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略-第5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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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来,文泰已多次遇到这样的场面,久在刑部,他自然知道:此等人情,既不能照盘全收,更不能全盘否定。
“王主事客气,本官多年未回,如今家中老母捎信来说身体略有不适,也就是回去看看”,文泰笑道:“尽孝道本就是天经地义,就不劳烦大家了”。
谁知那六品主事却急忙摆摆手,满脸委屈道:“文郎中说的对,行孝道本是天经地义,莫说咱们是同在刑部,就是一庄一村的,我们看看邻居的伯父、婶娘什么的难道就不可以吗?圣人云:孝乃……”。
文泰急忙制止他,心中却在想着:快不要玷污圣人了。
“既是如此,那文某也就不推辞了”,文泰笑道:“咱们都在刑部,一起喝酒的日子多着呢,晚上的酒席就不去了,到时我替家中二老拿些礼品便是”。
众人一听此言,立刻心神领会:“如此甚好,甚好,文郎中公务繁忙,下官暂行告辞,给二老的礼品回头差人送来”。
众人走后,只听一名随从笑道:“文郎中人缘真好,真是令我等好生羡慕,我二人可无甚东西送给大人……”。
这二人与文泰关系亲密,私下经常如此玩笑,文泰却故意微微一嗔:“管好你的那张嘴,办好差就是给老夫最好的回报”。
傍晚时分,众人便大多回到各自家中,城中那处不显眼的客栈中,仲逸稍作一番收拾后便去柜台结了房钱,刑部的差事忙完,他也该向樊文予告辞了。
悠然的走在大街之上,他早已习惯了这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来京城的日子不算长,但总算是不虚此行,外叔公办好回乡省亲之后便可随他一同回扬州,回到扬州便可见到自己的家人……
京城的繁花似锦似乎与自己并无多大关系,仲逸的脑海里想着扬州城的景象:或许并无京城那般繁华,或许亦如济南府那般不容小觑,当然也不会像蠡县那般熟悉……
“公子,公子请留步”,一名老者叫住了他:“公子你这几日去哪了?还以为你离开京城,不认识我了?客栈,老掌柜”。
仲逸寻声望去,果真是自己初来京城时留宿那个客栈的老掌柜,若是没有袁“公子”那任性刁蛮的取闹,以及那城外荒唐的赛马之事,自己或许会一直住在那个客栈。
“老掌柜,当然记得了”,仲逸笑道:“莫非是那公子又来客栈闹事?”。
老掌柜摆摆手,满脸钦佩道:‘没有,没有,这事说来奇怪,你离开客栈次日他便找来,可看了你留的书信后便再也没有惹事,不过他似乎很不高兴,说你言而无信’。
仲逸一脸尴尬,这如何才能做到“言而有信”?除非真的答应收她这个徒弟,然后天天做些无聊的事罢了。
“即便如此,那老掌柜还找我何事?”,仲逸道:“这种人还是不惹的好”。
那老掌柜摇头道:“公子误会了,方才我刚去西街办了点事,远远看到你的身影,就是顺便给你说一声,此事真是太感谢公子了”。
仲逸如释重负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果真是爽快之人,公子以后若来京城,尽管来我们客栈,保证分文不取”,老掌柜四下望望,上前一步道:“你可知闹事的公子是何身份?”。
这个老头真是聒噪,我都要离开京城了,管他什么身份,只是见掌柜这般热情,只得故作惊讶状:‘什么身份?’。
老掌柜微微点点头,若有所思道:“具体什么身份不得而知,不过看这来头不小,嗯,应该不小,一个七品官见了他的仆人都要打声招呼,你想想看。不过他一个大男人,就是感觉有些娘……”。
好无聊的老头,好可爱的老头。
……
那处僻静的独院里,樊文予早已备好一桌上好的酒菜,今晚与仲逸开怀畅饮,于是将那红玉打发走了。
自己的这位仲老弟一直对这妇人不怎么待见,明日他就要走了,这次无论如何都要依他一次。
看着满桌的酒菜,樊文予的心里却是极为伤感:从蠡县到京城一路走来太多的不易,而这其中都有仲逸的身影,若无他的鼎力相助,单说这邹家命案与剿匪就不会如此顺利,更不要提那如梦一场的抓捕流寇。
自己能保的这一顶八品乌纱已属不易,但照磨这样的职务实在无法再挽留他的仲先生。樊文予的心里很清楚,凌云子出神入化、高深莫测,他的徒弟也不是等闲之辈,若是仲逸穿上他的这身官服,一定胜过自己十倍、百倍。
“樊大哥,我进来了啊”,说话间,仲逸已来到院中,他有大门的钥匙,只是平时不来罢了。
樊文予急忙起身,却见仲逸已走了进来:“哇,这么多菜,樊大哥真是舍得下血本,对兄弟可真不错”。
原本也想着玩笑一番,但樊文予终究还是没有仲逸这般收放自如,话到嘴边却是变成了:“当如此,当如此,今晚这顿之后,你我兄弟不知何时能再见?”。
仲逸却轻松笑道:“樊大哥这是怎么了?何来这般婆婆妈妈?”。
樊文予举杯提议,二人皆无言语,同饮三杯之后便缓缓入座。
一阵顿挫之后,樊文予叹道:“贤弟多谋多略、忠勇有嘉,原本想着能大干一番,奈何为兄才疏学浅,不能为贤弟勾勒蓝图了”。
仲逸缓缓道:“樊兄过奖了,你我二人在蠡县坦诚相待,承蒙樊兄听建纳言,便是愚弟的最大福分了。如今形势如此,樊兄万不可多虑”。
话已至此,樊文予也不再那般惆怅,反而轻松道:“好,一日为兄弟,终生不负兄弟义,以后常来京城看看为兄”。
仲逸笑道:“还真说不好,没准不久以后,愚弟真的会来京城”。
樊文予惊喜道:“莫非是你师父为你?……”。
仲逸急忙摆摆手:“愚弟只是有此想法,还得等回去请示他老人家才是”。
如此一说,樊文予立刻来了兴致:“那果真是太好了,凌云子大师出面,保准能成”。
片刻之后,樊文予取出一张银票递到仲逸手里:“贤弟,这是一千两,你一路花销用的着”。
仲逸随手一摆,再次提到那件事:“樊兄,你仕途长远,千万不能坏到这银子身上”。
樊文予端起一碗酒:“贤弟放心,上次为兄已对你说过,此事兄自有分寸”。
二人如此说说笑笑,一坛老酒渐渐见底,窗外那轮明月慢慢爬上枝头,多么美好的夜晚……
第78章 一切才刚刚开始(下)
次日清晨,文泰用过早饭后便准备启程,一向低调谨慎的他只带一名马夫、一名随从,身着一身布衣,乘坐的也是普通马车,俨然一个普通客商出行,全无刑部大权在握五品郎中的威风做派。(全本小说网,https://。)
刚欲上车之际,却见不远处过来几个身影,看样子他们一大早便候在那里,看到文泰后这才缓缓走来。
“下官们是给文郎中送行的”,为首的那名六品主事笑道:“这是一点小心意,还望郎中笑纳”。
文泰寻声望去,只见几名下人带着小木盒毕恭毕敬的走了过来:“这是一点吃食,给二老的一点心意”。
文泰接过箱子望了一眼,里边是根根摆放整齐的腊肉,不过能明显感觉到那沉甸甸的分量。
显然不止是腊肉。
“还是诸位懂我啊,家中二老就好这一口儿”,文泰随手挑出四根腊肉,而后将箱子退了回去,对其他人亦是如此,只是象征性的拿了一点真正的吃食,而后他一脸笑道:“代二老谢过各位了,各位请回吧”。
众人一脸尴尬,但在这文府门口,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好说什么,既是如此也算是没有驳了众人的面,官场中事大多是心知肚明:既然文郎中没有此意,谁敢顶着干?
当然,还有不少人认为此处人多眼杂,不是办事的地方,下次可要注意啦。
打发走众人之后,文泰终于长舒一口气,久在刑部当差多年,这种场面见过多次,也算是见怪不怪了。
京城郊外,一座矮山脚下,地上一片淡淡的青绿色,林间树木皆已翻绿,阵阵微风吹过,满是舒爽之意。
仲逸立于道路一旁,樊文予忙于公务只得将他送至城门口,二人一番感叹,终究还是要告别了。
尽管归心似箭,但仲逸必须要与他的外叔公同行,否则以他的腿脚,即便是扬州,那也是抬抬脚的事儿。
良久之后,终于看到一辆普通的马车向这边缓缓驶来,驾车的是一名中年男子,脸上微微发胖,很憨厚的样子。
马车一侧一名随从,骑马同行,靠近一看,此人正是那名化作老乞丐的中年人。
不用说,里边坐的便是外叔公文泰了。
“逸儿,快上来”,文泰撩起车帘笑道:“长路漫漫,陪叔公说说话,讲讲你这些年的所学所得”。
仲逸应了一声,立刻跳上马车,那随从向他笑着打声招呼,马夫放下车帘,一声马鞭响起,马儿便缓缓向前奔去。
“我祖父与爹娘一直在扬州城中吗?”,仲逸向文泰问道:“当初就没有人怀疑吗?”。
文泰悠悠然道:“当初你在刑部能顺着思路一直追到叔公府上,为何今日连这个问题都想不通呢?”。
“当初他们离开陆家庄后便在扬州府一个僻静的小县城落脚,数年后等风头过去便回到扬州”,文泰继续道:“你爹颇有经商之道,他将北直隶的一些货物运送到扬州,北货南缺、低买高卖,如此几年下来,竟赚了不少银子,后来他们到扬州后如法炮制,才几年的光景,竟在扬州城置办了一处宅院,还有个铺子,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仲逸心中一真欣慰,有外叔公及外祖父的协助,多年以来家中衣食无忧,还能有所积蓄,真是莫大的欣慰。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或许是老天的眷顾”,文泰叹道:“自从发生陆家庄之事后,所有的事情皆是顺风顺水,如今你又归来,真是皆大欢喜”。
小道之中几只鸟雀肆意追逐,泥土混合青草之气散发出质朴的香味,原生态般的存在,春暖花开之日,一切都是那么的祥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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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曾有“烟花三月下扬州”的妙句,扬州的繁花似锦得因于盐业的兴盛、大运河的融通,当然还有漕运的恢复。
由此也使得这座古城巨商富贾云集,各种名贵之物浮于世,白银如流水,锦衣玉食者有、烟花风月者有、挥金如土者亦有。
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如此名声大噪,人们往往忽略了那些贫穷的下层劳作之人,有人望而却步,有人无限向往,只不过大多数都是图个虚名罢了。
扬州城北街一处僻静的小院里,一名老者正在院中悠悠品茗,厨房中一个四旬左右的妇人正忙前忙后。
灶台上鸡鸭鱼肉、鲍参翅肚、各种精心准备的佐料摆放的满满的,干果、点心、茶水、糖果、陈酿,就连这个时节仅有的菜蔬皆是应有尽有。
如此隆重,若非春节之日、中秋团圆之节,那便是家中有重要之人到来。
院中两个十岁左右的孩童正在玩耍嬉戏,近日以来他们不用整日诵读那些无聊的书,一向严肃古板的祖父竟能频频冲他们说笑,真是有些不适。
阿爹每日早出晚归,据说是忙过这阵儿后便要休息几日,一向准时开门经营的店铺如今却要关门歇业,真是太难得了。
而据说这一切都源于他们的阿兄要回来了。
尽管他们不知阿兄是谁?但即便是孩童的心思也能想到:“此人定不是个简单的人,否则全家人岂会如此关心于他?”。
数日前,陆本佑接到文泰家仆送来的亲笔书信,信中详细说了他与仲逸相见及相认的过程,并提到仲逸在义中村的经历,至于凌云山,仲逸只是简单提及,故此文泰也并未说明。
信中最后提到文泰要借省亲之名,带仲逸回扬州。
仅此一句,陆本佑及陆岑夫妇激动的一晚都未合眼,陆文氏甚至在天还未亮之际便跑到大门口,看看是否有仲逸的身影。
一直闲居在家的陆本佑平日里也就是读些诗书,偶尔提笔写点东西,无非也就是一生在刑部的经历,唯独没有提及家人,或许这正是因为仲逸的缘故吧。
清晨与黄昏,朝阳与夕阳,一路走走停停,无非马车与客栈两项,深知仲逸认亲心切,文泰只得强打精神,虽是一大把年纪但却是心情大好,他命随从中途换了两匹马儿,只为归心似箭的仲逸。
一路劳顿,走走停停,这日午后,疲惫不堪的文泰指着前面不远处的方向对仲逸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