,沉着脸走入花厅当中。
在座之人,虽然根基深厚,不少家世都是开国传下来的,但是官位离着何灌却差得远。大宋都门禁军当中虽然主体都是这些将门世家构成,但是三衙的几个位置,都还是向来安排有经验,有军功,在边地沉浮过的宿将————赵佶用高俅,纯粹是大违宋朝皇帝用人家法的乱来————也算是一个制衡之法。哪怕是都门禁军,也好歹要注重一点军中阶级之法,这些世家中人全都起身,深深行礼下去:“见过太尉!”
何灌摆摆手:“罢了,不必多礼。老夫府邸,向来少劳诸位贵趾。今日才有这般热闹,又何必多闹什么虚文?认真谈正事要紧。”
何灌刚愎之名,都门有名。又好揽事。其实是个不大受禁军将门世家待见的。但是当初为了平衡高太尉的权势,大家还是名义上奉他为首,再加上他从边地回返,还是带了一些宿将心腹安插在侍卫亲军步军司以为心腹,也算是有点力量。大家才这么捏着鼻子混下来。今日又是有求于他,何灌的架子就加倍的大了。这个时侯,再怎么不爽,也只有脸上堆笑。
石崇义就是一脸人畜无害的憨厚笑意,起身很是巴结的对何灌道:“太尉就是太自苦了一些,看这府邸陈设,谁能想到太尉位居三衙统军之位?如此天气,还是一身单薄,也太不宝爱自家身体了,太尉是我辈的泰山之靠,岂能不擅自珍摄?寒家这几日得了几件从辽东而来的皮货——燕地那里还是乱纷纷的,商路仍谈不上通畅,这几件皮货得来不算是太轻易,回去以后就遣人送来,不直什么的东西,无非就是属下一点心意,但请太尉赏收了罢。”
何灌嘴角一歪就算是笑了,对石崇义淡淡道:“石指挥使有心了,老夫在河东边地数十年,大风雪中都奔袭夺下西贼古骨龙城,汴梁秋日气候,实在不足一提。倒是你们,身为武将,也实在是稍稍有点过于宝爱了自己身体一些,都门禁军总是要整练的,朝廷还指望你们异日能上阵,为国宣力,倒是要稍稍磨砺自己一些…………至于皮货轻裘,收下却是不必,老夫足感盛情就是。”
这番话就何灌本人而来,已经算是足够客气。按照他的经历,一路顺风顺水,几次见阵也未曾遭遇败绩。从都门禁军出去的人有这般劳绩,为了平衡西军势力计,朝廷向来提拔是不遗余力。何灌宦途未曾遭遇什么大的摧折,当日参与与辽人的谈判,在辽人地位远高过他的萧氏贵戚面前,何灌都敢抗声而言,不给半点面子。今日已经是看着要笼络这般人,特意注意了自己一番语气。但是对禁军将门世家中人而言,却一个个心里仿佛吞了一只苍蝇也似。
在场的人都是禁军将门世家的人精,谁听不出何灌话里的意思?这番话何灌已经自家将自己主事之人的名义再度坐实了一道,而且隐然有将来还要由他主持——至少在三衙这个层面上具体经办整顿都门禁军事的意思,要让都门禁军上得了阵,真正能派上点用场。他用事之心之切,这短短几句话里就可以见出一斑。
其实在大宋宣和年间,在赵佶这么些年的折腾下大宋已经处在摇摇欲坠的地位上。神宗英宗两代以用新党变法的巨大政治代价积攒出来的一些家底,都为赵佶折腾精光。朝中党争剧烈,西军渐渐尾大不掉。再加上又正好碰上辽人烂得比大宋还要彻底,一个更加野心勃勃,兵甲精利的女真崛起。在真实历史上,此刻大宋朝中,上至赵佶,下则不管是是朝中党争的哪一方,都知道需要对大宋进行一番好好的整顿了。
都门禁军,就是需要好好整顿的一个重要方面。不过在真实历史上,一直没有寻到合适的主持之人,再加上朝中党争实在太烈,互相牵扯后腿。加上女真正是最为锐气方张的时侯,没有给大宋留下多少时间。在几年后的靖康年间,一切就都来不及了。
正是因为这个大的时势所然,萧言才因为财计事得用,为赵佶用来先试试整顿都门禁军的水。也正是因为这个大的时势,禁军中人才决定一时不能硬抗,还是尽量敷衍萧言行事。而何灌身在局中,又是好揽权之人,同样有这个雄心壮志想掌握整顿都门禁军的大权,也是情理当中的事情。
他这一番话说出,众人都是脸上堆笑。心里面都是不以为然。现在萧言要行事整顿都门禁军,有你何灌出头来对抗他,不让他掌握主导大权。到时候你何灌想真正行事,自然也有人来和你做对。朝中势力盘根错节,谁也不想这等大权旁落。大宋的事情还不就是一天敷衍过一天,现在你何太尉意气风发,到时候就有你现眼的时侯!
不过此时此刻,大家都只是点头,石崇义更是会凑趣,涎着脸又奉承了一句:“太尉教训得是,属下差遣,正是侍卫亲军步军司该管,今后自然努力打熬自家身子,一旦需要我辈效力,总不至于堕了先祖的威名。”
诸人唯唯之态,让何灌顿时心情大好。脸上的笑意忍不住也多了几分。在这一刻,他忍不住都要感激起萧言来了——身在官场,面上所显的一切都是作态。当日他敌视萧言,不过是因为萧言想插手这整练禁军之事,是他事功揽权途中一个威胁。现在却借着萧言要检查禁军经费财计事这个由头,让这帮平日里对自己阳奉阴违,很难指挥得动的将门世家中人不得不为自己驱驰奔走,真是有萧言的功绩不浅。在何灌看来,他对萧言的态度大可以一改,面上当然不会如何亲热,但是还要尽力维持萧言地位长远一些,让萧言始终保持对这些人物的威胁,他现在地位就可以坐得更稳一些,将来行事也可以更如意一些。这个坐粜事上,说不定自己还要帮他稍稍多争一点好处来着。
当下摆摆手笑道:“…………这也不必急在一时,就算是为国宣力,也是要慢慢来。都门禁军的确废弛得久了,国家现在是多事之际,说句实心话,必须得整练起来,不然诸君这在汴梁城中安居岁月,不知道还有几年?不过整练禁军,当是我辈自家的事情,都是与国同休的勋戚世家,难道还要外人插手不成?此次这南来子事情敷衍过去,圣人必然还指望我辈能做更多,都门禁军将来能够得用。这正是我辈自效出力的时侯,若是效力勤谨,将来百年富贵也是可保的,其间利害,诸君当是心知肚明,也无须老夫多说什么了。”
何灌几句话,又将他将要如何行事的路线图隐隐约约的透露了出来。此次将萧言之事敷衍过去,多少对朝廷有个交代,做出都门禁军自己就要振作的姿态。说不得将来就要自请诸般整练都门禁军事宜,就算到时候在枢密院上面还有个文臣总其责,在三衙这个体系内,却是一切都是他说了算。
将来就是他取代高俅当日地位,但是又比高俅振作。一旦能刷新都门禁军一些,期之能稍稍派一些用场。名臣地位,就再也动摇不得了。枢密副使的位置,几乎就是囊中之物。因为狄武襄前例,枢密使之位是不能踞这个火炉之上的。但是领军和女真总要有几仗打的——何灌还真的不怕和女真da子打仗——以现在这位官家颁赐名器的轻易,县公,郡王之位,也是可以期待。如此一生,方才称得上是大丈夫生平!
他在那里志满意得陈说,底下人只是偷眼而看,谁也不吭声,只是石崇义不住点头应是。这个趣凑得极好。往日里何灌对这个面团团,看起来举止迟钝的老胖子印象不是很深。现在却是大为改观。现在他正是要笼络人的时侯,心下将来是不是再提拔此人一下,看能不能引为半个心腹使用。
他半是宽慰,半是训诫了这些人几句。觉得也说得差不多了,这些人毕竟不是边军当中军将,是不能敲打得太过的,得给他们存上更多颜面。当下住口不提将来之事,懒懒的一摆手道:“坐粜之事,说实在的,的确有些太过…………老夫忝为三衙管军,也久矣有心就此事上表,然则恐伤前代先帝厚养士卒德意,才一直迁延至今。这南来子却毫无顾忌,孟浪选此事发难,总给他占着道理,官家说不得也是要在这事情上支撑他到底的…………此南来子居心自然就是想插手禁军之事,却不是什么要为朝廷节省财计,这一点自不必说,老夫也不怕和他在圣人面前打这场官司…………总是诸位不愿意此事张扬得太过,引得圣人劳神,老夫也就不为己甚,不过这上头,老夫总要对这南来子有一个说法,诸位这几日想必都在商议此事,却不知道有什么说法没有?”
在座十几人对望一眼,目光互相推让。最后都落在石崇义身上。原来这位石老胖子,在禁军将门世家当中无非就是以豪富闻名。并不算是多么出挑的人物。但是随着萧言经营球市子,他为禁军将门当中牵头人物,在和梁师成的争斗当中,他也侧身其间,在迎驾赵佶驾临球市子他也很出了一番风头,应对极是得宜,就是官家心中,也有了这么一号人物了。禁军将门世家中人,也渐渐都知道这位石老胖子大智若愚,面上憨厚,其实内心是极精细的。这几日商议当中,他也是主事人之一。现在大家不愿意多和何灌往还太过,石崇义却一直在旁边凑趣,现在这回话之事,还是他一力承担罢。
石崇义看众望所归,也不推辞,向何灌行了一礼,迟疑道:“坐粜之事,其实都是历代圣人厚养士卒的德意。然则天下事,兴一利必然有一弊相随。有不肖辈居间上下其手,也是难免的事情,这等事情,哪里没有?只是不合这南来子抓着这上头罢了…………俺们这几日的确是计议了一下,在坐粜事情上,将那些不肖辈的好处都挤出来,也不过就是百万贯的数字。而且这数字还不能盘算得太死,要是全将出去,士卒们恐怕就要鼓噪起来了,反而不美。三衙当中,挤出六七十万贯的数字能让那南来子向圣人交差,已经是至矣尽矣了…………”
何灌一直眼睛半睁半闭的听着,这个时侯嗤的一声冷笑,用力摆手:“六七十万贯?就是老夫从边地带回来的军将,领一指挥军。号称五百人一指挥,领粮米就算不足额,一年便是一千六七百石。发出去的是自家低价收来的陈粮,该领之月粮却不曾动支就直接坐粜回去,其间便是三四千贯的大利。两路驻泊禁军一千余指挥,其间丰俭不一。这岂不是有五六百万贯之数?十中还一,那南来子可是精明之人,若是这般向圣人回禀,却让老夫如何说话?”
这五六百万贯的数字,倒也差不太多。只是其间还包括了不少空额军士的月粮坐粜回去之数。而吃空额这个事情,却是不能碰的禁区。何灌报出数字虽然大致不错,但是算得极狠,不仅算到了坐粜事的根上,而且还捎带了一部分空额军士月粮坐粜回去的数字。
花厅之中诸人脸上顿时露出了愤愤的神色,差点起身就想走。石崇义却是脸上笑意不改,低声道:“太尉明察,只论实际发出,又坐粜回去的实数,却是没这么多的。”
何灌哼了一声,他刚才那番话不过是表明自己察察之明,此刻他也是绝不敢禁军空额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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