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胡马-第59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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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行学说始于战国时代的阴阳家邹衍,所以从前是没有“德性”一说的,秦始皇始正水德,服色尚黑。等到刘邦建立汉朝,初亦沿用水德,逮汉武帝才改成土德——因为土克水嘛。然而这是从邹衍“五行相胜”的说法搞出来的花样,董仲舒却言“五行相生”,新朝的德性不是要克伤旧朝的德性,而要是从旧朝之德里生出来……于是刘歆修改旧说,定汉为火德,上继周之木德。
至于秦朝,那不是闰统吗,水不水的随便啦,本来就没他什么事儿。
刘歆的新说因为王莽的支持而渐成主流,其后刘秀践祚,也没有凡王莽主张的便一概推翻,仍旧沿用此说,汉为火德,就此而深入人心——乃有“炎汉”、“炎刘”的称谓。其后汉之火德生魏之土德,魏之土德生晋之金德,晋之金德再生新王朝的水德,也便顺理成章了。
裴该听完这一大套,不禁是哭笑不得啊,就对裴嶷说:“德性如何,且容再议……”当时读书人就吃这一套,你要是彻底否了也不合适——“然天若有所预示,何不示我,何不示卿等,而要示一亭长啊?必是狡徒冀望倖进,假造祥瑞。且我向来不信此等事。”赶紧的,给我把人轰走。
裴嶷劝阻道:“不可,明公或能明辨真伪,愚夫愚妇唯信此等事,倘若加以斥退,反倒易使人心紊乱。何不暂且受之呢?”
裴该终究对这类迷信活动不但不感兴趣,还天生厌恶,于是最终赏赐马蒙五百钱,以易那块白石——至于象王莽那样,直接封拜献祥瑞的哀章为将军、国公,打死裴该也不肯干哪。
不过相信,裴诜、王贡等人一定会把这祥瑞之事散布出去,闹得尽人皆知的,说不定将来史书上还会记上一笔,裴该想起来就郁闷得慌。故而对于第二个来献祥瑞的,他直接就给乱棍打将出去了。
那第二人也是自作,本是洛阳城内的平民,估计没有马蒙的手艺,伪造不出白石黑字来,所以光说自己昨晚做了一梦,有条黑龙出于洛水,一路朝西飞去——“是大司马将代晋而兴,定水德之象也。”裴该顾左右说:“我若纳此,岂非愚人么?”赶紧给我轰走!
司马邺这第二道禅位诏书下来,裴该并未命人草拟辞表,因为在他觉得,一辞就够了,无谓搞那么多花样。然而也不急于接受,还得等此事继续发酵一番,尤其是,他想了解一下荀氏的态度。
其实自从禅位之诏下达,荀邃就曾多次遣人过来,说希望能跟大司马见上一面,裴该却总是不允——跟我见面商谈?你还不够格啊!但他也没有主动去见荀组,而要等着荀泰章来拜自己。
谁成想荀组并没有亲自前来,反倒是送来了一封劝进的表章。有荀泰章带头,洛中大小官吏,从荀邃以下,陆陆续续都有表章呈上。裴该见此,知道火候到了,方才正式接受了禅位之诏。
荀组老头子还算挺识相的,既然知道祖逖已不足恃,且裴该坚决不见荀邃,他也就清楚了,即便亲自来跟裴该讨价还价,估计也落不到多少好处。那还不如赶紧表态,多少卖个人情,以期留个好印象吧。荀氏本为高门,荀组又是司马邺的娘舅,如今连他都不反对大司马受禅,那旁人还敢奓毛吗?
估计反对者即便再凤毛麟角,也肯定还是有的,只是高位者多卑怯,就连象卞壸一般表态不合作都不敢,再郁闷也只能跟心里憋着;若是低位者,根本无害大局,裴诜等人直接就处理了,不会让他们搅扰到大司马。
乃命华恒、王卓于洛阳南郊起受禅台——就是当年司马炎受魏禅的地方。华恒领此命,自然是因为家学渊源了;至于王卓,乃是王浑之孙、王沈从孙,跟裴该的关系也向来不错。想当年司马炎受禅,主要劝进的曹魏大臣有何曾、郑冲、裴秀和王沈,其中何、郑两家皆已式微,裴氏天然不合适……唯太原王氏,还留下一家郡公,则王文宣是负责受禅事比较合适的人选。
第四十九章、旧奴
洛中的动荡,因为这年月交通、通讯水平太差,所以缓慢地向四方辐射,暂时还没有传达到汲郡。全本小说网,HTTPS://。.COm;
李矩李世回奉祖逖之命,率本部及陆和的关中军、邵竺的邵家军,总计一万五千,围困朝歌将将半月有余,却因为石虎抵御得法,百计莫克。
半个月后,郭诵西取汲县、获嘉等处,复遣半数兵马再向山阳,自己匆匆折回来援助娘舅,李矩趁机又对朝歌城发起一轮猛攻,可惜仍旧是铩羽而归。
其实朝歌城小兵寡,也快要坚持不下去了,但石虎每日必亲于城头坐镇,并且鼓舞士气说:“天王命我守足一月,今已二十日矣,而敌势已疲。汝等努力,再守十日,不管情势如何,我都率汝等破围而出,归向荡阴,无谓与城池共生死。然若不能守足一月,即便于敌前逃得性命,难道天王会饶恕我么?天王不饶我,难道我会饶恕汝等不成吗?!”
众皆畏其威,被迫死守。
而晋军久战之余,顿兵于坚城之下难克,初时挟胜而来的锐气逐渐消散,确实也有些疲乏难继了。且前日攻城之时,陆和身先士卒,亲冒矢石而登,结果被一箭正中肩窝,一轱辘就栽了下来。虽然他皮糙肉厚铠甲全,伤势不算严重,却也因此挫动了关中军的士气。至于邵竺、段文鸯等人,则多次建议不理朝歌,一路沿河东进,再去收复厌次……邵家军乃于攻城,意不甚坚。
最主要的,骠骑大将军已经领着兵回去了啊,就咱们这不到两万人,即便攻克了朝歌,还能挺进多远呢?既然不可能一口气杀到襄国去,那又何必在朝歌城下浪费时间和精力?只有郭诵坚持,说:“石虎为羯之重将,悍勇无前,若不能趁此机会擒斩之,后患无穷啊!”
李世回束手无策,只能射箭书入城,并张榜各乡,有能献策取城的,赏百金,有能或擒或斩石虎来献的,赏百金并帛十匹,任为督将。条件不算很好,可惜李世回也就这么点儿权限了。
结果到了第二十四日上,终于有一名老者扣营而入,说他有一计可擒石虎。李矩大喜,当面询问,老者就说了:“我本石虎旧奴石曾,知其家中事,乃可设法诱其出城,使将军设伏擒之。”至于具体他要怎么说动石虎出城,老者却讳莫如深,说怕是开了口,一旦泄露,事必不成。而且他还请李矩佯装退兵,好让他进城去见石虎——“若大军不退,石虎终不肯出。”
李矩与诸将商议,陆和乘舆而入,坚决表示反对。他说:“即便不能遽克朝歌,也当继续围困之。若果如那老朽所言,大军暂退,石虎必然趁机逃遁啊,到时候即克朝歌,又有何益?
“今骠骑大将军已率师还洛,河北唯我等两万之众,而石勒去之已久,计点时日,当归襄国。则石勒必发残兵守荡阴、安阳等地,层层设防,使我军即下朝歌,却不能深入。是故朝歌之战,得城事小,擒斩石虎,才最重要。若能将石虎首级送至洛阳,将军大名,震动宇内;且石虎死,羯贼必然胆落!
“那老朽来历不详,且又不肯明言其计,多半是石虎派来的奸细,要骗大军后退——将军其慎啊,切勿听彼老朽之言。”
李矩作难道:“陆将军所言,却也有理。然而石虎坚守朝歌,我军日益疲惫,不仅难以克城,一旦石勒再发援军来,与石虎里应外合,到时候恐有战败之虞……”
邵竺拱手道:“将军所言是也。今我军虽然尚可围困朝歌,但久攻坚城不克,乃是兵家大忌,设有蹉跌,怕会转胜为败,则唯退归河南,或者河内去了,多日之功,毁于一旦。故而以末将之见,不如暂从石曾之言。
“据闻石勒命石虎守朝歌一月,如今一月之期未足,则我军虽暂且释围,石虎未必肯走。倘若石曾之计得售,可以生致石虎,献俘阙下,岂不是好吗?若其计不得售,隔两三日,我等回师继围之可也。”
其实他心说,真要是撤围而走了,我不信多半将吏还肯半道儿上再折回来。
邵竺和段文鸯、刘遐等人,这几天一直在撺掇李矩放弃攻打朝歌城,而沿河东进,去收复厌次,但其实这不过一个借口罢了——厌次在河北东南部,距离遥远,怎么可能拉一条长线直接杀过去呢?
关键邵家军连番恶战,损失极其惨重,如今也就剩下了一千挂零,这还是利用祖逖、李矩之势,兼并了匡术所领青州兵大部后的结果。所以邵家军将普遍滋生了厌战心理,希望能够找快安稳地方,让他们得以休整一段时间,再扩扩军的为好。
故此邵竺等人倾向于用那老者石曾之计,李矩难决,乃问其甥郭诵。郭声节沉思半晌,便道:“如邵将军等所言,亦无不可……可以趁此机会,假意退兵,乃伏一军于朝歌之北,一旦石虎趁机逃亡,或可于路生擒之。”
李矩闻眼,不禁双睛一亮,说对啊,这是个好主意。于是定计,遣郭诵率精锐五百,连夜潜行至朝歌城北,寻找有利地形设伏;而命邵家军听从石曾的安排,去城东等待石虎。
因为刚才听了陆和的话,导致李世回心里也打开了鼓——那老头儿不会真是敌方派来的奸细,想要趁机纵放石虎出城潜逃吧?思来想去,这石曾神神叨叨的,似乎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却又不肯道明实情……就算你是石家的旧奴,也未必能把石虎从城里诓出来吧?多半是计。那我不如将计就计……
由此觉得城北设伏,擒获石虎的可能性更大一些,乃将此功让于其甥郭诵,而派最近一直出工不出力的邵家军到城东去。
翌日,晋军解除了对朝歌城的包围,拔营启程,浩浩荡荡向西南方的汲县进发。临行前,李矩关照石曾:“若能生擒石虎,所言钱、帛,即时支付;汝若敢欺瞒于我,我便行至天涯海角,也要取汝的性命!”
石曾喏喏而退,随即在城外等了大半天,见晋军确实走远了,这才来至城下,呼唤开门。
城上以吊篮接入,押着去见石虎。石虎见了其面,不禁吃惊,忙问:“汝非石曾么?樱桃见在何处啊?!”
石曾跪拜垂泣道:“不期今日尚能得见大王之面也……”于是抽噎着将别后情状,备悉道明。
此人倒确实是石赵太原王府的家奴,曾受命服侍石虎爱妾郑樱桃。数月前石虎出镇并州,郑樱桃乃遣石曾贿赂陈川,潜出王府,千里迢迢跑太原去跟石虎相会。本以为独在石虎身边,可以专宠不替,若是能够产下一儿半女,就连踢翻郭王妃,自己上位都是有机会的。谁想相会不久,石虎便即南下攻伐平阳,把郑樱桃、石曾等都留在了太原城内。
其后续咸等据太原归晋,石虎不知道郑樱桃的死生,每常念及,五内俱焚——他实在是太喜欢那个小妖精啦!若非如此,也不至于一回家就迁怒于正室,随即起一脚把郭妃活活给踢死了。
因为郑樱桃常在石虎枕畔进郭妃的谗言,说那女人表面上装得温柔贤淑,貌似善待于我,其实将军您一背过脸儿去,她便呼喝打骂,还老想寻个罪名把我给弄死……我因此才不敢再跟襄国王府里呆着,而要千里来投您哪!
所以石虎觉得,郭氏你若是真贤惠,樱桃就不至于逃亡,要往依我于太原啦,结果搞得生离死别——多半便宜了续咸那老贼!为啥呢,为啥不是你失踪,而樱桃还好好地呆在王府,等我回来哪?实在可恶,且让我先赏你一脚吧!
然而石虎虽宠郑樱桃,终究是内帏之事,续孝宗对此是不关心的,所以在起事后,只是派兵守备石虎在太原的府邸,既没有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起来,也没有特意逮捕郑樱桃以要挟石虎。左右不过一个妾侍罢了,除非石虎的正妻,才可能有些政治方面的价值吧。
至于强纳郑樱桃……天可怜见,续孝宗正逢人生的重大拐点,恐怕踏错一步就将万劫不复,他哪有心情去瞧一个女人相貌如何,是否附合自家的审美了?
因而郑樱桃便故技重施,让石曾出面,贿赂守兵,甚至于以美色相诱,最终竟被她主仆二人顺利逃出了太原城。本想南下去寻石虎,却逢羯军大败,若非石曾机灵,还练过几天拳脚,郑樱桃几乎为败兵所掳。旋即晋师入于并州,这主仆二人只得伪装成逃难的百姓,打算经平阳、河内,兜个大圈子折返襄国去。
因为晋师既得西河、太原,就很有可能继续东进,去取乐平、上党,或者乐平、上党的赵军会西出复夺失土,那几条东西通道,实在是太过凶险啦。你以为只要找到羯兵,报称自己是石虎的爱妾,人就肯定会把你好好保护起来吗?石赵zh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