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爷小说网 > 历史 电子书 > 勒胡马 >

第7节

勒胡马-第7节

小说: 勒胡马 字数: 每页40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想要带上老牧奴的长刀,但入手沉重,而且总感觉无论握着、佩着,都肯定会影响灵活性,想了一想,只得放弃。他倒转匕首,木柄还在手心里,尖刃却藏入袖中,然后压低身子,放轻脚步,快速然而警惕地向马厩外跑去。

    ——————————

    胡营中不少地方都点着篝火,几座军将大帐之外还高燃着火把,但是因为扎营并无规划,所以各处阴影纵横,互相交叠。裴该小心翼翼地隐藏在暗影之中,蹑手蹑脚地朝营地的外圈小步疾行。

    他的心一直提在嗓子眼里,因为知道自己想要偷出胡营的成功几率相当之低。刚才之所以能够一击得手,是因为老牧奴饮酒大醉,虽然从梦中惊觉,却还没能很快清醒过来;如今若是当面撞见几名彻底清醒的胡兵,就自己这孱弱的身体,又能打得过谁?恐怕就连同归于尽都是奢望吧。

    不过再一想,若真是难以逃脱,反正有匕首在握,还不如直接反过手来,捅穿了自己的咽喉算了。若是不得求生,那就干脆求死,也免得被胡人拷问出那妇人来——虽说自己下定决心,绝不会牵累到那妇人,但这具躯体并没有遭受酷刑的经验,还是别对自己的意志力报有太大期望为好。

    这一有了死的觉悟,脚步反倒变得轻快起来,头脑也格外清醒,再无旁骛,一门心思躲避不时巡行而过的哨兵。今日正如裴该所想,东海王世子司马毘的华贵马车上不但装载了数量惊人的财货,甚至还莫名其妙地装了几十坛美酒——若无好酒佐餐,王世子根本就不可能捱得过计划中漫长的旅程啊——蘷安缴获这些美酒以后,便即酬答士卒,几乎人人有份,全都给分了。故此就连哨兵也难免带了三分酒意,再加上被迫分出不少人手来看管新掳获的晋人,以及根本没料想到营内还有人敢逃跑,警惕性大降,竟然被裴该一路有惊无险地蹩到了营地的一角。

    他在黄昏扎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这个方向,距离囚禁自己的马厩最近,不过一条浅浅的壕沟和几道拒马而已。拒马终究不是砦栅,并不连贯,好方便随时打开通路,以利守军发起反攻——究其实质,这些简陋的措施只防夜袭,胡兵对晋兵从来轻视,根本就没有据营而守的打算。

    越是接近成功,裴该越是不敢大意,找到一片火光难及的昏黑的地域,几乎手脚并用,好不容易才爬出了拒马阵,进而又翻过了壕沟。但即便暂时脱离了胡营,他也不敢直起腰来,仍然佝偻着身子,就象一只受惊的野兽一般,努力向远方黑暗中奔去。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仿佛黑夜永远没有尽头,而自己也永远不知道疲累似的,直到转过头来,远远的只在地平线上望见一派昏暗的光芒,裴该才终于感觉到骨软筋麻,不禁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身体几乎再也难以动弹,唯有嘴巴张开,胸腔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就连眼前也一阵阵地发黑。

    但是裴该反复提醒自己:不能停,坚决不能停步!等到红日再升,石勒和蘷安发现自己逃跑了,一定会派兵出来寻找的,这豫西大地上几乎一马平川,胡人又个个都有坐骑,自己两条腿,难道还跑得赢四只蹄子吗?

    自己若也有坐骑就好了……但那只是无意义的奢望罢了,胡马都各有其主,不是自己从厩上牵一匹下来就能放心骑用的——昨日白天妄图跑路,躲入松林,坐骑不是一声呼哨就停了步吗?既吃了亏,怎能不长记性?再说了,真要是牵着马,自己也未必能够顺利遁出胡营……

    裴该仔细地考虑了片刻,抬起头来借着朦胧的星光,大致判断了一下方位,最主要的是——找到了洧水的方向。

    洧水是中国有记载的最古老的河流之一,《诗经》中即有“溱与洧,方涣涣兮”的诗句。此河发源于河南郡阳城县境内,迤逦流向东南,最终注入颍水。估计胡营的位置是在洧水东岸,洧仓之南,许昌西偏北方向,等到天明之后,他们拔寨启程,是一定会渡洧而西,返回许昌去的。在这种情况下,石勒或许会判断自己往东逃了吧——自己肯定不会跑去许昌啊,为什么要往西?难道想要逃回洛阳去吗?洛阳已是死城,如同司马毘那般出逃之人络绎不绝,相反入洛而自蹈死地的则几乎绝迹。

    那自己不如就假装“自蹈死地”好了,置之死地才有可能后生——渡过洧水去,或许对于掩盖自己的足迹有所帮助,而且渡洧后一路向北,也同样可以远离许昌……当然啦,洛阳自己肯定是不会去的。

    蓬关应该在许昌东北方向,据那个妇人所说,自己的兄长裴嵩或者裴崇应该就在蓬关。其实裴该的灵魂来自于两千年后,与这具躯体原本的亲眷都毫无亲近感,并没有寻亲访故的意愿,但若就此南下江东,千里迢迢,自己有衣无食,可该怎么孤身一人行走那么漫长的道路呢?即便想要乞讨果腹,中原大地上屡遭兵燹,很多地区数百里都无人烟,就算要饭恐怕也要不着吧?

    不如先去蓬关找到那位兄长,然后再劝说他跟自己一起逃往江东为好。

    ——————————

    裴该就这样趁夜游过了洧水——洧水并不宽阔,水流也缓,再加上他前生终究是学过游泳的,这才终于在精疲力竭之前抵达了西岸。可是身上的衣物浸透了水,沉重得无以复加,两条腿更象灌了铅似的,几乎再也走不动道了。

    裴该咬紧牙关,竭力驱使着即将散架的躯壳,好不容易才离开河岸,躲进了附近的一片树林当中。浓密的树荫足以遮蔽自己的身形,大概可以略略休息一会儿,喘一口气吧。

    他背靠着一株大树,一屁股坐下来,用最后的力气脱下了羊皮袍子,摘掉毡帽,但里面的衣衫虽已湿透,却实在没有力气解脱了。好在已是初夏,今晚又没什么风,还不至于彻底冻僵。

    自己要前往蓬关,去找兄长,可蓬关距离此处究竟还有多远呢?自家兄长貌似表字道,本名究竟是叫嵩还是叫崇呢?还有那名妇人,她究竟是谁?与自己有什么亲戚关系?

    裴该竭力搜索脑海中的记忆碎片,因为疲累之极,越想脑袋就越是抽筋,什么都回忆不起来。终于,他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并且开始做梦……

    梦中,他又再次见到了那妇人充满哀伤的,恍惚而不似人间的眼神,这眼神深深地镂刻在了他的心里。自穿越以来,时间短暂,目之所见的同族全都或充满恐惧,或空洞无物,似乎没有人关心他人,在意他人,遑论关切茫然而不知所措的自己了,只有这位妇人……可她究竟又是谁了?

    妇人的容貌在梦境中逐渐清晰起来,不再是马厩中解救自己时候的打扮了,她头上戴着假发,高梳涵烟髻,插满了珠翠,面上厚施脂粉,双耳垂珰,身着浅紫色衫襦,外罩锦缎的宽袖衫……装束极其的富丽堂皇,即便天子后妃也不过如此而已吧?

    想起来了,裴该终于想起来了!这位妇人确实与自己有亲,也是河东裴氏,论辈分算是自己的堂姑母——虽然年龄相差并不太大。后汉尚书令裴茂曾生子五人,长为裴潜,字茂,出仕曹魏也做尚书令,正是裴该的曾祖父;裴潜三弟为裴微,字秀,仕魏为冀州刺史,其次男裴康所生四子一女——子名裴纯、裴盾、裴邵、裴廓,而那女儿就正是在马厩中救了自己性命的妇人了。

    虽是亲眷,裴该却并不清楚这位堂姑母的闺名,只知道她在自己还年幼的时候,就被嫁给了东海王司马越成为继室。

    正是因为这层关系,河东裴氏历次风波中的孑遗才会紧靠司马越,其中裴妃的三兄裴邵乃是司马越的谋主,而裴该本人也才会随同出征。裴邵字道期,不但采斐然,而且擅长击剑,更重要的是,他勉强算是一名合格的政治人物和军事统帅,只可惜先司马越病死在项城了……否则也轮不到王衍那废物独掌军权。

    可是裴妃为什么会身穿粗布衣衫,竟然出现在胡营中呢?裴该想不明白……就理论上而言,裴妃应该还在洛阳,并未从夫出征。她为什么会落到胡人手里?她一个贵妇人沦落胡营,将会遭逢到怎样的厄运?!

    裴该猛的从梦中惊醒过来,就觉得浑身冷汗,再次湿透衣衫。大喘了几口气以后,他忍不住就手撑着大树挣扎起来,并且握紧了那柄匕首,迈步就向林外走去——不行,我要去救她!

 第九章、非不能也

    裴该并不知道,裴妃之所以沦落胡营,完全是拜了她名义上的儿子司马毘所赐。(全本小说网,https://。)司马毘素来憎恶裴氏家族,还曾经设谋害死过裴氏的堂兄裴遐,此番在何伦、李恽的挑唆下,裹胁着全家离开洛阳,想要一口气逃回封地东海国去。

    裴妃生性聪颖,听闻司马越已死,就知道大厦将倾,无人可再支撑,而这一路上千里迢迢,到处是胡兵、盗匪,想要顺利返回东海,无异于痴人说梦。因此她早就准备好了一套仆妇的衣饰,一遇胡兵,立刻改扮。司马毘很快就掉了脑袋,而裴妃因为向来善待下人,并没有人出首告发,身份暂时得以隐瞒下来。

    石勒下令将除司马家人外其余官员、奴仆,以及从行的百姓都分赐诸将吏,其中蘷安功劳最大,可以优先挑选。蘷安一眼就相中了裴妃的侍女——裴妃论容貌虽然并不逊色于自己的侍女,但终究三十多岁了,按这年月的审美标准来说,已经是个“老女人”,远没有正当青春妙龄的侍女更能入胡将之眼。那名侍女正和裴妃二人抱头痛哭,趁机就提出要求,说这是自己的姨母,不愿分离,请求可以一起去侍奉将军。

    这当然也是裴妃的意思,她看蘷安虽然相貌粗豪,而且毛发枯黄,与中原人大相径庭,但顶盔贯甲,身份应该不低。不管怎么说,落到胡将手中,总比被赐给胡兵要来得略微安全一些吧——这员胡将,貌似两眼直勾勾地盯着自家侍女,对自己却并没有太大兴趣。

    当晚在营帐中大排酒宴,就连牧奴都得以领受几杯司马毘带着上路的美酒,蘷安随口询问裴该的情况,警告老牧奴好生看管,不得疏忽,于是其余胡将胡兵也都对这个话题产生了兴趣,纷纷探问:“郡公(指汲郡公石勒)究竟看中了裴郎哪点,一定要招降他呢?”

    胡汉军中品流复杂,大部分是匈奴人,也有不少石勒本族的羯人,甚至还有少数羌人、鲜卑,乃至于中原人士,语言并不相通,故此也时常以汉话交谈。正在旁边端菜布酒的裴氏听得“裴郎”二字,不禁上了心,于是当晚在伺候蘷安和自家侍女睡下之后,她就悄悄地蹩至帐外,从怀中掏出深藏着以备随时可以自尽的匕首,亲自到马厩来查看究竟。

    见面之后,果然是自己的堂侄裴该,裴氏不禁悲从中来,清泪潸潸,随即就割断绳索,并且赠以匕首,协助裴该逃亡。

    只可惜裴该直到涉渡洧水,逃出去很远以后,才终于想起来裴氏的身份,不禁又是悲恸,又感恐惧,当即就想折返胡营,去救裴氏出来。不过才刚迈出一步,脚下一软,他就跌倒了,随即仰天长叹一声,把牙关咬得“咯吱”作响,心潮翻覆良久……

    以自己如今的境况,哪有力气再去救裴氏呢?而且看裴氏身着粗布衣衫,说不定并未暴露真实的身份,自己倘若前去,反倒容易揭穿她的底细啊。石勒对司马越恨入骨髓,人虽然已经死了,还要剖棺焚尸,倘若知道裴氏乃司马越的王妃,能够饶得过她吗?会不会因为自己的轻举妄动,不但重蹈虎穴,还要导致裴氏陷入更悲惨的渊薮中去?

    可是,难道就这样将她拋在脑后,只顾自己逃命不成?裴该在前世只是个普通人,算不得什么道德楷模,可是既来此世,虽然才短短数日而已,所作所为却完全当得起“君子”两个字了。扪心自问,这并非真裴该残存的意念在作祟——虽然对于那家伙来说,儒家品性是烙刻在骨子里的理念,但是否真能遵之而行,则是另外一码事——完全因为自己不怕死!

    因为理论上自己已经死过一回了嘛,在这两千年前的乱世中能够多活一日便赚到一日,即便少活一时也没啥可遗憾的。既然不怕死,就不会象王衍等人那般不顾廉耻,哀告求活,反倒有胆子直斥胡帅,甚至打算刺杀……其实只能说妄图袭击石勒。

    可是现在貌似有了生的机会,难道就可以把礼义廉耻抛在一旁了吗?那和王衍之流还有什么区别?裴该的灵魂来自于两千年后,并没有这世上普遍的男尊女卑观念,他不认为用一个女人的安危或贞洁换得自己活命,是值得庆幸的事情,相反,他不由得从内心深处涌出一股深深的屈辱感来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