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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节

镇墓兽-第16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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臭万年了。

    齐远山说工兵已经选定营房基址,就在乾陵正南一里外,紧挨着奶头山。安娜看了一眼乾陵坟冢,巍峨的石头大山,遍布青青陵上柏,白云飘到山巅,仿佛戴上一顶白帽,苏东坡曾用“岭上晴云披絮帽”形容过。

    她跟着丈夫回到营地,工兵们已丈量出了大致范围。原本就是枯草乱石的荒野,北靠乾陵,南望开阔的麦田,风水学来说是块旺地,占有山川形胜之利。

 第七十五章 姑获鸟之夏(三)

    当晚,欧阳安娜住在临时搭建的营房内。

    齐远山从日本陆军士官学校回来,学会了日本军人的雷厉风行,抓着工兵连长彻夜开会,商讨营地工程方案,计划建设一座要塞。他预计在冬天前完工,北洋政府在乾陵驻军,下至西安,上至宁夏,西上兰州,东进陕北,足以监视西北军阀。至于他齐远山嘛,或许就能立足陕西,培养自己的势力,成为一方诸侯。

    但对欧阳安娜与九色母女而言,来到乾陵的第一夜,注定将要改变各自的命运。

    她们睡在营帐里间,工兵给她支起一张行军床,还给她做了一个简单的摇篮床,甚至有一个行军马桶,用屏风跟齐远山的卧室隔开。

    喂完最后一顿奶,安娜将女儿放到摇床中。宝宝的小脚踝上,拴着个纯金的小猴子铃铛。这孩子属猴,据说能驱邪避灾。九色长得结实,从没生过病,比绝大多数男孩都壮。她是夏至日出生的,今天是阳历8月28日,农历七月半,满打满算也才67天。

    安娜这才想起来,今天是中元节。

    怪不得一路上不少人家在上坟烧纸钱,枪毙盗墓贼也选在今天,大概今天投胎转世更方便吧。睡在武则天的乾陵大门口,安娜整夜惴惴不安,害怕又会梦见谁?但一路舟车劳顿,她经不住疲倦,听着女儿的呼吸声昏昏睡去……

    已逾子夜,欧阳安娜听到孩子的哭声。

    惊慌地翻身起来,只见黑漆漆的营帐深处,亮起一对幽绿色的目光。来不及点亮煤油了,她打开放在床头的手电筒,竟照出个全身赤裸的女人。

    第一感觉是做梦?在一对奶头山下,女人的坟墓前,梦见女人的裸体?

    那个女人披散乌黑长发,肚子鼓胀,胸口有一对硕大乳房,一看就是孕妇,但容貌很年轻,甚至比安娜更小,也许只有十八九岁,面色煞白,目光是绿色的,仿佛是个死人。她从摇篮床里抱起小婴儿。九色虽小,但很聪明,知道什么是危险,立时哇哇啼哭。

    这不是梦!孩子的哭声连着母亲的心,揪心地疼啊。

    “还给我!”

    安娜跌跌撞撞地爬下床,要把九色从怀孕少女的手里抢回来。但对方转身抱着孩子,直接撞破木板加固的营帐冲了出去。

    中元节的月光,照射着乾陵的奶头山,营地里的战马纷纷惊慌地嘶鸣,仿佛看见什么猛兽或怪物。

    欧阳安娜追了出去,难道撞上了人贩子?可九色是个女孩啊,这年头谁来偷女孩呢?

    不可思议,抱着九色的孕妇,背后竟有一双翅膀,浑身长出灰色羽毛……却仍然保持少女容颜,乱发披在脑后,小婴儿的啼哭声中,她对安娜发出冷冷的微笑,扑扇羽翼,腾空而去。

    “远山!远山!”安娜绝望地叫着丈夫的名字,“来人啊!”

    终于,齐远山冲出隔壁营帐,看到夜空中飞过一只大鸟。九色在天上啼哭,几个士兵正准备开枪射击,被他阻拦下来:“别开枪!你们会伤到孩子的。”

    投鼠忌器。欧阳安娜恨不得自己也长出翅膀,变成怀孕少女那样的怪物。

    空中传来刺耳的哭声,那么大的声量不可能来自小婴儿,很快变成类似猫头鹰的哀嚎,闻之令人胆寒。

    齐远山仓惶地对天射出信号弹,想要照亮夜空,却是无济于事。七月半的夜,月光重新隐入浓云。

    安娜已经抓狂,哭得呼天抢地。齐远山命令全体士兵集合,在方圆十里地内,搜索任何可疑的飞行物或女人,遇到农户就破门而入,把所有婴儿都抓回来。

    大伙儿面有难色,这可是中元节之夜,在武则天的陵墓周围找妖怪,可得有盗墓贼的心理素质。

    “违令者当场枪毙!”齐远山掏出手枪,“找到孩子,全体人员奖励一万块大洋。”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士兵们摩拳擦掌,散开队形,但谁都不敢落单,以班为单位分头行动,荷枪实弹,以免遇上什么邪乎东西,比如白天刚被处决的那些死鬼。

    安娜提着马灯,直接奔向乾陵神道,想到武则天的坟冢上去寻找女儿。齐远山紧跟在她旁边,让她稍安勿躁。但她不可能冷静下来,就像失去幼崽的母狼,如果现在给她一把刀,谁都可能被她砍死。

    齐远山不敢想象——万一这可怜的小女儿,秦北洋的遗腹子真的丢了,安娜会不会自寻短见还是彻底疯了?

    他强行抓住妻子的肩膀:“你到底看清楚了吗?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她不是人。”

    “显而易见,但会是鬼吗?”

    安娜跪在六十一尊无头骑士面前,擦去脸颊上的泪珠:“姑……获……鸟……”

    “姑获鸟?!”

    “传说为死去产妇执念所化,常在夏夜出没,抱着婴儿在夜里行走,婴儿哭声化成姑获鸟的叫声。古书上说,姑获鸟昼伏夜出,衣毛为飞鸟,脱毛为女人,喜取人子养之。一名天帝少女,一名夜行游女,一名钩星,一名隐飞。凡有小儿家,不可夜露衣物。”

    齐远山无奈道:“北方话怎么说来着?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古时候有个小伙子,在田野里看到六七个姑娘,各自脱下毛衣。他把毛衣都藏起来,但又被姑娘们找回来,穿上毛衣变成羽毛飞走了。但有一个姑娘,没能找到毛衣,便被小伙子娶为妻,还给他生了三个女儿。后来啊,她让女儿偷偷问孩子爹,才知毛衣藏在哪里?她穿上毛衣就飞走了。不久啊,她偷偷地飞回来,带着三件毛衣,分别让三个女儿穿上,结果她们都长出翅膀,跟着妈妈一起飞走,这就是姑获鸟的故事……

    中元节的月光又出来了,欧阳安娜挣脱开丈夫,跌跌撞撞地穿过无字碑与翁仲,中间还摔了两跤,一口气爬上乾陵坟冢的山顶,就像爬上武则天的头顶心。

    极目远望关中平原的黑夜,山脚下的田野里,亮起星星点点的灯火,犹如夏夜墓地闪烁的鬼火,必是在四处搜索姑获鸟和小婴儿的骑兵和工兵们。

    安娜重新泪流满面,以掌捶地数次,犹如击打武则天的头皮,口不择言地高声说——

    “则天大圣皇帝!小女子欧阳安娜得罪了,请你听我一言——安娜熟读史书,对你了如指掌,钦佩仰慕有加。你是女人,你嫁给过两个男人,还跟别的男人上过床。你生过四个儿子,两个女儿,你比谁都知道,宝宝就是妈妈的心头肉。今夜七月半,这孩子千里迢迢从上海来到乾陵,不是来给你做祭祀的牺牲品的,更不会惦记埋在你地宫里的镇墓天子。一千二百年来,无数人为你陵墓里的所谓秘密而灭亡,你的殉葬品多到连整座大山都埋不下,还不满足吗?姑获鸟是死去产妇怨念所化,我敢说跟你肯定有关系。请你救救我们母女俩,将九色还给我吧。我虽无以为报,但会发誓毕生给你守陵,让盗墓贼绝不敢近你一步。若你不把闺女还给我,我必动用西洋科学,用诺贝尔的炸药和推土机挖开坟墓,打开你的重重棺椁,将你死后的腐朽丑态,暴露于光天化日下,再砍下你的骷髅头。是时候让考古学家见识皇帝与女皇的真面目了。”

    九色的外公是达摩山海盗头子,杀人无数的上海青帮老大。二十岁的欧阳安娜,深得乃父遗风,毫不畏惧中国空前绝后的女皇帝,反而骑到头上明目张胆地威胁。

    暗夜苍茫,脚底下的乾陵坟冢,隐隐发出某种奇怪的震动。地宫中的帝王亡灵,感受到了欧阳安娜的愤怒,胜过古往今来一切乱臣贼子与摸金校尉。苍穹刮起强劲的西北风,夹带大漠黄沙,似乎糅杂某个人的声音,从几千里外遥遥而来,飞虫鸣叫般模糊,又在耳边挥之不去。

    好像是秦北洋的声音诶?

 第七十六章 李陵碑

    民国九年,1920年8月29日,农历七月十六,中元节后的第二天。

    戈壁大漠以北,外蒙古首府库伦,后来的蒙古国首都乌兰巴托。莫名其妙的大风刮了一夜,夹着黄沙卷向遥远的南方,沙尘暴又要席卷中国北方了。

    旭日从背后升起,抬头看到一行大雁南行。沃尔夫娜改变了侧鞍的姿势,她将裙子撩到膝盖以上,两条修长大腿分开,像男人一样跨坐在马鞍上。

    她松开缰绳,来到秦北洋身边说:“在俄罗斯到处都能看到大雁,它们从不独活,一群大雁中很少有单数,总是一雄一雌。只要一只死去,另一只也会自杀或郁郁而亡。”

    秦北洋却想起了欧阳安娜:“雁南飞,马西行,那么人类呢?”

    “大雁会死,可我还活着,真可耻。”

    “你的另一只大雁,是伊万诺夫上校?还是沃尔夫男爵?”

    “不知道。”沃尔夫娜撩起头发,“秦,您很讨厌我吧?我是个不贞洁的女人。”

    “我很尊重您,夫人。”

    “叫我卡佳!”

    她又抽了一马鞭,金色长发如马尾巴飘舞,英姿勃勃地跑到前头,跟小镇墓兽九色并驾齐驱。

    小郡王虽听不懂他们说的俄语,却能明白女人的眼神,拍着秦北洋的肩头呵呵一笑。

    上个月,北京爆发直皖战争,小徐就披星戴月赶回口内。西北边防军第三混成旅依然驻防此地,很快传来战败的消息,再无翻盘之可能。库伦驻军乃是小徐的嫡系部队,由此人心惶惶,甚至归心似箭。趁此机会,伊万诺夫上校串通白俄匪徒发动叛乱,攻击中国驻军,想要占据库伦,作为反攻西伯利亚的基地。西北边防军是老段和小徐苦心经营的一支劲旅,原本为中国参加世界大战所准备,装备有先进的武器弹药,立马把白俄的乌合之众打得屁滚尿流。伊万诺夫上校率领残部狼狈逃窜,来不及捎上秦北洋与沃尔夫娜。

    凌晨时分,库伦已陷入一片火海,鄂尔多斯多罗小郡王找到秦北洋,告诉他不能无法久留,迟早会成为战乱的炮灰。

    于是,秦北洋、小郡王、沃尔夫娜三人骑上俄国马,九色如猎犬开道,狂奔出兵荒马乱的库伦城。

    秦北洋不想让伊万诺夫就此逃跑,跟随白俄探险队来蒙古,就为阻止他们挖墓和盗取镇墓兽。据说白俄人正在向西逃窜,翻过阿尔泰山就到了新疆,据说那里有数不尽的古墓……

    三日后,经过蒙古帝国的哈拉和林遗址。小郡王如数家珍地说起残垣断壁,依稀可见当年的辉煌霸业。在忽必烈建立元朝定都北京之前,这里是蒙古大汗的帝都,欧亚大陆的中心,全世界都匍匐在这座城市脚下,而今也不过荒烟蔓草。

    “这条路就是七百年前的成吉思汗西征之路,我是他老人家的直系后裔,拖雷系忽必烈大汗的子孙,一直盼着重走这条路呢。”

    “这附近有没有古墓呢?”

    秦北洋已心急如焚,他的胸部再次疼痛,癌细胞卷土重来,必须寻找古墓以续命。

    九色竟没感应到墓葬的存在,倒是在鄂尔浑河故道边发现了一座石碑,孤独耸立在草原上,底盘是个石头雕凿的大王八,便是中国式的赑屃。

    纵马到碑刻正面,居然是密密麻麻的汉字。小郡王特别感兴趣,做出高难度的动作,整个人站在马鞍上,才读出碑额几个楷体大字:“故阙特勤之碑!”

    其下为小字——

    “彼苍者天,罔不覆焘。天人相合,寰宇大同。以其气隔阴阳,是用别为君长。彼君长者,本阴阳之裔也。首自中国,雄飞北荒。来朝甘泉,愿保光禄,则恩好之深旧矣。洎我高祖,肇兴皇业。太宗之遂荒帝载,文教施于八方,武功成于七德。彼或变故相革,荣号迭称……”

    碑文看得他头晕眼花,索性看到最后一段“大唐开元廿年岁次壬申十二月辛丑朔七日丁未书”。

    “大唐开元就是唐玄宗李隆基的年号,这面碑文恐怕是唐玄宗御笔手书!只是不知这阙特勤是何意?”

    秦北洋忽然想起,李隆基可是唐朝小皇子终南郡王李隆麒的同父异母哥哥呢。

    “你来看,背后还有字呢!”

    小郡王叫唤一声,石碑反面果然刻满文字,却一个字都看不懂,就像一个个火柴梗似的小人,分别做出各种姿势,看得出是表音的字母文字。秦北洋却感觉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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