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马王爷-第96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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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孙润还对父亲说过,当年他辞了凉州都督的职位赶来黔州来,金徽皇帝并未提过让他居住到盈隆宫所在的都濡县去,而是建议长孙润一家在澎水县落脚。
事到此时盈隆宫的关键人不露面,仍然拘泥着他们的“规矩”,而苏托儿夫妇同样也来黔州,他的这位哥哥却亲携了九夫人丽蓝,去给他们安顿去了!
一直偷偷规劝老儿子、不能冒领人命案子的流徒,此时猛然有了赌徒的想法,立刻接了郭待聘的话,大声说道,“老夫念念不忘的只有此子,今日能与他见上一面,老夫早已别无他求,那个什么猎户正是他射的!我儿别说射个猎户,想当年于江风之中箭射策马狂奔的铁翁城金焕铭、今日射只豹子都不在话下,何况射个猎户!”
罗得刀手在袖子里乱弹,心说高白啊高白,你若及时报予金微陛下知道,兴许陛下到场,罗某便不必吃这一急!众目睽睽,耳朵都支楞着,这可如何是好!
谁知说曹操曹操便到,随着大门外差役的禀报声未落,都濡县县令高白匆匆迈步进来。
同白押起了澎水县几名差役,官文也报到刺史府去了,却迟迟得不到罗得刀的指示,高白实在坐不住,亲往刺史府去问,随后又马不停蹄地追到澎水县来了。
罗得刀来了救星,也不顾身份,一边说着“看座”,一边道,“高县令你来得正好,若论秉公执法,你倒强过这个陶洪十倍!这里正好有个人自认了一桩人命案,而且还有旁证,你来断断看,本官信你。”
高白直愣愣地问道,“刺史大人,你说的可是静心庵人命案子?因为牵连了隔着县的澎水同僚,下官无法擅断,大人如何问我。”
陶洪道,“陶某感谢高兄了,不是那件案子。”
高白:“不是?那又是哪一件?”
刘方桂不阴不阳,“长孙润都督在信宁江边射杀了一名猎户!赵国公因为亲历,方才已经做证了。”
罗得刀:“高白!静心庵的事因你及时到场、处置公允,因而并无什么差池,刘司马所说这件案子只有你来审了,你须秉公而断,不可儿戏。”
高白:“可下官一向糊涂得很……哪里会……”他飞瞟罗刺史一眼,“万一……”
罗得刀已经决然起身,一语双关地说道,“当局者迷,此话一点不假,近日发生了这么多事,本官认为只有你那一件虎命案办的,最是中规中矩,别人有一个算一个,均不稳重!那么本官便在旁边为你把关,你且大胆审起来。”
高白岂会不认得刘方桂,立时听出罗得刀的话里已然将刘方桂一块贬损进去了,他又看到崔夫人和郭待聘居然也坐在这里,崔夫人还悄悄向自己递了个眼色。
而长孙润眼瞅着房顶,一副事不关已的样子,高白便猜到:罗得刀让人逼到墙角儿去了。
“刺史既如此夸赞,那……那下官勉为其难,”说着,都濡县县令高白,起身在罗刺史腾出来的座位上坐下,板着脸问道,“此案最初是何人主诉?原状在何处?拿予本官过目。”
居然没人答话。
罗得刀直指刘方桂,“刘司马,你在黔州刺史府不是说得明明白白么?到底是何人主诉?”
刘方桂答道,“主诉倒没有,下官与陶大人最初只是根据案发时间怀疑——恰在长孙都督迎到赵国公前后,江边有人中箭身亡,长孙都督的箭法世人皆知,十年前便能隔江放倒金焕铭,此刻又如此的敢做敢当,还需要主诉么?”
高白听了,看罗得刀,刘方桂毕竟是他的上官,长孙润听着刘方桂的话居然不反驳,高白不知怎么应对。但罗得刀一本正经,抱着胳膊看着高白,意思是,这些我都知道。
郭待聘适时小声道,“长孙都督虽然自认,话却极不可信。”
高白忙道,“待聘你讲讲看,怎么个不可信法儿?”
郭待聘,“伯父流放黔州,这样的变故突临于常人,闻之无不有如惊雷,情悲而性乱在所难免。刺史大人说得好,当局者迷……”
高白道,“对啊,正是此理。”
待聘道,“母亲偶尔指点我熟悉唐律,学生对此略知一二,但凡杀命案必究起因,以便详断是故意杀伤还是失误杀伤,误杀者本无杀心,当判绞,故意杀人者,当判斩。虽都是个死,但分别却大,不明案由怎好理清?斩、绞不分如何能定案?”
第1379章 郭待聘理案(中)
待聘道,“便是他突然发现有人要谋害他的父亲。全本小说网https://。”
罗得刀,“这倒要探个真切了,国公已在流放途中,谁还不肯放过他。”
他转向刘方桂,“刘司马,黔州武备、治安、兵役、刑律等事皆是你的现管,你来说说看,在我们黔州,谁会谋害一位流放之人?”
刘方桂说,“下官此刻倒是不大明了——会是谁呢?”
长孙无忌道,“郭公子你说得不错,正是有人先射老夫的,断箭都落到老夫所乘的船头了,载我的船夫、押解老夫前来的长安官差都可作证。”
长孙润听了,居然探究地去看他父亲,显然对这番细节并不晓得。
也难怪,长孙无忌一直反对儿子胡认江边命案,在父子二人短暂相遇的功夫里,长孙无忌也只是更多地想着如何尽快见到盈隆宫主人,也好尽快完成李治和武氏交待他的任务。
出长安时,李治给他的一月之期看起来都不怎么富余,路上耗费未算,到黔州都两天了,他人未出澎水县府的院子,事却惹出来不少,和盈隆宫有关的人也只见到了李袭誉和崔夫人母子,盈隆宫的正主儿连个人毛儿都未见呢。
对于江上遭袭的情形以及箭支方面的细节,长孙无忌一直故意未对儿子说过,此时也由于突生的急躁,才让他将细节抖落出来。
待聘看在眼里,问道,“如若做儿子的果真不惜涉法、而舍身救了父亲,以你们父子情深,伯父怎会这般面不改色地指证儿子?如此有悖情理的事,总有有悖于常理的内情。”
崔氏道,“儿呀,你说得已经够多的,连为娘都听出个大概来,仿佛有人要半路谋害赵国公是真的了,别的多半都是假。”
郭待聘,“娘,儿子正作此想。谁是射杀猎户的凶手一时难以分辩,但虎毒不食子,长孙伯父越是信誓旦旦地出证,人越不是我哥哥所射杀,只能说明伯父另有所图。”
崔氏忽然想起来,说道,“儿呀,你这么一讲,为娘又想起一处细节,昨日冯英到盈隆宫报信,说国公已到黔州,他去时我们并未在场,但你姐姐崔嫣去静心庵时告诉我了。”
郭待聘道,“娘,这个正是我要讲的。冯英说过,他们在江边见到了伯父所乘船只时,我哥哥曾隔岸问了一声,‘父亲,是你么?’,”他转问长孙润道,“哥哥,当时情形可是这样?”
长孙润点头,“是这样,我与父亲多年未见,那时候船正在江心,两方面隔着也不算近,怎么不得先问问!”
郭待聘,“长孙伯父答应了之后,他们父子才相认的。那么,假定那个猎户是我哥哥射杀的,我倒想问一句哥哥,你是在确认船上人是你的父亲之前便射杀的猎户、还是之后?”
长孙润一时竟拿不准该说之前还是之后。如果自己不知船上的是父亲,怎会甘冒风险去射什么猎户!如果是确认船上是父亲之后才射的箭,那么以常理看,也说不过去。
郭待聘,“假设哥哥带了好几位手下,已与伯父隔江喊话相认,那么江边隐身的猎户还敢不敢动手谋害船上的人?”
刘方桂,“郭公子你意会了,你怎知要谋害赵国公的便是那个猎户?”
郭待聘,“如果不是那个猎户要谋害我伯父,那么又凭什么认定猎户是长孙都督所杀?”
高白,“是啊刘司马,郭公子不是刚说过了,如果逼到长孙都督不得不动手,那只有一种可能——死猎户已对赵国公动手——连下官都已听明白了!”
刘方桂竟然答不上来,而长孙无忌暗暗心惊,心说郭待聘这小子果然是个人精,这才多大的年纪!
郭待聘,“若命案是在父子相认后才发生的,猎户对岸上这么多的人必然有所防范,那他敢不敢再动手?即便受了什么人的指使非动手不可,哥哥未必射得死他。”
罗得刀问道,“长孙都督箭法超群,郭公子为何又说此时射不死?”
郭待聘道,“如果哥哥和他的人已然在江边现身的话,猎户做贼心虚必然心存戒惧,早该对这些人有所防范了。他即便铤而走险、依旧施放了射向赵国公的那一箭,那么当箭被我哥哥飞箭截下以后,猎户哪有可能再给我哥哥一箭射死他的机会?”
罗得刀暗道,我只知此案无头无尾没个头绪,空替长孙润着急,看郭待聘寥寥几句话,竟将长孙润撇了个干净!
刘方桂道,“郭公子果然心思超群,下官佩服!但赵国公岂是常人?不能只以常理推断。下官事发后专门去过信宁县,据县内官员讲,从猎户死时伏身姿态来看,那支刻有秦王二字的红竿儿箭,的确就是由江这边射过去的!”
长孙润哼道,“我那支箭正是红竿儿,刻有‘秦王’二字,当年我在武威中牧做着正牧监,先皇贞观陛下到凉州牧场去时,称赞我箭法好,特意以他的两支箭相赠!”
刘方桂抓紧机会应道,“那么事实便再也清楚不过了!同样的箭,赵国公船上跌落了一支,猎户身上中着一支,正好是两支!”
话还未完呢,罗得刀已然勃然大怒,伸手抓过高白身前案子上的惊堂木突然朝刘方桂掷去,喝道,“孙子!”
刘方桂出身军旅,按说身手也可以,只是扶摇日久了,此时也未加留意,更想不到罗得刀会如此突然动怒,竟然当众打他这位司马,鼻梁子上被那块黑紫的硬木结结实实地砸到了。
他一阵头晕,鼻腔里一股辛辣滋味直冲出来,眼泪也下来了。
刘方桂以手捂脸,又听着罗刺史那里一阵凳子腿儿响,一道黑影已经扑到身前来,听着罗得刀呼息之声近在咫尺,却未再有话,但感觉着有一股凉风刮到面门,刘方桂又重重地挨到一个耳刮子。
“你是怎么在黔州坐了这十年!是不是老子十年没打过一声喷嚏,你便认定老子糊涂?”
黔州司马泪眼模糊,起身便逃,罗得刀在身后边赶来,抄起刘方桂遗下的凳子高高举起,欲朝刘方桂掷去,但被跳起来的丁县尉在半程空里拦了下来,“罗大人,息怒,万万不可失错了手!”
罗得刀让丁县尉拼着死命拦腰抱住,再也动不得半步,手上沾了刘方桂的鼻血,但嘴里还在骂:
“我日死你娘的,你对老子言之凿凿的说这个命案,仿佛早已理清了,但老子直到此时才知有个‘秦王’红竿儿箭,你恐怕长孙润不知道么?”
刘方桂惊魂未定,但脸皮也就撕破了,仗着胆子回敬道,“刘某只是办案心切,言语或有不周,刺史何来的怒气!刺史难道心向着反叛,情急之下才这般的失仪,刚还说我们不稳重呢。”
罗得刀在这里抡凳子,掷东西,县衙内一片乱。崔夫人怕伤到儿子,连忙起身护着待聘的头,但却想不出如何劝解,她认得罗得刀这么多年,倒是头一次领教他的狗脏脾气。
看来罗得刀也是真急眼了。
夫人悄悄对长孙润道,“你倒是怎么想的,也应当直说。”
长孙润本来不好意思直说,但他知道,崔夫人是眼下唯一可以传话入盈隆宫的人,他面无表情,简短的、压低了声音对崔氏道,“我父奉了李治和武氏之命,来黔州请我哥哥回长安去,但我们却见不到哥哥他人,可一月之期已过了半月了!”
崔颖听罢,脑海里“嗡”的一下,这个消息太突然了。
堂上一片嘈杂,劝解的、骂人的、分辨的、喘息的,而崔氏就是在这片嘈杂声中,过了好一阵儿,才低低地埋怨道,“你为何不早说!”
长孙润道,“我对谁说?李伯父从岩坪镇来时,我父便对他悄悄讲了。”
崔夫人问,“李员外如何说的?”
长孙润道,“连夜殴打了捕头陶亮一顿,此时人不知去哪里了!”
崔颖暗暗跺脚,只听长孙无忌低声道,“郭夫人,男人的事,有时候你也不可能尽懂,只要能请动陛下回京,袭誉兄也是不怕事的……老夫猜他去沿途察访那个死猎户的来历了!”
此时罗得刀已经稍稍平静下来,他并不知这边三人的私语,人也让丁县尉等人劝解着归了座,不再冒粗话了,只是坐在那里沉着脸,重重地深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