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墓兽-第253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是皇上特许的。”
“哪个皇上?”
“放肆!自然是当今圣上——我大清英明神武的中兴之主宣统皇上。”
秦北洋无论如何都没能把这位老钟表工匠口中的皇上跟十八岁的末代皇帝溥仪联系在一块儿,他也不想跟老人家争辩,便坐在行将就木的钟尽善身边说:“您老辛苦啦。”
“啥您老您老的,就叫我老钟好了。”瞎眼老头打开了话匣子,“十年前,皇上才八岁,他老人家可是天纵英才啊,自个儿钻到延禧宫来,看中了这台乾隆爷的瑞士钟表机器人。可惜呦,这宝贝只为皇上表演了一次,因为一百多年都没用过,再也动不了了,除了上头的表针还在转,其他那些个机关啊,比方乐队啊、写字小人啊全失灵了。虽只看了一次,皇上就被这这台钟表给迷上了,派俺老钟来修理……这不,十年过去了,我是老不中用啦,还没能把它给修完,就差一口气!我的眼睛又瞎了,哎,我对不起皇上呢。他老人家虽年轻,可聪明着呢!洋文也会,汉文也好,特别是喜欢钟表这些能工巧匠的玩意儿。他要是早生个十年二十年,大清国也不会亡呢。”
秦北洋听着有些心酸,不晓得该怎么说?想不到,阿海走上一步,挨着老工匠的耳边说:“老钟呢,刚才跟您说话的小伙子,他也是内务府的皇家工匠,被总管大臣派来接您的班,今晚上就来修复这尊宝贝。”
“啊……自从大清灭亡,内务府的皇家工匠们,死的死,逃的逃,还有剩下的?”
别管阿海怎么吹牛皮,秦北洋跪在老钟面前说了句实话:“老爷子,俺爹也是内务府皇家工匠,他叫秦海关,您可认识俺爹?”
“老秦?嘿!你是老秦的孩子?”
行将就木的老头猛然咳嗽几下,眼睛再也亮不起来了,却兴奋地抬起胳膊,宛如临死前的回光返照,紧紧抓着秦北洋的双手。其实啊,他是在摸秦北洋手掌心的茧子,那才是工匠特有的标记。
“对啊,俺爹说,他在颐和园当差的时候,曾经跟一位皇家钟表匠学过修复乾隆皇帝的西洋钟,那就是您吧?”
“对对对……颐和园……因为老佛爷常年住那儿,咱们这些工匠呢就都过去了。秦海关比我小几岁,他一直管我叫哥,虽然是给皇家修陵墓的,可他的手可巧呢,脑子也比我好使。照道理说,我这手艺是不能传给外人的,但我无儿无女,连个干儿子都没有。老秦愿意跟我结拜为兄弟,我就收了他做弟弟,把这钟表手艺传给了他。”
“十年前,我和爹住在京西骆驼村,爹传给我一些钟表手艺,但我天生愚笨,只学了一些皮毛而已。”
“好好好……虎父无犬子,有老秦的孩子在,我就放心啦,今儿晚上,就算拼了我这条老命,也得跟你一起把这宝贝修好!”老钟又使劲摸着秦北洋的脸庞,摸到他满脸的胡须与长头发,“没想到啊,老秦的儿子也成大老爷们了。当年他在颐和园,总是说媳妇肚子不争气,一直没跟他生个一儿半女,长吁短叹秦氏墓匠族的手艺要断了,如今后继有人,他该有多开心呢!对啦,老秦怎么样?身子骨可比我好吧?”
“俺爹……五年前就过世啦……”
瞎眼的老钟流不出眼泪,但也满面哀伤:“哎呦,你瞅瞅,咱们这一代工匠啊,我怕是最后一个老不死的了。”
“老钟啊,明儿一早,就是皇上给我们下的最后期限,无论如何,他要亲自来延禧宫看这台瑞士钟表机器人的表演,今儿晚上,咱们必须把它给修复了。”阿海搂着秦北洋的肩膀说,“北洋,普天之下,老钟之后,这个活儿计,就只有你能胜任了。”
第五十七章 乾隆的瑞士机器人(二)
“可这乾隆爷的瑞士钟表机器人,钟老爷子修了十年都没修好,我这建造镇墓兽的手艺,能把它给修好吗?”
老爷子喘息着握紧秦北洋的手:“小秦呢……我修了十年……但只差最后一口气了……你一定能行的……”
“北洋,你就把这最后一口气,给这台老钟续上,也不枉老爷子十年的心血。”
阿海又是一语双关,老钟既然是钟表匠,也是这台一百来年前的瑞士钟表机器人呢,而今晚上闯入紫禁城的使命,就是给这“老钟”续命呢。
秦北洋低声对他耳语:“阿海,你把我在古墓中关了一年,又用棺材把我运到故宫,就是为了让我来修一口钟?”
“这难道不是你这辈子最大的乐趣吗?”
阿海这家伙,又是一语中的——修补器具,干工匠活,确是秦北洋这辈子最大的乐趣。修复这台乾隆皇帝的瑞士钟表机器人,可比做劳什子的刺客联盟领袖,阿萨辛的继承人有意思多了……他该有多理解爱做木匠活的天启皇帝与设计了断头台又被断头的路易十六呢。
可他怎能听阿海的摆布呢?秦北洋用眼角余光瞄着四周,这间水晶宫二楼的密室,四面都是钢铁,连跳窗的机会都没有。如今自己身体虚弱,胸口的肺癌没有复发就烧高香了,腰间捆着铁链子,面对阿海这个绝顶高手。而他身后那两个黑大褂的汉子,背后藏着刀剑,绝非善类,自己绝无反抗逃脱的可能。
最重要的是,秦北洋缺少一个无所不能的帮手——小镇墓兽九色,更别提安禄山的唐刀与俄国十字弓了。
“先让我仔细瞧瞧这件宝物……”
秦北洋瞪了阿海一样,拽着身上的铁链条,慢慢环绕了瑞士钟表机器人一圈。虽然密室里亮着许多盏灯,他还是提了一只手电筒,照射出钟表底座的背后,刻着两行洋文。仔细分辨之后,发现是法语和德语,秦北洋认出了其中的德语——
工匠联盟第十七代大尊者pierrejaquet…droz敬奉中国大皇帝陛下。
倒吸一口凉气,想不到在这紫禁城深宫之内,乾隆皇帝最喜爱的瑞士钟表机器人,竟然是工匠联盟大尊者的作品?
秦北洋闭起眼睛,想起一年多前在东京日本桥,关东大地震来临之前,地下密室所见到的工匠联盟第二十三代大尊者的真容……
现如今,恐怕全世界都认为,是秦北洋刺杀了这位大尊者。这一年来,工匠联盟与刺客联盟之间的腥风血雨,不知已白白葬送了多少条生命……
“钟老爷子,您可知,这件瑞士钟表机器人是何人所造?”
“瑞士国的皮大师。”
听到老钟说起“皮大师”,秦北洋按捺住想笑的冲动,瑞士钟表大师pierrejaquet…droz的名字就是pierre,这是个法语字,中国通常翻译为“皮埃尔”。那位上海法租界的古董商,大画家高更的侄子,就叫皮埃尔·高更。
“这位皮大师的宝贝,怎会落到乾隆皇帝的手上?”
“乾隆爷八十大寿之时,两广总督福康安向广州十三行的英国人订购了这台寿礼。”
秦北洋想起坊间传说——这位权倾一时的福康安,本是乾隆皇帝的私生子,果然是有一份孝心呢。
“英国洋行就找到了瑞士国的皮大师?”
“不错,皮大师,乃是泰西欧罗巴诸国不世出的能工巧匠,曾经周游列国,”老钟的眼睛虽瞎,脑子却很清楚,“皮大师最擅长做机械偶像,这些小机器人拥有三大绝活,一是写字,二是画画,三是弹奏乐器。以至于大奥国、大普国、大瑞国的贝勒格格们,都以为碰到了邪魔巫术。据说啊,大法国的皇后娘娘,也曾一掷千金求购这些宝贝。”
老爷子说的“大奥国、大普国、大西国的贝勒格格们”想必就是奥地利、普鲁士以及西班牙的王子和公主们。“大法国的皇后娘娘”再次让秦北洋哑然失笑,却想起在巴黎地下墓穴的石棺中的断头王后玛丽·安托瓦内特的不朽真容,在这帝制覆灭后的紫禁城,不免心中胆寒……
“皇上既然喜欢这台钟表机器人,为何不请瑞士的钟表匠人来修理?”
“早就去瑞士公使馆问过啦,可人家瑞士人说,那户钟表工匠大师的后人,只剩一个手表牌子,已经无人能修理这件宝贝了。”老钟又连续咳嗽几下,指着自己的床底下,“小秦呢,我这辈子所有的工具都在这儿,我全都送给你啦,就当收了个关门徒弟,咱们来……”
秦北洋从老钟的床底下翻出各种乱七八糟的修理钟表的工具,许多都是第一次见到,奇形怪状却又颇具心思。
阿海在他身边催促:“北洋,时间紧迫,我们只有一夜!”
“若我修复好了这件宝贝,你会放我走吗?”
“你相信我吗?”
“我不信你说的任何话。”秦北洋已在阿海身上吃过不止一次亏,“何况,我为何要跟杀父杀母的仇敌,又是刺客联盟的叛徒做交易?”
“但你别无选择……”
阿海脸上的刀疤一翘,匕首悬在老钟的头顶,若是秦北洋不答应,老头子当场血溅五步。而他的动作颇为轻巧,瞎眼的老工匠毫无所知。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秦北洋控制自己的呼吸,免得让老钟察觉出来,叹息一声:“好吧,为了钟老爷子,我答应你。”
“好嘞!”老钟颇为兴奋地起身,伸手摸到了瑞士钟表机器人前,又准确地抓起一件工具,“小秦,咱们就从最底下的第四层开始……”
“北洋,我对你有信心哦。”阿海饶有兴趣地双手抱肩,守在密室的门口,监视着秦北洋与老钟的修复,他看了一眼钟上的表盘,“现在是晚上十点四十五分,距离鸡叫天明还有三个半时辰。”
“活该我是天生的工匠命呢。”
其实,秦北洋刚一看到这个宝贝,就已经手痒痒想要打开试试。自从他上了太白山与阿幽结婚,有差不多一年时光,就把自己关在山顶上,钻研瑞士大型钟表的修复技艺。他还命人从欧洲购买了两台十八世纪汝拉山区的古董钟表,模拟花鸟虫鱼的运动,以及当时人物风貌甚至战争与格斗。这是秦北洋不可逃脱的宿命,若是死到临头,也会请求给自己最后一次捣鼓机械干工匠活的机会。
他成了瞎眼老钟的眼睛,在老爷子的指导下进行修复。老钟反复说着“只差一口气”。他旋开底座螺丝,才见到精美绝伦的复杂机关。有些密如蛛网,钢丝比头发丝还细,代表工业革命以前,西洋手工艺的最高水平。
霎时间,秦北洋的脑中自动浮起各种齿轮与纵擒结构,犹如一副让人产生密集恐惧症的图纸……
这不是秦北洋生命中最漫长的那一夜,但是这座宫殿最漫长的那一夜。
第五十八章 故宫苍狼(一)
凌晨五点,月牙儿重新挂在故宫的角楼上。
北京,紫禁城,延禧宫。
六小时后,秦北洋与老钟修复瑞士钟表机器人,真正到了最后一口气的时刻。此时此刻,八十岁的瞎眼老钟正在燃烧生命最后的灯芯,秦北洋也已到了筋疲力尽的临界点。
终于,完工了。
秦北洋和钟老爷子都累瘫在地上,钟表正在自动上发条积蓄力量,一个小时后才能重新启用……
阿海和两名黑大褂的汉子,同样一夜未曾合眼,给他俩喂了热滚滚的高丽参茶,不然怕是晕倒了再也醒不来。
忽然,楼下传来老太监的声音:“阿海大人,今儿晚上,又有宝贝来了。”
阿海对着楼梯低声道:“上来吧。”
楼下的老太监上来了,颤颤巍巍地送出一个卷轴:“终于得手了。”
“哪样宝贝啊?”
“咋家也不清楚,但也是乾隆爷的御藏,不过这酬劳么……”
阿海从怀里取出两个布袋子,一个装了五十两马蹄金,另一个装了半斤上等的烟土,塞到老太监的手里。原来这监守自盗的罪魁祸首,就是这位看守故宫宝物仓库的管事太监。
“多谢阿海大人赏赐,那咱家就打开瞧瞧了。”
老太监的手指刚触到卷轴,秦北洋便听到叮叮咚咚的琵琶声……
这铁屋里哪来的琵琶?接着是如泣如诉的笛和萧,甚至还有一个女声在唱着阿娜的歌谣。
声音来自卷轴之内。
“我来……”
秦北洋捧起卷轴,不过是一卷裱画的份量,却在他的手掌心鼓瑟齐鸣,仿佛清宫中的瑞士八音盒,尤其是那女子的歌声,婉转动听如枝头夜莺,似是《阳关三叠》或《忆江南》。
自右到左打开卷轴,仿佛荆轲刺秦王的图穷匕见。秦北洋没有看到匕首,只有一场盛大的夜宴。
这是一幅色彩绚丽清雅,线条流畅的古画。首先是许多男女围坐,听一个唐装女子弹奏琵琶。长脸美髯的中年男子,坐在最显赫的位置侧耳倾听。第二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