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宏图-第8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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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贼三面受敌,只能向南撤退,赵琉璃已经和龙虎接上头,见龙虎这厮躺在地上,正用匕首切断链接甲片的牛皮索,从甲片之中掏出黑黢黢的小东西,不禁发笑,贼营之中仍有混战,龙虎见赵琉璃幸灾乐祸,虎着脸,说:“赵百户,本官令你集中骑队,追击贼人!”
赵琉璃自然受命,却也只是缓缓收拢骑队,眼睁睁看着营中诸多流贼向南方逃窜,与后阵的流贼撞在一起,裹挟着不少辎重钱财后撤,他并非不想追击,只是想着让流贼更乱一些罢了。
几个流贼小头目还想收拢属下,有序撤退,然而营中情势已经控制不住,不断有人为了逃命,抢过马骡骑上便跑,马蹄践踏,惹出更多灾祸,溃兵像潮水一般向南面涌动,这些被跳荡手和火铳兵杀怕了的可怜虫,扔下可以扔掉的一切,抢过值钱的东西,蜂拥南下。
赵琉璃见满身遍野尽是流贼,才一声唿哨,叫来麾下骑兵,吩咐道:“二十人一组散开,把这群家伙追回来,你们知道怎么做吧。”
一个骑兵小队长嘿嘿一笑,把佩刀收回刀鞘,掰断流贼一根旗杆,把旗面缠成一团,说:“知道,用棍子敲晕,用套马索捆住,完完整整的带回来。”
赵琉璃赞了一声聪明,说:“就是这样,咱们大人占了套内,黄河沿岸有的是荒地,还等着人种呢。”
当徐白云等浮桥修筑完毕,率领大队过河之后,才发现局势已经全部安定下来,所有的丁壮已经被分编成数队,正在掩埋无头尸身,或拆解营中帐篷和栅栏,另有一队被派往河边,加固浮桥,一排排被绳索捆着的人从南面被牵来,进入营地之中。
“龙副千户,我等不利用这营寨扎营吗?”徐白云见到穿上裤子的龙虎,不解的问道。
龙虎笑了笑,却也不敢太过于放肆,指了指南面一道山梁,说:“守备大人,往南走三里,越过那山梁就能看到绥德城了,如今距离天黑尚有两个时辰,我等还是到山梁上扎营为好,也能让绥德守军看到我军动向,安定军心呀。”
徐白云没想到这个看起来莽莽撞撞的糙汉也懂的如此之多,微微点头,此时林天奕和赵琉璃已经南下,在山梁南侧开始修筑营地,徐白云已经能听到绥德城中的号炮之声,似乎还有欢呼声掺杂其中,他立刻带本队前进,站在山梁下,极目远望,绥德高大的城墙尽收眼底,还能看到城墙之上欢呼的人群和舞动的旗帜。
在得知援军已到,且击败流贼数千,杀敌无算的消息后,整个绥德城都弥漫在欢乐的气氛之中,周士奇心中悬着的心终于放下,而孙伯纶却一如既往的平静,只是让丁壮把堵在北门的城门洞里的土石拉走。
第二日一早,一个小小的车队进入绥德,带去了十几石粮食,惹来城中百姓观看,这些粮食当天就被熬煮成粥,于施粥棚中发放,让所有人坚定了守城之心。
而徐白云也随着商队进入绥德,与李文忠、孙伯纶共同现身在州衙之中,三人想见,不顾身份名位,抱在一起,哈哈大笑,却也难纾心中之悦。
“如今绥德是肯定无恙了,孙大人真乃这十万百姓的再生父母啊。”李文忠眼睛通红,不免感慨的说道。
孙伯纶却呵呵一笑,从怀中掏出绥德卫守备官厅的印符,郑重的还给徐白云,躬身抱拳道:“卑职不敢独占其功,还想在两位上官面前,再立新功啊。”
二人皆知孙伯纶这是在开玩笑,却也明白其剿灭紫金梁的野心,李文忠虽然不懂军略,却仍旧提醒道:“贼军仍然势大,孙大人心思虽好,却也需三思而行呀。”
徐白云却满脸红光,说道:“李大人老成之言,我等当然要听,却也不能妄自菲薄,下官此次御兵前来,真是大开眼界,此次强渡大理水,孙大人所部亡不过四十,伤不过百余,却击毙流贼六百,俘虏过千,生擒丁壮饥民更是多达三千余,紫金梁那些积年老贼,也不是孙大人的对手呀。”
李文忠脸色变了变,许久不言,最终一拍桌子,道:“也罢,老夫便祝孙大人旗开得胜,一股而下。”
孙伯纶忙起身行礼,便要告退去城外掌军,却被李文忠拦下,李文忠掏出一份文书,道:“此次大军援救绥德,行军不易,战斗更是不易,孙大人执这封文书前往州衙,领取军饷一万两,以激赏全军,以图更多战果。”
平白得了一万纹银,孙伯纶更是高兴,出了州衙,领了军饷,只带亲卫便取了城北大营,此时大营已经粗见规模,壕沟、栅栏、拒马等工事齐备,正是按照持久作战而立,营中兵马调度不断,空地之上,千余士卒手持长矛训练,烈日之下,汗水滚滚而落,士卒却岿然不动。
空地一侧的茅棚下,也有近千人,盘坐在地上,神情萎靡,似有不满神色,空洞的眼睛盯着眼前受苦挨训的士卒,满脸苦愁。
孙伯纶骑在马上,绕着营地走了一圈,见这些从各千户、百户所抽调的士卒良莠不齐,且队列不整,士气不高,当下找来负责整训的两个百户,询问许久,那两个百户自然不敢怠慢,如实禀告。
孙伯纶听后,微微点头,命令道:“击鼓,召集将士!”(全本小说网,。,;手机阅读,m。
章七七 兵戈 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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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促的鼓点声从营中响起,正在吃饭的步队和骑队听到鼓声,扔掉手中的饭食,戴好铁盔披挂整齐,快速的从各帐篷营房出来,按照旗帜和号角声寻到自己的队伍,经历了少许的混乱就已经列阵完毕,骑队在中,步队在两翼,形成了品字型阵列。
阵列之中寂静无声,所有士兵看向站在高台上的主将,孙伯纶的披风在北风吹拂下飘荡着,精良的山文甲和高大的身材让他看起来威武不凡。
孙伯纶一攥拳,高声令道:“坐!”
哗啦啦!
随着甲片碰撞声音响起,一千多士兵坐在了空场之上,武器则放在手中,他们神情冷漠,庄严肃穆,好似一个个的雕塑,与周围那些神情萎靡,站没站相的卫所士卒形成了鲜明对比。
孙伯纶双腿微分,站在那里,用尽可能大的声音说道:“有人说,我是一个蠢货!”
这一句话,惹来空地一片哗然,不少士卒摩拳擦掌,作势要与那个侮辱他们衣食父母的家伙做个了断,孙伯纶却双手虚按,示意大家噤声,继续说道:“我愚蠢在给士兵吃的是精米、白面、牛羊肉,而不是干菜、杂粮窝窝和糜子粥,我愚蠢在给士兵发的是每月一两半到三两的饷银,而不是克扣一半中饱私囊,我愚蠢在花费二十两以上,用精兵好甲以及强弓火铳把一个士兵武装到牙齿,而不是用这些银钱雇佣更多的丘八用于消耗,我愚蠢在把好不容易的开垦的,亩产近两石的水浇地分给士兵,而不是侵吞他们名下的土地。。。。。。。。”
孙伯纶高声说着,麾下一千多士兵安静的听着,不知何时,已经有人泪洒衣衫,这里站立的士兵,在几个月以前还是穷困潦倒的丘八、颠沛流离的饥民,甚至于死囚,加入孙伯纶的军队之后,每月固定领着军饷,按照功劳和资历获得土地,每当大战,便有机会立下军功博得厚赏,不过数月的时间,他们已经有了田地房产,家有余粮资财,生活已经远超乡下的自耕农,已经与小地主无异,而拥有这一切,尽是因为高台上挺立的这个男人。
“别人说我蠢,我不反驳,因为我还会继续这么蠢下去,因为我所付出的只是金钱,而得到的是诸位的自由与忠诚,你们追随于我的旗帜,见证了我的胜利,付出的是鲜血乃至生命,我所给予的,盖是你们应得的。诸位予我忠诚,我报诸位富贵!”
说到这里,孙伯纶目光转向众多士兵,空地上沉默了许久,一绑着绷带的战士从阵列中走出,跪在地上,声音坚定的说道:“愿为大人效死!”
“愿为大人效死!”
所有士卒全都跪在地上,齐声喝道。
孙伯纶一招手,说道:“此次强渡大理水,共有二百三十人立有功勋,三十六人阵亡,花名册俱在书记官手中,一应奖赏、抚恤已经有定论,现在叙功受赏!”
林天奕当下念出花名册,身边便有士卒抬出银箱,在无数人的见证下,一个个立有战功的士卒上前领赏,或斩将夺旗,或斩首立功,或跳荡先登,孙伯纶向来不吝赏赐,立有战功者,少则赏银十两,多者有二百两之多,赏赐之厚,令人咋舌,看的绥德卫那些士兵啧啧称奇,一个个摩拳擦掌,恨不得自己是那领赏之人。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的大明朝,卫所制度早就糜烂,九边诸镇之中,真正能战的也就只有高级军官手中那不满额的正、奇、游、援营伍罢了,而真正做到足兵足饷的也就只有将官们的家丁而已,在大明占据统治地位文官阶层眼中,士兵的伤亡只是一个数字,他们待遇甚至不够资格写在奏折之上,而对于士兵的直接领导者武将来说,士兵既是为自己谋夺权位富贵的奴才,也是任由自己驱使的猎犬,他们只是消耗品罢了,从未有过一个官将像孙伯纶那样既给士兵足够的军饷待遇,又能给予其尊严荣誉,最为关键是的是,出身下层的贫苦军汉看到了一个上升的途径,那就是用忠诚和战功去换取不敢想象的银钱和地位。
孙伯纶看着林天奕带着几个文吏正分发奖赏,缓缓走下高台,这时卫所士卒群众窜出一人,此人身高五尺,一双手臂粗壮有力,他跑到孙伯纶身边,半跪在地上,低沉的说道:“大人,小人请求一个为您效死的机会!”
孙伯纶拦下就要皮鞭伺候的牧锋,淡淡说道:“我不是给了吃白面馍馍的机会了吗,这还不好吗?”
那人说道:“卑职想要的是吃肉的机会,像您麾下精卒一样,领每月一两半的饷银,穿精铁铠甲!”
孙伯纶哈哈一笑,一脚踢断他手里的长矛,把无矛头的那段扔给他,又拍拍牧锋的肩头,淡淡说道:“那要看你有没有吃肉的本事了。”
牧锋自然知晓孙伯纶的意思,如鹰如隼飞扑而上,半空之中,短矛出手,直刺那人咽喉,那人不必不让,待矛尖距离不到二尺,才扭动腰身,让过这致命一矛,手中矛杆横扫,直掠牧锋腹部,这一矛势大力沉,隐隐发出嗡嗡之声,牧锋暗道自己轻敌,不得不拔刀挡住,矛杆断成两半,却也胜负已分。
“真是临阵厮杀的好武艺,若有一副好甲,定然是陷阵之士!”龙虎在一旁赞叹道。
“怎么称呼?”孙伯纶问。
“在下来自绥德卫右千户所,叫李如龙。”那人再次跪下,恭敬说道。
孙伯纶见他已是三十余岁,说话豪迈,平日也是一个仗义之人,于是说道:“跳荡队折了二十余人,你若能从熟识之人中找到如你这般悍勇者,本官便让你从小队长坐起,每月三两半的饷!”
李如龙脸色一正,说:“这个好办,小人本是就是千户所的总旗官,识得精卒无算,定为大人挑选虎狼!”
孙伯纶呵呵一笑:“原来是个总旗爷,当本官跳荡队中一小队长,屈尊了!”
李如龙却神情坚定:“大人知遇,卑职万死不敢。”
孙伯纶拍拍他肩膀,见周围不少人围上来,大喇喇的说道:“本官也不瞒你们,如今本官麾下兵员超额了,却也不怕好汉加入,三边总督洪大人曾许诺本官,绥德不失,保举本官为绥德守备,到时候,兵额不是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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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七八 兵戈 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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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洪大人当真许诺保举您为绥德守备?”待空地上的事情处理完,赵琉璃不知何时跟上来,试探性的问道。
孙伯纶看了他一眼,在自己麾下诸将中,多是也先、龙虎这等朴实之辈,赵琉璃的精明和油滑算是个异类,正因此,他的城府相对众将来说,深的多,孙伯纶不曾想他会对此这么感兴趣。
“怎么,本官麾下军力和所立大功,当不起这个守备?”孙伯纶半开玩笑半严肃的问道。
赵琉璃脸色微变,忙说:“不不不,以大人的功勋和麾下精卒,便是游击参将也不为过!”
孙伯纶双腿夹了夹马肚子,淡淡的说道:“紫金梁西渡黄河,兵困绥德突然,洪大人也就三五日前得到消息,如今也刚北上救援,本官又无未卜先知的能力,又何来洪大人许诺呢。”
“那。。。。。大人的意思。”赵琉璃满是不解。
孙伯纶回头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