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北游 作者:洛水(起点vip2013-11-09完结)-第29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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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其实是我的一部分。最阴暗,最贪婪,最冷酷的一部分。
我深深地凝视着绞杀,她在我的精神世界里生根发芽,难免会影响我的道心。可要把她亲手斩杀,我做不到。
“乖女儿,你长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爸爸也为你高兴。”我逐字逐句地说道,甜蜜和酸涩交杂的滋味涌上心头。或许另一个冷眼旁观的我可以慧剑斩魔,但如果真那么做了,我和晏采子又有什么不同?
我是林飞,既不完全是那个体验世间情欲的林飞,也不是那个慧心洞照的林飞。
我宁可在两者之间苦苦寻觅,也不愿意选择一条更简单、更有效的道路。
那是属于我的坚持。
绞杀咬着手指头,满脸疑惑地看着我,这样的心情是煞魔无法了解的。
“爸爸的确需要你的帮助,但你不会是爸爸的木偶,我也不会允许你做过分的事。”我一把抱起她,戏谑地弄乱了她光滑如丝的长发,“小孩子嘛,就该乖乖听话。”
绞杀嘻嘻地笑起来,笑容里有孩子的纯净,也有煞魔的狡黠得意。
也许有一天,她会了解的。
我林飞的女儿,决不会仅仅是一个域外煞魔。
这时,院子里传来仓促的脚步声。胖子撑着油纸伞,浑身湿透地向厅屋跑来。到了门口,他笨拙地四处张望了一下,才抖抖索索地打开门锁。
“老天,这怪雨下得好大,下得人心里发毛。”他嘀咕着打了个寒噤,瞥见绞杀,当即一愣,手里的油纸伞滑落在地。
“这孩子是?”胖子的眼神恍惚了一下,随即对绞杀露出谄媚的笑容,“大人,卑微的仆人向您问安。”点头哈腰的恭顺姿态,仿佛恨不得跪拜在绞杀足下。
我横了绞杀一眼,她咯咯一笑,轻盈飞到了屋梁上,意犹未尽地舔着粉红的舌头。
胖子木然呆立了一会,才回过神。他像是才发现我,慌乱地叫起来:“恩公,出大事了!”
“怎么,你闲不住,外出打探消息了?”通过和绞杀的奇妙联系,我肯定胖子被绞杀吞噬了一点意识,域外煞魔伤人无形无影,各种奇淫手段防不胜防。
“这个,我就是出去转转,瞅瞅城里有什么动向。”胖子抹了抹额头的雨水,不安地道,“恩公,听说公子樱来了锦烟城,城里的大人物都赶去迎接了。清虚天和魔刹天的家伙们强设了好多路禁、哨卡,像是在搜查什么人。就连城门也关闭了,只许进不许出。”
“你猜得没错,他们应该是在找我。因为我得罪了公子樱。”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胸前的一个乌黑靴印,“你好像还挨了打,怕不怕?”
“不,不,我不……”胖子尴尬地擦了擦脚印,结结巴巴地道。绞杀突然瞄了他一眼,胖子后面的话像竹筒倒豆子一般滚出,“怕,白痴才不怕。街墙到处贴满了恩公的画像,只要提供大盗林龙的消息,就能拜入清虚天名门谁他娘的不想啊?巡哨的狼妖还揪住我,恶狠狠地拷问一顿,我想到小命还捏在恩公手里,就什么都没说,但我还是怕得尿了裤子啊。”
“爸爸,这个蠢物心志不坚,不如让我把他变成爸爸的乖乖木偶,好不好?我们把满城的异类,都变成听话的乖宝宝。”绞杀甜腻的声音在我神识响起。
这是相当诱人的主意,但我还是摇头拒绝了煞魔又一次变相的诱惑:“我不杀无辜的人。”
“嘻嘻,爸爸还真是说一套,做一套呢。你不是把魔刹天的山魈,都变成乖乖木偶了吗?楚度不也把夜流冰他们,变成自己的乖乖木偶了吗?”
我的心猛然一颤,不知该如何回答绞杀的质问。莫非执着的信念,反会将其他人变成信念的木偶么?
“不许就是不许,因为我是爸爸。”我强硬地回道,引起绞杀一阵诡秘的窃笑。
我把注意力重新投向胖子:“大人物们忙着招呼公子樱,想必是要为他接风洗尘了?”
胖子恍如梦中初醒,完全不知刚才自己透露了什么,一个劲地点头:“听说要在城东的听竹轩设宴款待。”
“这么看来,公子樱疗伤的时间并不充裕,大人物毕竟不像我一样无牵无挂啊。”我暗自盘算,公子樱很清楚我的伤势,自觉吃定了我,是以不急着觅地静养。人形逆生丸惊人的恢复效应,是他无法预料的。
接下来的一战,我已抢得一分先机。
“我要离开了,不过是暂时的。”我拍了拍胖子肥厚的肩膀,手感还不错,“我可能还会回来,再打扰你十二个时辰。所以你体内的暗劲,不会马上消除。”
胖子哭丧着脸,支支吾吾地道:“恩公,你答应过的……我保证守口如瓶,你住多久都不在话下,但是能不能……”
“先前的十二个时辰,是为了让你报恩。接下来的十二个时辰,是为了满足你当一名英雄的愿望。想想吧,平凡的你,也有和一座城池对抗的勇气。当你老来回首,你不会因为没为小乙报仇而悔恨,也不会因为被狼妖踩了一脚而羞耻。这样临死时,你就能对自己说:‘我的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已经献给北境最壮丽的事业——反抗清虚天、魔刹天的暴政而斗争。’”
看着呆若木鸡的胖子,我哈哈一笑。虽然来不及研透地脉法阵,但我还能凭借半生不熟的手诀,再次逃回此地。
这是第二分先机。
魅胎运转,骨骼肌肉灵活扭动,我在胖子瞪圆的眼睛中,变化出了另一副模样。这是第三分先机。
至于最后的一分先机,我意味深长地望着在屋梁上晃悠的绞杀,她低头冲我笑,笑容甜美如清澈甘露。是的,我的伤势已痊愈了五成,因为在绞杀苏醒的一刻,一股精纯奇特的异力从血光中输入我的内腑,只恢复了两成的伤势顿时好了一半。
但我清楚,这只是域外煞魔无时不在的诱惑。得到是那么容易,欲望无处不在,蜜糖是最让人心甘情愿的毒药。
这正是直勾心神,以我化彼。在我执着的道心深处,另一个层面的斗争悄然开始。
“红尘天的英雄,再见了。”我拾起地上的油纸伞,施施然走了出去。绞杀窜上我的耳轮,化作米粒大小。
“啪!”油伞撑开,混浊的雨点纷纷溅开,灰黑的水幕仿佛挟着风雷咆哮扑来。
暴雨无孔不入,瞬息打湿了衣衫。
而域外煞魔无孔不入的诱惑,正是磨砺我道心的最好磐石。
我和绞杀相视一笑,走入了漫天风雨。
晚宴应该刚刚开始。
我来了。
听竹轩并不远。
沿着城中心的锦绣大道直走,拐过东首的胭脂巷,便能望见古朴秀丽的娥眉桥。听竹轩就坐落在石桥的另一头。
短短十几里地,沿途哨卡密布,警戒森严,明显和过去不同。锦烟城里的妖怪好像全跑出来了,成群结队,披甲执矛,冒雨穿过大街小巷来回巡查。还有一些像是清虚天的人,披着蓑衣斗笠,敲开各家各户的门,展示随身携带的“林龙”画像,一遍遍质询。
“爸爸,你变成了整座锦烟城的敌人喔。”绞杀仰起头,望着天空中飞行穿梭的禽妖,眼中闪过一丝异芒。
“似乎红尘盟的人也忍耐不住了。”途中,我已被卡哨查问了数次。沿街店铺的屋檐下,往往蹲着一、两个地痞模样的家伙,看似百无聊赖地在躲雨,眼睛却转溜个不停,锐利的眼神不放过街面上的任何一丝细微动静。
怡春楼的大火和何赛花的死,必然会引发红尘盟的追查。
转进胭脂巷,巷子的尽头便是娥眉桥,我下意识地捏紧伞柄。
“嗷,小子,站住!”粗鲁的吼声从右方的巷子传来,一队妖怪气势汹汹地冲出,把我团团围住。
“下这么大的雨,你一个人出来转悠什么?是不是图谋不轨?别狡辩,先把值钱的东西拿出来,让我看看是不是偷的!”为首的豹妖喝道,一把打落油纸伞,看清了我的模样,不由一愣,“原来是头猪妖。靠,瞧这光溜溜的猪头,连猪毛都进化掉了?你的妖力应该很不错吧?”
我赔笑哈腰:“不是进化掉的,是被俺媳妇拔掉的,她喜欢没毛的。”
周围的妖怪轰然大笑,豹妖打量了我一阵:“你不会是人类变化的吧?”
“当然不是。俺还有毛,有毛!大王您瞧!”我边说,边松裤腰带。
“打住,就你那点玩意儿也够在我面前显摆?”豹妖挥手制止了我的动作,嘴里哼道:“大王我全身浓毛,冬天抱起来不知道多热乎,你那媳妇不实在。对了,你哪个编队的,怎么不去巡逻?”
我凑近豹妖,悄悄把一颗丹药塞进他手里:“媳妇嫌俺穷,俺只好从魔刹天跑出来捞点油水,不是从军的干活。”
“要死,原来你小子是偷渡打工啊,难怪面生得很。”豹妖收起丹药,感慨万千,“都是被媳妇逼的,理解。自从魔主大人带领我们走出魔刹,走向世界,女妖都开始挑剔了。”
我唯唯诺诺地点头:“每一个成功的男妖背后,都有一位挑剔的女妖。”
“记住,看到这个人立刻找我上报。军功簿上有我的一半,也有你的一半!”豹妖指了指对面墙头上的“林龙”画像,这才放我离去,嘴里还兀自嘀咕,“好肥白的猪头,没毛好像是挺诱人的,肚子都饿了。”
我弯腰捡伞,手指顺势一勾,巧施混沌甲御术,将背身而去的豹妖腰间的令牌弄到手。
“爸爸,为什么不让我来吃他们?只要吃掉一点点,他们就听话啦,何必费那么大的劲?”绞杀舔了舔红润的嘴唇,“肚子都饿了。”
“爸爸知道你很厉害,会让爸爸做什么都变得容易。”我平静地道,“爸爸不会拒绝你的力量,但也不会滥用,希望你也能这么做。唯有如此,你才有机会突破域外煞魔的极限。当年将你投放北境的煞魔祖先,怎知他们的用意不是让你学习,舍弃吞噬的魔性呢?”
“爸爸是在诱惑我吗?爸爸好狡猾,居然以我化彼,道心诱魔?”绞杀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咯咯笑起来,对我耳勺挠起痒痒,“差点被爸爸钻了空子,坏爸爸。不过,这是个好有趣的游戏哩,只是很不容易。”
“虽然不太容易,可是越难,就越刺激不是吗?”我微微一笑,心神相勾,互化互转,这种层面的交锋真是意味无穷。
蒙蒙雨幕中,娥眉桥隐隐在望。桥下一条小河曲折蜿蜒,通向东城墙外的护城河。
因为雨下得又大又急,至今没有丝毫减弱的势头,河水不断暴涨,湍急的水流几乎没及弯曲拱起的狭窄桥身。一眼望去,仿佛佳人弯弯的娥眉被泪水淹没。
我调匀呼吸,法力流转,一步步走上石桥,将全身的精、气、神调至最佳状态。
“站住!”两名身着道袍的男子守住桥尾,两柄滴溜溜转动的白玉伞荡起五彩霞辉,封住了我的去路。
“此地禁止通行,请绕路吧。”一名年长的男子瞥了我一眼,眉头微皱。
“瞎了你的人眼,竟然敢拦本大王的路!”我高高举起豹妖的令牌,“红尘天什么时候轮到你们说了算了?你他娘的还敢皱眉,看不起本大王,搞种族歧视啊?快滚到一边去,军情紧急,你耽误不起!你他娘的还皱眉,我叫兄弟啦啊!”
两名男子看清腰牌,像避瘟神一样让开了。我嘴里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挺胸凸肚地过桥。
“嘻嘻,爸爸真是能屈能伸,扮什么像什么。扮到后来,爸爸知道哪一个才是自己吗?”
“乖女儿,看看脚下的这座千古石桥。”我懒洋洋地道,“桥面为直,桥洞为曲。直可过人,曲可过河。无论曲直,皆是石桥。所以无论魔性还是道心,绞杀始终是属于自己的啊。”
绞杀眼中露出一丝迷茫,随即撒娇般嚷道:“我总是说不过爸爸,饿死啦!”
“嘿嘿,单论嘴的话,爸爸必然是北境唯一的知微啊。”我漫步下桥,凭借令牌连唬带骗,有惊无险地走进了听竹轩。
轩内密植青青翠竹,婆娑竹叶摇曳风雨,更添幽雅静美。这里的防卫显然是外紧内松,眼观四周暂时无人,我立刻跃上竹梢,向灯火人声处急速潜近。
招待公子樱的晚宴设在竹林深处的一座亭榭上,四面环绕池水,池中盛开着四季不败的锦莲。相距亭榭不到十丈左右,我悄然停下,探头窥测。
亭榭内灯烛透辉,弦丝绕梁,珍味佳肴摆满筵席。公子樱高踞首座,丹石公、秋轩、霸天虎等也一个不漏,此外还有十几个陌生脸孔,正和公子樱言笑晏晏,熟络地套着近乎。
亭榭的水池外,还围站着一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