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发生了战争 [苏] 鲍里斯·利沃维奇·瓦西里耶夫-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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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维卡一面痛哭,一面要挣脱抓住她的那双大手,“爸爸!”
“我没有罪,好女儿!”柳别列茨基喊道。民警把他往汽车里塞,但他还在喊,“我没有罪,这是搞错了!我是个清白、诚实的人,诚实的人!……”
最后一句话的声音很闷,因为已经是在汽车里喊出来的。车门砰的一声关上,汽车起动了。留下来的那个民警把维卡硬推进去,关上了大门。
全部经过结束了。周围重归空旷寂静,只有发硬的栗树叶子无情地发出沙沙声。济娜和尤拉仍然坐在僻静处的那条长椅上,互相对视,不知如何是好。后来,济挪一跃而起,拔腿就跑。她顺着那些没有行人的街道飞跑,她的心刚烈地跳着,但不是由于飞跑引起的:她一见到柳别列茨基的时候就开始心跳了。她现在也象维卡一样想高声大喊:“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她砰砰地挤命敲门,也不考虑是否会吵醒邻居。来开门的是伊斯克应的妈妈。看样子,她也是刚到家。
“伊斯克拉睡了。”
“您放我进去!”济娜从拦住她的手底下钻了过去,冲进房间喊道:“伊所克拉!”
“是你,齐娜?’伊斯克拉坐起来,用被子掩往身体,受惊地瞪着济娜间直:“出什么事了,济娜?”
“警察逮捕了维卡的爸爸柳别列茨基,就在刚才,我亲眼看见的。”
她们身后响起一阵笑声,那是没有表情的干笑,从嗓子眼儿发出的干笑。济娜几乎吓坏了,回过头去,只见伊斯克拉的妈妈就站在立柜旁边。
“妈妈,你怎么啦?’卡斯克拉轻声问道。
妈妈已经控制住自己,向前迈了一步,晃了一下,颓然坐在床上,把两个孩子的头——一个深棕色的,一个浅褐色的——搂在怀里,搂得很紧,使她们觉得发疼。
“孩子们,我相信正义。”
“是的,是的。”女儿叹了口气,“我也相信。司法机关会把情况弄清楚,会释放他的,对吗?”
“我很想大哭一场,可又哭不出来。”济娜可怜巴巴地坦白说,“我很想哭,却又实在哭不出来。”
“睡吧。”妈妈说着便站了起来,“济娜,你就和伊斯克拉睡吧,可是别聊到天亮。我去你家一趟,把情况对你父母讲清楚,你不要担心。”
妈妈走了。两个女孩子躺在床上,默默无言。济挪用干涸的两眼看着黑暗的天花板。伊斯克拉不敢抽泣,只是小心翼翼地擦着眼泪,但是眼泪流个不停。她自己也无法明白:为什么眼泪会自动涌出来。她带着满脸泪痕睡着了。
这时,这两个姑娘的父母坐在一起,旁边摆着的三杯茶一口也没有喝过,早已凉了。厨房里烟雾弥漫,烟灰缸里烟头堆积了一大堆。济娜的妈妈一贯极力反对人家抽烟,但是今天对此没有说一句话。
“孩子们太可怜了。”
“我们的孩子是有组织性纪律性的,也受到有理性的教育。”伊斯克拉的妈妈说着,面颊忽然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她赶忙喷出一口口烟来掩盖这泄露内心感情的痉挛。
科瓦连科没有太大把握地开口了:“我不认识这位同志,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他是一位受到大家好评的同志,国内战争中的英雄,得过勋章。当然,他在搞商业领导工作方面可能会有错误,可能轻信坏人。我听济娜常说,他很疼自己的女儿,因为她是个独生女。”
他虽然一个字也没有提到自己对这次逮捕的正确性有所怀疑,但他的整个身心对此愤怒万分,表示反对,同时也无法掩饰这种感情。
伊斯克拉的妈妈用锐利的目光看着他说:“我记得很清楚,柳别列茨基同志原来是不肯在商业系统工作的。大家敦促了他三天,劝他,求他,对他摆道理说:亲爱的同志,党要求用可靠的干部去加强我们的苏维埃商业,你是商业学校毕业的,你不去谁去?大家好容易才把他说服了。”
“把他说服了,”科瓦连科把这句话低声重复了一遍。”可结果竟是这样。你们现在是不是搞错了呢?”
“我听说这事之后,立即给一位同志打了电话,但他说民警局得到报告,说是发现了大宗贪污。我明天早上再去把情况了解一下。柳别列茨基身为领导,对这些情况是要负全责的,要负全责。”
“那没问题,他当然要负责,可是……”
又是一刻象铁锤一样重的沉寂。
济娜的妈妈叹了口气说:“在调查审理期间,那小姑娘可怎么办呢?……她又没有母亲。唉,这个可怜的孩子,真可怜呵。”
济娜的爸爸在厨房踱来踱去,一会儿看看妻子,一会儿看看沉着脸,抽着烟的客人。后来他在椅子边上坐下了。
“不能让那孩子一个人待着。奥莉碰,你说对吗?”没等妻子答话,他又转身向客人说,“我们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怎样做才合适,请您给我们指点指点。对不起,请问您的名字和父名是什么?”
“您就叫我波利亚科娃同志好了。我也曾想过把那孩子接到我家去,可是我那个家还能算个家吗?我连自己的女儿也……”这句话还没说完,她便突然打住,把冒着烟的香烟吸了一口,“你们把她收留下来吧。你们家很正常,她会住得舒服的。”
她站起来,把椅子推得发出一阵响声,好象这阵响声能盖过她最后几句话似的。她的软弱突然冲破压抑,一下子流露出来了。她走向门口,习惯地整整腰间的皮带。
科瓦还科赶紧站起来,但她停住了脚步,看着济娜的妈妈苦笑了一下说:“有时我想:我到什么时候会硬撑到支持不住垮下来呢?'537'有时我又想:我已经是垮下来了。”
她说完这句话便走出去了。
两个女孩子睡着了,但是都做着恶梦,连济娜也忧心忡忡,愁眉深锁。伊斯克拉的妈妈久久地俯身站在她们的床前,神经质地抚摸着自己瘦削的面颊。后来,她给两个孩子盖好被子,又回到自己那一边,在桌前坐下,抽起烟来。
青色的烟雾在房间里弥漫,朦胧的秋日曙色已经透入窗户。这时,伊斯克拉的妈妈(全市人只知她叫做波利亚科娃同志)把最后一支烟掐灭,打开透气的小窗,拿出一页纸来,用坚定豪放的笔体在右上角写出以下几个字:“致苏联共产党(布尔什维克)中央委员会。”
因为她事先已经把全信的内容从一开始到最后一个字都周密考虑过,所以写得很快,一句接着一句,连一处涂改都没有,写得既流畅,又明确。一页纸写完了,只余下签名的地方。但她搁下手中的钢笔,把写好的信又从头到尾认真看了一遍,叹了口气,签上了自己的名字,还注明本人的党证号码和入党日期:1917年。
第六章
这天早上,科瓦连科一家多年来第一次在一片沉寂中吃早饭。当然这并不单是因为济娜通常坐的那个位子空着。
“我今天去请两个小时假。”安德烈·伊万诺维奇说。
“是的,当然。”妻子立刻表示同意。
十二点整,科瓦连科走进校长尼古拉·格里戈里耶维奇的办公室。他刚一进门就愣住了,因为伊斯克拉·波利亚科娃的母亲正在校长的旁边坐着。
“可真是三人同盟啊,”她苦笑着说,“咱们也只能是抽会儿烟,叹叹气,然后各走各的。”
“真荒唐啊!”校长大声叹了口气,“这简直是荒唐,简直是荒谬绝伦!”
“也许是这样,”波利亚科娃象伊斯克拉那样把头很快地点了一点,“果真如此,是会纠正的。”
“可在纠正之前,让一个孤零零的女孩子怎么过呀?”科瓦连科低声问校长,“是不是给她的亲属写封信,眼下先让她搬到我们家去住,行吗?有这方面的条文吗?”
“条文有什么用,她已经是大人了,已经有了身份证。您去问问她自己的意见吧。依我看,她未必同意。”校长摇摇头,“不过,给她的亲属写封信倒是应该的,只是问题的关键并不在这儿,不在这儿!”
“可是,家里就剩下这么一个女孩子……”
“我说过,问题的关键不在这里。”校长罗马欣生硬地打断了他的话,“你们看,我们三个人都是共产党员,对吧?差不多是个支部了。那么,我直截了当地提个问题:您相信柳别列茨基吗?您本人相信他吗?”
“说起来嘛,我当然并不认识这位同志。”科瓦连科很为难地开了口,“但是我认为,逮捕他是个错误。是错误,因为他非常爱自己的女儿,非常爱。”
“我肯定,他们那儿准是把什么帐目给搞错了!我身为校长,知道经常要顺手签署一些文件。我相信柳别列茨基,这个同志只不过是忙中出错而已。波利亚科娃同志也这样认为。好吧,既然我们三个布尔什维克都这样看,那么我们就有责任把这个情况告诉党。我的想法对吗,波利亚科娃同志?”
伊斯克拉的母亲没有马上说话。她把烟在烟盒上敲了几下,终于开口说:“我请你们暂时不要往任何地方写信。”
“这是为什么?”尼古拉·格里戈里耶维奇蹙起眉头问道。
“除了责任之外,还有个权利的问题。就是说,只有我才有权写柳别列茨基的情况。经过国内战争和在本市同他共事,我对他有所了解。这就是依据,而不是感情。民警局要的是依据,目前这是个关键。他们对我说,现在正在预审,在这个阶段,有我作保就够了。因此完全不需要自作主张。将来如果需要,我们再一起写信。还要注意一个问题;不要对任何人提起我们这次谈话。这件事跟任何人都没关系。”
伊斯克拉也认为这件事与任何人都没关系,因此她早上叮嘱济娜:“对谁也别吐一个字。你可要留神,济娜。”
“瞧你说的,我又不是白痴。”
维卡没有来上学,其余一切都和往常一样。阿尔乔姆在黑板前晃来晃去,若尔卡·蓝德斯和全班同学悄悄咬耳朵,文静的优等生沃维克·赫拉莫夫在课间休息时看着一本传到他手上的、已被翻破的书。到了中午,消息便逐渐传开了。
“维卡·柳别列茨卡娅的父亲被民警局逮捕了。”
伊斯克拉是从蓝德斯传的字条上得知这事已被传开的。
字条人打着一个大问号,还有阿尔乔姆写的批语:“胡说八道!”
伊斯克拉把字条递给同桌的莲娜石。莲娜不禁“啊!”了一声。
“叹什么气?”瓦莲金娜·安德罗诺夫娜声色俱厉地问,“波利亚科娃,不要和博科娃叽叽咕咕,我全都看得见,也听得见。”
“这说明您并没有全看见,全听见!”伊斯克拉出人意料地顶了一句。
这可是件新鲜事,就是在更复杂的情况下,伊斯克拉也从不允许自己出言不逊,但是这一回,为了一句无足轻重的批评,却忽然发作起来了。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山” ①(像:①伊斯克拉(искра)与“火花”、“星星之火”是同一个字。“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为奥多耶夫斯基《答普希金》一诗中的诗句,此处系奥斯塔普丘克一语双关的俏皮活,指“伊斯克拉发了火”。)奥斯塔普丘克说的声音很大。
莲娜瞪了他一眼,他即刻蔫了。伊斯克拉坐在那儿,耷拉着脑袋。瓦莲金娜·安德罗诺夫娜权衡了一下课堂形势。
“接着上课,”她平静地说,“蓝德斯,你总是转来转去,想必知道得很多。那么你就说说吧……”
伊斯克拉啪的一声掀开桌盖,猛地站了起来:“瓦莲金娜·安德罗诺夫娜,请允许我出去。”
“你怎么了?有病吗?”
“是的,我不舒服。不舒服!”
没得到允许,她就从教室跑了出去。谁也没有做声。阿尔乔姆站了起来。
“坐下,舍费尔。你不可能陪波利亚科娃到她要去的那个地方。”
这句笑话没有引起任何反响,教室里依旧鸦雀无声。
阿尔乔姆踌躇了一会儿,低着头坐下了。
就在这时,博科娃站了起来:“我可以陪她去。”
“出什么事了?”瓦莲金娜·安德罗诺夫娜提高嗓门说,“不行,你们得讲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是串通好的,是不是?”
“我的朋友身体不舒服,”莲娜大声说,“请您允许我去陪她,即使您不允许我也要去。”
瓦莲金娜·安德罗诺夫娜不知所措地向全班扫了一眼,只见同学们全在看着她,但是目光中没有任何看热闹的意思,也不是等着她采取措施,却好象是在警告:只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