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墓兽-第17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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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骑汗血马,你们却是骆驼,怎能追得上我?”秦北洋低头回想走过的路,似乎有些弯弯曲曲,时而向东,时而向南,让人摸不着头脑,“必是伊万诺夫等人迷了路,在沙漠中转了好几圈。跟踪他们的九色,同样也在绕圈。一昼夜就能走完的路,我们却花去了三天。”
“前方沙漠极为凶险,你们单枪匹马进去,等于送死。”
李隆盛插了一嘴,瑞典大探险家用望远镜遥望四周,又用德语跟李隆盛交流——秦北洋完全听懂了,斯文·赫定是德国地理学家李希霍芬的高徒,德语水平非常不错。
考古队没有去叶尔羌城,直接渡过叶尔羌河,深入茫茫大漠……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塔克拉玛干沙漠腹地,穿过干涸的和田河,探险队抵达尼雅河尽头。大片枯死横卧的胡杨树中,到处是城垣、神庙、佛塔、果园、墓地的遗址。
王家维教授一声高呼:“如果我没猜错,这就是精绝古城。班固在《汉书·西域传》里说,精绝国距离长安八千八百二十里,人口四百八十户,三千三百六十人……但在玄奘取经东归的路上,精绝国已变成了废墟。十多年前,考古学家斯坦因最早来到这里。”
走入一间破败的古屋,秦北洋看到一千五百年前的木简公文,完好无损地封存着,储藏室里堆积谷子,还有黄橙橙的金色。打开一间古老的厨房,他看到锅里的干羊肉和干蔓菁,仿佛还热乎着可以吃,就像一万年前的猛犸象肉……
时间在这片干燥的沙漠中停止,所有人仿佛刚刚离开,或瞬间蒸发,变成幽灵和幻影,无声地注视这群闯入者。
毋庸置疑,精绝国曾达到非凡的文明高度,考古队又发现了大量陶器、木器、漆器、铜镜、古钱币。甚至还有捕鼠夹和靴熨斗……
他们清理出成百上千的简牍,除了汉字隶书,还有许多鬼画符般的文字。
“佉卢文。”
王家维认了出来。这种文字源于古印度犍陀罗文明,兴盛于大月氏人建立的贵霜帝国。汉代西域,佉卢文大量用于书写佛经、官方文书、民间契约。
遗址边缘有座高大的坟冢,常年在风沙之中,封土大多风化剥落,已经暴露了墓道口。但在这沙漠中心,盗墓贼也难以抵达,反而形成天然的保护。
考古队折腾了一整天,决定休息一晚,明早再发掘古墓。
第八十六章 精绝古城(三)
半夜,秦北洋的肺叶再次燃烧,癌细胞像开派对,疼得满头黄豆大的冷汗……
他悄悄钻出帐篷,九色紧跟主人,循着月光下的精绝古城,一头钻进古墓洞口。
这是活下去的唯一方法。
秦北洋随手抄了把铁锹,挖开板结的沙土,就像掘金的矿工,自然想起了老金,忽然觉得那个人不错啊,真可惜,怎会是刺客们的一员?
深入墓穴,幽冥世界的冰凉,渐渐覆盖滚烫的胸腔,杀灭致命的癌细胞。他在深呼吸,尽管到处都是黄沙,必须用布蒙着口鼻,感觉舒服了很多,视觉、听觉、嗅觉等等五感都敏锐起来。
九色既未竖起雪白鹿角,也没变出青铜鳞甲,没有感应到镇墓兽的存在。在这天涯之远的沙漠深处,出现镇墓兽的几率不高。
秦北洋进入长方形竖穴的墓室,看到一口木头棺材。其上覆盖毛毯,外围有木框架,形如汉朝外椁,中间填充麦草和红柳枝。已是深秋,大漠颇为寒冷,但在这间墓室却很温暖,足够舒舒服服过一夜了。
“墓主人在上,晚辈秦北洋,患有痼疾,药石无效,唯入古墓,方可续命。今宵至此,借君宝地,暂住一宿,得罪了!”
秦北洋没忘记跪拜告知,免得墓主人托梦来找他麻烦。棺材上面的羊毛毯不错,他便扯下来铺在地上,紧挨着棺材旁边躺下,再盖上厚厚的麦草,好像跟墓主人大被同眠。
忽然,棺材盖掉了下来,几乎砸到秦北洋的身上。
这次万里西行,见到太多古墓中的古怪事儿,他早已锻炼出大心脏,鹞子翻身而起,抽出唐刀与十字弓。
九色变身为幼麒麟镇墓兽,吐出琉璃火球,照亮棺材里的两具干尸。
越千年而未朽,清晰可辨干枯的皮肤肌肉。沙漠中的木乃伊并不罕见,这是座合葬墓,一对男女,齐头并卧,头下垫有锦枕,身上覆盖锦被,全身被双层织锦包裹,脸上蒙着锦布。女主人头颈挂着珠饰,男主人脚下有两副弓箭。棺材内空间相当大,两具尸体的侧面,分别有两具衣架,挂着锦缎丝质长裙。
琉璃火球缓慢而稳定地在干尸上方转悠,照到一个敞开的漆质梳妆盒,能看到铜镜、梳子、篦子、香囊等等女人用品……这是一对贵族夫妇,甚至可能是精绝国王与王后。
秦北洋注意到干尸的胳膊上,绑着醒目的锦缎,虽然不大,但绣着几个清晰的汉字——“五星出东方利中国”。
这是一块织锦护膊,还用白、赤、黄、绿四色在青地上织出汉式图案,云气纹、鸟兽、辟邪和代表日月的红白圆形纹,犹如内地诸侯贵戚的随葬品。
他不敢去碰墓主人,不是怕尸变或鬼上身。不管是盗墓贼还是考古队,任何人闯入古墓,都从未得到过墓主人或其后代的允许,也绝对不可能允许。必须要有一份敬畏之心,不是考古队就可以肆意妄为地攫取古物,破坏亡灵的安息。
秦北洋别无所求,只为活命耳。他又躺在棺材旁,垫着毛毯,盖着麦草。正是良辰美景,迅速沉入梦乡,好久没有睡得那么香甜。只有在古墓中,他才能像在自家一样睡个安稳觉,仿佛回到襁褓和摇篮里,甚至是从未谋面的妈妈的怀抱……
三天后,考古探险队来到一处巴扎,这儿有上千户农牧民,极少与外界来往。大伙儿购买更多的骆驼与食物,还要雇佣民夫同行。
九色已嗅到白俄人的气味,拽着秦北洋冲向戈壁滩,远望巍峨的雪山,那就是绵延数千里的昆仑山。
当地人说,几天前,有一队白俄人来到此地,其中有个绑在马上的女人。这些家伙洗劫了村庄,抢走许多烤馕和山羊,奔向昆仑山。
“伊万诺夫是去挖镇墓兽的。”
秦北洋骑上汗血马“幽神”,正要向莽莽雪山而去,李隆盛抓住辔头:“昆仑山平均海拔七千米,比塔克拉玛干沙漠还要危险,你确定要上山?”
“昆仑山乃是中国人的圣山,决不能被白俄强盗们玷污。”
“中国文明从何而来?你能说清楚?”贵公子似的李隆盛,气定神闲地抚摸秦北洋的胯下坐骑,“就说这汗血马,也非中国之物吧?否则,汉武帝干嘛劳师远征大宛国?”
王家维跟了一句:“从古至今,昆仑山都是文明交汇之地。”
秦北洋想起父亲生前说过——秦氏墓匠族的起源,可以追溯到殷商年代,一支来自极遥远的西域的鬼戎部落。
李隆盛摆弄从精绝古城遗址挖出来的锦缎说:“中国有文字可考历史三千多年,相比古埃及与古巴比伦,落后了两千年。历史学家拉克伯里认为,商代出现伟大的青铜器以及车马文明,都与古埃及与苏美尔文明存在关系。三千多年前,一支使用马车和青铜器的部落,自两河流域出发,翻山越岭而来,可能征服了中国,也可能被殷商打败,成为俘虏和奴隶,却把文明传播到东方。”
“这好像已超出了你的理论物理学的专业范畴。”
“物理学家的本质就是冒险,在前人从未踏足的领域开拓新世界,就像爱因斯坦的相对论。”
王家维教授附和道:“这是中国文明西来说,许多日本学者都支持这一观点,近来在中国学界也颇为流行。”
“中华雄立宇宙间,廓八埏,华胄来从昆仑巅,江湖浩荡山锦连,勋华揖让开尧天,亿万年。”秦北洋高声唱起袁世凯时期的中国国歌,最后复述一句,“华胄来从昆仑巅。”
“中华民族起源于昆仑山。”王教授为他鼓掌,“不错,《山海经》、《穆天子传》等古籍都这么记载。昆仑山东到青海,西到帕米尔高原,再往西是伊朗高原,这就是西来说的一种佐证。”
李隆盛补充一句:“我甚至认为,镇墓兽也并非中国原创,而是来自于两河流域。会不会是镇墓兽,或者说,是建造镇墓兽的工匠,给中国带来了文明?”
“对不起,我是秦氏墓匠族的传人。”秦北洋大方地承认了,却给了李隆盛一个白眼,“我不相信镇墓兽是舶来品。各位教授与博士,你们接着聊天吧,我要上昆仑山追凶去了。”
秦北洋再次一紧马刺,幽神向着地势渐高的戈壁而去,小镇墓兽九色冲在最前头。
“北洋!”
鄂尔多斯多罗小郡王高喊一声,从库伦到阿尔泰山再到伊塞克湖,这一路都有小郡王相伴,但他也没有勇气上山。看着秦北洋远去的背影,小郡王无奈摇头:“只要他内心决定的事儿,便会一条道儿走到黑。”
始终沉默的大探险家斯文·赫定,突然爆出一句德语:“可怜的年轻人,他会死在昆仑山上的。”
“不,他会活着下来的。”李隆盛已给秦北洋算好了命,“赫定先生,我们现在该去向何方?”
“走我二十年前走过的路,向东跨越沙漠——罗布泊,楼兰古城。”
第八十七章 昆仑神女(一)
民国九年,1920年,十月。
昆仑山前,湛蓝的苍穹飘过几片白云,幻化出骨骸般的形状。秦北洋不回头,纵马奔向连绵的雪峰,一骑绝尘。
天空飘起小雪籽,进入幽深河谷,两边都是悬崖峭壁。九色嗅出了白俄人的气味,路边还有马粪与篝火的痕迹,伊万诺夫与卡佳就在前方不远。
他怕胸腔里的癌细胞又爆发,想在昆仑山上找个古墓,哪怕只是钻进去呼吸几口——既然是中国文明的发源地,想必古墓也是标配。
地势渐高,冷如寒冬。幸好在巴扎上买了袷袢与皮袄。翻过昆仑山北侧达坂,开阔的无人区,栖息大群野牦牛与野驴,以及藏羚羊——皮毛卖到印度和克什米尔相当于同等重量的黄金。这里有两个高山湖泊,十几座火山锥,遍布上古留下的熔岩,俗称“黑石滩”。空气充满浓烈的硫磺味,仿佛回到北极维京陵墓下的火山口。
秦北洋牵着幽神与九色,趴在锋利的火山锥边缘。坑底遍布熔岩洞,红色和黑色的火山岩,像浮出地面的炼狱世界,想起在俄国北极圈科拉半岛的地狱钻井。到处是大型动物的骨骸,还有一些新鲜狼粪,这让汗血马尤为紧张。
沿着河谷而上,海拔将近五千米,每走几步都会呼吸困难,头痛欲裂,幽神被迫放慢步子。顺着一条崎岖的山路,他发现有人工修筑的痕迹,地上有杂乱的马蹄印子。
他看到一条红色的溪流……
秦北洋翻身下马,用手指头沾了沾溪水放到嘴里,十足的血腥之气。
这是一座矿山,岩石缝隙间有晶莹剔透的原生矿石,俗称“山料”。当年在德胜门外陇西堂,老板李博通是和田玉高级玩家,对其中门道如数家珍,秦北洋也偷师过一二。
“玉出昆仑”,早在商周,和田玉就已来到中原。古人常从和田的玉龙喀什河与喀拉喀什河中淘得籽料,乃是受到河流压力冲刷上万年而形成的卵石。秦北洋胸口的和田暖血玉,除了一层鲜血,还有块棕色皮料。籽料产量有限,犹如人工淘挖沙金。唯有山中才能挖出大块玉料,美玉藏深山,不至绝险之地,不会觅到顶级的羊脂白玉。
工棚里堆积刚开采的山料,多是淡青色的青白玉,少数是微透明乳白色的白玉,价值不知多少银元乃至黄金?据说北京宫廷里的许多和田玉,甚至皇帝玉玺,都是来自昆仑山的原生矿石。
秦北洋并不关心这些玉石,他的眼里是遍布整座矿山的尸体。
至少五六十个死人,横七竖八地倒着,多是山下绿洲的农民,也有千里迢迢而来的回民与汉民矿工。他们被步枪射杀,鲜血刚刚凝固,关节还能活动。
大屠杀发生在一两个钟头前。
他捡到几粒弹壳,俄国生产的子弹,无疑是伊万诺夫那伙强盗干的。
天空盘旋数只秃鹫,等待享用人肉大餐。它们看到秦北洋孤身一人,只有身边的一犬一马,便肆无忌惮地俯冲下来,啄食死人的眼球、口鼻以及内脏……
“畜生!”
秦北洋抽出十字弓,觑准射出一箭,穿透一只秃鹫的咽喉。剩余的食腐动物一哄而散,天空散乱腥臭的乌黑羽毛。
他不忌讳死人,将遇难矿工拖入矿坑埋葬,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