俾斯麦-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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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马,跑马回来后必须小心翼翼,以免惊动他,否则俾斯麦会大发脾气的。有时他花一天时间出去打野鸡。“昨晚我吃了许多鳄鱼,喝了些啤酒。”他冒雨出发,从一点走到四点,这之间他歇了三次,“因为疲倦得很,我不只一次地要跌倒在地,我只好躺在湿草上,任凭雨淋。……我发誓一定要找到一只鸡。我看到几只,却离得太远。——五点钟,我回到家中……捱了二十四个小时的饿,幸而我的胃很好,喝了几杯香摈酒。这一觉我一睡就是十四个小时,睡到午后一点钟,现在我觉得很舒服,比出发前舒服得多啦。我追忆上帝赐给我的奇异的大自然风光,这是多么的快乐。‘他研究修辞术,不再像以前那样羞怯。他同歌德三十岁时一样,说他现在的生活比较快乐,达到心境的安泰。只要略微有些不舒服,他就不满意。后来因为他说话有些缺陷,他就深感不安。”因为得了伤风,我就觉得一早上都不舒服……我忘记了我要说的最好听的话,因为我很糊涂。“他承认,”到了晚上,除非我是疲倦极了,不然的话,独自一人总觉得心烦。“
他要在柏林过独居的生活,这使他很痛恨一切,尽管如此,他还要久住柏林,其实这是大可不必的。倘若他租几间房子过冬,他就会把屋子很准确地描绘给夫人,告诉他所睡的床放在什么地方,告诉他所花的房租是议员薪水的三分之一。谭斯麦一生都很注意他所居住的地方。“我的东西满地都是,无人替我收拾。小宝贝,我不知道几时才能与你在红帐之后安宁地同眠,几时才能同享我们的茶点。”
他们夫妻日子过得很安宁,他们还要再享四十年的安乐日子。恋爱时的如火如茶如今并没有丝毫减少。这并不是因乔安娜比所有女人都好,实在是因为他娶她作夫人时,他的性欲最旺盛期已经过去了,转化作同别人竞争的力量。他们轮流记日记。结婚那一天,他写道:“结婚啦!”有一次她写道:“吵了一整天,两天不说话。”他看到后用笔划掉,用一恰当的比喻在一头写道:“好天气!”有时他写信给她说:“我们分开还不过四十二个小时,我就觉得从看见你站在山顶的杉树丛里朝我摇动手帕至今,似乎已有一个星期那么漫长……我的泪水滴到胡子上,我记得从前放假之后,要回学校。离家之前,我哭了,此后这是第一次哭。我回顾从前,使我感谢上帝,因为还有人让我对她难舍难分。”
她生的第一个孩子是女孩,他对她说:“我喜欢这个女孩子,就算生下来的是只小猫,我也要感谢上帝,因为生完孩子,乔安娜就不再痛苦啦。”当她临产时,他睡在她屋里,与那个服侍月子的看护相比,她更相信自己的丈夫。“我就是这样过日子,有时写点东西,有时忙着策划政治奋斗计划,其余的时候,我就当我夫人的看护。我觉得这两件事我都会办得很好。”
倘若他的夫人或儿女们病了,俾斯麦就慌得不行。他写道:“小宝贝,自从孩子得了红痴症,我每天都处在绝望不安中。接到你最后一封信,令我无法不难过。最后这几天,各种可怕的可能都在我的脑海中—一走过。”当奶妈的孩子死在柏林的时候,他写了三封信寄到乡下,告诉家里人应该怎样慢慢地把这个消息告诉乳娘,免得这个噩耗会危及吃奶的孩子。
他那因爱而生的专制也在渐渐增长,他离开他的夫人几个月后,他不许她住在娘家候产,“你若是在赖安菲尔候产,那么就等于我们离了一半婚。我既不能也不愿意与你分开这么久,我们分离的日子已经够多啦。”当她附了一封信请他转交给她的一个朋友时,他求她下次“把住址姓名写明白些,我拿起大笔一挥粗粗地在住址上写交‘你的伊丽莎白’。无论你怎样喜欢她,你在信封上总要写得冷淡些、客气些,这是习惯。”
当他向她求婚的时候,虽然也曾要求她出来做事,然而那时他自己是否出来做事,还在未定之列。现在他已混入政坛,进入社会,他却不要求她也这样做,他写道:“这样的新闻虽然使你的父亲觉得很有趣味,但你是不会明白的。”但是他在她的信里头,乱七八糟地将国际间的政治与家庭琐事混在一起。“倘若孩子跟着乳娘生长得并不好,你自然做你所提及的事。……君主的政治纲领并没有与革命相混杂。倘若君主抱定这个宗旨……自然一切会照旧,因为奥地利与别的邦绝不会让步给法兰克福的人们。……我无法整理我的内衣,有着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零乱地放在我的皮包底下。请你不要怪我,我星期天一定会收拾。”他一连好几次写信说快要回家,却没有回来。有一次她抱怨他只管自己在上流社会里快乐,却撇下她一个人同父母过着沉闷的日子。他用很活泼的语调回答她:“无论怎样,我每天必要吃一顿大餐,一顿晚餐,我盼望你在那里也是这样。”
他说的话大概的意思是,他过日子是可以很随便的,但是若要将家庭琐事公开,就犯了他禁忌,他会发怒的。他们结婚三年后,生了一个长子,名叫赫伯特,当他们几人同在一起旅行时,他觉得讨厌极了。他写了一封很可笑的信给他的妹妹发泄他的懊恼,说道:“我已经想到,我同孩子们在车站的月台上,随后他们俩都上了车。孩子太小,他们往往不能自制地要大小便,气味极其难闻,同车的人都在嚷太臭了,乔安娜很不好意思地解开胸前的纽扣给孩子喂奶吃,孩子却只是哭,哭到脸都青了……我们随后一人抱一个孩子站在月台上。……昨天我设想起这种令人讨厌的情形,就打定主意不去旅行了。到了晚上,乔安娜为此攻击我,她手抱着孩子,用尽全部女人的手段。我们男人之所以不能在天堂久居就被驱逐出来,就是因为女人的狡猾。我自然说不过她,最终还是得出去旅游。我却认为是受了很不公正的待遇。明年我必定会有三架孩子睡的小车,三个奶妈,还有许多孩子的被褥等等。……这还罢了,可惜我的议员的薪水不会随着我的儿女的增多而增加!你试着想一想,我原有一份很好的家产,只因为同许多孩子的旅游逐渐消耗了!我的运气真不好!”
但是他现在的日子过得很节省了,除了喜欢喝点酒之外,他并没有什么别的花费。俾斯麦写信给他的哥哥说道:“这里的羊毛行情同斯德了一样……从前父亲往往很安静地坐在羊毛包上,一坐就是五天或一个星期。开市的第一天,我卖了七十三元,其实我应该卖七十五元的……”读过这封信后,有谁能从中猜出这是两个贵族兄弟的通信。俾斯麦在以后的日子里,仍是不断地感觉钱不够花。他原盼望能得到一笔七十元的款子,却没有得到,这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只好把骑的马用来驾车。申豪森出租,他可以得三四千元。“计划到此时为止,以今年而论,花园需要花费一百零三元,从此时计到圣诞节,必定要再花四五十元。”他把准确的账目送给他的夫人:“油八元八,糖、蔬菜、盐九元二。”他计算他的仆人们要花多少,又说算得太低了。因为他们有一部分伙食费包含在园子的工钱里头,因为他们吃了园子里出产的食品。他从柏林给夫人寄来二十二磅茶叶,说道:“你若是要算账的话,就要把寄费也算上。”
如果他能够在议员薪俸上省几个钱时,他就会非常高兴。
他回家时,好像一个放假回家的学生。“我正在过一种极为安乐的闲散日子。吸烟,看书,散步,同孩子们好戏,不过问一切政事。只有在我读《十字报》的时候,才知道一些政治消息。……我在享受这种诗情画意般的家居生活。我躺在草地上读着书,听着音乐,等候樱桃成熟。”他的行为极像一个都市人,满肚子都是劳心者的得意,哪像是在乡间过了十年的人!
倘若他独自一人回家,只有在头三天才觉得快乐,而这份快乐是他有公事时所盼望的。他看见新种的小树长得茁壮,他很高兴。过了几天,因为乔安娜同父母住在一起,他就感觉很厌烦。因为女厨子很脏,必定要打发她走,乔安娜尽管反对却也无可奈何,许多衣服也只好送到别处去洗。“厨房脏得不得了,更何况她有神经病。”不久他就觉得一个人太孤单,太不舒服了。他觉得简直令他愁苦不堪。俾斯麦觉得苦并不是因为身体疲惫,而是因为身边没有夫人陪伴。所以在十月里,有三个星期他写了一大捆信给她,从前的那种腔调又出现在这些信中,他很害怕再次忍受孤独。
“我沉闷得不得了,几乎无法忍受,我很想辞职回到赖安菲尔,与你常在一起……你一定要多给我写信,哪怕花一百元的邮票钱也在所不惜。我经常无端地着急怕你得病,我也很想见到孩子们,想念儿子和女儿,尤其想见你。……我无法平静下来。申豪森没有你,那算怎么回事?卧室无人,童车里空空的,在这个浓雾的秋天……好像你们都离我而去了。我常常想,你的第二封信会有不好的消息。……我在柏林,即使是孤单一个人,我也还可以过日子,因为整天忙忙碌碌,又有许多人可以说话。而在这里却不行,问得令人发疯。从前我一个人时还可忍受这种日子。”随后他寄给她一个包裹,并说了一遍里边都有些什么东西,“里面有一件红褂子,还有孩子们的袜子,都是些很好看的东西。……这就使我觉得你好像就在我身边,……我很高兴。我又想到我们俩相隔有二百多英里,有一半尚未通铁路。波美拉尼亚这个地方实在太大了……裁缝说那块料子只能做五条裤子,我猜那第六条才是我穿的,上帝保佑你,俾斯麦。”
他已经享受过许多热烈而温柔的爱情,但这个让人猜度不定的人还是害怕欢乐不会长久。他越发看不起世人,越发眷恋自己的夫人与儿女们。在这几个星期里,他的妻子、儿女们是非常健康快乐的,但他还是不放心,惟恐他们得病,有时会着急得发狂,有时两三天没有收到信,他就很紧张,“我什么事也不能做,只是在火炉旁呆呆地坐着,看着红红的火焰,心里就如同吊桶般七上八下,想着一千种可能发生的事情,或是你们病了,抑或你们死了……”他又说道:“忽然间我才发觉烟已烧到手上……今天,我第一次觉得你与孩子是我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你们充满了我的全部身心。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使我觉得好像无论对什么人,甚至我的母亲都极为冷淡,只有你除外。假使上帝惩罚我,使我失去了你,我想……我将依恋你的父母。”这个一贯利己的人是那样真挚、疯狂地想抱住自己至亲至爱的人。他甚至想到他们死了……
他的新的信仰基督并没有帮他的忙,他信教不过三年,在他看来,上帝不过是一种法权,他向这个法权为他亲爱的妻子祈祷,保佑她的平安。当他告诉他的夫人说道:“到了晚上两点钟,常为你们祈祷,为拯救我的灵魂而祈祷。”我们觉得他这几句话很有点意思。他的家信中,没有一封不说他求上帝保佑他的妻子和儿女们。却几乎没有一封信表示他除了祈祷之外,还有别的证据表明他是一个信徒。“我在屋里祈祷,求上帝不要取回他所赐予的东西。”这是他的一个孩子得病时,他所说的,确实出于真诚的父爱。但是当俾斯麦听见一个自称信奉基督教的人贬斥执行布鲁姆死刑时,他生气地喊道:“你不对,你完全不对!若是有一个仇人在我手中,我是要毁了他的,这是我的责任。”
他写了一封信祝贺他的岳母的生日,用的是虔诚的话语。他解释自己之所以不信教的理由:“我只要上帝帮我让我不发脾气,但是只有上帝的神恩才能将我的精神与肉体合二为一,使我善的一部分战胜恶的那一部分。除非有这种事发生,否则我是不会信教的。”
他的傲性使他只能让步到这一点,对于他来说,这已是最大的让步啦。至于别的,他只是为了家庭欢乐。有一次他的夫人不高兴,他就哀求她说道:“你切勿怀疑我对你的爱,我爱你如同爱我自己……除非我有你,不然的话,我恐怕是不会让上帝喜欢我的。你是我生活的港湾,我在这里抛锚。若是这个港湾无力牵牢这条船,我只好求上帝怜悯我的灵魂。”在他看来,安心与信仰,结婚与祈祷,是纠缠成一片的。他期望在他的空间里,有一半是信仰,另一半是他激情的自由。
他认为将虔诚的信仰用在女人身上是最有价值的,所以我们知道他肯定不喜欢在教堂里集体歌唱。他写道:“我宁愿听好的教堂音乐,由此我可以得知如何为我所祈祷的人歌唱,穿白袍的牧师们,在香炉浓烟中低吟着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