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归-第29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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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种岁数大了,说话中气不足,他又是不紧不慢的性子,这番话说了不短时间。大家都扬着脸听着,节堂之内静悄悄的。等老种说完,人人都面面相觑。
距离燕云底定之后,一个月都快有了。朝中还这般纠缠不下,可见此次战事到底牵扯多深,双方角力是多么委决难下!童贯捅出这么大一个纯漏,居然还是难以将他攻倒,要是让他缓过气来,现在在座诸位,还不知道是如何下场!
西军将领人人脸色难看,姚古都闭着嘴不说话。方腾目光闪烁,似乎在沉思什么。萧言却神色不动,看着老种,缓缓问:“既然不是小种相公有什么新的消息传来,老种相公见召萧某,到底有何要事?”
老种淡淡一笑:“不是舍弟,那自然就是朝起…………除了朝中正在争斗的两派,还有人对我们这些武臣忌惮…………西军不用说了,百余年来自成体系,躲也躲不掉。就是萧宣赞一手拉出的这么一支强军,也自然要被人提防的…………朝中就要遣使,一则是劳军,二则就是阅军,朝中枢密副使吴敏吴大人上书,此次伐燕,支用军资六千余万贯,朝廷早已不堪重负。现在又收编辽人降军以为大宋经制之军,若用以镇抚燕云,则有反复之患。若调离燕云镇戍他方,则安置遣戍之资,诚可惊人…………既然如此,不如遣使劳军检阅,一则安前方有功将士之心,二则剔除浮滥,尽力遣散辽人降军,西军数万,难道就不足以镇抚燕云?萧宣赞,朝廷就要遣使臣来了!”
节堂里面,人人都是脸色难看。萧言和方腾对望一眼,各自暗自点头。
萧言低低问:“这吴敏吴大人,是朝中那一派系?”
老种摇头:“谁的都不是,所以这番话语看起来才走出自公心。朝中大人,对某等武臣防闲之心,从来都是如此。正是因为这样,才有了动静。萧宣赞,却要提防宣帅一系,趁这个机会上下其手!”
大宋士大夫官僚体系对武臣的提防压制,几乎一直持续到了灭亡。已经成了习惯性的动作了。现在西军群集燕云,又冒出了一支强悍的西军。以前把西军压制得死死的童贯现在又倒了招牌,现在回汴梁奔走,前途未知。这些哪一派系都不属于的大宋士大夫清流,自然要以天下为己任,料理现在猬集燕云的这支武装集团。的确走出自公心,所以在朝中两派委决不下的时候顺利通过,成了汴梁那里对燕云做的一个动作。
但是这却是童贯他们利用的绝好之机!劳军阅军清军,一则是削这些武臣权柄。更不用说萧言虽然是文臣,但是完全靠着军功起家,也要靠着这么一支军马还有幽燕之地复杂的局势自保立足。清理军马就是消弱萧言立足的凭借。二则是这过程当中,太多把柄好抓,太多麻烦可以找,一旦给童贯他们抓到什么,不到将萧言彻底攻倒而绝不罢休!萧言一倒,童贯自然就翻身,燕云大功,最后说不定还是落在这个死太监头上。上一旦没有这个最好的力处,所谓老公相那一派系,自然也就偃旗息鼓,只能再等下一个机会了。
虽然大家都明白这是对童贯他们那一派系最好的消息,可是这位枢密副使大人秉的却是朝廷家法,士大夫惯常行事准则进言。当真是一片公心,坦坦荡荡,谁也压制不得!
节堂当中静默半晌,人人目光闪烁,想着自己心思。只有老种目光炯炯的看着沉思的萧言。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见请言轻声道:“老公相那里,对于此事,有什么话传来没有?”
老种淡淡一笑:“自然是有的。“
这一句话出来,西军诸将人人精神大振!老公相是何等人物,虽然几起几落,但是秉持大宋权柄时间之长,已经是大宋仅有口虽然现在罢相,可是仍然没有出知地方。仍然以荣衔在汴梁当中悠游荣养。现在在台上的诸位,当年谁不是在老公相门下奔走?不过老公相执掌权柄的时间实在是太长,这些人物自然也有各自心思,谁也不能这么一辈子奔走下去。才在宣和二年想方设法让老公相罢相下台,现在各自在台上跳起了各自的加官。
谁都知道这位老公相到底是什么份量,一个党人碑就足够让每个老公相的政敌心里面冒着寒气。谁都在用尽一切办法尽力保持住自己的位置,让这位可怖的老公相不得复起。拖到他老死算完。
如果老公相肯出手的话,那么一定就有应对的方法!
萧言看着老种,淡淡的道:“愿闻其详。”
老种看看左右,低声吩咐:“除了某和萧宣赞方参议,其他人等,都退下罢…………兹事体大,不是信重不过各位。”
老种现在俨然就代表着那位老公相,西军诸将纷纷起身,一句话也不多说的就退出了节堂,在阶下了亲卫们站在一起,远远翘,似乎这样就能听见节堂里面在谈论什么了也似。
节堂之中,三人对坐。老种却久久的不一言口却是方腾最先开口:“那位老公相,根本就没就此事带什么话来罢?”
这一句话一出,一直在那里端坐的老种目光一动,欣赏了看了一眼方腾,冲着萧言笑道:“萧宣赞得人!”
萧言却是苦笑。说实在的,他半点也不在意那位老公相能给自己什么指点帮助。自己这个地位,是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是因为这个时势,最后才让自己走到此处,而不是靠什么扶植!燕京地位太敏感,注定了对燕云之地所有一切举措都得小心翼翼。只要老种能够配合,自己足可以在燕云之地营造出对自己最为有利的地位。
他和方腾也曾经反复筹思过。到底是为什么,才让童贯这个太监上位,让官家深深信重他。逾二十年而不倒。
现在在燕云之地打出了这么一个举国皆曰可杀的战局,却还是让官家对他下不了手处置?单单将宋徽宗想成一个无能之辈也太简单了。这皇帝虽然浮浪无行,这江山毕竟还是自家的。那位几起几落的老公相的经历,也能看出这位官家对朝局平衡所做的一些事情。做为一个大宋皇帝,最基本的一些手腕和帝王心术,这位责负了千古骂名的皇帝还是有的。
这位道君皇帝,其实要得很简单。边备无忧,有人理财,让他能垂拱做一个风流富丽天子就足够了。老公相得到信重,那是因为他的理财手腕口总能在无处可想的地方生出来一点财货,支撑着大宋岩可危的财政体系。
至于边备,文臣士大夫压制武臣的祖制百年以降,武备糜烂,已经成了绝症。做为皇帝,自然不会觉得文臣士大夫压制武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一切都是无非便利统治而已。武臣是要管住,省得割据作乱如五代故事。而仗也要有人打,文臣看来是不成,不如就派中官家奴。而童贯在二十年间,就基本上满足了这位道具皇帝的要求。
老公相那理财方面可以不必去说,自己这一方面想在这场政争当中将童贯击败,就必然要表现出能取代——或者说部分可以取代童贯作用的能力出来。虽然自己现在和童贯的地位天差地远,资历根基更是没有办法比。但是只要上面有心栽培,自己的根基资历是可以熬出来的。可是这能力却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有的…………
自己和老种他们站在一起,虽然一时在燕京这个局面占了上风,迫使童贯不得不回到汴梁想办法。但是从大局上面来说,自己和西军隐隐连成一气这个局面,却是官家和朝中文臣士大夫官僚体系并不愿意看到的,所以童贯还能在这样一场惨败之后还能维持地位,该挨的板子也难以打下来,这些士大夫们看来还倾向于帮助童贯过了这一关,因为还需要童贯继续压制西军这个成型的武装集团。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方腾才能想明白老公相绝不会带什么话来帮助萧言老种他们应对这一个不利的局势。那位老公相,毕竟也是士大夫官僚体系的代表之一——就是和他们现在争斗中的王鞘他们那一系,又何尝不走了?政争归政争,压制武臣这个大方向可不能错了。老公相是何等人,老种相公|宋时归贴吧十三出品|这等人物对他而言,对远远谈不上平起平坐,只不过是老公相一时利用而已。现在老种他们也算是派上用场了,在这场伐燕战事当中给童贯扯了多少后腿,最后让老公相一系抓到了童贯一系的痛脚,开始反击。至于最后胜败如何,那就是看各人手腕,在官家身边的影响力,能不能拉动官僚体系的大部分加以支持一一老种为代表的这些武臣,就再也没有作用了。这个时候跳出来支持萧言和老种这支在燕云几乎不受制约的武装团体,站在官僚士大夫体系的对面,老公相才不会做这种傻事!
这也是萧言为什么表现跋扈和老种他们表示隔
阂的原因之一,也是小种虽然在汴梁使力,为西军的团体利益在汴梁上窜下跳,但是应和的人寥寥,从汴梁也只能得到一系列语焉不详的消息的真正原因之所在!
自己和方腾筹划,如此跋扈作态,甚至计划就在这几日当真和西军闹出一些矛盾生分。结合西军想拿他们顶缸的心思。就是想做出这个姿态给汴梁看。
再加上燕地还活跃着辽人余孽,必须有强军镇守。嗯必汴梁中人也将因为这种种原因加在一起将会扶植他这支同样拥有一支强兵但是又和西军尿不到一个壶里去新兴力量。
这个计划了还是那句话,用心极深。在自家力量不足的时候,闪转腾挪借力的心思已经用到了极处。当然有成功的可能,但是这成功的基础一是建立在童贯难以翻身,二就是建立在西军真的为他作态欺瞒过去了,一直配合着他萧言的步调行事。
但是现在看来,这个计划有很大可能失败。一则就是低估了童贯的力量和影响力,大宋文臣士大夫体系对武臣的防备压制也几乎是下意识的了,朝中两派争斗不休还顾不上自己这里。可是中立派系就迫不及待的跳出来,先要将在燕京的这支武臣集团压制分化,好让其就文臣的范围,也给了童贯一系趁机借着这个机会下手便利!
二则就是…………
萧言脑海里面一边七转八折的想着,一边看着老种苦笑。
这老狐狸从来都明白自己和方腾的心思吧?不过想想也不难理解,老种在宦海沉浮了多少年?对大宋官场的体认有多深?如何能看不明白现在情势如何,还有他萧言到底在做什么盘算?前面他可以装糊涂,现在为了自家西军团体利益,自然就是要各自飞了。谁都知道童贯恨自己绝对比恨老种他们深许多,而且自己的存在也是童贯那场惨败的最好证明。只要老种反戈一击,现在童贯正是需要盟友的时候,只怕会开出让老种他们满意的价码罢?反正在童贯手底下打工,对于老种他们而言也是熟门熟路,少了刘延庆的牵制,说不定还更轻松一些…………
在座三人,都是一等一的聪明人。很多话都不必说得太透。方腾这么一句话问出来,萧言脑子里面就七转八弯的想了这么多。看看方腾和老种脸色,只怕脑海里面转动的念头不见得比自己少了。老种那支老狐狸笑得云淡风清,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让萧言更觉得有点灰心丧气。
…………了不起老子当真带着小哑巴朝江南一跑,去当今富家翁去…………
看着老种始终不说话,萧言最后叹了一口气,摊手朝着老种道:“老种相公,大家都是聪明人,挑明了说罢…………我本来是想踩着西军过这一关的。燕云不宁需要军马镇抚,西军又势力太大是朝廷深为忌,洋的。说不定朝廷就能扶植我能影响的这支武力镇守燕云。汴梁那滩深水,我实在是不敢去淌,要是计刮得售,能让我以某个名义镇守燕云之地,这当真是缴天之幸!诸位相公也可以踏踏实实的回陕西去,只要我在这燕云之地,女真鞑丆子南下不得!“
说到这里,萧言缓缓站了起来:“…………可是现在看来,大宋的武臣,能战的兵马,在汴梁朝堂看来,却是比女真教子还要危险的存在!现在朝中两派争斗,也不忘了来料理咱们…………当然,这也是童贯求之不得的机会!而那位老公相,果然是一等一的人物,利用完了西军就丢下不管,丝毫没有半分拖泥带水的…………我们打出多大的胜仗,是在怎样艰难万险当中才打出来的,到底对这个国家有多少血汗功劳,这些朝堂之中大人先生们,是一点也不在意!我们这些卖命的厮杀汉,从来都是用过就丢的一卷破布!“
萧言语调并不慷慨激昂,但是沉郁处却直直敲入老种心底。萧言虽然是文臣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