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狼-第4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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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抬着大食盒的军卒走到众人中间来,掀开大食盒的盖子,一只烤得焦黄的小乳猪露了出来,一时间香味儿四溢,众人皆觉得肚子饿了。
后面跟着的一个厨师打扮的年轻男子,手拿一把锋利的尖刀,先将乳猪伏卧在盘中,然后利落的将皮割成长方形状,再回刀切透猪身部,转眼间,将整只乳猪分成五份,合着调好的蘸料,分别端到五位客人桌旁。
时文儿见这乳猪皮色金红,富有光泽,皮薄酥脆,夹起一片,蘸了蘸面前的酱料,放入口中,只觉肉嫩鲜美,香味浓郁,腴而不腻。比洛阳的粤华酒楼,口味更是地道。
他不由赞道:“不错!以前在洛阳粤华酒楼,吃过窦老板烤制的乳猪,好像他做的也没有你做的这么香醇。”
那厨师笑着答道:“多谢贵人夸赞。窦老板正是家师。草民这道烤乳猪,正是跟着窦师父学的。草民的蘸料与家师不同,味道也就有所不同。”
时文儿听说他是窦秉文的徒弟,说话又这么不卑不亢,好感大增。笑道:“你叫什么名字?你的店开在何处?”
那厨师答道:“草民张若水,前两年从家师那里出徒,在这三江河畔开了一家张氏酒楼。承蒙王将军与刘将军错爱,还有军里的军爷们捧场,草民的生意很好,也总算是没有辱没师门。”
王荣长呵呵笑起来,他端起酒杯,对时文儿笑道:“时先生看起来很喜欢这张氏酒楼的菜品,那我们兄弟就放心了,总算没有做错事。军中不许饮烈酒,所以卑职预备了这葡萄酒,敬时先生一杯。等以后空闲了,再请时先生去张氏酒楼,一醉方休。”
时文儿也端起酒杯,这葡萄酒的味道让他很别扭,军中喝葡萄酒更是让他觉得奇怪。喝烈酒误事,这些军官们能有这样一根弦绷着,可见允王平时治军还是极严的。
那边的菜肴又陆续的分好送过来,最后一道水鱼汤,张若水麻利的把汤分成五份,从时文儿起,殷勤麻利的端给在座的每一个人,介绍说:“这是粉葛水鱼汤,里面加入了云苓、白术、老姜,可以祛除湿气,众位贵人不喝烈酒,若是喝了烈酒也不怕,这道汤,可以解酒,祛除酒湿。请诸位贵人品尝,看味道合不合口,若是有觉得不好的地方,给草民指出来改进,等诸位贵人再次光临小店时,就能喝到合自己口味的汤了。”
时文儿喝了一口汤,只觉汤味甘鲜,甚是清香可口,又见这张若水口齿伶俐,虽殷勤却没有谄媚之态,不觉暗中颌首,笑道:“手艺不错,人也不错,若水兄弟,以在下所见,你以后必定会发达的。”
张若水急忙拱手道谢,等众人吃过饭,又忙着帮忙收了碗碟。时文儿这才注意到,张若水的碗碟胎薄轻巧,质地细洁,却是上等的景德镇白瓷。见那张若水不显山不露水的不让众兵卒碰他的碗碟的样子,不由一笑,想这张若水,还真的有窦秉文的做派。
等张若水带着东西与众兵卒离开,有两个俊俏的侍婢端着一应点茶器具走到厅里中央,军卒帮其安放好小几,一红衣侍婢跪坐在小几旁,香娇玉嫩秀靥艳比花娇,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一颦一笑动人心魂。
另一绿衣侍婢,眉不描而黛,肤无敷粉便白腻如脂,红唇嫣如丹果,皓腕上戴了一只红玉镯,怀抱琵琶,轻揉慢拨,大厅里回响起若有若无的轻柔的音乐声,似情人的细语,又似江南小巷里无声无息走过的婉约女子,如微风细雨般,润物无声。
红衣侍婢听音乐响起,开始用瓶煎水,而后将研细茶末放入白瓷茶盏,放入少许沸水,先调成膏。再注入瓶中沸水,将茶末调成粘稠的浓膏状。接着抬起芊芊素手,一手执壶,慢慢的往茶盏点水。另一莹白光润的小手轻轻的用茶筅旋转轻击和拂动茶盏中的茶汤,等茶汤做好,用托盘端起,轻移莲步,捧了上来。
虽说众人不曾喝烈酒,这葡萄酒的后劲也是很足的。刘源朗是沙陀人,不知道这酒的厉害,不仅陪着众人喝,自己也自斟自饮喝了不少,这会儿酒劲上来,见红衣侍婢捧茶上来,如风摆杨柳,小手更是如小兔子般柔若无骨,一把抓住这双小手,把红衣侍婢搂在怀里。侍婢像一只温婉的小猫,蜷在他的怀里,含羞低头,任其上下其手。
杨利贞见他醉酒,急忙让人把正堂里的窗子打开,河面上清凉的风吹进来,带进河岸上草木的清香,让人心旷神怡。只见外面已经天黑了。河面上透着点点灯光,岸边传来一声小狗的叫声,接着看见一条小土狗,悠闲自在的在岸边的石头路上徐徐晃过。
“岭南好地方啊!”时文儿想起李岳华的感慨,也同样重复了一句。
王荣长听到他一声感叹,轻轻一笑,低柔的道:“是,当年王爷征战四方,最后就相中了这块地方留下来不走了。刚开始兄弟们就不明白了,人家流放犯是没办法,咱们这是图什么呢?这待久了,给个洛阳也不换。”
杨利贞道:“是啊,陛下五个兄弟,现如今只余王爷自己,自然是另眼相看,若是王爷想要那离着京师更近的地方,陛下一定会答应的。听说,陛下总在埋怨王爷离的太远。”
时文儿听着他们的闲聊,暗自揣度:“这允王,说不定就是相中了这块山高皇帝远之处了呢?没有战乱,又有广州府这么一个来钱的好地方。他这么闷声发大财,却不会是只因为爱钱吧?”
他正想着心事,只听杨利贞对他说:“天色不早了,明天咱们还要上路,那卑职三人先告辞了。卑职在前面船上,王将军他们在岸上,夜里有什么事只管呼喊我们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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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随从百相
时文儿拱手还礼送客,刘源朗依旧搂着红衣侍婢,看来是不准备放开手了。王荣长见那绿衣侍婢独自抱着琵琶要走,偷眼见时文儿对这女子并无兴趣,绎心又寸步不离的跟随着,识趣的打趣杨利贞:“杨将军,这个留给你吧?这侍婢虽然粗鄙,却知根知底,到了路上,可不能有乱七八糟的女人上船了。”
杨利贞哈哈大笑,毫不客气的说:“好,既然王监军送来,在下却之不恭。”他挥挥手让那绿衣侍婢过来,见这女子模样柔媚,性子也甚是温婉,拍了拍这女子的屁股,调笑道,“这么美的女子,王监军却说粗鄙,真是唐突佳人啊。”
王荣长倒是不避讳自己的宦官身份,他哈哈大笑道:“早年在皇宫里,见过的细巧女子太多了,现如今看着谁都粗鄙。这是我在营伎馆里,千挑万选才勉强选出来的。不是我夸口,我挑的中的女人,至少是中上人品。横竖我也是用不着女人的,挑了来给你们就是。”
杨利贞和刘源朗左拥右抱下了船,时文儿送他们出来,外面夜色更浓,街面上已经没有人了,只有河面上还有星星点点的灯光闪烁着。
绎心在他耳边轻声说:“大哥,岳庄主有信来,只写了四个字,信收到了。大哥你看……”
时文儿点点头,不置可否,随着绎心走上船来。他们这艘船,船舱里的舱室有三间,时文儿一间,苏椰子一间,另外三个只好挤在一起了。
时文儿把苏椰子夫妇分开,一是怕被人看出苏椰子的身份,再则就是有些同情苏椰子的遭遇,这一路上尽管有时文儿与陈阿贵相劝,可吉阿水凶横惯了的,一时哪里改得过来?对苏椰子非打即骂,连阿奴儿都有些看不过去了。
时文儿带着绎心回到舱室,只见吉阿水与阿奴儿的舱室门大开着,两人用生硬的汉话互相交流,大声的笑着。吉阿水看见时文儿回来,急忙站起身来招呼:“大哥回来了。”
时文儿点点头,问道:“晚饭吃饱了吗?”
吉阿水憨笑着点点头:“吃饱了,若不是跟着大哥出来,阿水都不知道原来世上还有这么好吃的东西。阿水想着把碗洗了,那小二哥就是不让。”
时文儿一笑,转眼见阿奴儿像铁塔一样站在一旁,阿奴儿很会看人脸色,见时文儿目光转向自己,鞠了个躬,粗声粗气的说:“主人好。”
时文儿摆摆手,对阿奴儿说:“你以前是跟着赵姑娘的,她才是你的主人。如今我只是替他照顾你,等过段日子赵姑娘的事平息下来,你再回去保护她吧。”
阿奴儿却摇摇头说:“主人,赵姑娘说阿奴儿以后是主人的人了,她让阿奴儿要不惜命的保护主人。阿奴儿这辈子就跟着主人了。”
时文儿心里又是一阵疼痛,这阿奴儿,必定是个忠仆,看起来武功身手都很不错,“阿梨!”他心里默念着,“你怎么总是这么为我着想呢。”
他没有再说话,默默的离开阿奴儿和吉阿水的舱室。对面苏椰子的房门一直紧闭着,好像里面没有人居住。时文儿心里有一种不好的感觉,他对绎心说:“叫门。”
绎心开始敲门,可里面没有动静。听到声音的吉阿水和阿奴儿也走出门来,时文儿问:“她的门没有打开过吗?”
吉阿水说:“小二哥送饭来的时候,还开过门,吃过把空碗送出来,这又锁上门了。”
时文儿沉吟了一会儿,开始大力的敲门,边敲边喊:“苏椰子!开门!”
吉阿水吓坏了,他刚要开口,被时文儿横了一眼,急忙闭嘴。在时文儿喊到第三声时,舱室的门慢慢打开了。
苏椰子身穿一件月白色的宽大麻布裙,头发已经放了下来,在脑后挽了一个松松的发髻,大眼睛里的雾气低沉,仿佛浓的化不开。她没有说话,只是站在门口,时文儿觉得她是看着自己的,又仿佛没有。她的眼神空洞而迷离,似乎越过他们,看着一个什么也没有的虚空。
时文儿和颜悦色的说:“你这边总是没有声音,我不放心,没事就好,你回去歇着吧。”
苏椰子听了他的话,长长的睫毛抖动了几下,如水般的眼眸轻轻的撇了时文儿一眼,又低下头,福了福身,转身走回舱室去。
吉阿水在一旁笑道:“我还以为大哥有什么事要找她,没事,苏萨摩送她来的时候她就这样,从来不与人说话。”
时文儿斜睨了吉阿水一眼,虽然觉得自己该说的话已经说尽,可依旧还是说:“她是你的女人,不论她是怎么来的,这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多疼惜她,她自然知道。她一直这样,定是被苏萨摩吓着了。你好好对她,说不定她的病就能好的快一些,你不是也盼着她的病快一点好吗?”
吉阿水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答应了一声:“哦。”
时文儿又看了那紧闭的舱室门一眼,心里莫名的气闷,默不作声的回了自己的舱室。
绎心却跑进自己的舱室又很快抱着铺盖卷出来,苦着脸到时文儿房里来,说:“大哥,我在地上打地铺了,那阿奴儿和吉阿水身上好臭。”
时文儿不由一笑,这大热天的,那两人身上的确是有些气味,绎心又是最爱干净的。就点点头说:“你看着这屋子里哪里合你心意,就睡哪里吧。”
绎心开心一笑,到处看了看,摇摇头,把铺盖卷丢在时文儿的床上,出去找了抹布和水桶过来,要擦洗地板。
时文儿无奈的笑道:“这地板一看就是刚洗过的,你就别洗了,洗过了也是湿的,你怎么打地铺?你要是不嫌我臭,就在我脚边凑合一下吧。”
绎心看了看这间舱室,显然这间由军卒打扫过的舱室,在他眼里还是太脏不能住人的,他皱着眉摇摇头,依旧把抹布在桶里洗了,撸起袖子,趴在地上“哼哧哼哧”的洗起地板来,边洗边笑道:“你臭不臭的我都习惯了,那黑奴身上的气味可是不行,那土人就更不要说了。这艘船也是,为什么只有三间舱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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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玉绎心
时文儿笑道:“这就不错了,你要是这些水军的一员,就得住下面的底舱,里面的那气味,你去了只怕会臭死。再说这里的舱室这么大,本来一间就是住两个人的,苏椰子夫妇要是住在一起,不就正好够了?”
绎心听他这么说,不以为然的说:“他们本来就是夫妻,那苏椰子,我看病的不轻。大哥你干嘛不让他们夫妻住在一起?这样吉阿水还能看着她。如今她自己单独住着,像方才那般,让人多揪心。”
时文儿叹气道:“我是看她可怜,本来在印度出身好,又是王妃,谁知陪着夫君出来一趟,竟落到这般田地。她这个样子,就算回了印度也没好下场。若是吉阿水能对她好一些,她也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谁知这吉阿水这个熊样,得了这么好的女人不知道心疼,整天就知道欺负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