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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

张廉-醉琉璃(出版)-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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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四起,撩拨树影,花香从暗处隐隐而来,整个院子变成了清幽之境。月光忽然从浮云中洒落,为这位孤家王朝的君王披上了一层清冷的银霜。先前雨云竟是散了,此刻的天空浮云朵朵,如同愁思,风吹不散。

慕容凌沉默片刻,却笑了,目光一转,迎向来人,他清瘦的身影在月光下掠过一道青光。

“酒来了!”虚子墨唇角扬扬,转身撩袍,如变戏法一般,变出了几个油纸包,纸包内,是喷香的各色小点。

“知我者,子墨也。”孤空镜拾袍坐在院中的石桌边,抬手请慕容凌,“酒来了,还不坐?”

慕容凌轻笑一声,面对孤空镜而坐。

虚子墨为三人倒上酒,喷香的酒味弥漫在园间,盖过了那迷人的花香。慕容凌心中疑惑,这虚子墨在孤空镜面前,却未露出女气,而且声音也有所变化,莫不是在孤空镜这个皇上面前有所收敛?

孤空镜举杯,却是不喝,他略略皱眉“有酒无曲,怎行?虚子墨,吹上一曲。”

虚子墨一愕,眼神略有迟疑,似是有意瞟了慕容凌一眼,才道“好,曲送知己!”说罢,他竟从怀中抽出一根玉笛。慕容凌惊讶万分,这笛子应是被藏在外衣之内,所以慕容凌之前从未见过,她未想,这烦人的虚子墨,竟也会吹曲。

用酒润唇,虚子墨轻抿双唇,玉笛放到唇边,似是一股细细的流水,从他的玉笛之中而来,那涓涓细流顺着溪流而下,染绿了两岸,催开了百花,蝴蝶在百花间嬉戏,百鸟在林中齐鸣。

从汨汨泉声转变为嘈嘈雀鸣,由静而闹,静如湖中停舟,闹如群鸟争锋。忽然,一道惊呜破所有声音而出,百鸟收声,如同跪迎百鸟之王,它昂扬而来,将春意洒满人间,它的鸣叫化入春风,又转为轻柔低语,再次由闹而静。

笛声渐止,与园中花木摩挲之声融为一体,“沙…沙…”一切再次回归自然的美妙。

慕容凌惊愕凝视,虚子墨慢慢睁开双眼,沉静的侧脸,带着淡淡的微笑,一改他之前矫揉造作的姿态,举杯喝光杯中之酒,赞道“好酒!很久没有喝到这不掺水的酒了!”

“哈哈哈…”孤空镜拍掌而笑,“若是宫里都有掺水的酒,那孤家王朝的诚信可就轻如这空气了。”

虚子墨与孤空镜相视而笑,慕容凌宛如成了圈外之人。

收回目光,慕容凌也自饮杯中之酒,人有相似,只怕这笛声也是有相似的,毕竟虚子墨与那人的嗓音和语气还是有所不同。可是,虚子墨为何在她面前矫揉造作,改变嗓音,耍她玩?这虚子墨,让人恼火。

“小凌,你怎么不说话?”孤空镜见慕容凌独自饮酒不语,便问,“莫不是被虚子墨的笛声所怔?”

虚子墨眸光一闪,并未看向慕容凌,而是擦拭自己的玉笛。

慕容凌浅笑放杯,也是酒劲上了三分,心中郁结需要发泄,便豁然起身“既然虚子墨献曲,就让慕容凌献歌,大家一起快活快活。”说罢,脚下转步,优美转身,裙摆飞扬,她便摘得身侧一朵清白的杜鹃。

手捻白花,望而轻赞:

“兰叶春葳蕤,

桂华秋皎洁。

欣欣此生意,

自尔为佳节。

谁知林栖者,

闻风坐相悦。

草木本有心,

何求美人折。”

这清清幽幽的声音,入得孤空镜与虚子墨之耳,两人同时一怔。孤空镜黑眸更深,从那深渊之下,卷起一层细细的波浪,随即,那波浪越来越汹涌,竟有了铺天盖地之势,澎湃激昂。

孤空镜眼神的几番变化落入虚子墨的眼中,他微微皱眉,再看慕容凌时,那星辰般的眸子却是透出了淡淡的忧愁。

清风一起,那白杜鹃花枝摇曳,白浪一层接着一层翻滚,慕容凌痴痴地看着那片洁白的花海,吟唱声随之而来:

“想一番人世变换,

到头来输赢又何妨?

日与夜互消长,

富与贵难久长。

今早的容颜老于昨晚,

眉间放一字宽。

看一段人世风光,

谁不是把悲喜在尝。

海连天走不完,

恩怨难计算。

昨日非今日该忘…”

情不自禁地,虚子墨随着慕容凌的曲调吹起了玉笛,歌声和着笛声,变得不再孤独。慕容凌伴歌而舞,随曲而舞,将那份烦闷唱出身体,将那份忧伤舞出心房。

“浪滔滔人渺渺,

青春鸟飞去了。

纵然是千古风流浪里摇,

风潇潇人渺渺。

快意刀山中草,爱恨的百般滋味随风飘…”

她不断旋转着身体,她眼中看到不断旋转的夜空,那些烦恼和忧伤统统转出了她的身体,它们四散飞离,被风瓦解。玉妃的悲剧让慕容凌无法介怀,玉妃被带走时的呐喊,她更是无法忘记。

“你到底是谁―你要拿回琉璃之心―”

是啊,她到底是谁?琉璃之心又与她何干?

慕容凌缓缓停下,头晕目眩,身体无法站立,她摇摆的身体却是酒不醉人人已自醉。她到底是谁?为什么那个越国的故事如此熟悉,那颗琉璃之心如此沉重。

“小心!”虚子墨见慕容凌摇摇欲坠的身体急急起身,身边白影掠过,慕容凌已然落入孤空镜的怀中。虚子墨淡淡一笑,坐回原位,带出他的调笑“她醉了,酒量不好,还充什么好汉?”

孤空镜看着怀中轻喃一般唱着歌的慕容凌,心中一紧,带出一丝疼,轻轻拂开慕容凌额头散乱的刘海,露出她清晰的普通的脸,而那双视线已经迷离的眼睛,却是那样迷人,似有重物撞击着孤空镜的心房,他猛地将慕容凌抱起,深深凝视。

震惊划过虚子墨的双眸,他迅速起身,看着孤空镜的背影,眼神微微闪烁,便要上前。

“子墨!”忽地,孤空镜轻喊,虚子墨停步,见孤空镜竟然转身朝自己而来。孤空镜走到虚子墨的近前,再次深望了慕容凌一眼,双手平伸“接着。”

虚子墨一愕,伸手接过慕容凌,疑惑“你…不需要她完成接下去的计划了?”

眼眸微垂,孤空镜轻叹出声“若是昨日的孤空镜,或许舍得,但是今日的孤空镜,却是不舍。”孤空镜右手微抬,轻轻抚过慕容凌已经染上一层淡淡酒红的面庞,眉峰紧拧,骤然转身,轻甩袍袖,“带她走,我不想后悔!”

厚重的云龙从西北而来,遮天蔽月,月光陡然消失,虚子墨的身影变得暗淡,他沉默片刻,后退一步,再次看了一眼孤空镜,便飞身远去。

“呼…”一声长长的、透着几分不甘的叹息,从孤空镜的唇中吐出。他微闭双眸,昂首望天。平地起了一阵冷风,吹走了遮月的云龙,月华再次洒落,铺满他清瘦的苍白的脸庞,他的唇角,始终挂着温柔如月的微笑。

一阵狂风陡然卷起了那白色杜鹃花的花瓣,一线白色的花瓣如同丝绸缠绕着孤空镜的衣袍,黑色的发丝扬起,和那些花瓣飘向同一个方向,花瓣如一只只白色的蝴蝶,飞向远方。

一朵白色的杜鹃花,在那一刻折落,撞击在地上,如泪水一般,破碎。

“咣―”一声沉重的、响亮的铜锣声划破了皇宫上空的沉寂。

“传御医―”一声撕心裂肺的焦急的呼喊撕裂了这宫墙之内的宁静,天空变得暗沉,星月变得无光,空中黑云翻滚,宛如天变之象!

阴翳的夜空之下,是孤星夜的东王府。

“吧嗒”一声,孤星夜的手珠毫无征兆地断裂,那开过光的佛珠立时坠落地面,“噼噼啪啪”之声,不绝于耳。

这一夜,整个京城,将会无眠。

第12章 缘起溪上亭 


房间内,分散着几缕淡淡的晨光。

易风守在慕容凌的床边,黑色的斗篷,深沉的身影。

多多站在慕容凌的身上,用身体蹭着慕容凌微红的脸蛋,慕容凌不适地发出一声不满“嗯…”秀眉微皱,她翻了个身,多多因为这个翻身而从她的身上滚落,四脚朝天,引来易风的轻笑,斗篷下的眼神,充满玩意。

多多翻个身,再次站起,凑到慕容凌的脸边,伸出小舌,轻舔。

“嗯~”这次引来慕容凌更大的不满,她拉起了被子,将整个人藏入被子,包裹得就像条毛虫,多多依旧不死心,开始挠被子,似是非要将慕容凌弄醒。

易风无奈摇头,伸出手,打了一个响指,多多停下抓挠,看向易风,易风敞开斗篷,斗篷内是一件深蓝的带着精美花纹的长袍,胯边有个大大的黑色的布袋,他撑开了布袋,多多会意地跃入布袋,小小的前爪扒在布袋的边缘,依旧好奇地看着酒醉的慕容凌。

轻轻拉下被角,慕容凌的脸再次暴露在空气中,易风修长的手指在即将触碰到慕容凌脸庞时却迅速收回,藏回斗篷之中。

黑色的斗篷扬起,易风转身疾走。

“吱呀。”门被霍炎推开,正撞上出门的易风,霍炎急问:“小凌醒了没?”

易风略作片刻的停顿,随即如风一般与霍炎擦肩而过。

霍炎侧过身,看着易风的背影,即使外面已是阳光普照,可易风的身影却还是带着一丝阴沉。他叹口气,看向屋内,一皱眉“小蝶那丫头又跑哪儿去了?”

“去烧水了。”玄辰雨匆匆而来,腰间的金算盘闪得刺人眼。

霍炎一乐“你又来讨债?”

“当然。”玄辰雨扯下腰间的算盘,“啪啦啦”一振,“我要跟五妹算我的劳务费,怎么也要让她请一顿。”

“哼,你这个财迷。”霍炎双手交叉胸前,斜身靠在门边。玄辰雨随意地撑在霍炎的肩膀上方,颇为自得地撩拨了一下带卷的刘海:“要是没有我这个财迷,你们一个个能过得那么舒服?”

霍炎一个白眼,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玄辰雨眯起了一只眼睛,靠上前,沉下脸:“你哼什么?”

霍炎冷对玄辰雨的质问,眼中充满不屑和鄙夷。两人就如此挨在一起,靠在门边,咫尺的距离,阳光给他们带上了几分暧昧。

忽地,小蝶抱着一大桶水而来,见两人堵在门口,立时不满地撞开玄辰雨,嘴里嘀咕道“好狗不挡道!”

玄辰雨被小蝶撞了一个趔趄,就扑在霍炎身上,霍炎抱住玄辰雨,和玄辰雨一起看向小蝶,两人的目光都变得惊讶。

不得了不得了,丫鬟都爬到他们头上了。

玄辰雨立刻跨进房间,挽起衣袖,霍炎见状,当即用手捂住了耳朵。

小蝶将布巾润湿,然后开始轻拭慕容凌微红的脸,就在这时玄辰雨开始说话了“我说小蝶,你这丫头越来越不像话了,作为一个丫鬟,你应该尊重主子,作为女子,你应该端庄大方。你看小凌,就是仪态大方,温柔贤淑,而你刚才那算什么?简直如山间草莽,粗鲁不堪,我们影宫,也是有头有脸的…”

玄辰雨不停地唠叨,小蝶宛如已经习惯般专注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还有,你看看你现在,穿的是什么?青蓝色,旧巴巴,简直就像一个大妈,毫无品味…”

就在玄辰雨对小蝶的穿着指指点点的时候,小蝶忽然站起身,双手环胸看着玄辰雨,那慵懒的、不屑的目光仿佛在说懒得跟你说话。

但玄辰雨一旦开始,就不会停“你怎么停下了?你应该给她换上干净的衣服,让她睡得舒服,这是你做侍婢的责任,也是义务…”

“我是要做啊。”小蝶懒懒地说了一句,打断了玄辰雨,“可是某些男人在这里,我怎么做啊―”小蝶拖了一个长音,玄辰雨一怔,愣愣得瞪着小蝶,忽然,小蝶的手臂往门口一甩,怒道,“还不滚!”

一个寒战,玄辰雨乖乖地“滚”出了慕容凌的房间。“怦!”门在他身后关上。

玄辰雨看着那门,愣了足足有小半炷香的时间,他才回神。随即看见门边的霍炎,就开始说“你看看,你看看,现在的仆人怎么都这么没素质,简直就是恶仆!你受得了吗?啊?炎少?”

霍炎讨饶地向玄辰雨拱拱手,一语不发地就飞身逃离,院子里,只剩下一脸莫名其妙的玄辰雨。

似是又做了一个长长的、朦胧的梦,慕容凌缓缓睁开了眼睛,梦境依然模糊,但那熟悉的铃声,却依然回荡在耳边。

小蝶欣喜上前,手里已经送上了稀粥“主子,醒了?”

“嗯…”慕容凌扶额坐起,见自己返回影宫,颇为不解“我怎么回来了?”

“是风主子。”小蝶将靠枕放到慕容凌的身后,“宫里人通知风主子去接你,结果没想到主子你喝醉了。”

“是二哥…”不由得,慕容凌想起了虚子墨的笛声。

“听雨主子说了,这次主子的任务完成得很好,雇主对此相当满意。”小蝶兀自说着,没发觉慕容凌陷入沉默。

忽地,慕容凌似是想起了什么,掀被而起:“现在什么时辰了?”

“辰时了。”

“辰时…”慕容凌沉吟了一声,遂迅速穿衣。小蝶忙问:“主子要去哪儿?”

“天牢。”

“什么?!小蝶立时拉住慕容凌已经要开房门的手,“主子你去天牢做什么?”

“去看玉紫尘。”

“看她?她在冷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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