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汉-第13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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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芬仿佛不是要去赴死,而是真的要去见多年未见之故友一般,周旌突然感觉鼻子有些发酸,狠狠地点了点头道:“文祖兄所言不差,便是死,也不能失了我士人风骨。”
说着学着周旌的样子将自己整理了一番,营帐外,不时会传来厮杀声,然而却并不猛烈,不多时,密集而整齐的脚步声从帐外传来,小校从门外进来,对着王芬道:“主公,人已经都散了。”
“你为何不走?”王芬看着小校,此人算是自己心腹,但在王芬的众多心腹之中,却并非得王芬重视的那种,否则也不会只是一员小校。
“末将无牵无挂,主公待我不薄,末将愿誓死追随主公。”小校躬身道。
“何苦?”王芬看着这员小校,突然尴尬的发现,自己竟然不记得对方的名字,摇头叹道。
“末将虽未读过书,却也知忠义二字,主公对我有恩,如今末将不能护卫主公突围,已是失职,若此时离开,与那禽兽何异?”小校笑道。
周旌看着小校,耳根子突然有些发热。
“文祖公,可否出来一叙?”营外,叶昭那清朗的声音响起。
周旌面色一变,王芬却是坦然自若,大步朝着营帐外走去,周旌二人也连忙跟上。
营中的厮杀声并未停止,只是很淡,让王芬三人意外的是,帅帐之外,并无兵甲林立,只有叶昭一人立于帐外,在他身侧是一员铁塔般的汉子以及二十岁左右的英武少年。
“文祖公,昔日邺城一别,不想今日再见时,却是这般境况。”叶昭叹息一声,看着王芬笑道。
“修明却是越发丰神俊朗起来。”看着叶昭棱角分明的样貌,王芬不禁想起当年第一次见叶昭时,虽然当时叶昭已经成熟稳重,但脸上却是还带着几分稚嫩,如今那份稚嫩却是不再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份难以言喻的淡定从容。
“叶修明,刘宏宠信奸佞,致使天下大乱,如今你助纣为虐,不怕成为千夫所指么?”周旌看着叶昭,咬牙切齿道。
“叶某素来行的端,坐的正,我自问心无愧,至于他人如何看我,也由他!至于朝政如何,叶某一介武夫,不便妄议朝政。”叶昭淡淡的扫了周旌一眼道。
“修明若是一介武夫,怕是要让天下士人无地自容了。”王芬笑道:“可惜今日你我再会竟是这等境况,否则,芬却是想与修明痛饮一番。”
“今日也可。”叶昭一伸手,自有两名亲卫跑出来,拎着一坛酒和酒觞送到王芬面前,然后退下。
“昭往日颇受文祖公照拂,只是今日之势,除了给文祖公一个体面地死法,昭也做不了太多,公死后,昭会为文祖公安葬,却无法为公立碑。”叶昭接过典韦递过来的酒坛,拍开封泥,对着王芬道:“先干为敬,黄泉路寒,此去幽冥,望君珍重!”
说完,举起酒坛一仰脖子,狠狠地灌了一口。
“修明能做到此,芬已知足。”王芬笑着举起酒觞,为自己满上,对着叶昭遥遥一敬,仰头将觞中酒一饮而尽。
“好酒!将死之人,能尝此等美酒,死无憾也!”王芬狠狠地吐出一口浊气,给周旌倒了一觞道:“文房也饮一觞。”
“好!”周旌接过酒觞,一口饮尽,王芬又给那小校也倒了一觞。
“谢主公!”小校将刀往地上一插,接过酒觞仰头一灌。
叶昭看着三人,默默地闭上眼睛,身后,典韦取出一段白绫上前,大步走到王芬身后。
王芬对着叶昭遥遥一礼,典韦一把将白绫套在王芬的脖子上,用力一勒!
“主公!”小校见状便要扑上,叶昭身旁的赵云却已经抢上,一枪探出,刺入小校胸膛。
王芬双手下意识的抓住了脖子上的白绫,脸色紫涨,双腿不断踢蹬,典韦已经得了叶昭的命令,双臂神力爆发,只听一声闷响,王芬双目圆睁,双手却是无力地垂落下来,已然气绝。
周旌看着王芬的死状,心中一颤,不等典韦来杀,一把拔出宝剑,横剑自刎。
叶昭看着三人的尸体,叹了口气,挥手道:“将之寻处地方下葬,将军中俘虏押送回洛阳,等候朝廷处置。”
“喏!”自有将领应命,派人将三人尸体抬走。
“主公,这王芬、周旌等一众叛贼的家眷是否也……”方悦安排完军务,来到叶昭身边躬身道。
“那是地方官吏的事情,我等是军人,只管打仗。”叶昭目送着王芬的尸体被拖走,摇了摇头,看向方悦道:“这种功勋,我拿不了。”
“喏。”方悦躬身答应一声,告辞离去。
“将军,这些人虽然反叛,然其家眷……”赵云听出了叶昭的意思,家眷最终还是难逃朝廷屠杀,心有不忍。
“无辜?”叶昭看着赵云,摇头道:“其实也不算无辜,有些事情,是需要代价的,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由一人去扛,能让他们有个体面的死法,已是我所能做极限。”
赵云闻言,默默叹息一声,没再多言。
中平四年末,一场大雪,不知掩盖了多少鲜血与无奈。
第四十六章 回京
常山,真定。
看着眼前的墓碑,叶昭取出酒囊,将半囊酒倒在墓碑前的雪地上,而后仰头将剩下的半囊一饮而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也爱上这杯中之物,这个时代的酒并不似后世白酒那般甘醇猛烈,也不容易上头,偶尔喝一些,反而会使头脑更清明。
“子皓是个真正的军人。”叶昭叹了口气,自语道:“只可惜,这样纯粹的军人不多了。”
在他身后,赵云和夏侯兰立在叶昭身后,默然不语。
叶昭对着赵荣的墓碑拜了三拜之后,扭头看向赵云:“虽然子皓兄所言也不差,男儿生在这世间,功勋马上取,何须依靠他人?不过作为昔日袍泽,若不知此事,也便罢了,如今既然知道,我却不能不管。”
“子龙,此番你与子淳有救驾之功,便是以功勋论,也够资格在我麾下当个军侯,叶某治军如何,子皓当与你说过,若你无能,你便是我亲弟弟,叶某也绝不会有半分优待,此番卫尉麾下旅贲三校以及羽林军折损颇多,正是用人之际,你二人武艺不凡,也有领兵之能,我欲荐你二人入我军中做个军侯,有法可依,不知你二人意下如何?”叶昭看着赵云与夏侯兰道。
“这……”赵云有些迟疑,他是想效仿其兄前往边关参军,只是叶昭所言,也不无道理,何况叶昭如今身为卫尉,这般相邀,已是对他二人重视,也想不出什么理由来拒绝,更何况,赵云和夏侯兰这几年也没少听过叶昭事迹,若说不心动,那是假的。
“子龙,还在犹豫什么?”见赵云默不作声,一旁的夏侯兰不禁怂恿道:“子龙不是也常说恨不能与大兄一起参军,与将军并肩作战么?”
“承蒙将军错爱,云愿意一试。”赵云看了夏侯兰一眼,深吸了一口气,朝着叶昭躬身道:“只要将军不弃。”
“好!”叶昭笑了,笑的很开心,伸手拍着赵云的肩膀道:“能得子龙与子淳相助,亦昭之幸也,那便收拾一下,准备随我回洛阳吧,家中可还有亲人?”
赵云和夏侯兰摇了摇头,赵荣在赵云小时候便投军,很少回来,父亲也在赵云十二岁之时离世,而夏侯兰更是孤儿,两人在枪绝童渊门下习武多年,如今已然出师,却是无甚牵挂。
“那便收拾行装,明日我等启程!”叶昭笑道。
“喏!”两人躬身一礼,目送叶昭离开。
赵云与夏侯兰对视一眼,能够看到夏侯兰眼中毫不掩饰的惊喜与激动之情,不由苦笑摇头,自己这位发小对于叶昭可是崇拜的紧,此番拜入叶昭门下,于夏侯兰来说,可说是得偿夙愿。
一夜无话,次日一早,叶昭带着两人汇合了典韦、管亥所率的亲卫,一路向南离开常山,往河内与大军汇合。
因为王芬等党人合谋谋害天子,使得刘宏这次出巡河间的计划搁浅,刘宏回了洛阳,叶昭却是不必急着回去,此刻回去,也没他什么事情,因此,叶昭在回到河内老家之后,便命令大军驻扎,自己在老宅之中住了下来。
洛阳恐怕会随着刘宏这次回去掀起腥风血雨,这种事情,叶昭现在不愿意掺和,他跟士人之间的矛盾已经很尖锐,尤其是这次,几乎可说是因他破坏了谋刺王芬的计划,虽然王芬已诛,但看当日刘宏离开时那杀气腾腾的样子,这件事情,显然不可能如此轻易了结,就算刘宏没有袁家参与此事的直接证据,加上王芬已死,许攸逃窜,刘宏没办法收拾袁家,恐怕袁家的附庸势力这段时间会缩水不少,这份仇恨,恐怕会被袁家记在自己头上,这个时候回去,会给那些士人一个宣泄口,把气撒到自己身上来,叶昭虽然不惧,却也不想触这个眉头。
洛阳之中,刘宏的安危是没问题的,叶昭也不急于回去,就在怀县老宅住下,平日里看看书,练练武,偶尔会跟丁力一起训练家丁,日子过得倒也自在,时间就在这般悠闲之中,渡过了年关。
一直到中平五年二月中旬,叶昭才不得不起身回洛阳。
却是西凉传来战报,皇甫嵩、董卓平定西凉羌乱,董卓自领了凉州牧之举令刘宏大怒,同时也深感手中兵权不足,命叶昭尽快回洛阳重组旅贲,同时北宫卫的女兵营也已经重建,更从原本的七百人扩编至一千两百人,刘宏这次见识到女兵的强悍,几乎将宫中一半的宫女都给扔进了北宫卫,让任红昌等人训练,来扩大自己的兵权。
同时刘宏还在密诏中隐约提及准备另立新军之事,希望叶昭能够回朝帮他镇住各方蠢蠢欲动,意图插手新军的势力。
刘宏这根本是要分了何进这个大将军的兵权呢!
何进手握北军五校,掌控洛阳实际兵权,却不帮刘宏干正事,反而跟一群士人混在一起,看来经过此番出巡河间,已经碰触到刘宏的底线,让刘宏下定决心重新整顿洛阳军权了。
哪怕叶昭在收到密诏之后立刻动身,但大军抵达洛阳时,已经到了三月上旬。
再入洛阳,叶昭能够明显的感觉到洛阳比之以往萧条了不少。
刘宏在年底回京之后,便祭起了屠刀。
洛阳城中,数百名士人被下狱,所有与王芬、许攸等人有过书信往来或者关系密切者,都被廷尉一一拿下,洛阳大狱几乎人满为患,甚至连袁家都受此事牵连,袁绍被罢免了司隶校尉之职,在叶昭不在洛阳的情况下,让叶昭兼任司隶校尉。
除了袁绍,袁家还有不少人受牵连,甚至连袁隗,最近都称病不出,已经多日未曾上朝参政。
这些只是没有直接证据的士人,被下狱,但直接或间接能够找到证据的士人便立刻就是抄家灭门的重罪,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洛阳城外的护城河里,几乎卷走了数万颗人头,叶昭也是回京之后才知道,有一段时间,洛水几都被染成了红色。
天子一怒,仅是洛阳城中,便伏尸数万,不知多少昔日豪门望族家破人亡,灭亡在刘宏的怒火之中。
叶昭自忖,若非自己此番有救驾之功,就凭自己跟王芬的关系,都有足够的理由让刘宏命廷尉将自己下狱。
叶昭前去拜见刘宏时,被告知刘宏这几日身体有恙,已然称病数日。
这并非推脱之言,而是刘宏在这次北巡之中受了惊吓,加上回京之后,大动肝火,一口气杀了几万人,直到诸事告一段落,心神一松,在给叶昭下了密诏之后,第二天便病倒了。
张让让叶昭耐心等候几日,待天子病情好转之后,便会在朝堂上正式为叶昭封侯。
对于封侯之事,叶昭并不着急,在询问了一番刘宏的病情之后,便告辞离开了。
回到府中第二日,便被曹操找上门来,拉去了醉仙楼。
“今日孟德怎如此慷慨,竟然舍得邀我来此?”靠在柔软的靠垫上面,叶昭似笑非笑的看着曹操,这醉仙楼的消费可不便宜,曹家虽然有钱,但那也是曹嵩的,曹操就算是曹家的继承人,也不可能随意挥霍,以叶昭对曹操的了解,这货恐怕是有事相求才会如此慷慨,否则的话,依着平日里这货蹭吃蹭喝的风格,怎么可能单独将他邀来此处。
“也是本初近日触了袁公眉头,被袁公禁足,使得这最先楼里失了他这位金主,我等才有机会坐在这四海阁中观看歌舞,否则的话,操就算有心相请,怕是也无力与本初相争。”曹操笑道。
“是啊,无力相争,孟德会直接过去与本初同坐吧。”叶昭揶揄道。
“知我者,修明也。”曹操嘿笑着看了叶昭,毫不脸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