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谋天下-第38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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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赓坐在一旁,简直差点要拍手叫好,沈鲤这一招果真是老辣之极。
事到如今,局势已经很明显了,浙党一边费尽心力想要推举的郭惟贤,在突然杀出来的汪应蛟面前,被打击的体无完肤。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单论能力的话,郭惟贤肯定是比不上汪应蛟的。
郭惟贤的优势在于,他背后有浙党撑腰,在内阁当中有沈朱两位阁臣为他说话,但是反观汪应蛟,长期在地方任职,在京中的人脉薄弱,唯一能够说得上话的同乡王锡爵,关系也不是十分亲密,而且王锡爵的性格,一向不会刻意提携同乡故旧,加上前几日天子召韩爌和王锡爵共同入宫的行为,才让朱赓下意识的觉得,王锡爵一定会在天子的授意下,支持韩爌出任钦差。
他准备的后手,也正是为此而来,但是谁知道如今情况突变,天子竟然临时任命韩爌为苏州知府,而王锡爵也一改之前的态度,力挺汪应蛟,顿时让朱赓的后手失去了作用。
天子的这一招声东击西,也着实是漂亮的很,打了朱赓一个措手不及,天子若是下旨指定韩爌为钦差,这毫无疑问,肯定正应了朱赓口中的指责,擅自干涉内阁的正常运转,即便是真的闹到了御前,也是天子理亏,毕竟先前已经下旨,将钦差人选交给了内阁议定。
但是如今,天子不仅没有直接指定,反而将自己的得力干将从名单当中抽了出来,难不成让朱赓指责天子高风亮节吗?
所以为今之计,只有一个拖字!
沈鲤自然不是真心为韩爌求情,韩爌的去留在他的心中压根无足轻重,更犯不着因此而跟天子对着干,但是要是放任韩爌就这么从名单当中被删去的话,那么在王锡爵的力挺之下,郭惟贤是肯定争不过汪应蛟的,所以沈鲤很明智的选择了拖延。
他的这番话中心只有一句,既然情况出现了变化,那就应该重新审核名单,然后再讨论人选,而只要能够争取到这段时间,无论是放弃争取钦差,还是另外调动力量声援郭惟贤,都足以浙党重新布置,至于说韩爌到底会被外放到哪里,压根不被沈鲤放在心上。
“沈阁老说的有理,韩爌既然已经入选钦差候选名单,暂时不应该安排职务,我等还是先禀明陛下,再商议钦差人选不迟!”
朱赓也紧跟着声援道。
不过王锡爵又岂会看不出他们二人的算盘,当下指了指手上的中旨道。
“两位看清楚了,陛下并非是命我等商议韩爌的任职,而是命我等拟旨宣诏,这份中旨上说的清楚明白,拟定韩爌出任苏州知府的是吏部,上疏者乃吏部尚书孙丕扬,按照规制,三品以下官员的铨选由吏部拟定,直奏陛下,并非内阁权责范围,陛下此诏无有违制之处,我等既非吏部中人,亦非六科给事中,以何身份拦截诏命?”
“这……”
朱赓顿时语塞。
虽然他不想这么说,但是不得不承认,王锡爵说的有道理,内阁只有拟旨的权力,而没有封驳诏书的权力,天子的这份诏书当中写明了,他是批准吏部所请,外放韩爌为苏州知府,从铨选程序上来说挑不出任何毛病来,即便是下放到六科,也没有任何理由封驳。
更何况内阁本身并没有权力卡掉天子的圣旨,之前李廷机的事情,算是打了个擦边球,因为那份诏书太过荒唐,而且涉及内阁中人,又有首辅亲自出头,才卡在了内阁,但是三品以下的官员铨选,内阁就没有任何理由可以插手了,即便要插手,也是诏书拟定之后,下发到六科,六科认为不合适才会题请内阁复核,这些程序是不能乱的。
是以一时之间,朱赓也想不到更好的理由反驳王锡爵。
不过让他没有想到的是,王锡爵的下一句话却是话锋一转,道。
“不过虽然我等无权插手吏部铨选,不过沈阁老说的也不无道理,韩爌既然已经入选钦差候选名单,直接划掉未免不公,既然如此,不妨暂且保留他候选身份,待我等议定钦差人选之后,若阁臣皆以为韩爌适合,老夫便以此为由上奏陛下,若是韩爌落选的话,也不必费这诸般工夫,直接按陛下旨意颁诏便是!衷阁老以为如何?”
朱赓一阵愣神,没反应过来王锡爵的意思,不过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因为从头到尾一直沉默的次辅衷贞吉已然开口道。
“元辅所言甚是,老夫方才思虑再三,觉得韩爌年纪尚轻,资历有缺,作为钦差难免不够威严,钦差一事是久经地方事务的汪应蛟汪大人更为合适!”
第六百九十七章:黑锅老能手
两票对两票,这就是内阁目前的状态!
但是两票和两票之间的分量也是不一样的,一边是首辅和次辅的一致站台,另一边则是两个素为一党的普通阁臣,这两者的差别高下立见。
自然,按照内阁的规矩,钦差这等事情错非阁臣形成一致的意见,都是要提交圣裁的。
但是朱赓岂会看不出来,这次王锡爵必然是早已说服了天子,才会如此淡定从容,即便是送交圣裁,恐怕也不会有其他的结果……
果不其然的是,中书舍人跑了一趟乾清宫,没多大的工夫,回来时身边便跟着御马监太监王安。
王太监和这帮阁臣不熟,所以也不多寒暄,直接了当的道。
“诸位先生,皇爷有言,此事内阁若难以形成定论,便以元辅大人的主张为准,汪应蛟精于地方,想必比郭惟贤更合适几分!”
朱赓顿时脸色一沉,虽然早知结果会是这样,但是事到临头,还是忍不住冷哼一声,道。
“元辅大人好手段,竟能说动天子出面,只是不知元辅一世英名,临到此事却落得提携乡党之名,可值当否?”
说罢,甩了甩袖子,直接起身离去。
一旁的衷贞吉和沈鲤虽然没有说话,但是望着王锡爵的眼中也多了几分叹服之意,首辅果真不愧是首辅,这才半个多月的工夫,竟然和新君的关系好到了如此地步,能够让天子将如此大功拱手让出,看来他们是时候要重新估量一下这位老首辅对于新天子的影响力了。
不过他们的这番眼光,倒是叫王锡爵哭笑不得,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分明是韩爌那个傻小子向天子提的意见,自己不过是配合行事罢了,怎么到了现在,人人都以为是他使了什么手段?
摇了摇头,王锡爵苦笑一声,情知这黑锅他算是背定了,这种事情越解释越解释不清楚。
转过身,王锡爵却瞧见王安依旧站在原地未有动作,不由得开口问道。
“王公公可还有其他圣谕要传?”
其实说来,这话问的有些失礼,隐约带着赶人的意思,不过也算得正常,因为内阁乃是机要之地,他们几个阁臣总不可能一直围在一起接待王安,故而王锡爵才有此一问。
不过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小王公公拱了拱手,道。
“元辅明鉴,皇爷的确还有手谕示下!”
手谕?
在场剩下的三位阁臣顿时神色一凝,隐约感觉到事情并不简单,尤其是沈鲤心中更是一沉,有些后悔方才没有拦住朱赓的冲动,错过了第一手的消息,就意味着错失先机啊!
“上谕,朕以治国之要,首重吏治,圣王治下,无不是吏治清明,言路畅通,四海升平,如此百姓方能各享安乐,昔先皇在时,曾耳提面命于朕,言道自英宗皇帝以来,我朝士风日下,百官拉帮结派,结党营私,以致朝廷冗员误事,反应迟缓,军国重务往往难以迅速处置,朕原以先皇久居深宫,故有此念,登基之后,兢兢业业,夙夜不敢懈怠。
然朕登基已有月余,所见者廷臣
明哲保身,无有担当,阁臣拉帮结派,相互攻讦,区区钦差人选,拖延十数日而未决,岂非正应先皇评语乎?朕日见此景,忧心社稷更痛心疾首,然诸臣尚不知自省,以国家公器为私心所在,阁臣为一钦差争论不休,互不相让,不得不上奏朕决,此为臣下当行之事乎?先皇之音,犹在耳畔,朕字字句句皆不敢忘,望与诸臣共勉,勿负先皇与朕之重托,此谕!”
王安面无表情,宣读诏书的时候口气干巴巴的,不带一丝感情,却叫在场的大臣一阵惶恐,额上冷汗直流。
沈鲤站在一旁,心中更是一阵冰凉,无比后悔自己刚刚为什么不拦住朱赓。
和天子的这份诏书比起来,什么韩爌的去留,钦差的人选,又能算得上什么,天子在这个时候下了这么一份看似言之无物但是词锋严厉的诏书,绝不单单是训斥廷臣这么简单。
以沈鲤的政治智慧,自然看得出来这份诏书背后隐含的意味。
天子终于按捺不住,要对吏治出手了!
“臣等惶恐,请陛下降罪!”
这番恍惚之间,沈鲤却感到身旁有人拽了拽他的衣角,顿时清醒过来,跟着王锡爵一同大礼参拜,开口说道。
这是为臣的礼节,天子震怒若此,作为臣子,姿态是一定要有的。
王安点了点头,将诏书放在王锡爵的手中,转身带着人离去了。
风波平息下来,三位阁臣面面相觑,皆是苦笑一声,不过让王锡爵有些郁闷的是,衷贞吉和沈鲤望着他的目光当中又多了几分莫名的意味,显然是觉得,天子的这份诏书和他脱不了干系,毕竟一直以来,他都致力于肃清吏治。
揉了揉额头,老首辅心中亦是一阵感叹,这位新天子对时机的把握果真是炉火纯青,一点不起眼的小事都能借题发挥。
他的确打算肃整吏治,可是却没想到,天子动手的这般果决,看来接下来的一段时日,可有的忙了。
摇了摇头,王锡爵提起笔,命中书舍人取出一份龙纹黄绢,挥毫泼墨,片刻之间,一份豪气万千,词锋严厉的旨意便在他手中缓缓成型,然后从身旁的桌案上拿出一枚银印,重重的在上面盖上自己的印记,然后交给一旁的中书舍人,道。
“送交司礼监用印,然后即刻下发六科,不得延误!”
这便是圣旨的正式流程,由天子下诏,送达内阁,然后内阁拟旨,送交司礼监用上天子宝印,随后下发六科复核,再由六科下达到各衙门,如果是下达给某个人的圣旨,六科则是会转交行人司前往宣诏。
而这个过程当中,每经过一个部门,都要用上部门专属的印章,写清经办人的名字,才算是合理合法的圣旨。
一份完全遵照流程的圣旨上不仅应该有天子的宝印,更应该有内阁的印信,司礼监的印信,再加上六科的印信,这四者缺一不可。
沈鲤和朱赓在旁看着,叹了口气,也上前在黄绢上写上自己的名字,他们已经可以想见,这份诏书签发之后,将会在朝局引起多么大的震动……
第六百九十八章:辞官吧
内阁动起来之后,天子的这道诏旨自然很快就到达了六科,六科按制复核之后,便直接送到了京城诸衙门,由于天子诏书当中申斥的是百官群臣,所以京城的大小衙门,有一个算一个,都在傍晚之前接到了这份言辞严厉的诏旨。
这份被后世称之为壬寅清吏诏的圣旨在下达的当天,便引得京师一片云动,有些资历的朝臣皆是嗅到了一股浓浓的危险气息,京城上下顿时笼罩起了紧张的气氛。
庞大的官僚集团因为这份诏书纷纷动了起来,京城当中到处可见代表官员身份的青衣小轿,大多步履匆匆,四处寻找着同年故旧打探消息,倒是让维持秩序的五城兵马司压力骤然增加,不得不紧急从顺天府调集人手才算没有闹出乱子来。
夜,李府。
这已经是叶向高这些日子以来第三次拜访李府了,每次所怀的心情都不尽相同,和上一次被横眉冷对不同,虽然李家的老仆这一次仍旧没什么好脸色,但是礼节上总算周到了许多,想来是受了主人家的吩咐。
当然,叶向高也无暇顾及这些小处,在李府家仆的指引下,大步到了李府书房,却见李廷机好整以暇的坐在书房中,面前的桌案上正摆着一份公文样的物事,其上的内容赫然便是今天新鲜出炉的诏书。
“李兄都知道了?”
两人已经是老朋友了,也就省去了诸多繁冗礼节,叶向高大步走进书房,直奔主题,开口问道。
“看来陛下那边应该已经心中有底了,想必老夫的去处,也该定下了吧!”
李廷机倒是镇定,端起一旁的茶壶,为叶向高添上一杯茶水,轻声问道。
“这……刚刚得到的消息,天子似乎是想要将李兄调往南京吏部……”
叶向高微微一愣,神色之间却是有几分黯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