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胡马-第8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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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只好走一步瞧一步了,先跟他回去解决了眼眉前的问题再说吧。
卞壸松了口,裴该不禁大喜,赶紧对送信来的部曲下令:“将马与别驾乘,我与别驾这便去岸边探看,汝伴着卞君家眷,要稳妥地护送归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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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该和卞壸,两马并肩疾驰,赶回县中。不过跑着跑着,二人骑术就分出高下来了,卞壸落后了整整一个马头,这还是裴该尽力在压着速度呢——裴该不禁暗自得意,心说不枉我练习了那么多时日,也不枉我“发明”马镫,如今骑术即便比不上祖逖之类中原老兵,在一般士大夫阶层中,已经可以算是上品了吧?
二人穿城而过,从南门进,自北门出,北门外不远便是淮水。到了岸边一瞧,只见水面上零零星星的三五条小舟,对岸却乌秧秧全都是人——已然有百余名流民登上了南岸,正被守卫燧堡的士卒,以及才刚匆匆赶过来的陆衍所部“蓬山营”兵用弓矢逼着,禁锢在河滩之上。
二人策马奔近,就听一个兵喊:“好了,好了,使君来了!”陆衍听闻,赶紧大步跑过来禀报:“使君、别驾。”伸手朝后面一指:“有一妇人,乃是彼等的首领。”
“可命前来说话。”
陆衍吩咐下去,就见流民左右分开,一名穿着虽然朴素,却颇为得体的妇人怀抱着婴儿,在一名婢女的搀扶下,疾步奔近——河滩上坑洼不平,她还绊了一跤,险些跌倒,可见心情之急切。
裴该和卞壸都翻身下马,等那妇人靠近,就问:“夫人自何处而来?”
那妇人略一躬身,对卞壸说——两个人都戴三梁冠,是公侯服色,她见卞望之年长,以为这才是徐州刺史——“见过使君。妇人郗门王氏,本是……”
裴该闻言大惊,插嘴道:“难道……高平郗公,是夫人何人?”
“正是妇人夫君。”
裴该听得此言,不禁愣了一下,心说竟然是郗鉴的老婆,怎么如此年轻?!
据他所知,郗鉴郗道徽已然四十多岁了,所以虽然名爵并不够高,他也习惯性地敬称为“公”而不是“君”——要尊敬老人家嘛。但眼前这妇人看上去应该才刚二十出头,他一开始还以为是郗鉴的儿媳妇啥的……
后来才知道,王氏夫人怀中所抱婴儿,乃是郗鉴的长子郗愔,才刚满月……裴该不记得郗鉴有几个儿子了,但知道他有一名幼女,后来嫁给了王羲之为妻——为此还留下了“东床快婿”的典故。也就是说,这位未来的郗氏夫人还远没有投胎哪,而王幼军都已经八岁了……跟他老丈人一样,也是老牛吃嫩草!
当下急忙询问王氏夫人情况,究竟发生了何事?郗道徽何在?王氏夫人珠泪涟涟,但终究大家闺秀出身——她是太原王氏——虽然悲伤、担忧得无以复加,言语却很有条理。裴该听了她的讲述,这才知道:要命啊,历史果然是改变了,而且就快变得面目全非啦!
郗鉴是在“永嘉之乱”前逃出洛阳的,不过没往南跑,而想要先返回故乡高平去,结果半道上就被乞活军陈午给逮住了。陈午倒是对郗鉴挺不错的,还打算拥戴他做首领——当然啦,是傀儡——但被郗鉴设谋逃脱,随即返回故乡。
但是青州去岁大旱,饿殍遍野,再加上很快石勒又杀过来了,郗鉴无奈之下,只得带着乡党一千多户,避入鲁地的峄山之中,周边流民亦纷纷来投,很快便聚合了一万多人。就在这时候,裴该的信使到了,邀请郗鉴南下到淮阴去。郗鉴还挺纳闷儿,我来了没几天啊,这位裴使君怎么就知道了?他果真如此的耳聪目明?
对于要不要南下淮水流域,他也曾经犹豫过,还跟族人商量过,但族人们都故土难离——峄山起码距离高平不太远吧——再加上郗鉴敏锐地认识到,石勒必不能在青州久留,所以最终还是婉拒了裴该的请求。
可是他能猜到石勒迟早会离开青州,别谋发展之途,却料不到石勒临行前,竟把黑手伸向了峄山!
在与曹嶷对战的过程中,石勒的游军也接近过峄山,还和郗鉴的部曲小小接过几仗。当时石勒军中缺粮,因为有传言峄山中聚合了上万人众,有数万斛粮草,于是便在临行前派大将蘷安、支屈六等率部往攻——曹嶷也发来数千兵马相助,因为这是石勒谈和的条件之一,你总得让人得到了足够的粮食,他才肯离开你家门口不是吗?
两相夹击之下,郗鉴大败——郗道徽和刘越石正好相反,恩威并施,颇有控驭之能,但在实际军事指挥上却是二把刀——好在消息来得快,他及时把妻儿和老弱都撤下山去,自己带着两千多青壮断后。当时郗鉴就关照其妻王氏,说你们一路南下,直下淮水,不要回头,徐州裴刺史既然曾经写信来邀请过我,那么汝等前往投靠,他肯定会收纳的。至于我,若然有命,咱们就淮阴再见吧。
结果这一别,恐怕再无相见之期了,郗道徽战败被俘,做了蘷安的阶下之囚——这是侥幸追赶上大队的败兵所说的。而且据说支屈六还不依不饶,领着数千骑兵从后猛追,貌似要把所有流民全都劫掠回去!
王氏告诉裴该和卞壸:“胡骑便在我等身后,还请速救子民们渡淮,若其不然,怕全都会膏了胡虏的屠刀啦!”边说边哭,真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卞壸也不请命,当即朝裴该浅浅一揖,便即下去安排,调动所有船只,接北岸的流民渡淮。裴该估计这第一批渡过来的,大概都跟郗家和王氏关系亲密,不必要甄别了,赶紧随我返回县城,觅地歇息去吧。他还安慰王氏道:“郗公福厚,必然无事,夫人且勿过恸,免伤尊体——我去岁也被掳入胡营中,但得良机,自然可脱桎梏。”
他心说郗道徽将来还要召集流民成军,以讨平王敦之乱呢,怎么能够死在今日?!就算老天爷打算把那些流民全都让给自己,也不必要把郗鉴先给收走了吧……
要命了,胡骑旦夕便至,我这里统合各坞堡之事还八字没一撇呢,早知道就迟几天实施计划了,先等打退了支屈六再说。如今淮阴正是最薄弱的时候,就怕挡不住那位老相识啊!勒胡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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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罪状
裴该深明“兵贵神速”的道理,因此才刚拿下那些坞堡主,便急召四名营督过来商议,布置任务,命令他们即刻启程,前去攻掠县内各处坞堡。(全本小说网,HTTPS://。)因为各坞堡主的从人虽然也都在衙署外被包围、拿下,终究其中颇有几个能打的,斗战之时,难免喧哗,即便事先便派兵隔断了附近的交通,保不准还会有消息走漏。
要知道那些坞堡主在县城内都布置了不少明的暗的眼线,他们与城中几家大户也颇多往来,就算暂时不放闲人出城,也怕万一有人瞧出了端倪,从什么不为人知的秘道潜出城去报信,到时候攻掠行动必然会受到阻碍。因此必须赶紧动手,打他们一个猝不及防。
不过这年月即便是祖逖训练出来的军队,其动员力和组织力都与后世不可同日而语,运作效率在裴该这个穿越者看来,简直是迟钝得令人发指。约摸午前便已发令,却要等到午后未时,三支队伍才浩浩荡荡开出城去——这时候裴该都已然截住了卞壸,二人即将策马返回淮阴县城了。
高乐的“武林营”是出西门,首先前去攻掠邗西坞堡;刘夜堂的“厉风营”和甄随的“劫火营”则是出东门,直奔淮泗坞堡。从淮阴县城到淮泗坞堡,直线距离不过十几里地,但途中还必须先兜个圈子,渡过淮水。裴该早就下令淮上巡哨的船只,大半开过去接应部队,但才刚抵达渡口,却又接到卞壸的指令,让他们转向去城北相助从峄山撤下来的流民……
如此一来,耽搁了相当长的时间,导致刘夜堂和甄随望淮兴叹,虽然急得直跺脚,却偏偏无法可想。好不容易等船队开回来,都已经黄昏时分啦,再匆匆登舟渡过淮水,天都已经黑了……
按照刘夜堂的想法,那就只能暂且安营扎寨,等翌日天明,再去攻掠淮泗坞堡。但是甄随竭力反对,他说:“此处距离坞堡不到十里路程,我等扎下寨来,岂有不被彼等察觉之理啊?且彼等将有一夜可以安排,待等明晨前往,哪里还有胜算?”
刘夜堂略略偏头,嘴巴朝后一努:“有此宝货在,还怕拿下不坞堡么?”他指的当然是被反绑了双手,垂头丧气跟在后面的坞堡主陈奋了。
甄随啐道:“这厮又有何用?须知他尚有兄弟在坞堡中呀!倘若不能尽快拿下坞堡,待得胡骑到来,又如何处?”
运送他们渡淮的船队既然回来了,自然也带来了峄山流民南渡的消息。据说流民队伍前后拉了十多里长,最后的尾巴都已经被支屈六咬上了,预估最晚黄昏时分,胡骑便会开到北岸,与淮阴城隔水相望。因为找不到足够数量的船只,而且江上还有巡船,南岸还有燧堡,故此胡军无法涉渡,那么或许向东,或许向西,将另觅可渡之处——若是向西,必须先渡泗水,则最晚明日午时便可抵达淮泗坞堡。
这还是考虑到胡骑对淮水流域的地理状况未必熟悉,不大可能连夜行军,且若要渡泗也须花费时间寻找水流较平缓处,所得出的最乐观的判断。也说不准他们本领强、能为高,明天天一亮就能抵达淮泗坞堡附近呢!
甄随说若然如此,那咱们不但拿不下坞堡,还可能要与胡军在平原决胜。根据县城传来的消息,胡军数量不比咱们少,而且全都是骑兵……这仗你打得赢吗?我可没有信心……
再说了,倘若淮泗坞堡在陈剑的指挥下,直接降了胡了,二者汇合一处,那咱们别说打啦,就连顺利逃出生天,难度系数都相当之大。
刘夜堂不禁蹙眉、跺脚——“淮泗有陈剑,真乃异数!”
为什么说是异数?因为县内十一座坞堡,只有淮泗存在着这么一位“二号人物”。其余各家坞堡都是很松散的组织结构,权力只捏在坞堡主一人手中,没有别的势力大到可以与其相拮抗之人。想也知道,那些坞堡主都不是世家大户出身,本身在地方上的政治权威性非常之低,那么为了凝聚各方面力量,统一御敌,坞堡主就必须大权独揽,绝不肯分权与旁人。
倘若有世家坐镇就不同了。举例来说,倘若河东郡闻喜县也起了坞堡,则必然以裴氏家族为其核心,家族内部的凝聚力比较强,即便大家长被擒了,也能很快推举代理人出来,只要裴氏稳固,坞堡便能稳固。庶族地主就欠缺这一优势,尤其那些坞堡主本身的家族也都不够繁盛,十几、几十个人里面,很难临时推举一个有威望的新领导出来。
只有淮泗坞堡,陈剑是天生的二把手,其兄若然不在,他可总司留守之职,没人敢于反对。
因此甄随竭力主张趁夜进军,争取今晚就把淮泗坞堡给解决了,否则后患无穷。刘夜堂还在犹豫:“夜间攻敌,乃兵家大忌……”
这年月士兵普遍营养不良,很多都有夜盲症,到了晚上即便打着火把,都模模糊糊地瞧不清前路,所以军队很少夜间行动——更重要是,受此因素影响,也没有什么军队专门进行过夜间行军和作战的训练。晚上不是不能行军,但容易迷路;晚上不是不能打仗,但战斗力必然大打折扣。
甄随撇嘴道:“直前七八里,哪里会迷路?我军虽不善夜战,难道坞堡中人便能夜战了么?左右会被彼等发觉,也不必潜行了,大张旗鼓,举着火把前往可也。汝若是胆怯不敢去,老爷便率我的‘劫火营’单独前往!”
刘夜堂笑道:“汝又口出‘老爷’二字,不怕我命汝即刻掉头归城,去向都督请罪么?”摸着胡子想了一想,此行虽然以自己为主,终究甄随是裴刺史的部曲出身,算是私人,不便得罪……罢了,等到明晨再进军,确实危险系数挺大,既然如此,不如就今晚去冒把险吧,即便失败了,也还来得及赶紧撤回县城,以免与胡军正面遭遇。
于是便令士卒们休息少顷,然后点起火把,浩浩荡荡继续向淮泗坞堡开进。不到十里路程,就算士兵们牵着同伴的手,跌跌撞撞前行,也不过两刻钟便走到了,到了坞堡前一瞧,果然堡门紧闭,墙上一溜火光,分明早有防备。
刘夜堂请裴寂前去叫门,裴寂才刚走到堡门前,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喊道:“原来是贵介。不知贵介夤夜前来,还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