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墓兽-第26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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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正云虽被割断了喉咙,全在死亡前的一刹那,捏碎了手中的高丽参,红棕色的根茎碎片飞溅,同时喷溅出大量黑色粉末。
阿幽先是一把猛推开秦北洋,再要闭住气息往后退却,鼻息间也飘入了几许粉末。
而在周围,美国刺客维托·科里昂却已面色发黑,当场口吐鲜血,捂着喉咙,倒地抽搐,几秒种后便断气而亡。
高丽参中的粉末有毒。
众人纷纷退散,秦北洋捂着鼻息后退,逼入姜子牙庙中,中山为他送来一张面罩。阿幽却是面色铁青,盘腿坐在姜子牙的塑像前,通过周身吐纳,希望把呼吸到的粉末逼出体外。鬼面具李高楼也为她点了几个穴位,意图迟滞血液流通以及神经。但她知道粉末已侵入肺叶,尽管可能只是几粒的尘埃,依然有十足的毒性。
少顷之后,阿幽的嘴唇已经透出黑紫之色,感觉五脏六肺都疼痛起来,血管中似有无数只小虫子爬行,让她抬起胳膊都觉得剧痛无比。
她瞪着双眼下令:“杀了所有刺客联盟的使者!哪怕全部错杀!”
老金与中山立即执行了命令,西班牙、阿拉伯、英属印度、荷属东印度的刺客们,全部被快枪与匕首诛杀,尸体连同他们进贡的贺礼,全部被抛下拔仙台。
秦北洋确信自己并未中毒,海拔三千七百多米的拔仙台上的夜风,早已吹散稀释了高丽参里的毒药。
这个朝鲜刺客金正云是工匠联盟派来的奸细吗?堂堂的工匠联盟,大尊者秦晋开创的世界顶级工匠的兄弟会,竟也学会了刺客们的伎俩?高丽参本为救命的顶级中药材,却被嵌入致命毒药,让人防不胜防,真是卑劣至极。
忽然,秦北洋又听到姜子牙庙外,老金的叫喊声:“主人,大事不妙啦!”
他冲出去,站在拔仙台上,俯瞰月光下的太白山,只见格物致知大殿,燃烧起熊熊烈火。山上的风不再冰冷,反而夹带某种呼呼的热流。整座山巅响彻木头燃烧的劈啪作响声,人们的惨叫与喧哗声。太白山上的夜空,忽地被映得通红,仿佛火烧云的晚霞卷土重来。
那火焰竟然是从天上落下来的,就像是对刺客们的天谴。
然后,秦北洋看到了镇墓兽。
起先就是九色,头顶峥嵘雪白的鹿角,身披金光灿灿的鳞甲,幼麒麟镇墓兽,口中喷射出琉璃火球。自从阿幽怀孕以来,九色便一直躲在天上地宫,从未跑出来过一步。
不是一只镇墓兽,而是许多只镇墓兽。太白山的月光下,秦北洋看到一张鬼魅似的猴脸,鲜红的鼻梁两侧布满皱纹,褐色毛发蓬松浓密——这不是东吴大帝孙权的山魈镇墓兽吗?紧接着,刘备的的卢马镇墓兽,关云长的赤兔马镇墓兽,司马懿的巾帼妇女镇墓兽全都袭来。
也算是开了眼界,为何司马懿的镇墓兽竟是个妇人?概因五丈原对峙时,诸葛亮给司马懿送来一套妇人的巾帼,为了激怒他以便交战,没想到司马懿如同老乌龟,竟然笑纳了这套女人衣服,终于拖死了诸葛亮。
秦北洋看得眼花缭乱,太白山上的镇墓兽越来越多。完全分不清谁是谁了?也许春秋五霸、五虎上将、唐太宗的凌烟阁二十四名臣全都从镇墓兽监狱中逃了出来。听说自从天国余部来到太白山,便开始修建天王陵墓,又花了四十年,慢慢仿造出秦始皇陵地宫,集齐了一百单八尊镇墓兽……
它们可不分敌友,见到活人就撕咬成碎片。就像地狱开了庙会,四乡八邻的妖魔鬼怪牵着牛犊骑着毛驴来赶集了。
“饿的老天爷呢!”老金几乎跪下了,这些镇墓兽大多是他亲手抓上山来的,“今晚是啥日子呦?”
鬼面具李高楼也倒吸冷气:“太白山的末日来了。”
“是谁把它们放出来的?是谁打开了洞窟监狱的铁门?”
秦北洋狂怒地吼叫着,今晚是太白山六十周年甲子庆典,这就是献给庆典的惊喜礼物吗?
不过,镇墓兽彼此之间也在争斗,开始互相撕咬打斗起来。但它们却有个共同敌人,便是九色——过去三年来,秦北洋与九色就住在地宫之中。镇墓兽监狱里的每一个囚徒都认识他们,九色更像镇墓兽界的典狱长,终日趾高气昂地巡视整个地宫,时不时吐出琉璃火球,威胁那伙镇墓兽一番。
此刻,九色用鹿角杀死了几尊镇墓兽,无奈敌人越来越多,从四面八方对它实施攻击。
秦北洋抽出三尺唐刀,冲下拔仙台,不想让九色孤身陷入重围。幸好秦北洋在地宫内蛰伏三年,他的地宫道身手丝毫没有退步,反而有所精进。他并不畏惧这些镇墓兽的群起攻之,仿佛回到镇墓兽大斗兽场,再使出华佗的“五禽戏”,避开那些致命的攻击,又用唐刀劈开好几个镇墓兽的脑袋,终于跟九色汇合在一道。
除了无数镇墓兽的咆哮,耳边又想起猛烈的枪炮声,他听出了三八大盖、马克沁机关枪的扫射声。天空竟然飘着五艘硕大的硬式飞艇。月光照出飞艇的纺锤形气囊,竟然涂装着独眼金字塔的标志。
独眼金字塔?这不是工匠联盟吗?
除了飞艇,一架滑翔机穿破云端,借着亮如白昼的熊熊火光照明,竟然降落在大爷海跟前的雪地之中。秦北洋惊讶地发现,太白山顶的这片高原般的平地,却像是一片天然的飞机跑道。
第一架滑翔机轰鸣着降落在大爷海前。机翼上是中华民国五色旗的涂装,许多士兵从机腹中鱼贯而出。这些全副武装的士兵,穿戴皮毛帽子。军官们更是浑身貂裘。显而易见,这是东北张大帅的奉军。
紧接着来了第二架滑翔机、第三架、第四架、知道最后的第五架……
足足五架滑翔机,先后在太白山顶的平地降落,运来了数百名士兵,恰好避开了太白山的天险。什么秦岭绝径,什么悬崖绝壁,什么吊桥堡垒,在滑翔机与齐柏林飞艇的面前,全都成了秃子头上的虱子。
十多年后,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墨索里尼被意大利人囚禁在亚平宁山脉的雪山之巅。希特勒派出滑翔机在山顶降落,竟然营救出了墨索里尼,这样的奇迹其实早已在中国发生过了。不过巧合的是,营救墨索里尼的德军指挥官,“欧洲最危险的男人”斯科尔兹尼少校,脸上有一道极其明显的刀疤。只不过,他的刀疤是在左脸上。
秦北洋看到了刀疤。
最后一架滑翔机上,走下来一个男人,右脸上爬着一道蜈蚣般的刀疤,那是将近二十年前,秦北洋送给那个人的礼物。
阿海回来了。
第八章 鬼面具的背后
阿海穿一件黑色大氅,腰间藏着象牙柄匕首与勃朗宁手枪,脚踩大爷海畔融化的冰块,凝视烈焰火海中的太白山。
太白山顶有大块开阔地,犹如突兀在云端的一张桌子,长度至少有两千米。马鞍形的两座山峰在东西两端,滑翔机从北往南降落,便几乎毫无阻拦。今晚月光很亮,加上提前点亮火光,飞艇会在半空盘旋,提供强光照明,等于一块天然的夜间滑行跑道。
第一架滑翔机强行降落,有惊无险。后面四架先后降落,无一损失。后半夜的大爷海,寂静无声,冰雪尚未消融,平坦得就像一面白色的镜子。也没有任何人前来阻挡。太白山的防范重点全在吊桥和碉堡,谁会想到神兵天降?阿海不禁嘴角上扬,竟有古代名将之自诩,一如六百多年前的蒙古西征,在波斯的崇山峻岭,奇袭阿萨辛的天国花园的汉将郭侃,以及工匠联盟的第一代大尊者秦晋。
兵不血刃,三百名士兵,加上所有武器装备,降落在太白山上。天干地燥,入侵者在空中泼洒汽油,天降火焰,火借风势,转眼烧遍太白山。格物致知大殿,顷刻付之一炬。
突然,一团琉璃火球烧到阿海跟前。他飞快地辗转腾挪,才没被烧成灰烬。阿海命人打开探照灯,照亮对面山峰上的一人一兽。
人是长发飘飘的长毛男子,背插安禄山的唐刀,肩挎俄国人的十字弓;兽是头顶鹿角,身披鳞甲,金光灿灿的幼麒麟镇墓兽。相比数年前的分别,这一人一兽,似乎有长大了一圈。尤其是那头小镇墓兽,赤色鬃毛越发丰满,犹如一头少年雄狮,对他射来两道琉璃色目光。
第三道光是一支钢箭,来自秦北洋手中的俄国十字弓。
可惜距离数百米,中间隔着一个大爷海,太史公有云“且彊弩之极,力不能穿鲁缟;冲风之末,力不能漂鸿毛。”钢箭飞到阿海眼前,已失去气力,匕首轻轻一拨,便打落在地。
秦北洋并不气馁,他拍拍九色的脑袋。幼麒麟镇墓兽撒开四蹄冲出,琉璃火球烧死敢于抵挡的士兵。马克沁机关枪的子弹也奈何不了它。九色冲过大爷海和滑翔机,头顶的鹿角长成参天大树,每个分岔都如张翼德的丈八蛇矛,挑着一两具尸体。勇猛善战的士兵们,看到这样一个怪物,都被吓得屁滚尿流。
阿海继续岿然不动。
一大群镇墓兽拥上来——分别来自春秋五霸、战国七雄、三国演义、八王之乱、五胡乱华十六国的墓葬。这群在天上地宫被囚禁了数十年的镇墓兽,将秦北洋与九色团团围困。眼看要同归于尽,头顶却响起悠扬的古琴声。镇墓兽们仿佛被电流贯穿,目瞪口呆地不动了。
“地宫道”有言——镇墓兽,传诸商周先秦,性喜宫商音律,风雅丝竹。
秦北洋与九色趁机后退。但见月光下的拔仙台,盘腿坐这个白衣飘飘的男子,脸上戴着鬼面具,手中抚着一张七弦古琴。
鬼面具——李高楼。
原来这副古琴,就是藏在他背后包袱里的宝贝,也是克制镇墓兽的法宝。李高楼的十指修长有力,全神贯注于抚琴。空弦犹如磬钟撞击,一个人代替整个编钟乐队。若不看那张青面獠牙的面具,必以为伯牙或钟子期再世,抑或嵇康二度走上刑场。
古琴乃纯正的中国本土乐器,不似二胡、琵琶、扬琴、唢呐等等都是西域或游牧民族传入的。传说伏羲作琴,又说神农作琴,在中华乐器中最为崇高。仅仅七根弦的空灵之音,涵盖芸芸众生,大千世界,乃至于宇宙万物,胜过西洋教堂中巴赫的管风琴圣乐。
上百只镇墓兽被这洪钟大吕的音色震慑,从癫狂恢复安静。九色没有攻击对手,反而颇有魏晋风度,摇头晃脑地享受古琴韵味,哪管刚才还在你死我活地搏杀。
云海中飘扬古曲《文王操》。古琴最初五弦,内合金、木、水、火、土五行;外应宫、商、角、徵、羽五音。周文王被囚羑里,思念长子伯邑考,加一弦,为文弦;周武王伐纣,加一弦,为武弦,合称文武七弦琴。
李高楼十指抚着七根琴弦,走近三千年前的岐山周原。周文王姬昌怀着生啖长子之肉的悲愤,将伏羲八卦演绎为六十四卦和三百八十四爻,方有后世《周易》;然后是两千五百年前的孔子,身高两米的东方巨人,坐牛车,率门徒,步履蹒跚,走过杀伐不断的春秋列国……
秦北洋让九色守卫在拔仙台下。他独自攀爬到山顶,来到姜子牙庙前。太白山的女主人,嘴唇到面色都发黑了,有烟熏火燎之色,身上有点点鲜血梅花,看来中毒已深。
她一只手捂着下腹部,一只手抓紧夫君的胳膊,遥遥望向对面的阿海,喃喃自语:“哥哥,我们早该杀了他。”
“阿幽妹妹,我们当中出了内奸。”秦北洋压低声音,看一眼她的下腹部,自己的骨肉正在其中孕育呢,“你想想,孟婆刚刚升天,今晚又是太白山六十年甲子庆典,朝鲜刺客用高丽参毒药行刺,阿海偏偏选在这个节骨眼儿突袭,绝非偶然。”
《文王操》的古琴声依旧在拔仙台上飘荡,秦北洋却盯着正在抚琴的鬼面具:“李高楼!你为何在失踪十年后现身?你知道孟婆死了,你知道太白山的一切秘密,你也知道如何将天上地宫的镇墓兽放出来……”
古琴声中断。李高楼回过头,鬼面具背后双眼闪烁,幽幽地说:“内奸是谁?”
秦北洋二话不说,抡起三尺唐刀就向他砍去。李高楼站在拔仙台最高处,背后便是云海缭绕的万丈深渊,根本无处可逃。他的手上除了一张古琴,别无兵刃,便如松树一般挺胸肃立,直面夹带着安禄山邪灵之刀。
就在唐刀要把李高楼劈成两半之际,秦北洋犹豫半分,手腕力道微微回收,刀锋刚一劈到鬼面具,便如同电动开关般地静止下来。
鬼面具上多了一道裂缝。
拔仙台的月光下,鬼面具的裂缝比刀疤更长,从额头右上角破裂到嘴角左下方。秦北洋慢慢收回唐刀。鬼面具裂成两半,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