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崖白鹿记-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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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瑄道:“蒋姑娘武功高过吴越王妃么?”
季如绿道:“小师妹得了师祖的真传,武功远在我们姐妹之上,我爹爹当年也未必强过她。但若比吴越王妃,还是逊了一筹。只是小师妹轻功极好,剑法灵活。而且,说来也奇,她们俩的武功很有相似之处,倒象同门姐妹拆招似的。小师妹虽然落了下风,但步步闪避招架,跟吴越王妃缠了一两个时辰。吴越王妃的‘无影三尸掌’也一毫不能伤到她。”季如绿眼中渐露惊怖之意:“当年那一战,真是险象环生。小师妹那时还不到十五岁,却胆略惊人,急人所难。我们姐妹两人一辈子也忘不了的。”
沈瑄心想:那时钱世骏说的什么“钱塘江上大战吴越王妃”,大约就是此事了。
说了一会儿话,看看季如蓝睡得很安稳,料来危险已过,两人同去见二庄主。
腊梅林后的一座花厅上,二庄主梅雪坪踱来踱去。蒋灵骞坐在下首的一张花梨木椅上,呆呆的出神。手中却握着一封信,看见沈瑄和季如绿来到,慌忙塞入袖中。沈瑄与梅雪坪见过礼,各自坐下。梅雪坪年纪不过五十来岁,显得清瘦懒散,暮气消沉,倒不象是练武之人。他向季如绿问了问季如蓝的病情,又向沈瑄表达了一番谢意,就望着蒋灵骞,等她说话。
蒋灵骞却不知在想什么,低着头一言不发。沈瑄将前前后后的话一联系,早已猜到了大半,遂道:“府上是不是碰上了什么麻烦?倘若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当效犬马之劳。”
蒋灵骞急忙道:“不要。你先回葫芦湾去吧。我要先在这里待几日。”
季如绿脸上露出了笑容,梅雪坪却踌躇道:“侄女,你能留下来助我们迎敌固然很好,但是,二月里你就要回天台山完婚,倘若在这里耽搁了,我如何对得起师父他老人家。”
蒋灵骞咬了咬嘴唇道:“没有关系。我和吴越王妃的梁子是早就结下的,她不肯放过我,我也不能躲着她。此时大家在一处,正好齐心协力的对付这个妖妇。难道我们天台派就如此令人宰割不成!”
季如绿道:“正是!周家表姐有确切消息,说妖妇打算在除夕夜里上门来,这几日之内我们还可以好好准备一下。周家表姐说过了,她也要来帮我们的忙,还说会带救兵来,想来这一两天也该到了。这位沈公子,你……”
沈瑄道:“在下武功微弱,也帮不上什么大忙。但既然来了,没有自己先逃走的道理。”蒋灵骞瞥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梅雪坪微笑道:“沈公子倒是一副侠义心肠,不愧是烟霞主人沈大侠的后人。”
沈瑄奇道:“你知道……”
梅雪坪道:“令尊就是医仙沈彬罢?当年沈医仙回春妙手,德播江湖,老朽与令尊也算是一面之交了。我一看到你就知道你是他的儿子,面容气度,无一不象。”
沈瑄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却听见外面乱了起来,黄涛在嚷嚷:“你这臭小子,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大家纷纷走出去,看见黄涛红着眼扯住一个高个子青年。那人一脸怒容,却是隐忍不发,极为尴尬。蒋灵骞和沈瑄立刻认出来,是楼狄飞。他身旁还立着一个青衣女郎。梅雪坪喝道:“涛儿,怎可如此无理!还不快放手,越来越不像话!”
黄涛闪到一边,犹自忿忿。季如绿急忙抢上一步,对那青衣女郎道:“表姐,你这样快就来了!”
女郎道:“我们怕来的迟了,误了大事,索性早到几日好。这一位是我同门师兄,姓楼名狄飞。他是卢掌门的关门小弟子,功夫很好的。”
梅雪坪喜道:“原来是卢真人的高足。得楼少侠援手,实在是我黄梅山庄之万幸。”
楼狄飞连声客气,季如绿红着脸道:“楼少侠,适才在鼋头渚,小女子眼拙不曾识荆,这可得罪了。”
楼狄飞赶快谦恭道:“姑娘说那里话,不打不相识嘛!”
黄涛却扑上来道:“放屁!谁跟你这种人相识!”
黄涛一掌扇去,楼狄飞连忙退开,季如绿拉住黄涛,急道:“涛哥,你……你别闹了!”黄涛瞟了季如绿一眼,不由得停了手。
楼狄飞赶快道:“这位兄弟,算我的不是。”蒋灵骞十分奇怪:他怎么变得这么老实!不由的朝那青衣女郎看了一眼,却是姿容端丽,素净典雅,一脸的稳重安详之态。
梅雪坪将两为来客让到厅上,大家彼此见礼一番。青衣女郎姓周,名采薇,是庐山派里白云庵主吕佚尘的弟子,云家姐妹的表姐。楼狄飞看见蒋灵骞,倒是小小的一惊,他本来认得蒋灵骞,知道钱世骏正找她找得焦头烂额,却不料在这里见到她。心想都是天台派门下,原也不奇。当下微微冷笑,不说什么,却一眼看见她的童仆衣衫。蒋灵骞去了妆容,衣衫却没换过。这可被楼狄飞认了出来。楼狄飞道:“蒋姑娘很厉害啊!武功计智,无不过人。点其穴来都那么狠!”
蒋灵骞道:“以我的算计,你至少要等到十二个时辰才能解开穴道。不料你现在就来了。你们庐山派冲解穴道的内功,也很了不起哦!”
楼狄飞满脸通红,周采薇笑道:“原来你是着了蒋姑娘的道儿。一场误会,现在是友非敌,不是很好么?”原来楼狄飞被蒋灵骞他们扔在酒楼上一间客房里,动弹不得。周采薇如约而至,没等到他。她心思细密,在楼上把他找了出来,才给他解了穴带到这里来。
楼狄飞道:“是友非敌,那也未必!”话音未落,长剑已指向沈瑄喉间,这一下兔起鹘落,大家竟都没看见他是如何拔剑,如何出招的。楼狄飞将沈瑄控制在手,喝问道:“小贼,你怎么混进来的!”
沈瑄淡淡道:“承蒙你还记得在下。”
楼狄飞厉声道:“梅前辈,诸位师姐师妹,这个小贼,是吴越王妃的奸细,前日在钟山上,已露出狐狸尾巴来了。”
梅雪坪登时变了脸色,季如绿和周采薇一脸的惊讶,黄涛却只冷笑瞧着。沈瑄道:“楼公子,你错了。那日我护着钱丹是实,但只是为了朋友,并不是为了吴越王妃。”他想这件事情解释起来可难了,只说道:“总之我根本不是吴越王妃的人。”
楼狄飞道:“妖妇的儿子的朋友,也差不多了。”
黄涛却向楼狄飞叫道:“放肆!黄梅山庄是你动刀子的地方么?”
“涛儿住口!”梅雪坪喝道。“沈公子,你……”他踌躇措辞,不禁又向蒋灵骞看看,“你和吴越王室有来往,那么我们此番将大战吴越王妃,你留在此地,未免要为难了。”言语中竟是下了逐客令。季如绿似乎觉得不妥,但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沈瑄看见蒋灵骞淡淡的竟似不管,心想离儿本来就盼我走,更不会再说什么。他只得道:“在下原是一片诚心,想不到有人见疑。但我既然来了,又被认作奸细,只怕你们也不敢放我走吧?”
梅雪坪一想,真的不能放他出去泄漏了消息,不觉皱起了眉头。蒋灵骞正要说什么,忽然厅后面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胡说八道!沈彬的儿子,哪里会是吴越王妃的人!二师弟,你也忒糊涂!”
梅雪坪惊道:“是啊,我连这都忘了!大师兄,你怎么出来的?”原来这就是不肯露面的天台派首徒黄云在。
黄云在并没有出来,只道:“这少年不必卷入这场恩怨仇杀,你叫他快走,留一条命罢!”
沈瑄有些奇怪,为什么偏偏叫他走,道:“前辈既然提起家父,就该知道在下并非贪生怕死之人。”
梅雪坪沉吟之间,楼狄飞撤了剑,却道:“令尊竟然是当年的洞庭医仙!不过眼下的事情干系太大,放你走也太冒险了。”
梅雪坪摇摇头道:“沈公子,是留是去随你便,你和蒋姑娘商量商量。”
蒋灵骞一直心不在焉的未讲一句话,该不该留下沈瑄,她心里也很矛盾,却是为沈瑄的安危担心。此时看见沈瑄的眼光朝自己望过来,她忽然心里一宽,道:“你留下罢。”
黄云在的声音没有传来,季如绿不禁喜道:“好啊,沈公子在,如蓝的病可不用担心了。”梅雪坪眼神茫然,楼狄飞只是“哼”了一声。
这一两日里蒋灵骞一直郁郁不乐,寡言少语。沈瑄并不知道是为什么,但黄梅山庄里上上下下为了大敌将至,搞的气氛十分的沉闷,想来蒋灵骞也是在担心。虽然时日无多,她又开始教沈瑄“梦游剑法”。黄云在一直不曾露面。沈瑄每日两次去看看季如蓝。她服药之后,病情见缓,已可以下地走动。蒋灵骞,季如绿,周采薇,楼狄飞等人时时和梅雪坪在一起商量迎敌之策。沈瑄为了避嫌,并不参与计策的讨论。楼狄飞却一直在暗中查探沈瑄的行动,沈瑄知他甚是怀疑自己,也不在意。这一天晚饭之后,梅雪坪却将沈瑄请了去。
“沈公子,你家学渊源,医术高明。知道无影三尸掌之毒么?”
沈瑄已是好几回听见吴越王妃的拿手好戏——无影三尸掌的名头,但并不知道来龙去脉。梅雪坪解释道:“吴越王妃之所以能够在江湖上如此的嚣张,而大家都无法除掉她,除了她权倾一时,武功过人而外,主要是靠了这手无影三尸掌的功夫。这无影三尸掌,据说是用死人尸体练成的。沈公子,你可知世上最毒的东西是什么?”
沈瑄道:“是腐尸之毒。肉体腐烂变质之后,往往孳生一种毒素,提炼出来,些微少许就可以杀死成千上万的人。”
梅雪坪点头道:“不错,最毒的东西,不是鹤顶红,也不是七心海棠,而是寻寻常常腐烂的肉身,是尸毒。无影三尸掌是吴越王妃的独创,掌力之中就含有这种奇毒。一旦打倒你身上,不,哪怕只是扫到一下,性命也立刻没有了。许多江湖上的人不敢与她对阵,怕的就是这个。据说当初妖妇为了练就这邪恶功夫,杀了多少无辜的人来培植,吸取毒素。这门功夫运用之时,毒聚掌心,每杀一个人,功力长上一成,出手更毒一分。渐渐的打在人身上的掌印却越来越浅,不青不红,只是一种淡黄色。而练到极至之时,根本看不出有任何掌印留下,伤者身上完好无损,但其实已身中剧毒,无可解救了。这就是所谓‘无影’。”
沈瑄想到了乐子有的死状,明白杀他的那人必然是吴越王妃的徒弟,用的是不甚纯熟的无影三尸掌,却道:“前辈是想问我,有没有可能找到无影三尸掌的解药?”
梅雪坪叹道:“从来没听说无影三尸掌有什么解药,但盼你能试一试。”
沈瑄道:“医家一向认为尸毒无药可解。但我想既然吴越王妃既然敢把尸毒吸入体内,可见她有暂时克制之法。我猜她是靠了一种奇特的内功将毒质逼在掌上而不发作,倘若知道无影三尸掌的内功心法,就可能找到解毒之法。但眼下,晚辈才疏学浅,只怕无法破解。”
梅雪坪道:“你说的是,倘若让你看看人是怎么被无影三尸掌打死的,也还能有些线索。凭空说起,是解不得。”
沈瑄见他一脸惆怅,忍不住问道:“既然知道她要来,为什么不躲一躲?”
楼狄飞轻蔑道:“贪生怕死,小人本色。”
梅雪坪却道:“终究躲不掉的。我们躲了十几年了,也烦了。这一回拼死一搏,或者还有一线生机。纵然死在她手里,不过是一了百了,好过终日提心吊胆。”
沈瑄心想:“你们一了百了,不免陪上了离儿的性命安危。”却道:“我有几粒家传的解毒药丸,虽然治不了尸毒,但可将毒质在心脉之外挡住一时。及时解腕,还能保得性命。”说罢取出药来,每人分了一粒。又道:“我觉得很奇怪。吴越王妃身为吴越一国之母,到了年尾除夕,总得在宫里参加祭祀。怎么会跑出来?只怕她会提前来,杀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众人闻言,不禁凛然。沈瑄道:“从这里到钱塘府府,快者有两日的路程。若打算在除夕赶回去,今天就该到了。”
楼狄飞道:“危言耸听。周师妹的消息再确切不过的,妖妇只在除夕夜里来。”
“谁高兴和你们这些草莽匹夫一起过年?我已经来了。”远远的湖上传来一个声音。虽然这声音又清亮又甜美,使人难以忘怀,但在黄梅山庄每一个人听来,无异于鬼魅一般惊心骇人。
知道吴越王妃已经近在咫尺,楼狄飞一个箭步冲了出去,蒋灵骞道:“我们先出去缠住她,二师伯,请你们先躲到庄後去。”于是随楼狄飞而去。季如绿忽然一把拉住沈瑄,泣道:“沈公子,我只有一个妹妹,她……她已武功尽失。我求你赶快离开此地,将她带走。别让妖妇发现了。”
沈瑄一怔,旋即点点头,奔到后院,拉起季如蓝就走。岸边停了一艘小船,两人跳上船去。沈瑄朝着湖中拼命的划去,季如蓝静静的一声不吭,偶尔咳嗽一两下。沈瑄一抬头,看见湖面上正掠过一个淡紫色的人影,竟是踏着水面走过,形影翩翩,正向黄梅山庄飞去。“吴越王妃的轻功竟然也如此了得!”他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