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胡马-第608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祖逖激战于河北之时,裴该在洛阳,也谋划趁机全取并州,到时候可以从侧翼策应祖士稚。
原计划命甄随率一旅进驻河内,寻机突破太行陉,同时刘央从太原东进,两道夹击的。可是计划尚未拟就,便传来了北方遇警的消息——拓跋诸部汇聚平城,似有南下侵扰的企图。
且说此前裴该遣使盛乐,封拜拓跋贺傉为代王,因为途远难至,拓跋方面抢先得着了消息。“女国使”祁氏乃召各部大人计议,说咱们要不要跟新的中原朝廷联手呢?
拓跋头自然是力主其议的,但却遭到了很多部族首领的反对。主要是此前郁律南下大败,丢了整整二十万牛羊,导致各部饥馁,这一个冬天过得是艰难无比。原指望趁着石虎南侵的机会,派几个依附部族去占占便宜,打打草谷,主力则东进以援宇文,以抢掠慕容部,谁想所得甚少,完全入不敷出。
南下的多是铁弗等依附部族,原本郁律攻赵之时,征兵征粮就少得其力,所以受灾不深,没有多少奋战求活的动力,所以拖拖拉拉的,且一听说续咸以上党降晋,便即主动退回。各部大人原想着逼迫这些依附部族吐出些战利品来,分润一二,但人家基本上毫无所得,你想榨也没有借口啊。
至于东行之军,被刘琨遣温峤说退,收了宇文部的贡奉却不给办事儿,这就已经使拓跋、宇文间的关系产生了深刻的裂隙啦。宇文部这几年受慕容部压逼,本来就势弱力蹙,拿不出多少东西来,半数以上都是空头承诺,希望贵部去慕容那儿抢夺……而既然贵部稍战即退了,那除了先期贡奉的一点儿牛羊物资外,别想让我们再多出一个大子儿!
本来所得就不多,偏偏事后祁氏拿走了大头,光留下点儿残渣给别部,根本都不够塞牙缝儿的。
基于拓跋的游牧部族联合体属性,其架构是以盛乐的单于廷为核心,逐渐向外层辐射,有若一圆。圆心部分,自然是拓跋本部,即力微的子孙,最显贵者为猗迤{祁氏之夫}后人;边缘部分,则是铁弗、降胡等依附部族。
其实数量最大的,还是圆心与边缘之间,很多部族归附已久,早已融入了这个联合体大家庭,也以拓跋自居了——虽然品类繁杂,很多从根子上就不算是东胡—鲜卑种。这些部族因为郁律战败,和其后的拓跋内乱,受到损失最大,偏偏去冬又没能得着什么实利,则再不出去抢一票,那估计就只能各部相残,才有望苟活下去啦!
由此各部大人纷纷表示,我等本从晋朔,先单于是受晋廷之封,怎么能够一转眼就改从了华呢?还不如趁着华使未到之时,先全力南下新兴、太原,抢夺些人口、土地、物资,然后再坐下来跟华人谈条件为好啊。
祁氏尚在犹疑——她根本上缺乏先代猗卢、郁律等人的进取心,只求维持现状——然而突然间,得着密报,说郁律尚有二子藏匿在贺兰部中。祁氏大惊,急忙遣人去向贺兰蔼头讨要,蔼头老实回复,说一子已为裴氏接走,一子我交给了拓跋头……
拓跋头谄事祁氏,又擅长跟中原人打交道,这段时间是风光无限啊,自然引发了各部大人的嫉恨,就此挖掘其隐秘,把郁律二子的事儿趁着这个接骨眼儿上,给揭了出来。
祁氏勃然大怒,便唤拓跋头来责问,拓跋头跪地敷衍道:“小人本欲取二子来,奉献给么敦,奈何已先被晋人取去了翳槐,小人唯得什翼犍,因此恐么敦震怒责罚,不敢遽献……本欲先向晋人索得翳槐,一并献上,实在不是刻意要欺瞒么敦啊!小人忠诚于么敦,绝无异心,还望么敦宽恕……”
当即命人将拓跋什翼犍抱来,不过是个还在襁褓中的婴儿罢了。祁氏欲杀什翼犍,其末子纥那劝说道:“左右不过一个奶娃儿,懂得什么?即便长成,也不可能威胁到阿哥的单于之位。孩儿正好无子,么敦不如将此儿交予我做假子吧。”
祁氏训诫他道:“我还望百年之后,汝能辅佐汝阿哥,使这一系永坐单于之位,又岂能如此天真?向使郁律杀汝兄弟,又何能有今日啊?以此类推,岂可不预加防范?”
纥那撇嘴道:“大哥{普修}为苍天收去,郁律因此继任单于,两家无仇,何故要杀我兄弟?倒是么敦既杀郁律,复杀其子,仇怨因此而深,翳槐见在中原,将来多半会回来报仇,么敦不担心在外之孤,反害怕掌中之婴不成么?”
祁氏怒斥道:“在外之孤也要杀,掌中之婴亦留他不得!”还是下令把什翼犍抱出帐外,给活活地摔死了。
不数日,华使抵达盛乐宣命,祁氏加以盛情款待,遂于宴间,问起了拓跋翳槐之事……
第十四章、因一小儿妄动刀兵
祁氏问华使,说先单于郁律有子翳槐,听说被晋人接往中原,不知如今何在啊?可能归还我国么?
华使回答说:“先代王郁律亲善中国,多次发兵以攻胡、羯,中国人莫不感其德。(全本小说网,HTTPS://。)因知其子养于舅家,故往访求,教以中国诗书、礼仪,以期两国永结盟好如昔沙漠汗故事。”
祁氏当然不能说郁律是我杀的,而且我还想杀光他的子嗣,你们赶紧把翳槐给送过来虽说于此事,对方也心知肚明只能扯谎道:“先单于病逝,唯留此子,自当迎归盛乐,以统其父所部……”
华使笑道:“女国使说笑了,先代王与贺兰氏本生二子,其一入中国,其二自可归统旧部反正都是未成年的孺子,有何区别啊?”
祁氏反复恳求不得,不由得恼怒道:“我家本从晋,今晋既改为华,若想延续旧盟,除非将翳槐送来,否则我儿自在草原做单于,何必与汝家做代王?!”乃命驱逐华使,然后召集各部,聚兵平城,打算南下侵扰华地。
你不肯给我翳槐是吗?那好,我就打得你给!
还命拓跋头尽起其部,充任先锋。
消息报至洛阳,裴嶷便启奏道:“妇人无见识,竟因一小儿而妄动刀兵,陛下何不趁此机会发兵击破之,以收复雁门、新兴各县呢?”
自刘琨守牧并州以来,并州士绅普遍对鲜卑人抱有好感因为是盟友啊百姓则未必了,因为胡贼来了自然杀掠,鲜卑兵虽为友军,但不攻城邑而已,既入并州,亦常蹂躏乡间。而于裴嶷等人,两种感情因素全都欠奉,反正非我族类,归从王化或可相安,既敢犯境,那是必然要将之打出去的。
尤其他们也都知道,裴该的理想是规复汉代以来故土当年裴该力主屯高奴、击虚除、复上郡,就是打的这种旗号则拓跋鲜卑昔日因刘琨所奏,割占了雁门和新兴两郡不少城邑,那是必定要找机会命其吐出来的。
华朝虽受晋禅,但并不是说对于晋的政策就要全盘接受,晋人割地,华朝也必须承认。好比后日北京政府在法理上绍继清祚,之所以承认列强加之于满清的各种不平等条约,纯属有心无力,或者心生卑怯之故;换了新中国,那就一概不认了何况这两千年前,在中国人眼中只有蛮夷,哪有什么列强啊。
本来想等先灭羯,复定蜀中、江南后,再考虑解决北方的历史遗留问题,但既然人家打上门来,那不正好趁此机会,把问题给彻底解决了吗?
裴嶷因此说:“祖元帅兵向河北,石勒丧败之余,必召上党军往援,所留残余,本不当王师之一击。然即便暂且置之,亦不足为祸,彼等安敢东出以扰太原啊?不如命刘央等全力北上,以破拓跋而规复失地。”
中书左仆射王卓也道:“拓跋既不肯从于王化,须防王师东征上党、乐平时,彼等南下侵扰,甚至与羯贼相勾连。今上党、乐平空虚,羯贼不敢出,正好先破拓跋,免除后顾之忧。”
当年西晋之所以又是割地,又是封王,如此厚待拓跋鲜卑,那是希望求取援军,以对抗胡、羯;如今胡寇近乎殄灭,拓跋鲜卑距离河北太远,影响不到祖逖伐羯的战局,那对于中原王朝来说,顶多羁縻,就没有费心拉拢的必要啦。
裴该之所以加封慕容为辽王,也有这方面的考虑。原本肆虐中原的是胡汉,主力在西,于河北地区则没有太强大的势力,故此为拮抗胡军,必须拉拢拓跋,而不关慕容之事;如今太原规复,石勒却窃据幽、冀,为国家大敌,拓跋就没用了,慕容的作用反倒相对凸显了出来。因为有拓跋“代王”之封在前,所以华朝若低封慕容,恐其不肯出力,只得亦酬以“辽王”否则你以为裴该很舍得封外族为王么?
终究华朝甫建,群臣的心气都比较高,就没人提出说左右不过一孺子,倘若舍弃便可却拓跋兵,那还是送回去为好啊。
裴该便问陶侃:“独就军事而言,拓跋可却否?卿有何见地?”
陶士行举起笏版来,缓缓说道:“拓跋可却,然暂不可深入其地……”
随即解释,说原计划两路攻打上党、乐平,枢密省正在规划方略,统筹粮秣,计划南路出一旅,西路出一旅,顶多发两万人往攻因为大批粮秣物资运向河北战场,旧关中军所可以调用的,实在剩下不多啦。
就此陶侃分析道:“石勒世之枭雄,张宾亦善用兵,安、孔苌,非莽夫也。羯贼虽在荥阳战败,地亦跨州,残兵不下五万,若于河北大征募,十万可致。因此臣以为,祖元帅虽为当世之杰,所部亦多猛将,其卒精练,然恐难以速胜;倘若因为粮秣不继而致退兵,其军上下必然生怨,不利于朝廷将来收编之。
“自然,为防万一,长安、洛阳府库,不可无积储……”总不可能把粮食全都给了祖家军,朝廷却没多少富余吧,那么一旦祖军战败甚至于生乱,朝廷就全无制遏的力量了当然这话不能够说得太明白,相信天子和重臣们都心里有数
“是以枢密省规划,物资多输河北,或留以备用,所可别输者不多。倘若即此断河北之粮,王师可五万出太原,必能规复雁门、新兴失地;若仍须供输河北,则最多出兵两万,且难以持久。
“鲜卑兵甚勇,拓跋为其翘楚,今若各部齐集,挟忿而来,恐怕不易当。若刘将军等统驭得法,有望败鲜卑,然最远追至原平,不可深入。平城为拓跋南都,必然死守,倘若深入而近平城,前不易却敌,后粮秣不继,或有反胜为败之虞啊。”
裴该不禁有些跃跃欲试,就问群臣:“朕久不临阵,乃欲亲征拓跋,可乎?”
重臣们自然众口一词地谏阻,说陛下贵为天子,岂可轻出啊?况且才刚践位不久,哪有这就撇开中枢自己跑前线去打仗的道理呢?
陶侃便道:“若陛下不放心并州战局,臣愿鞭策老骨,为陛下破鲜卑。”
裴该自穿越以来,就见天儿听人说鲜卑兵厉害,而深知后日历史的他,也知道原本时间线上,将来统一黄河流域的是拓跋鲜卑虽说拓跋之前的拓跋氏,和之后的拓跋氏,或许无可类比所以这回对阵拓跋,他多少也是有点儿不大放心的。
那么既然自己不能亲赴前阵,可以寄托方面之任的,也就只有陶士行了吧。虽说陶侃最擅长的还是步兵战、临水战,但终究跟着自己在关西厮杀数年,于骑兵战、平原战,多少也积累了点儿经验,则对阵拓跋,唯陶士行亲往,才能让自己安心。
就此授节出师,命陶侃将北宫纯所部一营骑兵北上顺便把具装甲骑也带着去督刘央等抵御拓跋鲜卑的南侵。
陶侃去后不过半月,枢密副使郭默突然送来急奏,说河北的粮食供应不大上了……
此时传回来的前线消息,是祖逖在三台附近与安对战,双方大小接仗十数次,互有损伤,胜负未分,战事暂时陷入胶着状态。祖逖也上奏,说只要能够击破三台,或者重创安的上党军,后面的仗就好打了,但此番实为确斗,就看谁能熬得住朝廷于粮秣物资上,千万可别吝惜啊。
然而时节已至二月份,春阳始动,万物萌发。去冬气候温暖,黄河中游并未封冻,使得洛阳方面可以通过水路运粮,源源不断接济河北战场;但西河以北地区,还是有部分河段结了一些冰,乃逢春暖化开,冰凌顺水而下,导致这段时间于中游行船不易。郭默上奏,说已经有十多条粮船撞冰沉覆,看这种情况,估计被迫得改由陆路运粮了,道阻且长,难免产生计划外的损耗……
裴该闻报大惊,急忙召郭默、杨清等人前来计议。二人将卷宗、账册,全都摊开在裴该面前,逐一指点说明,并道:
“前游使君、裴使君「裴粹」皆报,神器初易主,关西诸戎颇有不稳迹象,被迫新募上万兵马,则于粮秣物资,难以按原计划供奉洛中。谢风、苏峻方东行,所食地方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