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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7节

后宫如懿传(全6册)-第23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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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兰替他理顺了明黄米珠流苏,小心翼翼拣了话道:“恂嫔独自在宫中,家乡亲人也离得远,格外孤苦。臣妾偶然看见她孤身一人,也觉得可怜。”皇帝原低头看着绣袋上的花纹,闻言不觉冷笑,“怎么?她也给你脸子瞧?朕一向自诩不曾薄待身边人,唯她气性大。朕刚宠她时却还好,后来豫妃得宠,朕冷落她些,后来再去,却对着朕连个笑脸也没有

    了。既如此,朕去瞧她脸色么?”

    海兰蕴了含蓄的笑,“是。恂嫔的性子是内向些,也不大与人说话,却没有冒犯臣妾。听人说她无事便在自己宫里拉马头琴,臣妾怕她存了什么心事……”皇帝摆手不耐道:“她拉着马头琴便能自得其乐,朕又何必过分宠她,若是宠得多了,难保不是第二个豫妃!也别叫她以为博尔济吉特氏失宠,她霍硕特部就能给朕颜色看了。”他缓一缓口气,“再者,她是

    霍硕特部的女儿,朕当年纳她,是为了安霍硕特部的心,要他们真心驯服。所以朕会给她颜面,不会薄待。但进了宫,宠是自己争的,难不成还要朕迁就她?”

    海兰见皇帝不豫,忙扯了话头说起永璂与永琪读书之事,皇帝便也撇过不提了。

    这一夜细雨微凉,六月初的时节,细雨蒙蒙,染湿流光,紫禁城底下的万物便也转作了凄然的昏黄。皇帝本欲留海兰在养心殿用膳,奈何海兰记挂着永璂早起咳嗽了两声,放心不下,便辞了离去。入夏后皇帝兴致颇好,又思念和敬公主,常叫她携子入宫,祖孙三代同乐。和敬早年长居深宫,一草一木皆是旧情,更喜陪着皇帝在长春宫中坐坐,有时傅恒也作陪,一同说及孝贤皇后在时的往事,睹物思人,常常一陪就是一整日。这般圣宠,便是几个皇子也不及,人人都道是孝贤皇后的缘故,恩及公主,更惠泽富察氏全族。于是宫中人等对和敬公主奉承更甚,恨不得亲身巴结,可和敬的性子是目下无

    尘,也甚少将人放在眼中,只是我行我素。

    这一日从长春宫出来,侍奉和敬多年的崔嬷嬷便殷勤打着伞上来,又取了香帕递给和敬,道:“天儿热,公主仔细中了暑气。奴婢在阁中备好了消暑的莲心汤,您回去就能喝了。”和敬颔首,又问了几句闲话。崔嬷嬷见和敬神色不错,方才道:“公主,听说您进宫了,令贵妃巴巴儿地派人请您去喝茶呢。这不令贵妃身边的澜翠一直在长春宫外候着请您,后来险险中暑了,才叫奴婢打

    发回去了。”

    和敬听完,倒也直截了当,“不去。”

    崔嬷嬷赔笑道:“人家如今好歹是贵妃了,又有协理六宫之权……”和敬鼻息微重,轻轻一哼,取过袖中一把小巧玲珑的绢扇打开扇了几下,道:“婢妾就是婢妾,哪怕给她个皇贵妃也不配给额娘提鞋。我堂堂一个嫡出公主,敷衍她是给她脸面,不理会她也是情理之中。一

    想到她那小家子气讨好我的样子,就觉得恶心。若非毓瑚提醒,我竟不防,被她算计了。”

    崔嬷嬷忙忙点头称是,一手接过和敬手中的扇子,用力扇出凉风:“公主着奴婢打听了,当日令贵妃被送到淑嘉皇贵妃那儿教导,的确是由孝贤皇后而起。可到底是从前的事了。”

    暑光雪白,照得紫禁城碧瓦红墙热气腾腾,连琉璃瓦也晶光荡漾,似大泼热火流溢。和敬心底越发不耐烦,用鼻音道:“那更可见这个人心术不正了。”

    崔嬷嬷想了想,还是说道:“公主不看僧面看佛面吧,毕竟令贵妃舍身忘我,救过咱们庆佑小主子呢。”

    和敬冷淡,“若非如此,我还能与她说话?就是看在庆佑的分儿上罢了。”

    崔嬷嬷心知和敬的脾气,哪敢再多言。一行人正要转过长街,却见嬿婉扶着春婵的手过来,老远就笑盈盈的,直朝和敬看过来。

    崔嬷嬷情知避不过,只得低声道:“公主,说曹操曹操就到。”和敬正皱眉间,嬿婉已经亲亲热热地迎上来,挽住了和敬的手道:“本叫澜翠来请公主到我宫里坐坐,谁知这丫头的身子不中用,候了一个时辰便中暑了。这不我就亲自来了,我宫里备了好茶,还有进贡的

    蜜瓜,甜脆多汁,请公主去尝尝吧。”

    和敬哪里肯与她假以辞色,抽出手便道:“这天儿热烘烘的,身上便懒惰。我今日没心情,哪里也不想去。”

    嬿婉笑意不减:“那改日也好……”

    和敬扶着崔嬷嬷的手径自往前走:“多谢好意,再说吧。崔嬷嬷,我们走。”

    嬿婉被冷在原地,一时反应不过来。直到和敬公主去了好远,她才苦笑出来,“这位公主,可真难伺候。也不知我哪里得罪了她。”

    春婵顺着嬿婉的话头道:“和敬公主脾气好大,便是皇上也不与她计较,毕竟是嫡出的公主啊……”

    嬿婉倒也不以为忤:“她就是这样,少不得多哄着些。我纵使身居贵妃之位,也开罪不起啊。”

    和敬见过嬿婉,气色便不大好。崔嬷嬷少不得劝道:“公主啊,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令贵妃又得宠,如今的气势,连皇后也莫能奈何呢。”

    和敬毫不理会,只由着崔嬷嬷扶着她,足下步伐更快。才过翊坤宫,却见如懿携了容珮出来。和敬虽然与如懿不睦,但礼数倒也不差,立刻站住了脚行礼,“给皇额娘请安。”

    如懿温言道:“璟瑟,起来吧。”和敬得了如懿许可,方才直起身来,往檐下阴凉处避了避。如懿打量和敬片刻,笑道:“有一点本宫很佩服公主,你与本宫有母女之名,却无母女之情,但公主对着本宫礼数周全,再不是本宫与皇上成婚时

    言辞犀利的公主了。”

    和敬挺直了背脊,恭敬中不失威仪,“礼数之道是额娘亲自教导,儿臣不敢违背。且如今你是嫡母,儿臣是公主中最长的一个,更要成为弟妹们的表率。不能让乌拉那拉氏说富察氏的女儿无礼。”

    和敬本就是嫡出公主的气势,加之烈日之下一袭红衣,更觉凛然不可冒犯。如懿微微颔首,“公主这般有心气,真是好事。对了,今日怎么不见公主带庆佑入宫?”

    和敬听提到爱子,脸色温柔不少,“小儿家顽皮,带进宫不太方便。怕吵着皇阿玛呢。”

    如懿便道:“也是。若再有不小心落水,成全了旁人的事,本宫这个皇祖母听着也不忍心。”

    这语中的机锋,和敬如何听不明白,她旋即挑眉,面色不豫,“皇额娘的意思是……”

    如懿说得云淡风轻,“毕竟当日庆佑如何落水谁也没看见,万一是有心人拿庆佑的安危做文章呢?自然了,本宫素来是多心之人,也是多嘴一句罢了。”

    和敬迟疑片刻,正要说什么,硬生生闭住了嘴唇,施礼离开。待回到阁中,已是汗湿罗衣。崔嬷嬷伺候着和敬更衣完毕,又奉上莲心汤,才打发了众人出去,亲自取扇给和敬扇着。那檀香木扇不比绢罗轻盈,动静间香风阵阵,颇有宁神之效。和敬面上愠怒的红潮渐

    渐褪去,崔嬷嬷方敢开口:“今儿皇后娘娘的话,公主可听进心里去了?”

    和敬犹疑片刻,“我素来是不喜欢乌拉那拉氏的。无他,只为我额娘的缘故。可令贵妃其心可疑,也不足信。”

    “那您是怀疑庆佑小主子落水的事的确是被令贵妃暗算了?”

    和敬静了片刻,方下定了决心一般,“当日之事无人见证,令贵妃自己也不会承认。再多纠缠,也无用。”

    “那公主的意思是……”“我是孝贤皇后的嫡女,与嫔御何干?从今往后,令贵妃莫来纠缠我,我也远着她,彼此再不相干。她若对庆佑有恩,这些年我对她的提携也够了。若真是她害了庆佑受惊落水,哼,反正我也不会再帮她。

    她想借着我打压皇后往上爬也算够了,若真是觊觎皇后之位,她也配!至于皇后么,想借着我两虎相斗,谁都别做梦!”

    崔嬷嬷忙道:“是。咱们只管自己。您是最尊贵的嫡出公主,谁都只有巴结您的。”

    过了两日,正是要过六月六晾经节的日子。若逢晴天,宫内的全部銮驾都要陈列出来暴晒,皇史、宫内的档案、实录、御制文集等,也要摆在庭院中通风晾晒,连宝华殿与雨花阁所贮的经文也不例外。

    偏从这两日起,一直阴雨绵绵。晾经节之事自然是不能了。嬿婉虽然协理六宫,但规矩极严,事事做小伏低,必来禀告如懿的。便由如懿来回禀皇帝,将晾经节之事简略处之。

    这一年间,如懿与皇帝的来往,多是这般公事模样。也无多少话语好讲,简明扼要地说过,便匆匆离开,不肯多逗留。

    这日如懿扶了容珮的手步上玉阶,李玉便迎上来道:“皇后娘娘,皇上往永寿宫去看十五阿哥了,怕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呢。”

    如懿倒也不讶异,嬿婉新生的十五阿哥永琰,雪白可爱,如个小小的福娃娃一般讨人喜欢,难怪皇帝去永寿宫的次数更多。

    如懿只是关切地问李玉,“你怎的没陪皇上去?”

    李玉脸色一黯,有些讪讪,“奴才老了,进忠去了。”

    寥寥一语,如懿便了然。嬿婉得宠,进忠在皇帝面前也格外得脸。加之年轻矫健,比李玉自然称心许多。如懿好言安慰,“你是伺候皇上的老人儿了,自然有你的好处。”说着,她便瞧见了守卫在廊下的凌云彻,脖颈裸露处带了两抹血痕,拿雪白的衣领遮掩着,却也不能全遮住。如懿细心,驻足问:“怎么伤了?”

    凌云彻皱了皱眉,正欲搪塞,跟在身后送出来的李玉捂嘴笑道:“茂倩厉害得很,抓的!”

    凌云彻听李玉插嘴,颇有些怪他多舌,便横了一眼。如懿见伤处皮肉翻起,显是指甲用力抓出的。她微有骇然,“怎的下手这般狠?”

    他忙掩饰着道:“不要紧,皮肉伤而已。”

    李玉甩了甩拂尘,摇头道:“皇后娘娘有所不知,虽是赐婚,却是怨侣。早动上手了,凌大人是男人,不能回手,躲不过就成这样了。”

    凌云彻别过脸,很是不好意思,他克制着低喝一句,“李公公!”

    李玉乖觉地住口。如懿不大好受,也不便多言,便叮嘱容珮:“咱们宫里有极好的白药,等下取些来。”容珮答应着,如懿看向凌云彻,温然道:“夫妻之间彼此难以相处最苦。若能缓和,便各退一步吧。”凌云彻似乎有些出神,如懿不知他是否听进去,也不便久留,只得去了。过了咸和右门便往翊坤宫去,容珮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十二阿哥午睡醒了想去御花园看荷花,可外头下着雨,怕再着了风寒,愉

    妃小主和奴婢们便拦下了。”如懿含笑,“这孩子,读书不怎样,倒与他皇阿玛一般,雅爱花草。”她喟然叹息,伸手轻拂清凉雨丝,“可惜,他不在本宫身边,本宫要知道他的消息,也只能是听说。”她停一停,“永璂既看不到荷花,本

    宫便去折些,送去海兰宫里插瓶,永璂也不必冒雨去看了。”这般商议着,如懿便扶了容珮的手往御花园去。

    六月荷花起自碧池。风荷轻曳于蒙蒙水雾间,隔着烟雨缥缈,夜色茫茫,杳无人影。却有隐约的铮铮声从烟雨深处低回而来。

    如懿立在伞下,侧耳倾听,“仿佛是马头琴的声音。”她听了片刻,“弹奏的是《朱色烈》。”

    马头琴声呜咽,隔着雨打荷叶的淙淙声愈加低转幽咽,仿佛雨水清寒逼仄入骨,生出凉意。容珮疑道:“夜雨无人,谁在弹这情情爱爱的曲子?”

    她转首,见荷叶底下有几点微弱的莹亮火光,仔细辨去,竟是几盏彩纸折就的荷花灯。

    如懿道:“今儿不是什么正日子,怎么有人在这儿点荷花灯祈福?”

    她见前头正是浮碧亭,便道:“雨有些大,去亭中避一避吧。”

    灯火移动,众人前行。才近亭子,却听得马头琴声戛然而止,一个袅袅婷婷的身影从亭中站起,匆匆迈出。如懿却看清了,唤道:“恂嫔。”

    那女子站住脚,有些不安,“皇后娘娘。”

    如懿按捺下心底的疑惑,气定神闲,“喜欢在夜雨中拉马头琴,倒颇有情致。只是怎么一个人,伺候的人呢?”

    恂嫔有些不好意思,“她们听腻了臣妾拉马头琴,臣妾也不爱她们吵扰,便打发去御花园外守着了。”

    如懿笑着打量她,“大约你来来去去只爱拉一首曲子。”她停一停,“可是想家了?”恂嫔忍耐着拨了拨鬓边的碎红宝串珠流苏,“臣妾不喜欢流苏簪子珠宝花儿的,累赘!也不喜欢宽袍大袖和花盆底鞋。穿戴着它们,臣妾得慢慢走路,细声细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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