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1617-第120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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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性格和这样的决心,对一个十六七岁的半桩大的孩子来说都是很危险的存在,何况今上是生在帝王家!
霍维华一直认为,许显纯死定了,不料峰回路转,真是人生充满惊喜和意外!
当下霍维华哈哈一笑,说道:“许大人竟然还有此伏笔,真是可喜可贺。若如此,大家又要同为今上效力了,请,进府之后,我叫下人收拾几个小菜,我们一起夜饮长谈,消此长夜。”
“不必了。”许显纯笑道:“一会我就要去布置大事了,耽搁不得。”
许显纯神色比以前要正常的多,毕竟去了很大的心事。在阉党时,他做事狠辣不留余地,但到天启六年之后,许显纯通过很多消息能够确定,天启皇帝的身体很差,甚至很可能活不太久,到那时起许显纯的心思为之一变,做事不再急切,遇事也不肯上前,还好那会东林党已经被打死了,要许显纯出力的事原本就不多了。
但午夜梦回,许显纯也是被恶梦惊醒。他这样的世家子弟是很清楚的,凡事有利有弊,跟着阉党暴得大利,好象是无本的买卖,看着爽利,其实危险极大。现在就算收手,一旦东林党翻身,天启皇帝离世,魏忠贤必定倒霉,自己也会跟着殉葬。
当然,弹劾魏忠贤的密疏是没有的,许显纯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在当时魏忠贤掌东厂,他的盟友王体乾等人掌司礼,许显纯一个外臣,锦衣卫的任何密报都要写成奏疏才能送进大内,不象太监禀报事情,口述就可以了。许显纯哪有本事进宫面见皇帝密奏,何况明摆着的,天启皇帝也绝对不会相信。
所以所谓的密疏,压根没有这回事,当然是王德化或曹化淳做的手脚。他们现在是得势的大太监,在宫中的档案里加一封没有出现过的密奏,对外臣来说难于登天,对他们来说,也就是不起眼的小事。
当然也得是许显纯值得他们冒险相帮才是……
霍维华是何等的聪明人,听了许显纯的话就明白了前因后果,当下笑着道:“是不是叫许大人出动校尉,抓捕和记的人?”
“没错。”许显纯神态轻松的道:“今夜就准备,明早到乾清宫请旨,然后明晚四门关闭时,校尉出动拿捕所有和记在京人员。”
“新平堡那边怎么办呢?”
“此事非我所能知。”许显纯皱眉道:“我们锦衣卫只负责京师,到永平,遵化,山海关,再到保定,真定,德州一带,再远的话就无能为力了。”
霍维华点头一笑,锦衣卫其实不止可以去这些地方,奉诏持旨,可以远赴江南云贵,旨意至处,不管是封疆大吏还是清流名臣,校尉都可以随意拿捕。
然后今日这事不可能有明确的旨意,皇帝最多是叫锦衣卫查察不法奸徒,不可能明确下令查抄和记商行库房,那样行同打劫,和记并未谋反,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可是皇帝公然下令抢臣下的财产,又没有过硬的理由,这事传扬开来就太难听了。
锦衣卫校尉没有明旨,地方上如果有抗争的话,事情会弄的很难看,还不如就在京师四周锦衣卫力量很强的地方动手,别处就要仰赖地方官府配合行事了。
“李国宾,王发祥,刘吉。”霍维华提醒道:“和记京师人员,此三人是核心中的核心,至关重要,许大人务必要小心。”
“已经派人盯着他们,目前还并无异动。”许显纯还是很有自信的样子,京师重地,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盯着和记商行,难道这三人能插着翅膀飞走不成?
“李国宾近来活动的颇为厉害。”姚宗文冷笑着道:“到不少勋贵家里走门路,打探消息。他也不想想,扳倒和记,大家都是有肉吃肉,有汤喝汤。他给人家的那点好处,值得人家替和记冒险?要知道,和记的事一直是皇上所关注的,谁替和记说话,先想想怎么面对皇上再说。勋贵之家,二百多年与国同休,岂会为了一个商家冒险。”
第一千六百六十五章 老狗
霍维华轻轻点头,其实李国宾也来走过他的门路,算是病急乱投医,想拿银子开路令霍维华替和记活动。
这事霍维华当然不会同意。不要说此前他就是针对和记的谋主之一,就算此事在之前与他无关,到现在这种局面,霍维华也是断然不会因为些许银钱涉足其中,这是政治人物的最基本的觉悟,敢拿这钱的,要么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权贵,反正没有什么太多可损失的,要么就是一些不上台盘的小人物,根本嗅不到风向所在,和记找这些人出头,可见也真是山穷水尽了。
“京师的事只是小事情。”姚宗文眨着眼,说道:“关键之处还是在新平堡。若能擒杀张瀚,则和记必然势败,无可挽回。”
姚宗文突然冷笑,说道:“可叹李老前辈英明一世,怎么想起来去和记的地头避难。草原一旦大乱,我看他未必能全身而退啊。”
姚宗文对李国缙捞钱太狠一直很是愤恨,李国缙捞了最少二十万,分给自己的好处却是有限,两人还一起顶着黑锅,当时就几近反目成仇,后来李国缙攀上和记,姚宗文当时感觉多条退路也是不错,拉着许显纯替李国缙送行。一晃两年多时间过去,和记已经被大明死死盯上,姚宗文感觉和记的机会并不大,此时一想李国缙可能玉石俱焚,心中隐隐一阵畅快。
许显纯笑了笑,没理会姚宗文的这些鸡毛鸭血的事,只是向着霍维华一抱拳,说道:“霍大人,下官的事恐怕未必这么轻松,还会有麻烦。只能做好眼下的这事,以图取悦皇上,不管怎样,还望霍大人一定要相助一二。”
霍维华是此前针对和记的谋主之一,许显纯倒也不是由来无因。
“请许大人放心。”霍维华道:“两件事,一擒杀张瀚,则和记必定势败。京师之事,三人之中定要擒王发祥,这人才是最要紧的。李国宾,无所谓,刘吉也无所谓,王发祥才是最要紧关键的人,一定要多派人手,盯死他,不能叫他走了。若王发祥不好盯,拿李国宾或刘吉引他出来,也是妙招。”
“好,许某记得了。”
许显纯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这一次他没有靠东厂的打事番子,事实上东厂的人手有多半也是锦衣卫选调过去的,以许显纯的能量,调及的人手已经足够用了。
在许显纯眼里,这只是小事,一群商人而已,当初针对东林党的时候,锦衣卫抓了多少名臣清流,都是在朝中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大人物,就象杨涟,当初带着人冲入宫禁,强行赶走李选侍,将大行皇帝抬入乾清宫里,正位登基。
这样的人,脾气臭,胆子大,身处高位,名望极高,哪怕是内廷之中都知道杨大胡子的厉害。那又如何,锦衣卫说抓就抓了,每天还对杨涟动刑,使得对方惨不堪言,不过许显纯也对杨涟甚是佩服,那骨气是没得说,不管遭遇怎样的惨刑,杨涟始终不改初衷,这样的人,怕是一群商人根本无法相比的存在。
杨涟都能抓能杀,抓一群商人,许显纯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霍维华有心再劝说一下,在朝中大员里他对和记可谓是最了解的一个,但他已经将话说的很明白了,许显纯这样的人,鹰视狼顾,不是那么好打交道的,言多必失,霍维华面色如常,根本就没有叫人看出来他还有话想说。
众人又谈了一会儿,姚宗文一脸期待,等着参与大事之后的分红,许显纯则杀气腾腾,一心效力好重新站在当今皇帝一边,继续执掌锦衣卫,就算保不住权势,也要保住自己的性命。
只有霍维华一脸淡然,倒是叫人感觉到修养境界的不同,待众人分开后,霍维华回自家府邸,一边走一边摇头。
这帮子人,脱了阉党的皮还是一群阉党,在阉党里霍维华就瞧不上他们,一群没有什么能力又心黑手辣生性贪婪的小人辈,哪怕是换了皇帝,再换一帮朝臣,仍然是换汤不换药,看来自己还是能在新的权力格局之中,获得一个相当不错的位置。
至于想更进一步,还得好好运作一番才行。
这时霍府的门子才迎上来,行了一礼,将魏忠贤派人送信的事回报了。
“你这厮,”霍维华笑骂道:“厂公的信和人你也敢这么怠慢了。”
“等了一个时辰而已。”门子无所谓的一笑,说道:“以前半夜魏公公召见,老爷也得从榻上爬起来去魏府伺候,现在叫魏公公等一两时辰又如何了,时势不同了嘛。”
霍维华呵呵一笑,到底是自家门子,懂自己的心思。
想自己堂堂进士,十余年苦读,步步艰辛,才能中得进士,还得从县官做起,步步算计,攀附那些大人物,慢慢的从地方官入京师,再慢慢的攀附权贵,成为清流官,然后入得阉党,侍奉那个没卵子的太监,屈膝事人,心中岂能没有委屈?
门子这点小小怠慢,连利息都算不上!
霍维华展信一看,也是摇头失笑。
这个时候,魏忠贤还在犹豫?
犹豫什么?皇帝的心意已经是那么明显了,他又不是大臣,大臣还能拿大道理撑着,有真正的同党同道的人支持,太监的权势就是风中之沙,手一扬,屁都不剩下。
有此犹豫,霍维华可以确定,魏忠贤必死无疑!
就算此时魏忠贤抛掉一切,孤身一人去孝陵守陵,怕是皇帝也不一定能容忍,何况他首鼠两端,还幻想着能保住自己的权势富贵。
“真是不知死的货。”霍维华轻轻一笑,打算不回信了,他叫来送信的魏府中人,说道:“替我回复厂公,祝他一路顺风吧。”
魏府中人又羞又恼,不过此时也知道大势已去,连发火也是不敢,躬身一礼,转身就走。
“不知道魏阉会死于何处。”霍维华看着来人离开,心中算计了一会,他估计魏忠贤活不久了,但死在何处,得看皇帝的心意,反正借口很容易找。
这事霍维华不打算插手了,虽然亲自送魏忠贤于死地也是一功,但反水旧主也就算了,反正信王一脉的人都认为自己只是阉党的外围。
而不管怎样,背弃旧主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如果反手一刀,会被认为是小人行径,反而会在今上的心里失分,得不偿失。
就由得魏忠贤自己折腾去吧,有人会帮着皇帝下刀的。
现在霍维华更感兴趣的是对和记的部署,他私下里感觉不安,甚至觉得太过仓促,信王也就是今上,还有今上身边的这群人,能力不够,但行事孟浪,身边人做事的态度也代表着皇帝一惯行事的风格。相比于帝心稳固,行事手法温和而高效的天启皇帝,现在新上来的这帮子人,行事风格实在是叫霍维华感觉格格不入。
但这也没有办法,一切都是改变了,不能适应的人,只能早早离开。
霍维华不愿离开,他只能在星空夜色之下,默然无语。
……
魏府中人带着满腔屈辱与愤怒,回到魏府中将霍维华的表现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通。
崔呈秀面白如纸,再看魏忠贤时,短短几个时辰似是老了十岁。
灯影之下,很明显的魏忠贤两鬓角斑白,似乎就几个时辰之间,白发都增加数倍。
“厂公……”崔呈秀有心劝慰,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算了,咱家请辞。”魏忠贤两眼紧闭,似有泪水流出。在这一刻,这个皇家的老狗终于感受到了皇权的如山之威,在凛洌的皇权和天子的意志之下,曾经的上公,提督东厂太监,真真是连狗都不如。
在这一刻,魏忠贤不知道是否有后悔,又是否感受到了那些被他迫害的东林党人的痛苦,这就不得为外人所知了。
九月二十六日,魏忠贤下定决心,上疏请辞司礼监和东厂提督一职。
这也是他诸多差事里最有份量的两个,除此之外,一切都是虚职,算不得什么。
奏疏一上,皇帝立刻允准,并同意魏忠贤前往凤阳守陵的请求,令其即可上路,不得拖延耽搁。
至于庞大的阉然轰然一声粉碎,从天启元年魏忠贤崭露头角,到天启二年开始争夺权力,天启四年大获全胜,其执掌大明权柄达三年多的时间,在这一段时间内,阉党成为大明朝廷唯一的政治团体,魏忠贤则是这个团体的当家人。
这个团体内,有内阁几乎全部成员,也有司礼监的全部成员。
六部之中只有少数人不依附阉党,但也没有明确的党派色彩。
地方督抚则全部由阉党为主构成,各处构筑的魏忠贤的生祠就是明证。
哪怕是袁崇焕,其不管怎么辩解,在辽东巡抚任上时曾经替魏忠贤修过生祠,这件事是无可抵赖的,其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