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墓兽-第15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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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木与海女渡过海峡,离开那串布满火山与地震的列岛,来到日本的殖民地朝鲜。一路北上,他把能见到的古墓都挖了个遍,总算能弄到一些金银器皿换些粮食,至少让孩子们不再挨饿。最后,小木到了鸭绿江边。但他很小心,总觉得对岸有人在等他,便沿着鸭绿江往上游走。走到长白山,爬上山顶的天池,他一失足掉到水里,快淹死时,水里有怪物把他救了。他和海女穿过森林到了敦化县,顺着牡丹江而下,经过镜泊湖,就到了宁古塔的东京城。屯子里多是山东来的流民。他们就此住下,自己造了个木头房子,准备来年开垦荒地。这地方土地肥沃,用棍子就能在水里打到鱼,山上到处都是野味,林子里还有老山参。给两个孩子穿多些,提放着狼就好了。
但他还是改不了盗墓的习惯。
小木在娘胎里就是盗墓贼。他听老爹说过,他娘当初怀孕时,就跟孩子他爹一同下过墓,盗过宝,历过险。直到她肚子挺得老高,还一起挖过西汉诸侯王墓,竟在黄肠题凑的柏木芯子上,竟然早产临盆,意外地生下儿子。本以为这孩子必死无疑,像个小猫似的病恹恹的,连个哭声都没响过。剪断脐带,老娘含着眼泪,将新生儿扔在柏木堆积的外椁中,让诸侯王把他带去另一个世界吧。这对盗墓夫妻走出墓道口儿,陵墓深处传来悠悠的哭声。老爹说那是西汉的鬼魂在叫唤,当娘的却转头冲回去,爬进黄肠题凑棺椁,抱起这啼哭的小婴儿,解开衣襟,将饱涨的乳头塞入孩儿嘴里。
诞生在古墓棺椁上的孩子——老爹说,他必是天生的盗墓贼,注定要子承父业。
回到洛阳老家的盗墓村,夫妇俩给他起名小木,不是“墓”字,而是因为诞生在数千根柏木芯子之上,必然五行属木。
二十二年后,五行属木的小木,爬入这座石头大墓。
他用几块大石头把墓道口掩盖起来,提着马灯,幽幽地照亮甬道。花岗岩条石表面,五彩斑斓的壁画,宽袍大袖的男女们,正在狩猎、饮宴、歌舞、百戏、角觝,还有激烈的征战。小木跟父亲盗过从春秋战国到唐宋元明清的所有朝代陵墓。根据他对古墓壁画的经验,这些人物的服饰属于隋唐。
台阶向下,刚走几步,灯光下露出一堆骨骸。小木并不慌张,确定没有暗器机关,他才靠近观察。骨头四周有衣服碎片,断裂的颈椎骨下,留有一条粗大干枯的辫子,是个清朝人——不是墓主人,而是盗墓贼,墙角落着个烟枪杆子,必是随身携带之物。东三省盛产烟草,无论男女,个个叼着大烟枪。说明盗墓贼的年代相当晚近,可能就在二十年甚至十年前。
小木心里微凉,这座墓已被盗掘过了?但从颈椎骨的断口来看,不像是被同伴暗算而亡,更像中了古墓里的怪东西。规模宏大的七层石头墓,有镇墓兽并不奇怪。他告诫自己要格外小心,一路往下而去,中间又绕过两个弯。他凭经验判断,早已不是第五层石头台阶,可能下降到了第三层甚至第二层。
小木在墙角刻下五芒星标记,免得出来迷了路。又下一层台阶,迎面是青石板的墓室门。
他用工具钻入门缝,熟练地打了几个弯,开启这道门。淡淡烟尘飞起,马灯照出墓室上方,双重顶石筑抹角叠涩藻井,中心雕着个围棋盘,密密麻麻布着黑白子。
藻井代表幽冥世界的宇宙,天上的棋盘,不就是天局吗?
墓室不大,有色彩浓重的壁画,青龙、白虎、朱雀、玄武,衬地为莲花和火焰。四角画着怪兽托顶石梁,梁枋绘着蟠龙,珊瑚枝的璎珞状花纹以及忍冬草。石棺背后画着伏羲女娲以及神农。伏羲是龙,女娲是蛇,神农则是牛,都是半人半兽的怪物。壁画人物缀有鎏金花饰,眼珠镶嵌绿松石。小木看到两尊石头力士雕像,手执刀剑与斧钺,像要驱逐盗墓贼与邪祟。他在石像脑门上轻轻拍打,羞辱这没有生命形同虚设的古墓保护神。
打开墓室中央的石棺,他从缝隙间插入工具,只要撬开一点点,就能挪开棺盖。
深呼吸,他把上半身横着支撑在棺材上,像盗墓贼的传统流程,先把宝贝捞出来。
棺材里躺着一个武士。
全身披挂五颜六色的明光铠武士,面目狰狞,双眼犹如铜铃,嘴角长出獠牙。小木与他面对面,空气仿佛凝固了两秒钟。
突然,武士从棺材跳起来。
小木猛然后退,与棺材相隔一丈开外。他从背后掏出个沉甸甸的小包,拉开一根引信,哧哧地燃烧起来,掷向棺材里弹出的武士。
墓室中响起剧烈的爆炸声,无数尘土与碎屑飞扬,几块藻井石头坠落,小木抱着脑袋下蹲,做了堪称完美的自我保护。
原来包里装满炸药,可以轻松炸死方圆三尺内的任何活物。
他坐在角落喘气,脸上全是灰土,犹如一尊陶俑。好久回过神来,静悄悄地爬到石棺旁,才发现遍地彩色的陶瓷陶片,并无什么机关、灵石或发条。
武士不是镇墓兽,而是一尊唐三彩陶瓷。棺椁底部有个机关,可让雕塑弹起——这只是一尊伪镇墓兽,纯粹用来吓唬人的。
小木追悔莫及,心疼的不是这唐三彩武士,而是自己的炸药,稀里糊涂地浪费了。他从长白山胡匪手里买来炸药,就是为了对付镇墓兽,因他亲眼目睹了现代武器如何制服镇墓兽,炸药当然也能做到。
但他再也没有对付镇墓兽的法宝了。
石棺下还有个棺材,他跳进去清理一番,发现有个男人骨骸。此人身材高大,铺着厚厚一叠腐烂的绫罗绸缎。小木把手探进去,摸出一个马蹄金,仔细擦拭,发出金灿灿的亮光,再用牙齿一咬,清晰可见牙印,成色相当不错,也算是有收获。
小木把能带走的宝贝洗劫一空,装在背后的包袱中,正要见好就收离开,却发现进来的石门关上了。他推了推却纹丝不动,便挥舞锤子将它打碎。这下子,他发现让人绝望的一幕——石门背后竟多了一扇青铜门。
他慌乱地再次用锤子敲打,一直打倒锤子变形,虎口流血,仍没突破这道青铜门。
“完蛋了。”
小木靠坐在青铜门后,后脑勺轻轻撞击。他不会喊什么救命,反而会将古墓里的幽灵召唤出来。重新摸了一便墓室,甚至把石棺移开,发现棺床地下是实心的,并无金井之类空间,说明这座墓建造在石条之中,也许下面还是一间石室?
整座大墓就是由无数石条堆积出来的迷宫。
他被困住了。这恐怕是比被镇墓兽吃掉更惨——那是瞬间的痛苦,这个却是缓慢的折磨,在古墓里度过最后的几天,往往还没饿死,自己就已活活吓死,甚至想办法自杀。
盗墓贼都是贱命一条,死则死耳。
但小木并不是完全没有希望。
因为他是不死的,或者说,他认为自己可能是不死的。
一年前的春天,小木还在日本,他跟秦北洋、齐远山、羽田大树还有小女孩嵯峨光,一起深入吉野古坟,发现两千多年前的徐福陵墓——这位秦始皇时代的方士竟还没死。小木在棺材里找到一盒长生不老仙丹,抢先给自己吃了一粒。
决定生存还是毁灭的时刻到了。
只要自己超过七天不渴死不饿死,便足以证明徐福的长生不老仙丹是真的。
马灯熄灭前,小木仰望藻井中的围棋局,似乎有个黑白纠缠的大劫材……
他必要胜天半子,纵然拿自己的命来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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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摄政王的回忆(一)
镜泊湖往西南两千里外,入了山海关,沿着长城脚下,过了清东陵,再疾行二百里,就到了北京城。
旧历早春二月,枝头发了嫩芽,后海那层薄冰早就化了。满人遗老在河边垂钓。一抬头,清澈到近乎透明的北京天空,响起悠远的鸽哨。叶克难穿着蓝绸大褂,头戴黑礼帽,依然缠着羊毛围脖。他没带枪,巡警向他敬礼。走到后海北沿,一处刷着红漆的大宅门前。
宅子始建于康熙初年,最早的主人是大学士明珠,到了乾隆朝,被和菸河小<吻斓鄞退篮瞳|,宅子改为成亲王府,后来转给醇亲王。等到光绪帝驾崩,按照血统亲疏,帝位该轮到弟弟醇亲王载沣。慈禧太后却选了年仅三岁的溥仪。载沣没当上皇帝,当了末代皇帝他爹。如今紫禁城里的小皇帝,正是生在这座王府。
叶克难第一次踏入醇亲王府,经过中轴线上的银安殿,进了后花园,绕过亭台楼阁,曾经的摄政王载沣,正在西花厅等候客人。
“欢迎大名鼎鼎的京城名侦探!”
摄政王其实不老,仅比叶克难年长三岁。ple”,用人不当,治国无能,搞了个皇族内阁,又搞了个铁路国有化,天怒人怨,三百年江山翻了船。
如今,载沣是个识时务者,毫无昔日帝国独裁者的架子,亲手给客人泡茶,奉上瓜果糕点。
“殿下,您能答应这次拜访,克难不胜感激。十一年前,宣统元年,我刚从高级巡警学堂毕业,在京城西路巡警总局做个小探员,突然接到您的手谕,命我追查一名内务府皇家工匠遗失的幼子。”
身为京城六扇门的传人,叶克难对摄政王毕恭毕敬。三年前张勋复辟,康有为等保皇党大张旗鼓,唯独这位皇帝他爹拒绝掺和,保持了对中华民国的忠诚。
“有这事儿吗?”载沣看着窗前的鸟笼子,画眉正叫得婉转,才想起来,“哎呀,我这脑子!是为了给先帝德宗造陵墓这件事儿吧。我还记得那个工匠,世袭为皇家营造镇墓兽,姓什么来着?”
“秦始皇的秦。”
“想起来了,就在这西花厅,内务府大臣带他来见我。姓秦的工匠啊,磕头捣碎了几块地砖,还说务必请我帮他找到在庚子年失散的幼子,否则他就拒绝建造镇墓兽。”摄政王笑着啜了口茶,“我不年轻吗?又念在皇上只有三岁,就跟我这亲生父亲分离,孤苦伶仃地送到紫禁城里,便犯了恻隐之心。”
“殿下,我收到您的手谕,花了好些力气,终于在天津德租界找到那个孩子,又送到西陵地宫,交到孩子生父手中。”
“哎呀,叶探长,这么说来,我也是积了德,让父子团聚,共享天伦之乐。”载沣在厅堂里踱了两步,“十来年了,这孩子长大成人了吗?”
“他长大了,名叫秦北洋,是个极其优秀出色的年轻人,甚至可说是个栋梁之才,中华复兴之希望所在。”
“嘿!若有机会,我还想见见他呢。人都说我当摄政王的几年,败坏了大清的江山,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那个刺杀我的青年汪兆铭,竟成了民族英雄。但你能帮我证明,我还是做过好事儿的吧。”
“去年夏天,小人奉国务院命去巴黎保护中国外交代表团,还见到过这孩子。”叶克难停顿片刻,“听说不久后,他因意外命丧北极冰海孤岛的火山口中。”
摄政王扼腕道:“可惜!可惜!”
“可我不相信他就这么死了,也许还在人世。”
“叶探长,您就是来跟我说件事的?”
“非也,殿下,我想向您打听另一桩事儿。”
“但说无妨。”摄政王又摆弄一下画眉,“别再叫我殿下喽。大清早就亡了,我是中华民国的公民,当今紫禁城里的小皇上——我儿子溥仪也会是的。”
“宣统元年,朝廷有过一次秘密军事行动,目的地是秦岭主峰太白山。此事虽然绝密,但陆军部的档案,记录了五万两白银的阵亡抚恤金。当时惯例,每名阵亡者给予家属纹银百两,五万两白银,可推算出五百人阵亡,可不是小数目。”
载沣停顿了几乎一个世纪这么久,叹息道:“大清亡了,秘密也没什么好藏的了。太白山,乃是朝廷的心腹之患,多年来,盘踞一伙图谋推翻大清的刺客教团。”
“刺客教团?”
“嗯,这些刺客神出鬼没,残酷无情,有匕首割喉的绝技,暗杀了无数朝廷高官。谁要是准备领兵上山围剿,该名负责的大臣或将军,要么顷刻脑袋搬家,要么一夜间全家死光。用这种骇人听闻的手段,使得朝廷不敢动他们毫毛。太白山地势绝险,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外人对其知之甚少,也是难以剿灭刺客的原因。”
“王爷,宣统年间,为何我即便获得了凶器,依然百般调查而无果呢?”
“你们六扇门警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