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墓兽-第8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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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岚山的枫叶红了,如大片火焰燃烧在京都西边,秦北洋竟有回到北京西郊骆驼村远眺香山的错觉。他在古老街巷溜达,去清水寺与二条城访古,在金阁寺的池边坐上半天,仰望金色的究竟顶而发呆,听僧人幽幽地吹奏已在中国绝迹的唐朝尺八……
这一日,京都大学物理系的山本教授来第三高等学校讲课。这位机械专业的大学者在欧美也有声望,习惯穿和服,自称战国武田家名将山本勘助后代。
这堂课对高校学生来说太深奥了,教授在黑板写下一行字,秦北洋在心中译成汉语——
灵魂机械体
不像在京都大学那么拘束,山本教授说出惊世骇俗的言论,竟跟霍尔施泰因博士在南苑兵工厂意图改造四翼天使镇墓兽时的说法几乎一致——“所谓‘灵魂机械体’,就是把现代机械动力与属于灵的力量结合起来。”
有个日本同学大胆质疑:“但这不科学?”
“我所理解的‘灵魂’,并非民俗学的鬼魂或幽灵,而是两个科学概念:第一,大脑神经细胞,就是神经元突触之间的信息传递。在座的每一位同学,你们脑中都在进行这样的活动,有人称为灵魂,有人称为意识。”
提问的同学骑虎难下,红着脸说:“教授,您说的是活人的灵魂。但没有任何灵魂,可以脱离活着的大脑而存在,无论人或动物。科学界不承认的,就是死人的灵魂。”
“死人的灵魂——我要说第二个概念:电磁场。人的生存空间,充满各种电磁波。人脑,就是一个精巧的电化学器官,生物电信号在脑细胞间传递。某些强大的电磁场,会影响到人脑的信号,产生恐惧等情绪,甚至鬼魂幻觉,这一点已为科学证实。我们能否反向来推论?假设人脑的电磁波,反过来影响了外部世界的电磁场?比如说,人死以后,大脑本身功能消失了,但其释放过传递过的电磁波未必永久消失,可能通过某种特殊途径传递下去。”
“就像具有录音功能的磁带?灵魂也可以被录制下来?”
京都第三高等学校的课堂上,似乎有把斧子劈开秦北洋的大脑,射入一道光。但他抢先说话,被日本同学认为缺乏礼貌,有人低声说“西那进”!
山本教授并不在意:“这位同学,你说得很好,请继续!”
“对不起,教授先生。”秦北洋这才深鞠躬,舌头打颤说,“自然界很多物质可储存信息,而不仅是磁性。我理解,所谓‘灵魂机械体’,就是自带某种意识的电磁信号。这种被称为‘灵魂’的意识,嫁接自某个人或动物,并在机械体内长久存在,甚至成为其本身的意识。”
他想起在清朝皇陵地宫,跟随父亲学习“制兽九宫”。第五宫“种魂”,就是把光绪帝生前心爱之物,埋入镇墓兽心脏位置。带有类似“灵魂”的电磁波,永久储存在镇墓兽体内,让原本没有生命的钢铁与石头,成为有灵魂的活物,以至千年万载。
山本教授的面色沉静,秦北洋颇为紧张,是说了大逆不道的话?要被学校批评处分了?
突然,教授竟为他鼓掌:“同学,能请教你的名字吗?”
“秦北洋。”
“支……”山本教授意识到说错了,“中国人?”
“我是中国人。”
有些留学生羞于承认自己是中国人,害怕遭到日本人歧视,秦北洋却大大方方抬头挺胸。
“难以置信!”
山本教授一是惊讶于还没踏入大学门槛的学生,竟已准确预判到了他的思考方法和实验计划,二是赞叹秦北洋的日语水平。
受到教授的鼓励,秦北洋越加胆大妄为:“科学的真理,是被人类一步步发现出来的。‘灵魂机械体’同样如此,尽管现在离经叛道,但在一百年后,或许将成为科学的正道。”
山本教授微微颔首,在黑板上写下一行英文——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同学们翻出课桌里的英文词典——第一个意为人造,第二个意为智力。
“诸君谨记,未来的世界,必是artificial intelligence之天下!”
下课后,山本教授特意喊住他。教授身高一米五,秦北洋比他高了三十多公分,说起话来都颇为费劲。
“秦同学,下个学期,我邀请你到我的实验室来做助理。我正在研制真正的‘灵魂机械体’,我相信你会发挥作用!”
日本人已得到了镇墓兽?没等秦北洋提问,山本教授笑而不语,夹着教案离去,学生纷纷鞠躬让道。
第五十九章 山本实验室
在京都第三高等学校,秦北洋最爱学校图书馆。这里有大量翻译成日语的西方图书。他读了日语版的莎士比亚、巴尔扎克、大仲马、雨果、托尔斯泰……想起半年前,云遮雾绕的高山之巅,那座藏着万卷书的“天国图书馆”。
两天后,秦北洋在图书馆偶遇山本教授,羞涩地鞠躬问好。
身着和服的教授身边,跟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同样谦卑地向秦北洋鞠躬。
教授说,这孩子的爸爸是京都大学的地学教授,也是自己的多年老友。
“您好,我叫小川秀树,请多多关照。”
“我叫秦北洋,请多多关照。”
山本教授摸着男孩的头顶心说:“阿树,这位中国同学非常聪明,你要向他多学习哦。”
他们来到一排书架前,收藏不少老旧图书,其中也有中国的线装本。山本教授取出一本康熙年间苏州版的《墨经》,彼时日本教授都能轻松阅读汉字,翻开其中一页,手指着一句话“端,是无间也。”
“这句是不是说世界上有不可分割之物?”
想不到,小小年纪的小川秀树,居然一眼看懂了这行汉字之意。
“不错!”教授赞叹道,“‘端’指的就是原子。墨子说,就好像砍一根木头,无论你从头砍起,还是从中间砍起,无论你把木头砍成多少截,总有一个或终点是你无法再分割的——这与古希腊的德谟克利特的原子论有异曲同工之妙。”
秦北洋忍不住插了一嘴:“墨子这句话我听过,但战国辩论家公孙龙也有一句:一尺之棰,日取其半,万世不竭!”
十二岁的秀树脱口而出:“这句话是说物质是可以无限分割的?”
山本教授颇为诧异:“阿树啊,你可知,孔子、孟子,皆为公元前800年至公元前200年之人类文明‘轴心时代’之圣贤,与苏格拉底、亚里士多德、柏拉图、佛陀并列。”
教授转头又问秦北洋:“秦同学,你是中国人,你说说诸子百家吧?”
“春秋战国,诸子百家,你方唱罢我登场,各领风骚数百年,没有哪家一统天下,秦始皇还焚书坑儒呢!孔孟的儒家,老庄的道家、韩非子的法家、公孙龙的名家,孙武子的兵家、邹衍的阴阳家,甚至鬼谷子的纵横家……还有墨家!”
“墨子,是我们东方科学界的鼻祖呢!”山本教授的语气极为崇敬,“阿树,你还记得古希腊科学家的阿基米德的那句名言吗?
男孩脱口而出:“假如给我一个支点,我就能撬动地球。”
“中国春秋时期的墨子,比阿基米德早了一个世纪,就阐述过杠杠平衡原理,并精巧地用于桔槔、弩机的实践制造,实在是了不起的伟人啊。”
“山本教授,我不明白,古时候中国人如此聪明,为何今日的中国如此贫穷落后?”
“这……不应该由我等科学家来回答吧。”
教授又多了看了秦北洋一样,让这中国学生羞愧到恨不得钻入地板,没听到“支那”二字已是人家照顾他的颜面了。
山本教授蹲下来看着目光沉静的小川秀树说,“你也要努力学习,长大后为日本赢得第一座诺贝尔物理学奖杯!”
借阅几本古书后,教授带着小男孩离开图书馆。停顿几秒,秦北洋跟了出来。他想知道教授到底在弄些什么东西?会不会是镇墓兽呢?
教授和小川秀树走过幽静的小巷,来到一片竹林掩映的日式建筑之中。
九色还在留学生宿舍,秦北洋独自跟踪在后面。这间大屋没有门牌,不显山,不露水。表面是传统的木结构,但仔细观察房梁与廊柱,才发觉全是金属制成。门廊下有几双鞋子,说明里面还有人。屋后有个铁烟囱,不时冒出浓烈的黑烟,与这古老优雅的环境格格不入。
这就是山本教授的实验室?
天黑以后,秦北洋躲藏在竹林中观察。日式大屋内灯火通明,不时发出奇怪的声响。
忽然,门外来了两个客人。
一个日本男人,不到三十岁,身着西装革履,戴着金丝边眼镜。
还有个欧洲人,身材高大强壮,须髯满面而看不出年龄,一顶咖啡色鸭舌帽,灰色连体工装服,西洋工匠的典型装束。
门前的灯光照亮日本人的脸,秦北洋惊讶地认出了这张面孔——羽田大树!
一年前,这位日本羽田商社的少东家,腰缠万贯的贵公子,还跟秦北洋等人一同登上过达摩山,目睹过庚子赔款百万白银呢。
秦北洋耐下性子,看着日式移门拉开,山本教授将两位客人迎入屋中。
开门的刹那,他窥到屋内站着一个日本盔甲武士,全身披挂战国时代的当世具足,并且戴着一副鬼面具,犹如恶鬼镇守着这间实验室。
又过了一个钟头,月挂中天,秦北洋胸口的暖血玉坠子开始发烫了。
山本教授的日式大屋中,传来沸腾开水般的热量,仿佛有一场大火焚烧。屋后的烟囱浓烟滚滚,宛如到了火葬场。还好这是晚上,竹林四周人迹罕至。秦北洋又听到实验室里,响起剧烈的刀剑碰撞之声,似乎有一群人在激烈厮杀……
他下意识地想起日本历史上著名的“本能寺之炎”,不正发生在三百多年前的京都吗?
秦北洋还以为织田信长要冲出来了,外面的明智光秀虎视眈眈。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背后,可惜唐刀不在身上,他不可能背着一把刀去图书馆。
突然,日式大屋又安静下来,移门不经意间打开,羽田大树和欧洲人出来。他们跟教授鞠躬告别,表情十分愉悦。
秦北洋决定再跟踪羽田大树。
深夜,穿过竹林中的小径,前头的两个人提着灯笼,宛如鬼火森森的幽灵。秦北洋施展在天国学堂修炼的“刺客道”轻功,尽量不发出什么声音。
但没走多远,那个欧洲人便停住脚步,突然回头暴喝。
秦北洋猝不及防,想不到那家伙如此敏锐,让穿着学生服的自己暴露在灯笼前。
糟了,他的身边没有九色,更没与唐刀。他正要转身逃窜,欧洲人手中,多了一把小型十字弓。钢铁弩机上有个奇怪的标志——金字塔中间镶嵌一颗独眼。
对方没给秦北洋任何机会,十字弓射出一枚闪光的利器,直接命中额头。
十字钢弩作为近战利器的威力强大,这一箭必能射穿锁子甲,如果角度和距离上佳,甚至能穿透欧洲中世纪的钢板甲,遑论秦北洋的头盖骨?
一声惨叫,秦北洋倒在地上,昏厥之前,心中只掠过“呜呼哀哉”四个字!
不过,他还活着。
十字弓射出的并不是利箭,而是一枚小钢珠子,虽然不会致命,但打到脑门也让人够呛!
秦北洋到底是年轻力壮,打通过任督二脉小周天,意识只失去两秒钟,便又闪电般地复苏,眼冒金星地爬起来。
经此重创,再无抵抗能力,羽田大树抽出一把短刀“肋差”,抵住他的咽喉。
羽田大树厉声质问:“什么人?”
神智还没完全恢复,额头爆出个肿块。秦北洋无比怀念九色,若是小镇墓兽在场,月黑风高,琉璃火球,还不得把这两个家伙烧成焦炭?
灯笼照亮他的脸,羽田大树仔细端详,爆发出两个音节:“hata?”
刚到日本没多久,秦北洋就知道“hata”在日语里是“秦”的训读,音读则是来自汉字的“sin”。
“hata”还是另一个日本姓氏的读音——就是“羽田”。
“秦北洋!你果然在京都!”
羽田大树收回短刀,说出一句日本腔调的汉语。
“你知道?”
秦北洋却用日语回答,羽田大树微笑道:“半年前,你是不是来过大阪,四天王寺,羽田神社?”
“那个背后叫我hata的人,那就是你啊!”
“你为何要逃跑?”
“对不起……我只是不想麻烦你。”
羽田大树很是兴奋,对着欧洲人耳语几句,不晓在说什么语言?
他回头问秦北洋:“你饿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