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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节

镇墓兽-第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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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北洋蹿出阁楼,连滚带爬,冲到二楼。月光照在雪白的鹿角上——四个强盗,已把幼麒麟镇墓兽搬到楼梯口了。

    “什么人?”

    十七岁少年厉喝一声,当即吓破四个蟊贼的胆。

    不过,毕竟是杀过人的壮汉,看到秦北洋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他们便抽出了裤脚管里的刀子。

    秦北洋并不畏惧,他抄起一根拖把做武器,操练起类似齐远山练的那套枪法,瞬间打落了第一个人的武器。

    少年将拖把舞得虎虎生风,以一敌四,反而将强盗们逼到角落中。

    不过,他的脸颊也被刀子擦破,开了一道小口子,鲜血淋漓,要是再差个两厘米,恐怕要当场刺穿太阳穴。

    生死相搏的时刻,一记枪声震响了海上达摩山。

    穿着白色睡裙的少女,举着一把左轮手枪,枪口冒出硝烟,对准天花板警告地开了一枪。

    左轮里还剩下五发子弹,足够把四个强盗打死。

 第三十二章 夜盗(二)

    欧阳安娜。

    她毫不畏惧地双手举枪,光着双脚踩在地板上,自来卷的黑发披在肩头。如少女海盗,英姿飒飒,杀人不眨眼。

    刹那间,秦北洋觉得这姑娘帅得没边了。

    一个强盗把刀子投向女孩,秦北洋敏捷地举起拖把,替安娜挡下这一刀。

    趁着女主人一分神,四个人抛下小镇墓兽,飞快地向楼下逃窜。

    秦北洋挥舞拖把紧追不舍,强盗们无心反抗,冲出大门跳上卡车。唯独最年轻的强盗,被门槛绊了一跤摔倒,当场被秦北洋压住擒获。

    小木绝望了,眼睁睁看着卡车扬长而去,自己则被绳子捆绑。

    门房也被解放,心疼地抱着被毒死的大狗,要不是被安娜拦住,就要把小木活活打死了。

    秦北洋把鼻青脸肿的小木押回一楼门厅,门房打电话给租界巡捕房。

    “你没事吧?”

    欧阳安娜用毛巾擦着他脸上的伤口,秦北洋傻傻一笑:“不打紧,工匠受伤是平常事,我到现在十指俱全,已经很幸运了。”

    小木下意识地缩起自己的左手。

    “刚才好险啊,是你救了我的命!”欧阳安娜又踹了小木一脚,“趁着巡捕房来之前,我们先审审这个胆大包天的小蟊贼!”

    “好,你究竟是什么人?”秦北洋对他还算客气,“为何那么多轻巧的宝贝不拿,偏偏只偷最笨重的镇墓兽?”

    小木吐出一口鲜血,也没什么好隐瞒了,大不了就是一死:“这尊幼兽是我亲手从白鹿原唐朝大墓里盗出来的。”

    白鹿原?

    秦北洋的脸埋在阴影中,这不是父亲说过的命中注定之地吗?庚子年,自己就出生在西安城外的白鹿原,妈妈至今还埋在那座唐朝大墓里呢。

    “一个多月前,我还是北洋军里的一个小兵,跟随军队掘了一座大墓。”

    “谁的墓?”

    小木皱起眉头想了想:“玉哀册上写着‘大周故终南郡王’。”

    “大周?武则天的大周。”

    秦北洋打起精神,心中念叨“大周故终南郡王”——唐朝小皇子李隆麒的封号。父亲说过,世上所有镇墓兽中,最奇特最有灵性的,便是这李隆麒的镇墓兽。

    “唐朝武则天时代的皇家墓穴。”盗墓贼对于断代也是行家里手,“我还挖出了……”

    突然,小木说不下去了,因为安娜打开吊灯,明晃晃地照亮秦北洋的面孔。

    “等一等!你……你是谁?”

    似曾相识,小木盯着秦北洋的这张脸,看得秦北洋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小蟊贼,我还想问你是谁呢!”

    秦北洋倒是后退了,看着欧阳安娜说:“我脸上是不是长了什么东西?”

    “除了伤口,没啥东西啊!”

    小木又摇头,嘴里发出哆嗦的声音:“你的脸……你的脸……你的脸……”

    小木仿佛回到地宫,窥见棺椁里的唐朝小皇子,带着万世荣耀,沉睡千年,竟与眼前的少年秦北洋,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一个纵是十五岁冲龄,另一个已然十七岁束发。

    青春期的不同阶段,相隔人间与幽冥,遥遥相望一千两百年……

    看着小木的眼神,爱人般的眼神,秦北洋觉得有些恶心。

    凌晨三点,巡捕房的探长与红头阿三,赶到海上达摩山。

    青帮大佬住宅被盗,可算一桩大案,虹口巡捕房的英国探长亲自带队。秦北洋作为重要证人,现场接受探长询问。这位探长刚从酒吧狂欢归来,操着苏格兰口音,嘴里喷着浓烈的威士忌气味,身上沾着西洋女人的浓烈香水味。他说话颠三倒四,英语、法语、北京话、上海话乱喷。欧阳安娜为他做翻译,忍不住要掩着鼻子。

    经过门房清点,除了一条看门狗被毒死,铜锁和几块玻璃被打坏了,并未失窃任何财物。探长认为这是一桩单纯的盗窃案,并不涉及青帮恩怨,只是蟊贼有眼不识泰山,偷到了上海的强盗头子家里。面色苍白的盗贼小木,在被押上警车的刹那,还扒着车门望向秦北洋。

    最后的眼神,宛如生离死别,让秦北洋感觉怪怪的,甚至有些恶心。

    天亮之前,秦北洋脸上的伤口已止血,这一道鲜血血痂,让他像从杀戮战场下来的少年将军。他把幼麒麟镇墓兽搬回玻璃柜,触摸到赤色鬃毛下的青铜,感到微微的热度。耳中传来远在天边又近在眼前的怪异之音。

    “伙计,是你在跟我说话吗?”

    秦北洋弯下腰,凝视这只长着鹿角的“大狗”的眼睛。刹那间,他看到一团幽绿色的反光。他并不害怕,又把耳朵贴到小镇墓兽的胸口位置……他听到某种齿轮的转动摩擦声,又像火焰在熊熊燃烧。

    它要活了?

    不是说离开地宫的镇墓兽,离开墓主人的灵魂和金井,就只是一堆无用的石头和青铜吗?

    秦北洋后退一步,看着这尊安静的小镇墓兽,低声说:“伙计,是我救了你,勿要害我!乖乖地留在这里,别乱动,勿要害任何人,这里没有恶人,更你的墓主人。”

    刚退出房间,只见欧阳安娜正在二楼走廊候着他呢。

    “你刚才跟谁说话?”

    “哦……安娜小姐,我有自言自语的毛病,总是改不了。”

    “你真有趣!”安娜走到二楼阳台外,斜倚栏杆,俯视花园,“我刚才亲手埋葬了那条看门狗。我从小喜欢动物,但我爹不许我养小猫小狗,家里除了一条看门狗,连一只鸟笼子、一个金鱼缸都没有。”

    少女依然穿着睡裙,时值盛夏,倒也凉快。拂墙花影动的月光下,可见她小荷才露尖尖角的身材,犹如一只希腊人的花瓶。秦北洋撇过脸,不敢细看。她也不说话,分外尴尬……

    “没想到你会用枪。”

    “哈哈哈!我也唬住你了吧?我哪会用那个?我爹禁止我碰一切凶器,他说玩火者必自焚!我是被你们的打斗声吵醒了,知道情况不妙,先跑到爸爸的房间,从抽屉里找到一把上了膛的左轮枪。我根本不会瞄准,害怕一枪偏了把你打死,只能向着天花板鸣枪。”

    “你的胆量不错。但对着天花板鸣枪,也会有跳弹的危险。子弹万一击中坚硬物质,便会反弹回来的危险。”

    毕竟是欧阳思聪之女,安娜反问道:“你一个工匠,也懂枪?”

    “我来自北洋军阀的地盘,兵荒马乱,盗匪横行,为防身自救也用过枪。”太行山上,秦北洋和齐远山每日无事打靶练枪,百步外射杀野狼,几乎弹无虚发。“安娜小姐,你双手握枪的姿势很准确,说明你有用枪的天赋。”

    “真的吗?你若真会用枪,来日教我?”

    “但我得先把正事干好。”

    “你有什么正事?”

    “修理幼麒麟镇墓兽。”

 第三十三章 九色重生

    次日,欧阳思聪紧急赶回上海,增加保镖巡逻,围墙安装通电的铁丝网。秦北洋的薪水被加了两倍,作为保护小镇墓兽以及安娜的奖赏。

    秦北洋不在意工钱,他将幼麒麟镇墓兽搬到二楼工作间,让用人又采购一批原材料。

    他盯着幼兽的眼睛说:“你真是唐朝小皇子李隆麒的镇墓兽?也是我命中注定的镇墓兽?”

    老秦传授的技艺,修补青铜器第一步是清洗。当然不是拿水一泡就行,许多器物表面可能镶嵌金银,对不同污垢有不同处理。也并非要完全恢复刚铸造时的金光闪闪,毕竟一千多年了,表面有一层青色锈蚀并无不可。

    下一步是整形。一尊真正的可以活动的镇墓兽,不可能是整体铸造的大铁块或大石头,必须由几十个乃至上百个部件组装而成。理论上所有镇墓兽都可拆卸,从关节连接处打开。但眼前这四不相小镇墓兽,天衣无缝,浑然天成,几无可下手之处。秦北洋只得用最保守的方式,先用木工笔画出各处弹痕,再挑出深嵌其中的弹壳——马克沁机枪威力强大,可轻易摧倒大树高墙,却无法洞穿这小镇墓兽。

    他用了七天,点文火微灼,以热力让青铜慢慢变形。实在无法复原,只能用鱼胶等材料嵌合,最后再用自己提炼的天然大漆涂抹,但不可能尽善尽美。干这些活时,心中每每想起一句话“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

    有一次,秦北洋手掌心触摸到小镇墓兽,一股暖流源源不断通过身体。再把手抽回来,烫得几乎可以煮鸡蛋。他感觉这头幼兽内部,心跳已慢慢复苏。

    因为灵石?

    每一尊镇墓兽,都有一颗用灵石做成的心脏。父亲说灵石的力量无穷无尽,数万年也不枯竭。也许只有墓匠族传人,后颈有火红鹿角胎记的秦北洋,才能把它唤醒。每当要触摸幼麒麟镇墓兽,他都格外小心谨慎,正如父亲所说——镇墓兽保护死人永恒,却会折损活人寿命。

    修复工程耗去半个月,欧阳父女,非常满意地验收了秦北洋的工作。

    海上达摩山的主人屏退旁人,把秦北洋唤到面前:“北洋,像你这样的人才,只做个工匠太可惜了。我郑重地问你一句:可愿意加入青帮,做我的徒弟?”

    “青帮?欧阳先生,我知道青帮在上海势力强大,但我还是没搞清楚,青帮到底是什么?难道像关外胡子,还有山东响马一样?”

    “那些打家劫舍的强盗蟊贼,怎能与我们堂堂正正的青帮相提并论?我们可是替天行道,扶持社稷,拯救黎民,沟通南北的英雄好汉。”

    欧阳思聪说得好像是水泊梁山的一百单八将。

    “沟通南北?”

    “这正是青帮的源头。前清雍正四年,三位天地会与罗教弟子翁岩、钱坚、潘清创立青帮,当时的帮众皆是京杭运河上的漕运师父。”

    “天地会不就是洪门吗?原来青帮与洪门本是一家?”

    “不错,洪门坚持反清复明,遭到清廷反复剿杀。五十年前,占据上海县城的小刀会便是洪门广东帮。我们青帮识时务者为俊杰,但追根溯源,‘红花绿叶白莲藕’便是洪门、青帮、白莲教本一家的说法。孙中山先生的同盟会,也有不少我们青帮兄弟,为建立民国立下过汗马功劳。”

    “欧阳先生,青帮真是个一展宏图的好地方!”秦北洋刚看到欧阳思聪展开双眉,却又说,“不过,小的只是个工匠,甘愿一辈子做个鼠雀之辈,并无鸿鹄之志,实在配不上做您的高徒。”

    “放肆!”欧阳思聪顿觉受到这小子的侮辱,“上海滩,无论黑道白道、华人洋人、北洋政府还是革命党人,都要敬我三分!从来都是别人打破头向我拜师,我从未主动要收过徒弟。”

    话说到这一步,要么乖乖就范跪地拜师,要么敬酒不吃吃罚酒。

    秦北洋当然明白此中厉害:“小人吃欧阳家的饭,自然会为欧阳先生效命,但加入青帮拜师学艺之事,恕难从命。”

    就当主人要拍桌子时,安娜推门进来:“爹!你要干吗?”

    原来她并未走远,留在门外偷听。欧阳思聪的面色相当难看:“男人间的事,姑娘家管什么?安娜,你别坏了家里规矩,快回房去读书。”

    “爹,无论秦北洋做出什么选择,我希望他留在我们家里。他对海上达摩山,有莫大的功劳,别让人家说你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欧阳思聪尴尬之时,秦北洋却代他回答:“安娜小姐,欧阳先生光明磊落,爱憎分明,他也是出于爱才之心。不过《三国志》里,曹操评价管宁说:人各有志,出处异趣,勉卒雅尚,义不相屈!”

    “你把我比作曹操,也算有心了!”

    秦北洋不卑不亢地说:“主公过奖!我倒是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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