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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8节

勒胡马-第58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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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公也将不利啊……”终究裴丕是你下令调往洛阳去的呀,你不可能撇得干干净净,一点儿责任都不担吧?

    冯宠质疑道:“大将军调裴右卫守洛,合乎制度,谁能料其会于洛中遇害啊?此事安能牵扯到大将军?”

    许柳摇摇头说:“大司马手握强兵,威加海内,但一怒也,伏尸百万,流血漂杵。万一迁怒,岂明公所能克当者乎?”一边说着话,一边抛眼神儿暗示祖逖——此事难谋于众啊,我得跟您私下里好好谈谈。

    于是祖逖摒退诸将吏,独与许柳、祖涣、祖济,以及长史张敞四人密谈。许柳这才把他的担心给倾吐出来:“大司马权倾一时,复拥强兵,诚恐前岁洛中纷传之谶,空穴来风,不为无因。丈人此前便惧其趁机发兵东向,掣肘于我,使丈人不能建败羯之大功。天幸羯贼已退,然而恰在此时,裴盛功竟于都中罹难,则于情于理,大司马不得不来也。

    “若大司马孤身来,还则罢了……”说到这里,许柳不禁微微苦笑,“然恐多半会率兵还洛,归罪于尚书,甚至于凌迫天子——据闻裴盛功实死于阉宦之手也。到时候既占洛阳,复取大义,羯贼又不足虑,则或将设谋迁怒于丈人,趁机兼并我军!裴盛功乃丈人调之入洛,乃致罹难,难道不是最好的藉口么?!”

    祖涣闻言大惊道:“季祖兄安出此言?难道是说……是说,大司马欲……欲……”

    张敞插嘴解释说:“自古兵强马壮者,其谁不欲为天子?昔王彭祖在幽州,所部不过十万,即生篡意;刘越石在并州,亦形同割据,而况今之大司马乎?行台所辖,三分天下有其一,猛将若云、谋臣若雨,无不望大司马更进一步。倘若天下大定,必然撤并行台,则洛阳中朝,哪有那么多位置可予关西人哪?

    “是故大司马此来,即不篡僭,亦当清洗朝廷,贬斥荀氏,甚至于士言公,而独用其关西私人。待其复守洛阳,扼成皋而东向,天下膏腴之地,尽得其半,其势将更为雄强,则假以时日,亦必起篡意——我非毁谤大司马,实为形势所迫,不得不然耳。公子试思,今士庶心之所归,在大司马乎?在司马氏乎?”

    仗着是祖逖初起兵即来投的重臣,又是私下开小会,张敞毫无顾忌,把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祖逖正待呵斥他,谁想祖涣倒先叫了起来:“司马氏的声望,早已践入泥涂矣!最好阿叔做天子,再不济大司马做天子,总好过尊奉那个懵懂小儿!”

    祖逖当即一拍几案:“住口!汝焉敢诋毁天子?!”

    许柳拱手解劝道:“私下说话,楚重一时口快罢了,丈人又何必责怪啊?时势危急,倘若丈人不愿听我等良言相劝,我等自然三缄其口;若肯听我,试问即便当今天子无失德,且聪慧,然司马氏声望早堕,又焉能久守社稷啊?且若与大司马易地而处,丈人又将如何做?”

    祖逖不禁手按几案,沉吟不语。

    司马家的声威早堕,于此,祖士稚自然是一清二楚的。想当初还在太康年间,晋武帝司马炎尚未晏驾,朝野上下,表面上瞧着还算花团锦簇,祖逖就能跟刘琨相约:“若四海鼎沸,豪杰并起,吾与足下当相避于中原耳。”可见明眼人都能瞧得出来,其实司马家的根基并不稳固。其后惠帝登基,贾氏弄权,乃至八王之乱,刘渊崛起,则祖逖的野心自然也会因此熊熊而炽。

    等到北伐复洛,迎回司马邺,祖士稚表面上还算恭敬,其实心里也经常在想:“这半壁江山,全是我跟裴文约帮忙撑起来的,若无我二人,司马氏迟早要完!”

    许柳还问“若与大司马易地相处,丈人又将如何做”,其实不必易地,但凡祖逖年岁轻点儿,说不定在洛阳就先裴该而谋篡了!一则他对裴该是衷心倾敬,二则年华老去后,难免雄心磋磨,这才一直未起异心。但他于裴该可能会走到哪一步,自然也是早有预见的。

    只是面子上下不来——往日并榻论交、同殿为臣,我也就比你矮一头罢了,如今你想做天子,我倒要北面称臣,心里总归郁闷啊。再者说了,咱们的交情不算不深吧?你若想做天子,那就先来跟我商量啊,开出条件来,未必不能如你之愿。如今趁着我在前线御羯的机会,你便欲直接挥师入洛,逐我于朝外,这未免不大仁义吧?

    本来调裴丕入洛,就是向裴该释放善意,希望可以等我灭羯之后,咱们再坐下来好好谈一谈。可我这儿才刚败羯,尚不能直捣贼巢呢,你就打算要夺取洛阳了……何必如此操切?裴丕偏偏在这个时候罹难,给了你不得不动的藉口,这事儿其实也很可疑啊!

    心下不禁又是恼恨,又深感无力,乃问许柳:“则如卿意,我今当如何做?”

    许柳当即提出:“丈人当即率师归洛!”

    随即详细分析道:“一则既受天子之诏,不可不归。二则将兵归洛,可使大司马有所顾忌,不敢遽行篡僭事。到时候,丈人可上奏天子,请加大司马爵、禄,甚至于进九锡云云,以此示恩于大司马,复请率师北向,则大司马不得不允。若能殄灭羯寇,丈人之功可与大司马相拮抗,到时候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祖涣道:“不妥。阿爹若即率师归洛,而大司马亦来,两军或将于洛阳城内起冲突,实非我等之愿也。”终究曾经并肩御敌,有些同袍情谊,祖家军中也没多少人乐意跟关西军这就撕破脸。

    许柳道:“大司马若重丈人,必不至于起冲突;若不重丈人,即便退让,亦难保安,阋墙之事,终究难免……”

    正在商量着呢,突然接到王愈的急报,说关西军前部已然入洛,并且控扼各处城门,不放我进城去取粮。许柳等因此急劝祖逖,说:“若大司马先归洛,请朝廷旨意,召丈人入都扣押之,复支解我军,则事真不可为矣——还请速下决断!”

    祖逖因此才点集精锐万众,离开荥阳,急行军前往洛中。为了宣扬自家声势,他还下令沿路遍插旗帜,仿佛有千军万马就跟在后面似的……

    。。

 第四十五章、谋篡或谋废立

    裴嶷等催促裴该上洛,本是为了造成占据洛阳的既成事实,以将祖逖所部中军,彻底封堵在都外,就此东西两大军事集团的权重可以进一步拉开距离。全本小说网;HTTPS://。.COm;到时候无论是直接谋篡,还是先过封王、赐九锡一道,阻力都会来得比较轻了。

    而相应的,许柳等人怂恿祖逖急归洛阳,是为了扬己之威,迫使裴该不敢肆意妄行——起码不敢撇下我们去肆意妄行。

    原本祖逖并不打算在这个接骨眼上返回洛阳。一则预料若自家先还洛,很有可能被荀氏当了qiāng使,用来拮抗裴该,则裴、祖之间的冲突或将无可避免;二则在其想来,我只要手握强兵,则西党自不能不有所顾忌,那么兵在洛中,和兵驻荥阳,其实差别不大——入洛多半会激化矛盾,驻守荥阳则或可避免撕破脸皮。

    因此在接到天子诏书之前,他就命王愈等人将洛阳内外府库之粮,转运其半数而至荥阳,用以巩固自家的军势。

    但是随即逐石勒不及,攻朝歌不克,司马邺复亲笔作诏,召他回去,祖逖就不能不归啦。且等返回荥阳后不久,得报关西前军已然入洛,他这才在许柳等人的一再劝谏、怂恿下,挥师过成皋而直下洛阳。

    本意以骠骑大将军、录尚书事之尊,守兵不敢拦阻,可即入城,控扼东侧的几座城门。等到裴该来了,则祖家军进可谋夺洛阳,退可将诸门拱手相让,以示恩于裴氏。可是谁想到既至城下叫门,城上却不肯应。

    终究裴该名位太高,声望太响,再加上擅长做政治工作,惯会xinǎo,因此关西军将士多不畏朝廷,也不惧中军——祖逖自忖,倘若守城的是自家兵马,而裴该领军至,说不定没几个人敢拦哪。

    况且裴该已然入洛——裴该觉得祖逖来得太快了,祖逖心中亦作如此想法——则守军不先报大都督,又怎敢开门啊?

    叫门不开,祖济不禁愠怒,便即拱手道:“关西军如此无礼,愚侄请求率部攻城!”

    祖逖尚未发话,部将冯宠先紧着解劝:“将军慎勿为此下策!”

    随即分析说:“我等本属同朝,大将军亦尚未与大司马决裂,岂可骤然兵戈相见啊?此际谁先动兵,必然声名扫地,为天下人所唾骂!况且大司马既已归洛,则稍待数时,允彼等前往通报,也在情理之中。”

    祖济瞠目道:“若大司马来,亦不肯纳阿叔,则如何?”

    冯宠道:“若真如此,是曲在大司马,末将亦无以阻拦将军。”

    “难道便让阿叔在城前等候大司马来不成么?彼名位虽高于阿叔,不过一线而已,阿叔来而不迎,本就不合礼数;且若迟迟不来东门相见,未免白白受其屈辱!”

    冯宠继续解劝道:“想是我军来疾,大司马尚未得着消息罢了。”随即建议说:“不如大将军以裹创为辞,先归营歇息,以待大司马来,则不为受辱了。”

    冯宠本是乞活将李头的部下,李头为陈川所害后,逃依祖逖,并且恳请祖逖为其故主报仇。不过那个时候,祖逖势力尚且小弱,还需要陈午等部乞活的支持——起码是别来跟我捣乱——故此只能安抚冯宠,请他多等些时日。其后冯宠初见裴该,听说裴使君{当时裴该尚为徐州刺史}的兄长也是为陈川所害,就直前抹泪,恳请道:“若将来使君得陈川,欲杀他复仇,请交于末将行刑!”

    本来他也没抱什么希望,可谁成想,数年之后,关西军真的在太原郡内擒获了已然投羯的陈川,裴该二话不说,即命押往洛阳,去交于冯宠处置。冯宠投桃报李,即将陈川缚至裴嵩衣冠冢前——因为李头连衣冠冢都没有——支解其尸。

    冯宠为此而深德裴该,当时就面朝西方拜倒,说:“大司马信守旧诺,能使末将得报故主之仇,末将铭感五内,将来若有用得到末将之时,虽百死而必不辞!”

    所以眼瞧着裴、祖两军有可能起冲突,导致冯宠是镇日愁眉不展,茶饭不思——大将军于我有知遇之恩,自不能背,而大司马亦为我故主复仇……若从大将军而敌大司马,我岂非背誓之人么?而若转投大司马与大将军相争,又成不忠之士。要不要干脆找个机会我落跑得了,从此闲云野鹤,去做个隐士咧?

    故此他才一力劝说祖逖、祖济等人,不想两军遽起刀兵。

    当下祖逖听得冯宠之言,不禁颔首:“卿言有理。”守城的小兵嘛,哪怕天子到此,若违军令而开城,多半也是死罪——起码我军中是这么规定的——那我又何必跟几个小兵置气呢?若能就此入城,自然是好,但若要靠杀进城去……这后果可很难预料啊。

    然而正如祖济所言,我若是巴巴地跟这儿等着裴该,那姿态未免放得太低了,即便自身不感屈辱,其后相见,恐怕也难以再提振气势。再者说了,若裴该故意拖延,不来相见,我进也不是,退又不甘,则心必乱,心乱则必为裴氏所趁……

    想不到冯宠平素瞧着挺粗鲁的,临事之际,倒有急智。正好我胳膊上的伤势还没好透,那么以此为藉口归营裹创,不为无礼,裴该也很难挑出我的错来。

    便欲留祖济于城前继续恭候,自归营垒,冯宠却连着拍胸脯,说迎接大司马之事,请大将军交付于末将可也——他担心祖济这暴脾气,倘若等得时间长了不耐烦,再起火并之心,那自己先前的谋划就都全付流水啦。还是我跟这儿等着好了,我有足够的耐心。

    不久之后,便即迎得裴该,乃急遣人去通知祖逖。祖逖听说裴该止率百骑来,心中略微踏实一些,便待换衣出迎,许柳却说:“既在军中,岂可不以军中礼仪相迎啊?要使大司马知我军不曾懈怠也。”祖逖觉得此言有理,这才不换甲胄,而率诸将吏去迎裴该入营。

    裴该当面讽刺道:“即至洛阳城下,卿等亦不肯卸甲,足见为国奋战之心,须臾不忘啊。”祖逖多少觉得有些惭愧,只得随口敷衍几句。随即将裴该迎入大帐,分宾主落座,裴该便问:“祖君来何疾也?”

    祖逖回答道:“因奉天子之诏,不敢不急归……”随即反问道:“大司马之来甚速,亦出逖之预料。”

    裴该苦笑道:“我自也不得不急来。”他面向祖逖,其实话是说给全体在座将吏们听的:“家兄于都中遇害,朝廷但敷衍而不能明查真相,缉捕凶手,我因此而被迫率军归洛……”

    于是就从裴丕进入洛阳城开始说起,把事件的前后经过,尤其是诸尚书如何举止失措、敷衍塞责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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