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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节

巴金最后23个春秋-第2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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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他。我过得很幸福,我冷静地想一下,要是我没有对他的爱,那么一天也不能快活地生活吧。我的这么小小的经验,同《寒夜》那残酷不幸时代中的主人公当然不能比。越看我心里越闷,不过对于母亲、宣和妻子,我都能同情并了解他们每个人的心情。《寒夜》成了我最喜欢的书之一。……〃 
  巴金尽管每天很忙,可他还是认真地把一个陌生日本女子寄来的信反复读完。他没想到一个远在京都郊区的日本妇女,居然从自己早期著作《寒夜》中找到了共鸣。在中国这部书已经多年没人读了,“四人帮”粉碎以后才再次出版。然而远在扶桑竟然有人在他受到“专政”的时候,还会读他的《寒夜》,这让巴金大为感动。 
  巴金决定拨冗给鸟田恭子写封回信。这些年来他对读者的来信,很难逐封一一作复,因为随着环境的改变,读者来信也越来越多了,加之他身体随着年龄的增长也越来越弱,有时一天伏案只能写下几百字,由于生病,巴金写的字越来越小了。然而,巴金仍给素不相识的岛田恭子写一封短函,他深为感动的是,鸟田恭子是在他正受非人待遇的“文革”时期还在日本读他从前的旧作、一部正在中国受到批判的小说。这是一种了不起的感情。在巴金看来没有什么比这样的读者更可贵的了。老人写道: 
  在我遭受“四人帮”迫害的时候,你还买我的书读,你对我的信任和了解,我非常感谢。我还要写下去,写到八十岁,九十岁!…… 
  就是从那次通信以后,鸟田恭子不时给巴金写信,巴金也尽量做到每信必复。不管他写作任务多么重,社会活动多么频繁,巴金从来不愿意冷落自己的读者。特别象鸟田恭子这样远在京都的外国读者。他和这位看了《寒夜》以后,改变了对人生消极态度的日本女子,始终保持着通信联系。 
  就在这次巴金决定前往京都的时候,他没有想火车刚刚抵达京都车站,就在月台上那乱纷纷的欢迎人群中,发现了一位戴眼镜的中年妇女,她手里举着一块巨大的红布横幅,由写“欢迎中国作家巴金!”。她就是多年在书信中交谈的鸟田恭子。如今,她终于见到了远从上海来的《寒夜》作者巴金。 
  “先生,巴金先生!”巴金看到了鸟田恭子和她的那位当记者的夫君,带着她们的四个孩子迎迓上来。就像欢迎她们自己的亲人一样。 
  巴金看到月台上簇簇涌动的鲜花,脸笑。他没有想到日本读者竟会给予自己这么热切的欢迎。巴金在日本活动的十几天里,已经深切感到像鸟田恭子这样的读者何止千万。他记不得是在哪一段路程中,当他们乘坐的火车经过一个不知名的小车站时,忽然,车上所有的人都被站台上一条红色的横幅吸引了。上面用中文和日文写着:“中国作家巴金先生,我们欢迎您!”当时外面正下着霏霏春雨,巴金在火车上看到,手举那条鲜红横幅的几个男女青年身上,早已被细雨淋湿了。巴金很过意不去,他多么想亲自下车,对那些冒雨专候自己列车的日本青年们表示一点谢意,然而这趟火车在这无名小站上竟然不停。当巴金看到那些手举横幅的青年们正对着自己乘坐的车厢郑重施鞠躬礼的时候,老人的眼泪也情不自禁地流淌下来。巴金急忙从座位上站起来,冲着那些守在月台上的日本读者,同样郑重而严肃深鞠了一躬!   
  向雨中日本青年深鞠一躬(3)   
  细雨纷飞中,车站上的日本青年仍然在向着驶去的列车高呼着巴金的名字! 
  这次,巴金在京都逗留的两天中,鸟田夫妇陪着巴金游览了清水寺和二条城。当然,鸟田伉俪也与巴金等人一瞻了旧皇宫的风采。鸟田早就在考虑一个大胆的写作计划,她通过读巴金的著作,渐渐找到一个家庭妇女走向社会的捷径。毕竟是大阪大学中文系的毕业生,她决心要把巴金曲折又辉煌的从文经历,写成一部供日本读者借鉴的专著。并且决定着手写一本《巴金写作经历》的书。巴金同意为她提供相关的资料。 
  巴金抵达长崎的消息在日本几家媒体上公布以后,海港城市长崎就像过节一样热闹。 
  早在50多年前,巴金第一次来日本的时候,他就希冀有一天能到长崎一游。然而那时是战争时期,他没有机会实现自己的愿望,就愤然地离开了日本。就是从那时起,巴金心里始终想着长崎。他记得那时自己给国内发信的时候,信封上署的地址都是长崎。这是因为巴金年轻时就喜欢这座海港城市。如今当巴金已经76岁的时候,才如愿以偿地来到了这里。 
  在长崎,巴金意外发现了两本保存在县立图书馆中的两部中文藏书。那是日本作家们在四十年代翻译的巴金早期小说。一本是《寒夜》,一部是《憩园》。由于年深日久,巴金发现那两部经过多人翻阅的小说,书页早已发脆变黄了。岁月的磨励尽管把两部书变旧变脆,然而巴金心里仍然感动不已。此前他虽然在上海听说过日本翻译家译过他的作品,但是巴金始终没能亲眼所见。如今他手捧这两本经历战争和历史烟云的旧书,热血在胸中奔涌。他不知在那长达八年的罪恶战争中,日本居然有人会拿起正义之笔。把这些象征着人间温情的著作从一海相隔的中国介绍到日本本土来。而且巴金还能从那汗迹斑斑的书页上,看到必定是经过无数喜欢它的读者翻阅。看着看着,老人的眼睛湿润了。 
  巴金在日文版的两部旧书扉页上,郑重写下了自己的名字!从此,这两部有原作者签名的小说,就变成了长崎县立图书馆中具有收藏价值的馆藏珍品!当巴金把两部书页残缺的书捧送到馆长手里的时候,肃穆大厅里顿时响起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巴金先生,我们有一个郑重的请求,不知先生能不能见怪?”负责接待巴金一行的,是日本欢迎中国作家代表团委员会事务局的清水正夫,他早从巴金率领的代表团飞抵羽田机场时起,就陪同在这位满头银发的老作家身边。清水正夫对巴金充满着敬畏,因为他在十几天的活动中亲眼看到巴金在日本无以伦比的崇高威望。现在他知道巴金和中国作家代表团即将从长崎起飞,马上就要返回自己的祖国了。就在巴金即将辞别日本的时候,清水正夫不能不把积郁在内心多日的希望吐出来。 
  巴金对这位日本接待官员投去了信任的目光。 
  清水正夫通过译员对巴金表示:早在巴金在东京新大谷饭店为朝日讲堂发表演讲作准备的时候,他就对巴金的演讲稿《文学生活五十年》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后来,当巴金在京都又发表题为《我和文学》的时候,清水正夫同样对巴金坦率与真诚的演讲深感振奋。所以,当他知道巴金马上要离开日本的时候,渴望能把巴金在东京和京都两次演讲的原稿,留给他们。当然,清水正夫明确地表示,他希望留下巴金的两篇手稿,并不是自己有意收藏,他是希望把这两篇讲演稿当作日本最珍贵的文学史料,收藏在日本文化博物馆里,作为永久的收藏品。 
  巴金迟疑着,沉吟着。他在玩味着清水的要求,一时不知该作何答复。 
  清水正夫担心巴金拒绝他们的请求,索性把自己的急迫心情倾吐出来。他说:“巴金先生的作品深受日本人民喜爱,如果把巴金的手稿陈列在日本文化博物馆里,显然对中日人民的友谊和文化交流,都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这将告诉日本的下一代,伟大的中国作家巴金先生,曾经在他七十六岁的时候,带着他对日本人民的深厚情谊来到过日本, 并且在东京和京都发表过演讲,这该是一件多么有意义的事情啊!……” 
  巴金点头赞许,并且很快就吩咐秘书把两份由他亲笔写成并多次修改的手稿,慨然送给了清水正夫。巴金说:“我的手稿算不了什么,可以送给你们作纪念。但是最好不要送到博物馆里去。如果它能唤起人民美好的记忆,使我们共同珍视友谊,发展友谊,我就感到高兴了!” 
  “谢谢,谢谢巴金先生!”清水正夫感动得连连鞠躬。 
  巴金又动情地叮嘱:“十年浩劫在人类的历史上是一件大事,要是它不在中国发生,以后也会在别的国家发生。我们遭到了不幸,可是别的国家的朋友免掉了灾难,在这一点上,我们也可以引为自慰。” 
  巴金就这样告别了美丽的海港城市长崎。 
  当他临行前夕,又一次来到位于市中心的“原子弹纪念馆”前时,巴金平静地凝视着那幢巨大的纪念馆,不禁心潮激动。他看见馆前是一片偌大的碧绿草坪,在如茵的绿草上有一座高大的铜像,那是一位人类持久和平的使者。他高大而伟岸,这铜铸巨像的一只手正高高地举向碧蓝的苍穹,另一只手则平端在他的胸前,似乎在抚摸着他那跳动的心脏。巨像那双流露出善良无私目光的眼睛,此时似乎在平视着他面前的一切。特别是绿地上那些翩翩飞舞的白色鸽子。   
  向雨中日本青年深鞠一躬(4)   
  巴金对这尊象征人类和平的铜像投以同情的目光,他知道当年就在这和平使者巨像矗立的地方,曾经发生过惨绝人寰的灾难。而今那一只只雪白的鸽子,竟然在巨像脚下无忧无虑地飞舞觅食。巴金暗暗地说道:“如果和平鸽永在,悲剧就再也不会重演了!……”   
  东瀛,我又来了!(1)   
  “我四个月不曾执笔。在医院里一共写了十六、七篇文章。最后一篇就是在东京召开的国际笔会大会上的发言《我们为什么写作?》。写完发言稿不久我便离开医院。这次回家不是病已经完全治好,只是出去作参加东京大会的准备。医生同意我出国,这说明我的病已经给药物控制住了,健康逐渐在恢复。只要按时服药,不让自己疲劳,我看短短两个星期的出国访问是可以应付过去的。 
  “我的确很乐观。朋友中多数不赞成我出国开会,他们害怕我的身体吃不消。我病了两年多,两次住院就花去一年的时间,接触新鲜空气的机会很少,自我感觉就是一个病人。探望的亲友们一来,问的、谈的也总是关于病的事,谈得越多,我越是精神不振。看到我的这种精神状态,又了解我的一些病情,亲友们当然会为我的健康担心。其实连我自己也有过灰心的时候。跟疾病作斗争,的确需要很大的勇气,但也少不了医生的支持。医生的同意给了我很大的鼓励。”1984年6月,巴金在第二次访问日本归来以后,执笔写下了上面的文字。这是巴金继1979年4月第一次去日本之后的第二次赴日。 
  前一次访问日本,巴金是和谢冰心等中国作家一起去的。那时他的身体没有任何疾病,尽管经过十年浩劫的折腾,巴金的身心也难免疲惫,然而那时的巴金毕竟有种从阴影里挣扎出来的振奋感和喜悦感。前一次日本之行,前后花去了十几天时间,对日本进行的访问也是从南到北,从东至西的。而巴金第二次再去东京,是为了参加第45届世界笔会。在此期间,巴金由于身体的原因,并没有像前一次那样在日本各地到处走一走,看一看。巴金毕竟是老了,又患上了帕金森氏综合症,所以身体始终很弱。他即便不坐轮椅,也一定要以手杖来保持身体的平衡。 
  巴金又一次拿起笔来,写他那尚未峻工的文字工程《随想录》。这是在他从东京回上海的一个月之后。当初巴金所以在医院同意前往日本参加这次笔会,除了他本人身负的代表团长职务之外,还有另一层原因,就是巴金多年和日本文学界的朋友们,他们也始终在盛情欢迎巴金前往东京赴会。 
  当巴金还躺在华东医院病榻上治疗疾病的时候,他的日本老朋友井上靖就已经先后三次来华东医院看望巴金了。不久,另一位与巴金有几十年友情的友人水上勉也走进了巴金的病室。他们的到来当然不仅为着邀请巴金去日本参加笔会,更重要的是他们代表着许多日本作家朋友在关心着巴金的身体。巴金面对这些日本友人的热情,已经暗暗下决心要再一次飞往日本。因为在他的心里绝不让欢迎他的日本朋友们失望。然而那时候巴金正为帕金森氏综合症所困扰,他究竟能不能顺利地走出国门,再一次飞往扶桑与日本朋友相聚,连巴金自己也没有把握。好在经过一个漫长的冬天,当浓浓春意终于来到黄浦江畔的时候,巴金的身体开始好转。负责他腿伤与帕金森氏症的医生,经过多次检查,最后都表示同意巴金出国。就这样,老人又一次来到了日本,不过他不再像前次那样可以手拄藤杖健步如飞,如今巴金再来日本只能以轮椅代步了。 
  巴金在下榻的东京京王广场饭店里,依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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